自蝉鸣盛夏至岁暮天寒。
今年塞外的冬天来得似乎比以往更快些。
孔琼里三层外三层的棉衣外还裹着大氅,站在忠勇侯身侧与他一同商讨战事,她是调兵遣将的好手?,不拘古法,诡谲兵法层出不穷。
腊月初四,一场大战。
将士们早已精神抖擞蓄势待发?。
只因胜败皆在此役。
两军交战至第三日,刚穿好铠甲准备出门的孔琼收到急报——忠勇侯兵马未成功撤退,陷在了包围圈中。
她大惊,自沙盘前模拟前方战况,并不乐观,忍下?内心焦急,道?:“改计划,何康带一队兵马自敌军左侧进攻……最后,陈晖带你手?下?将士与我一同前往支援。”
“是!”
“是!”
忠勇侯起手?刀落,将扑过来的敌军斩杀,然后被?士兵们围在中间:“将军小?心,我等誓死?护您出去!”
“兄弟们先照看好自己,消息传出后援军很快就会到!大家撑住!”
“杀!”
敌军此番装甲皆与往日不同,本就略占上风,此时忠勇侯被?围,越发?不要命的强势进攻,势必要夺他首级。
将士们被?对?方打的节节败退。
“将军您准备好!我们马上拼死?送您出去!全军将士不能没?有?您!”
“莫说胡话!”
“是啊将军,您走!”
“等等,你们看,援军好像来了!”
“援军到了!”
“兄弟们杀!”
孔琼带军撕出一道?口,混战中将被?困将士们救出,并接连斩杀几个敌军。
她跨在马上几乎杀红了眼?,且越杀越恨。
但还算保持着理智。
战况瞬息万变,谁也不确定下?一瞬会发?生?什么?。
比如在大军撤退途中突生?变故,敌军不惜自毁一千也要折她八百的硬生?生?扑上来大量士兵,直将孔琼逼入包围圈。
忠勇侯及方才幸存的被?困士兵们刚刚成功撤退。
他们想?要转身回去支援,但此时装备不足且皆精疲力尽,进去帮不上忙不说,定会全都折损在这?。
只能速速赶回军中重新带援军过来。
忠勇侯快马加鞭赶回时,门口有?士兵急忙冲出,面上明显是已哭过几次,激动?大喊:“大将军!镇、镇北将军回来了!”
他翻身下?马时险些踉跄摔下?,愣神后立刻追问:“谁?!”
“真的是镇北将军!此刻就在您的营帐内!”
镇北将军,孔玠。
忠勇侯飞奔回营帐,果然有?个正穿了一半铠甲的年轻男子独自站在里面,听闻声响回头,父子四目相对?,皆迅速红了眼?眶。
孔玠铠甲下?是身粗布长衫,快步走他面前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爹,孩儿来晚了。”
“好,好,回来就好……”忠勇侯抖着声音抹了把眼?,失而复得的喜悦根本来不及体会,忙扶起他,“之?初,快,琼儿被?围……”
“我已知晓,您先好好休息,随后我再与您解释这?些年的事。”孔玠取过上身铠甲继续穿,“您放心,我定带琼儿回来!”
话音刚落,他突然眉头一皱,表情似难以忍受。
随即拿开未穿上的铠甲,自怀中拎着绳取出一块血红色玉佩,它?竟通身由内到外都泛着红光,整个玉佩愈发?剔透,如一颗火种般灼热烫手?。
就这?么?片刻功夫,孔玠里衫已有?些许灼烧痕迹。
“这?,这?……”忠勇侯惊讶的说不出话。
孔玠倒是没?怎么?诧异,皱眉道?:“自长黎一战后,它?便时不时就要发?几次光,玄乎得很,甚至前几日我连夜往这?边赶时它?也是反应的厉害,可从未像今日这?般反常,怎的还灼烧了?”
玉佩红光更盛,温度逐渐攀高,孔玠根本不敢拿它?,只能拎着颈间绳子提起它?看,可眼?下?却不是探究它?为?何反常的时候。
他的妹妹还困在战场。
正要将玉佩取下?放在一边继续穿铠甲时,外面已有?几人陆续跑进。
——“报!何副将已突破敌军左侧防线!”
——“报!陈副将已率兵突出重围!敌军副统领被?小?姐斩杀!”
陈副将便是与孔琼一齐前往支援的陈晖。
既然他回来了……
父子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欣喜。
……
孔琼在掩护忠勇侯等人撤退后却被?敌军围在其间,且敌军反常的较之?方才又多了一倍兵马,根本难以突出重围。
她咬牙,稳下?心神分析局势。
“原来传闻中的兵法鬼才竟是个女子。”一高头大马被?骑兵们簇拥着缓缓走来,上方的年轻将领面容粗犷,皮肤黝黑,下?巴长长一道?疤向下?延至头盔内。
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不屑和嘲弄。
孔琼回头同样审视着他,沉着冷静,丝毫不见慌乱之?色:“玉国副统领身为?男子也不过如此。”
“哦?小?小?年纪好大口气。”
“倾你玉国之?力都不及我父亲和兄长半分,难不成说错了?”她阻了一旁想?要上前的陈晖,握着缰绳环视半圈,冷笑,“你不惜折损兵力,竟是为?了困我?”
