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瞧见了孔琼,与忠勇侯夫人一同去了皇后娘娘寝宫。”
“今日她那父亲与哥哥可是主角,她自然得来。”
“我原以为她生的丑陋不堪,后发现竟长的那般漂亮,诶你说她长这么张脸,为何总不出席我们各类小聚?怕什么?”
“能有何原因,不就是仗着忠勇侯府家世在那,眼高于顶懒得与我们交谈呗。”
杨五摇头:“我倒觉得不是,听闻孔琼性子活泼,最不喜赏花吟诗品茶,与我们估计也玩不到一起。”
一直说着孔琼不好的女孩子是朝中某三品大臣的嫡女,心性极高,张扬跋扈,平日里最看不起武将:“活泼?不如说是撒野吧,她孔家世代从军,全是泥巴糙汉子,男人堆里滚着长大的能有什么大家闺秀风范?不来也好,省的……”
“够了。”杨柠初皱眉打断,面色严肃,“每个人性格不同喜好不同,孔小姐爱不爱参加小聚是她的事,这有什么可拿来三番五次说的?”
“文能定国武可□□,忠勇侯府世代护佑我朝安宁,这世上最不该说他们不好的便是我朝民众。远了不说,单就这次击退外敌收复失地,若不是他们带着将士们浴血杀敌,能有你文漩在此谈天说地的机会?”
“忠勇侯顶天立地,孔世子更是少年英雄,你便是再不喜欢,也不该如此污蔑。”
杨柠初素来端庄典雅,仪态万方,被誉为长安贵女典范,她虽不常与人过多交谈,但话语权颇重。
尤其是当一个素日里不怎么生气发火的人,突然板了脸。
此言一出,周围姑娘们都悄悄没了声音。
文漩被当众驳了面子,气极:“杨柠初你——”
“说得好!”
凭空多了道陌生的声音,在场人皆被吓了一跳,她们左右看看都没找到人影。
这时不知哪个姑娘弱弱说了声:“我怎么听着声音……在头上?”
!!!
养在深闺的贵女们大多胆子小,紧紧三两抱团靠在一起,面色慌张,有胆子大的抬头去找:“啊——在那里!”
最靠近凉亭有颗茂盛大树,翠绿叶子间露出片淡黄色衣角,此时那人拨开面前树叶,一张明媚风流的漂亮小脸露出来,眉目间尽是潇洒轻快,毫无半分听到自己坏话的不悦。
贵女们黏在她脸上的目光带了艳羡。
孔琼视线定在还处于愣怔状态的杨柠初脸上,对方美貌使她眼前一亮。
原来,长安城还有跟她差不多漂亮的姑娘?
早知就该常去去什么贵女小聚的。
兀自欣赏了会儿,又转脸去看那位叫文漩的,皱着鼻子啧啧两声:“书上说‘相由心生’果真不假,你长这么幅模样还好意思逼逼赖赖,莫不是嫉妒我比你漂亮数倍?”
文漩哪被人这般毫不客气的骂过,气的习惯性抬手指她:“你胡——啊!”
她迅速缩回手指,痛的眼冒泪花。
孔琼诧异,她知道不能在宫里惹事,免得给爹爹和哥哥带来麻烦,可这又是哪位仁兄帮忙出的手?
但谁也没找到凶手,文漩仰头怒瞪着她,仿佛就认定了是她做的。
孔琼无辜:“这位小姐,你可有看到是我出手?我这手里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说着还边伸出两只手给她看。
杨柠初点头:“不是孔小姐,我一直看着她,她压根没动。”
“对,我也一直看着……”
“我好像看着也是。”
“或许是被虫子咬了?孔小姐的手一直在树上扶着的。”
“你们——哼!小姚我们走!”
文漩离开后,孔琼从树上一跃而下,稳重精准的落在杨柠初面前几步远的位置,以免突然降落吓到她。
然后上前,负手,前倾着上半身,面上堆满了嬉笑,歪头问她:“好姐姐,你是哪家的姑娘?怎生的比那画上仙女都好看?”
杨柠初羞红了脸,忙后退几步偏过头,正欲回答,杨五一个窜身挡在她面前,但也是微微瑟缩着脖子,瞧着似乎有些怕她:“我们父亲是礼部尚书杨峥,孔小姐切莫吓到我二姐,她胆子小。”
“不会不会。”孔琼连连摆手,美人儿是用来疼的,哪舍得吓着。
她回想着名门淑女的礼仪,屈膝行礼:“多谢杨小姐。”
至于谢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杨柠初摇头,温善的笑着也回了一礼:“孔小姐言重,这是应该的。”
孔琼朋友鲜少,却难得与杨柠初杨五两姐妹性子相投,整个白日都玩在一处。
听到两人说起前几日在城门口迎大军入城时,孔琼诧异:“你们那日也去了?”
“那是,忠勇侯与孔世子可是咱们的英雄。”杨五憋着笑凑过去,八卦脸问她,“孔小姐,世子今年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姑娘?”
孔琼摇头:“没有,我哥不打仗时都在皇宫待着,估计也见不上几个姑娘们,怎么了?你难不成……”
“没没没,可别乱说,我,我已经许配了别家公子的……”话说到最后,杨五娇羞的声音越来越小。
孔琼惊喜道:“哇,当真?哪家的公子?你何时及笄的?婚期可有定下?”
