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到第三遍, 明泱才终于被叫醒。
阳光被窗帘挡了个七八分,房间里的光线昏暗,催得人昏昏欲睡。
宿醉过后的脑袋疼得厉害, 她摸过手机,凭借记忆乱点着, 关停闹钟。
这一觉睡得久, 手机里堆了不少消息。她先点进昨天跟她一起去饭局的导演的聊天框。
一条是昨晚的:
【回去后记得让你助理给你倒杯蜂蜜水啊, 看你醉得好厉害】
还有一条是两小时前:
【审核那边应该没啥问题了, 小泱啊, 昨晚咱俩没白喝!】
头疼欲裂,明泱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有什么问题。但昨晚的记忆断层, 她一时间想不起来后面都发生了什么。
看着那条消息, 她的指尖停顿了下,莫名问了一声:【这次审核遇到问题,跟昨晚那位沈总有关吗?】
导演回得很快:【怎么会这么想?不是不是】
其实问完之后,明泱自己就得到了答案。他不是这样的人,不屑于这么做。导演的答案等同于是给她确认了一遍。
她扯了扯唇:【是我多想了。】
【是啊, 而且这次审核能过,也多亏了沈总那边打的招呼。】
明泱回想了下。那几年里,他对她这边的事情也是同样的关照。
她确实没少受他照拂。
【我还在想着说要是下回遇见,怎么都得给他敬一杯。】
【但听说这位现在很少参加应酬,昨晚是凑巧, 下回应该很难再遇上了。】
导演很善谈, 看完消息后, 明泱关掉手机,起床洗漱。
她之前租的那个房子还在续租,主要是放一些行李物品, 她几乎没怎么在那边住过。
每次一回北城,都会被家里人接回来,根本不会让她过去。
她团队跟拾悦那边已经谈妥,她下午得过去一趟,谈谈合同的相关事宜。
换衣服时,脱下睡衣,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一圈红痕格外明显。
她的眸光在上面些微停留。
洗漱完后,在首饰柜里挑出来一条手链戴上。
楼下,黎月正在跟助理聊一些事情,远远地看见她从楼梯上下来,她的助理已经先打招呼:“小姐。”
和别人家的儿女很多不同,温家人口简单,连排序都不必。
黎月一看见她,眼眸就温柔了下来,给她倒着蜂蜜水,“头疼不疼?”
明泱本来想去餐厅,但还是在她旁边坐下,接过了水杯喝着。
黎月帮忙理了一下她的头发,将刚才放在手边的邀请函递给她,“你看看这天晚上是不是有空?这是跟爸爸合作了多年的一位老先生的生日,要不要跟哥哥去玩?”
正说着,温珩之也从楼上下来。他前两天出差,还在倒着时差。
他倒了杯水,看着母亲和妹妹那边。
这两年,除了工作和交际之外,黎月的大多心思都放在了女儿的身上,她当然没忘记当年孟家的事。
这两年,孟家的发展挺一般,比不上前两年的那个时候。倒是温家,虽然不太参与党派之争,但这几年倒是一帆风顺。
这次宴会会去的人挺多,黎月就想让女儿一起。
温珩之喝了口水,温声道:“可以去玩。”
明泱接过来翻看着,“那我到时候看看。”
她不太喜欢参加这些,所以这两年都没怎么露过面。
阿姨过来说,厨房那边的餐食准备好了。
温珩之和妹妹一起过去,他顺便叮嘱着,让阿姨煲一盅汤。
交代完后,他看向明泱,“等晚上工作完回来后喝。”
那是补气血的。
当年那件事,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他没说是没说,但没少给她补身体。
明泱有一回在北城多留了一段时间,差点没喝怕那些汤汤水水。
她手插在兜里,懒懒地答应了一声。
黎月微微偏了偏头,看着兄妹俩走在一起的背影,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
下午,按照约好的时间,明泱准时抵达京越。
工作人员领着她上楼,到专门的会议室。
刚到门口,另一部电梯也停在了这个楼层。电梯门打开,里面的人抬步而出。
明泱随意地看过去一眼,脚步微顿。
工作人员反应比她更快,同来人打着招呼:“沈总。”
面对面遇上。
但这是京越,想想也正常。
明泱在她之后,也温和地打了声招呼:“沈总。”
距离一近,沈既年略微抬眼。
她身上早已换了香水,不再是当年钟爱的那一款。
他嗓音略低:“嗯。”
会议室里,其他人都已经就位。
他先走了进去,明泱随后而入。
沈惟宁看了看他们,面上并无异样,只是笑着走过来迎。
明泱将手上的礼物递给她,“给您带了份礼物。”
沈惟宁愣了下,是真的惊讶,“送我的?”
