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根羽毛

孔玠不认识她,他性子清冷话又少,只点了点头便扭过头去继续看首饰,李仕融倒是认识,跟对方简单聊了几句。

礼部尚书家的五姑娘明显志不在此,跟李仕融聊时虽也礼貌热情,但目光时不时的总要看两眼孔玠。

“两位怎的逛到了这里?”

李仕融接过孔玠递来的朱钗瞧着,边回她:“来给自家妹妹挑些你们女孩喜爱的东西,五姑娘可有建议?”

“李公子这般看得起我?”

“五姑娘在长安城贵女中可是排在前面的,便是再不信谁,哪还有不信五姑娘的道理。”

杨五早知他最会哄姑娘们,可即便如此还是被他逗到,手帕抵在唇边笑了几声,真就给他相看起来:“太傅府的嫡小姐如今不过六七岁?倒是可以挑些淡色之类,衬气色不说,也合她年纪。”

“那便依五姑娘——掌柜的,她挑的这些全包起来。”

“好嘞。”

杨五这才得了空去看李仕融另一边身姿颀长的男子,着一袭月牙白锦袍,芝兰玉树,面若冠玉,她无法想象这么幅谪仙姿容若是日后上了战场该是何等风采。

她主动攀谈:“世子也是给妹妹挑选?可需要帮助?”

李仕融道:“他家那小霸王虽年纪不大,颜色倒是顶顶好,依之初那挑剔性子,便是天边月亮做成的首饰都不见得能配上,哪回都要精心挑上许久,从不假他人之手。不过五姑娘应当未见过孔琼?”

“去年宫里中秋宴时倒是曾见过孔小姐一面,确是个容貌不凡的美人胚子。”

说起自家妹妹,孔玠这幅冰山棱角仿佛才融化些,面上柔和了几分,礼貌道:“谢五姑娘好意,我自己挑就好。”

他手里拿着一支缀着流苏的淡黄色步摇,孔琼有件衣服可与之相配,她戴着定是好看。

“掌柜的,这几支包起来吧。”

杨五见他动作熟练,奇道:“世子常给妹妹买首饰?可好生让人艳羡。”

“嗯。”

孔玠冷淡回应明显使杨五有些受挫,李仕融最见不得美人难过,想着要说些什么时门外又进来几人,簇拥在中间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身形纤细却不柔弱,大气又温婉,乌发及腰,美目流盼,小小年纪便风采动人,缓步轻移间摇曳生姿。

烟粉色长裙衬的这暖春都多了几分亮色。

李仕融看的眼都直了,饶是他见过不少美人,此刻也难得被惊艳到。

孔玠的目光也在她身上多停了片刻,但也只是几息而已。

对方进来后先在两人身上看了圈,认出他们身份,标标准准行了一礼,然后美眸转向杨五:“小五,一同回去?”

杨五也不知是怎么,这会儿耸拉着脑袋变得十分听话,闻言乖乖点头,叫了声:“二姐。”

俩姐妹相携离去,风中还有散着的低语——

“二姐,爹爹可有消气?”

“嗯,别怕,二姐陪你。”

两人付完账一前一后往出走,李仕融“啪”的一下展开折扇在胸前扇着,面上高深一笑:“之初,你可知方才那女子是何人?”

“何人。”

那俩姑娘一听便是一家,观其衣着和出行仆人配置来看,是三品左右的官员家眷,家中有五个以上的女儿且姓杨,应当只有礼部尚书一家。

但他懒得交谈这些,便留给了李仕融发挥。

孔玠事不关己的态度并未打消他的积极性,继续给他科普:“与我们在店里聊天的是礼部尚书家的五姑娘,叫杨什么我倒不是很清楚,原是妾室所生,后被抬了平妻,杨五性格活泼,能撒皮,估计也就是仗着她母亲得宠。”

“刚见到的这位,虽排行第二,却是嫡女,长安城贵女排行前三的,姿容才情皆是一绝,曾被太后连下三道懿旨召入宫中抚琴陪伴,听说世家子弟们有不少都盼着与她结亲,她性子温婉良善,最是适合做当家主母。”

“嗯。”

“你个木头,跟你讲也没用。”

“怎么,你看上了?”

“非也非也,我可不喜欢这种,呛口小辣椒才是我的菜。”

“嘁。”

回到府中,孔玠先是在门口大槐树下向上看了一眼,依次向老侯爷与侯爷夫人请过安后,又一路到了孔琼院内的银杏树下观察几圈,仍旧没察觉出什么气息。

他这才柔了面色,抬步向内走,正想着如何夸那丫头难得乖一次没有爬树,就见屋内急匆匆走出个小丫鬟,看到他后像是见了什么催命的一样,下意识就调头往回走,几步后似乎察觉不妥,又反过来继续往外走。

“等等。”

小丫鬟浑身僵硬的站住,低着头转过来:“世子。”

“跑什么?”

“……没,没有,奴婢只是要出去一趟。”

孔玠皱眉看了她一眼:“小姐呢?”