她头一回接触到男女亲事,便将好奇的一股脑都问了。
杨五羞的不好意思再说,杨柠初接过话头替她答道:“是大理寺卿庶出的二公子,小五明年及笄,只是家中长辈先定下了。”
“原是这样,那柠初姐姐可有定下的?”
杨柠初笑:“还没有,一切听家里安排。”
晚宴开始,重臣家眷们依次入列,圣上对忠勇侯府及军中将士们给予了褒奖重赏,宾主尽欢。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席间有道杨柠初钟爱的菜品,一不留神便吃的有点多,她与母亲讲了两句,由贴身丫鬟陪着悄悄退出大殿,去溜溜食。
殿外不远处就是宫中有名的玄泽湖,占地极大,一步一景,听闻午时阳光洒在湖面时是难得一见的盛景,她反倒觉得华灯初上的夜景也别有一番风趣。
杨柠初来宫中的次数虽多,却从未到过此处,她对玄泽湖景色早有向往,此时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兴冲冲携了丫鬟向九曲长廊上走。
今日宫内禁军增多数倍,走几步便能看到个站岗的士兵,宫道上不断有巡逻的来回穿梭。
但她还是没敢走太远,几步外有个小凉亭,她进去坐着独自赏月。
今晚月色又明又亮,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像是被揉皱的绸缎。
她趴在亭中栏杆上,看着湖面偶尔冒出几个泡泡自得其乐。
八月天气已转凉,她方才出来的急忘拿披风,此时迎着凉风有些煞风景,小小打了个喷嚏。
两个丫鬟急坏了,正要派一个回去拿时,长廊上突然响起沉重脚步声。
杨柠初立刻坐直身子,回头望向声音出现的方向,两个丫鬟提高警惕,迅速挡在她身前。
玄泽湖今夜也处处点上了灯笼,九曲长廊上灯火通明,但也只能大概看得清身影,具体模样分辨不出。
只知是个男子。
声音越来越近,比较胆大的那个丫鬟抖着声音朗声道:“来者何人?”
脚步声停下,夜色恢复静谧,男子低沉润泽的嗓音传来:“十分抱歉,在下禁军校尉孔玠,只是路过,并无意惊扰姑娘。”
杨柠初一愣。
除去几年前首饰楼初见与近日城门口那次,这是她第三次见到孔玠。
也是第一次听到他声音。
既有少年将领的中气十足,又不失君子的沉稳之风,还有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沙哑磁性。
杨柠初读过很多书,常被人称赞为长安第一才女,但她始终不敢承认。
就比如此刻。
她用尽毕生所学,也觉得不足以形容那人的声音。
更别说随着对方逐渐走在灯下露出的容貌。
如月下谪仙。
他方才说惊扰到了自己。
可她此刻不敢高声说一句话,分明是唯恐惊扰到了他。
那人站在她面前不远处,深深行了一礼,再次道歉。
杨柠初恍如初醒,忙回礼:“世子言重,我并未受惊,您莫要多虑。”
“那便好。殿内宴席未散,杨小姐怎的在此独自赏月?”
“有些闷,便出来走走。”杨柠初奇道,“世子……认识我?”
“长安第一才女,怎会不知?”
孔玠夜视能力强,发现她瞬间通红的脸颊后,低笑:“是琼儿告诉我的,她说白日里有位漂亮姑娘义愤填膺为武将抱不平,是礼部尚书的嫡女。”
“若是没记错,我们曾见过一面?”
没想到他竟还记得。
杨柠初十指在袖中胡乱交缠,泄露了内心紧张:“世子好记性,当年我去寻自家妹妹,的确与世子见过。”
他走上前,将臂弯的淡黄色披风递给她:“夜里风大,杨小姐若不介意,便先披上挡挡风,这是琼儿的。”
杨柠初连忙拒绝:“不不,多谢世子好意。您是要去给孔小姐送披风?那可莫要耽误了。”
“无碍,只是提前给她备着。”孔玠将披风径自递给她身边的丫鬟,“给你家小姐披上。”
“杨小姐莫再推辞,琼儿朋友少,难得有个交心的,你若是冻坏了她可不饶我。”
“再说,你即是她朋友,便无需与我多礼。”
“多谢世子。”杨柠初浅笑着应下,自丫鬟手中取过披风自己披好,然后仰头道,“世子可满意?”
“嗯。”
孔玠站在原地看她,嘴边始终挂着浅笑,他笑起来时脸部刚毅线条变得柔和,愈添几分温润。
“此处过往人少,不太安全,杨小姐还要赏月?”
“不了,我这就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他远远的将杨柠初护送至人多之地才离开。
孔玠作为禁军校尉,原是要在宫中执勤的,但圣上给他休了三日假,他闲下来想着待会儿孔琼回去时会受凉,便去马车上给她拿了披风,抄近路穿过玄泽湖时偶遇到了杨柠初。
孔琼也是个坐不住的,早就带着丫鬟在外面玩,此时见到他立刻欢喜的跑过来。
“哥!我一整日都没见到你。”
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臂弯,孔玠莫名有些心虚的将手背在身后,干咳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