沈既年抬了下眼,也看这边。
明泱笑了笑,“我经常在外面跑,等您生产的时候不一定在北城,就提前送给您和宝宝。”
一周多不见,她的宝宝也已经八周了。
当初在听见时间时,明泱就觉得很巧。
沈惟宁确实意外,她接过来,笑着道了声谢。
“还不知道是男宝还是女宝。”
明泱说:“是,所以特地挑了个中性的颜色,都可以用。”
沈惟宁更加喜欢,“你太有心了。”
她将礼物先放在旁边,视线无意间地经过她哥。
他是京越的掌权人,本也有权过问下面的所有工作,出现在这倒也不突兀。
开始洽谈工作。
沈惟宁将合同递了过去,和明泱谈着。
沈既年只作旁观,像是来巡视的,没有打扰。
明泱和她这边的人一一翻看着,进行最后的沟通,询问了些比较详细的事项。
沈惟宁回答着她。
沈既年坐在旁边,看起来只是来巡视的。回答到一半,她往他那边瞥了瞥。殊不知,这个原本跟京越旗下其它业务都无关的品牌会创立,就是这位牵的头。就她刚刚回答的这些问题,说不定知道的还没有他详细。
中途,明泱从沈惟宁手里接过一个样品。
衣袖往上滑,无意间露出了一截手腕。
虽然戴了条比较粗的手链,但还是露出了些红痕。沈惟宁眼尖地看到了,愣得眨了下眼,但她极有眼色,硬是咬紧唇,咽下了那一阵反应,续上刚刚说的话:“……还有几款样品还没出来,等回头出来后,我让人送去剧组给你试试。”
明泱及时收回了手,将衣袖往下拉了拉,“嗯,好。”
没有人知道沈惟宁此刻心里在怎样咆哮。
救命——
一眼梦回当年。
她几乎一秒钟就想起,当年握在细腰间的那只手,用力得泛白的指骨。
沈惟宁再低头翻合同,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这个样品的味道很特别,明泱闻了闻,身上也不自觉地沾染上了点这个味道。
其他事情都谈得差不多。
主要是,有京越在背后作支撑,几乎不必担心它作为一个初创品牌的许多风险问题。京越本身就是保障。
签完名字后,明泱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小沈总,您当初怎么会想到让我来当拾悦的代言人?”
沈惟宁眨了下眼。她要怎么说?这得去问沈既年。
就在她搜肠刮肚准备完美地将其圆过去时。
一旁乖乖安静了这么久的人,还是没能安静住,发出了声。
“你最合适。”
明泱微愣,看向他。
沈既年撩起眼看过来。
四目相对。
她拿着合同的指尖微紧。上面刚刚签下的黑色字迹已经半干,擦是不可能擦掉了。
沈既年神色不变,没有多说,只道:“等到后面,相关产品成熟,这个品牌成熟,明小姐会知道答案。”
合同签完。
沈惟宁笑着加入他们的对话:“合作愉快。”
明泱收回视线,和她握了下手。
他们离开后,沈惟宁才感觉提了半天的心终于能放下来,她将合同往桌上一搁,看向了不远处的沈既年。
沈既年轻抬眉骨,有种静静等她发难的感觉。
沈惟宁开始算账:“你做什么?”
“什么?”
沈惟宁本来有很多问题想质问。比如,他今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比如,他刚才怎么突然开口来了那么一句。
但在说出口之前,又自己回答完了自己。
——似乎也没错。这都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
他本不应该那么闲地出现在这,管这么小一件事。但他出现在这,也不能说有错。
但沈惟宁也不想轻易放过他。想了半天,冷不丁问出一句:“你那天是不是去《长宁》的剧组探班了?”