“……小姐在夫人院子。”

“撒谎。”

孔玠身为武将之子,虽俊逸清雅,但骨子里不怒自威的本事给遗传了个十足十,自幼便在府中威严不低,大大小小的下人都怕他。

小丫鬟闻言迅速跪下:“世子恕罪,奴婢……”

不等她说完,屋内传出个脆生生的声音——

“春茶我听到你声了,你怎的还在院子里?快去将我发钗捡回来。”

春茶闭眼认命。

完了,小姐怎么偏偏这时出声。

看到面前的靴子向屋内走去,春茶自知已瞒不住,只能尽快捡回东西,刚起身就听身后传来:“发钗在我这里。”

孔琼正在榻上焦急等待,一时竟没听出脚步声的不同,只当是春茶回来了,松口气看向门口:“快快快给我,切莫让哥哥知——哥?”

孔玠负手走进,面色如裹了层霜,沉声问她:“何事不可让我知晓。”

“没,没什么,就是朱钗掉在了外面,那可是哥哥送琼儿的,怎能一时疏忽给丢了——诶呀春茶怎的还没回来,我……”

面前伸过只修长的手,掌心静静躺着她的朱钗。

“哈,原来哥哥捡到了。”孔琼讪讪的笑,抬手想要拿回,朱钗却被人收了回去。

孔玠被她逗笑:“你倒一惯巧舌如簧。说吧,何事?”

“没什么事啊。”

孔玠没理她,唤了声:“春茶。”

春茶灰溜溜进来,跪在门处:“世子。”

“说。”

春茶不敢隐瞒:“方才小姐在树上玩,不知怎的突然一脚踏空,险些摔了下来,所幸并无大碍,就是掉了朱钗在树下……”

“摔了?!可有摔到哪里?请府医了没?”

孔玠上前想将她拎起来看,又生怕碰到她哪里,只能干着急的连问春茶。

忠勇侯府世代从军,难免有些磕磕绊绊,为方便就在府中专门养了府医。

“诶呀哥,我真没摔到,请府医做什么。”

孔玠想想就一阵后怕,抬手敲在她额头:“你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怎还这般顽劣的整日上树?你属猴?”

自从孔琼会了些轻功皮毛后,就总喜欢在树上待着,虽然她也只能从地面飞到树上这么简单,但依旧乐此不疲。

“我这不没事么,哥你别这么凶……”

八岁的孔琼又长开了些,幼时的小揪揪散下来挽在脑后,约莫是为了上树方便,今日直接扎了个高马尾,愈发灵动狡黠,一双滴溜溜大眼睛目若点漆,五官承袭了她母亲的倾城之貌,芳菲妩媚。

拉他袖子晃了晃:“哥,我真没摔到,原本的确是一脚踏空险些前仰着摔下来,但当时不知怎的突然有股力量把我往后一按,正好稳稳当当坐到身后的树干上,你说奇不奇?”

“你给我的玉佩不愧是开过光的,果真可佑我平安、逢凶化吉呀。”

她尽捡了好听的话说,一个劲乱哄,那玉佩虽说是开过光,可哪有她说的这么神?简直是话本子看多了。

但孔玠偏就吃她这一套,两三句就给哄好。

孔琼也的确是为了哄他才将功劳归在玉佩上,她并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见孔玠不再像方才那么严厉,抓过他手掰开,指了指他掌心的朱钗,然后低着脑袋把头伸过去:“哥哥给戴。”

“手没了?”

孔玠傲娇的睨她一眼,身体却是很诚实的拿起朱钗,寻了个好看位置仔细给她戴上,戴完还后退一步欣赏两眼。

拿出今日买的首饰递给她:“路过偶然看见的。”

孔琼学着他那幅样子做着鬼脸拐着声调又说了一遍“路过偶然看见的”,然后仰头故意逗他:“可哥哥为何时不时总能路过首饰店?而且你看这烫金小字,分明与之前的都是一家店,而且跟长安城中那——”

“行了,怎的这么多话。以后不准再爬树。你乖一些,要像个女孩子,琴棋书画就不强求了,你反正也不喜欢,女红总得学学吧?不然日后嫁人的婚服怎么办?”

孔琼噘着嘴不服气:“我才不学,扭扭捏捏的像什么话,上次娘亲请了嬷嬷来教女红,给我扎的手上全是洞,我不要,再说不是还有绣娘吗?婚服给绣娘不就得了。”

完了还小声嘀咕:“上树有什么,等我练好轻功还要飞檐走壁呢。”

“孔包包!”

“孔之初!说了不准这么叫我!”

“为何不可,你本就长得像个包子,还爱吃包子,爹爹给你取的名字哪里不合适?”

“你才长得像包子!你这么喜欢怎么不自己用,以后你干脆就姓孔名玠字、包、子得了!”

“孔包包你给我听好了,不准再上树,更不能飞檐走壁。”

“啊啊啊你不准这么喊!”

“你要是不听话,明日我便让整个长安城都知道忠勇侯府的小姐乳名叫孔包包。”

“孔、之、初!你这么烦以后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你!”

“关你屁事,那也不见得有哪家公子想要娶一个包子回去!”

“你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