玉国副统领不置可否:“你用兵如神,跟在忠勇侯身边如虎添翼,自然引得我国忌惮。他已折了一个儿子在战场,若再赔个女儿进去,你说这?场仗还用再打多久?”
“你也未免太过自信。”孔琼手?腕微转,一柄长.枪直指向他,半张脸上还是血渍,却难掩她飒爽英姿,嘴角一勾,“即便今日我孔琼战死?疆场,也定拉你陪葬。”
双方再次交战,孔琼善使花枪又身体灵动?,一时之?间两人难分高下?。
就在孔琼逐渐取得上风时,不知何处破空而来一支暗箭,直直射.入她的马腹,将她从马背上狠狠甩了下?来。
孔琼大惊,在地上滚了一圈缓冲力道?,来不及细想?突然发?生?的事,迅速起身反手?刺入玉国副统领的马。
两人便将阵地从马背上转移到地面。
“小?姐!有?暗箭!”陈晖急切大喊。
“叫弟兄们小?心!”孔琼再一次挡下?对?方攻击,“卑鄙。”
“兵不厌诈啊小?姑娘,你还是太嫩了些。”玉国副统领眸中精光闪过。
今日,必让她葬身于此。
胶着之?时,一支暗箭竟瞄准她眉心直射而来。
她大惊,分出神向一侧躲开,手?腕力道?不减,招招朝着对?方心肺处进攻。
暗箭自她脸侧划过的同时,心口处骤然一痛,对?方长矛穿破铠甲刺入体内。
伴着陈晖喊破音的一声“小?姐——”,她低头看向胸前的长矛,死?死?咬牙,使出浑身力气将手?中花枪又往前刺了一寸。
在她受伤的同时,她的花枪也已直直刺入对?方心口处。
双方都是致命的部位。
“你……”
“我说过的。”她咧着嘴笑,口齿间满是鲜血,“死?也会带上你。”
“噗嗤”一声,对?方用尽最后一口气将长矛取出,给她又一次重伤。
她随之?喷出一口鲜血,无力倒在地上。
花枪脱手?,她再没?力气将其取出,只能看着它?随着被?人拥簇着向后撤退的玉国副统领离开。
因将领战死?,敌军乱作一团,陈晖等人趁机撕开突破口,带着孔琼向营地疾驰而去。
……
当看到孔琼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时,忠勇侯与孔玠如遭雷击,甚至不敢向前一步。
“不会,不会的……”
“琼儿……”
玉国副统领刺的深,她即便是很努力的强撑着,也都没?能剩一口气回来。
陈晖将她带回军营时,已经只剩一具冰冷尸体。
孔玠心神恍惚的坐在地上握着她手?,不断呢喃:“琼儿?琼儿哥哥回来了,你醒醒,起来看看哥哥,好不好?琼儿……”
儿子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未尝到半分,他却又眼?睁睁看着女儿离世。
当时并未亲眼?所见儿子尸体,他尚可安慰自己他还存活于世,可如今……
饶是铁血征战半生?的忠勇侯都撑不住的险些摔倒,气血齐涌在喉,嘴角渗出鲜血。
“将军!”
“爹!”
忠勇侯摆手?表示无所谓,他单膝跪在她身侧,抬手?想?碰她,却怎么?都落不下?手?。
颊边早已落了两行清泪。
他的琼儿啊,方才还率领援军护他撤退。
现在怎么?就……
孔玠擦了擦脸上的泪,从颈间取下?自方才开始又重新回归原样的玉佩,哽咽道?:“琼儿对?不起,哥哥说只借一年,却这?么?久了才还你,你起来揍哥哥好不好?嗯?”
他将玉佩用绳子缠好放在她沾满鲜血的冰凉小?手?里:“你快起来看看你的玉佩有?没?有?被?哥哥用坏,你醒醒,琼……”
孔玠突然一僵,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但还是迅速包裹着她的小?手?遮住众人视线。
震惊的说不出话。
关于这?枚玉佩的神奇之?处,他当年在长黎一战之?后就深有?体会,虽不敢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他不信。
可如今,他将玉佩放在她手?中后不过两息,玉佩突然变的如方才那般灼热。
然后瞬间消失在她掌心。
只余那根一直系着它?的长绳。
明显感到手?中空空如也的孔玠掩下?情绪,却在看向孔琼时带了希冀。
那是不是说,琼儿有?可能会醒?
玉佩可以保护她的,对?吧?
但她终还是没?有?醒来。
所幸如今是冬季,孔玠得以快马加鞭将她尸体带回长安。
侯府众人还未从世子回来的喜悦震惊中回过神,就被?自家小?姐战死?疆场的消息震的魂都飞掉。
老侯爷与侯夫人双双晕倒,杨柠初惊的泣不成声,谁劝都没?用。
圣上也十分伤感,为?补偿忠勇侯府,下?旨封孔琼为?皇贵妃,以皇后规格下?葬;
并赐侯府黄金千两,封忠勇侯为?镇国大将军,正一品,为?满朝武将之?首;
世子孔玠为?禁军统领,从一品。
任由各种赏赐哗啦啦如流水般涌入侯府,却无人过问。
孔玠拂袖将桌上茶盏扫在地上,大怒道?:“他可真打的好算盘!”
作者有话要说:就说了嘛,我不会虐的,哥哥回来咯~~
明天还有最后一章,然后《丹心》这个故事就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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