沈既年不置可否。
但没否认,就是承认。
沈惟宁稀奇地看了他几秒,“所以,你那天推掉那两个董事会,就是为了去探班?”
沈既年没有再理会她的明知故问。
他不说话,沈惟宁自己帮他回答:“终于忍不住去见人家了吧?”
上次在公司没遇上,她告诉他的时候,他还一脸的云淡风轻,她刚想说他有多厉害呢,结果转头就跟着去了剧组。
可是。
他这样的人,如果有一天会开口说想念。
那一定不是这天才想。
只是这天他憋不住了。
沈惟宁看得心知肚明。
沈既年没有回答,眸光微垂,扫过她的小腹,忽的开口唤了声:“惟宁。”
沈惟宁:“嗯?”
他嗓音静静:“可以生两个。”
沈惟宁:“……”
虽然她被催婚的时候就知道,结完婚后肯定还会被催生,催完一胎催二胎,催来催去,无穷尽也。
但她也没想到第一个催二胎的人会是她哥。
她蹙眉,余光瞥见明泱刚刚送她的礼物,防备地看他:“你不会是看明泱好像喜欢我孩子,就准备偷一个给她吧?”
不能怪她这么想。
她只是怕这人追不到人,摘星星摘月亮还不够,准备再摘一个她的孩子送过去哄人。
沈既年没想到她还挺能幻想,眸光有几分无奈,“不是。”
“那为什么想让我生两个呀?”她没生气,只是好奇。因为她哥从来都是不沾人间烟火的模样,倒是挺稀奇,能从他口中听见这么接地气的话。
沈既年微垂下眼,看不清思绪。但他却没在这个时候跟她说太多,起身离开,只是在经过时拍了拍她肩膀:“没什么,只是一说。”
他轻描淡写。
但沈惟宁回头,视线跟着他的背影,总感觉有些奇怪。
-
拍钟导的戏,演员确实需要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
《长宁》的男三号原本早就定下,甚至都已经拍过了几场戏,但他说换人就换人。
给出的理由很简单:感觉不对。
可能是男演员给他的感觉不对,可能是男三号和女主之间的对手戏给他的感觉不对。
总而言之,剧都已经开机,他临时决定换人。
这种时候,也不是说想要合适的人就能有,可钟导力排众议,没有透露太多,只说新的人员已经在路上。
原本的男三号在圈里也不是没名气的小演员,但在他面前,一股火起了又自己压下去,根本没道理可讲。
明泱也是在那天接到林琢的电话后,才知道他就是钟导刚搬到的救兵。
她回组当天,林琢正好从机场过来。
钟导没给他太多收拾和准备的时间,直接开始试一场戏。这一场也是男三号和长宁在剧中的重头戏。
戎敌压境,剑指长安,国破只在朝夕之间。
即便是长宁之前引以为靠的未婚夫,亦不能于这乱世之中护她周全。
山河动荡。
最终驾马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敌方将领。
她从前从不曾将他放在眼中。亦或者说,从来没有将他放到过自己另一半的那个位置上。
也没想过他会救自己。
她一向自恃高傲,除了父兄之外,很少仰望别的男人。此刻却因为高度差,不得不仰望他。她的眼神因为难以置信而变得格外复杂。
这也是长宁的第三阶段,是她走出少女时代的分界线。
一条直接过。
导演在场外宣布结束。
这部剧的男三号重新确定。
钟导知道他们之前有过合作,但这一场戏试得还是比他想象的顺利,他已经在远处鼓起了掌来。
长宁一身红衣,身上沾染的血和红裙染作一色。
林琢利落地翻身下马,扶起了这一位心高气傲的小公主。
刚才的情绪波动太大,她眼底还蕴有热泪,他抬手抚过她的眼底。
似在戏中,似已出戏。
无人能够分清戏里戏外。
这场戏结束,他们牵着马一起走回来。
明泱无意间抬眼望了望导演那边。
却没有想到。
她还会在剧组里见到沈既年。
百忙之中的人,她没想到他会清闲到出现在这里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