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转眼到了第四天。

这天早上,海塞斯吃完早饭从食堂出来,正好撞上刚来上班的所长。这两天陆从骏晚上没有在单位睡,他怂恿家属做了人工引产手术(工作压力太大,不敢生下来),理当回家尽职。两天不见,陆从骏怪想念陈家鹄的,当即约上教授要去看他。途中,陆从骏被老孙喊住,去办公室处理了一些事,真正出发时已九点多钟,日上三竿了。快接近陈家鹄住的小院,陆从骏和教授都不约而同地仰起头来去看陈家鹄的窗户。阳光照在陈家鹄宿舍的窗玻璃上,熠熠生辉,可厚实的窗帘还紧紧地拉着。

海塞斯不由得笑道:“这小子,该不是干了个通宵吧?”

陆所长说:“年轻人,劲头足,精气旺,连干几个通宵没问题的。”随后问海塞斯,估计什么时候可以出成果。海塞斯捋着他浓密黑亮的胡子想了想,笑吟吟地说:“如果运气好的话,可能在一周内吧。”

陆从骏听了不大高兴,拉下脸半真半假地说:“别给我把宝押在运气上,一周之内你们必须给我分析科刘科长领命,当即组织全体分析师,按陈家鹄提供的公式,对先前截获的所有敌特一号线的密电进行破译。不到一小时,所有密电原形毕露:承蒙伟大的帝国空军精准打击,黑室现已从地球上消失,料陈家鹄亦难逃死劫……

经本地晚报资讯证实,著名数学家陈家鹄必死无疑。另请从速安排少老大返沪……

刚获悉,据点被捣毁,少老大等四人悉数尽忠,事发缘故正在调查中,外围暂无恙。请保持二十四小时联络……

今上司找我谈话,足见我身份已被其怀疑,恐有麻烦,电台必须尽快转移,善后必须尽快办理,请速派人来……

看着一份又一份密电相继告破,海塞斯喜不自禁:“这就是一个破译师最幸福的时刻,看着他们译出一份份电报,就像看见钞票在一张张印出来。”陆所长不甘落后,喜形于色地跟他比喜:“我比你还幸福呢,就像看见萨根的罪证被一样样地列出来。”海塞斯不满地嚷道:“什么叫‘就像’,事实就是如此嘛。”说着抓起那些译文举到陆所长眼前,“你看,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告诉我们,他就是在替日本人干活。”陆所长笑道:“是是是,我表达有误行了吧。”随后接过那些译文在手里掂了掂,对着窗外长舒一口气,摇头晃脑地说,“这下好了,密特先生,等你看了这些,你还敢怠慢我们的杜先生吗?”

仿佛密特先生就在窗外。

天空依旧,阳光依旧,大门依旧,卫兵依旧,就连那蓊郁的梧桐树林,也同样伸展着千万只绿色的巴掌,在微微吹送的嘉陵江暖风中,傲慢地摇曳着。所不同的是人的心情。当车子重新又停在美国大使馆门前,杜先生带着秘书,踏着高高的石阶梯一步一步地往上走的时候,他的心情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他知道他提包里装着的东西的分量,那不仅是一个美国人为日本国充当间谍的证据,还装着他的政府的尊严、他的组织的尊严、他的团队的尊严。所以,今天杜先生的步子迈得特别的沉稳、有力、充满信心。他仰起头,细心地打量着这座巴洛克风格的高大建筑,心中竟然没了那种惯有的压抑感、刺痛感。他显得非常轻松,非常庄重,甚至还有一丝不容觉察的自得和自负。人就是这么奇怪,四两重的心有着改变一切的神奇魔力。

会见照例安排在二楼的接待室里,密特先生迎接的态度较前次明显温和了许多,言语间也透出几分轻松、诙谐。

“坐,请坐。怎么不坐?难道你准备丢了东西就走人?还是为了表示对我的敬意,客随主便,等我先入座?”

“都是,也都不是,这要看主人需要什么,如果您希望我丢下东西走人,我不会多留半刻。”

“你觉得受到冷遇了吗?”

“没有。”

“那就入座吧.你就是给我带来的是毒药,我们也得在必要的礼节中交接嘛。”

这个开场白不错,双方都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既在互相示好,又在互相保持尊严,冷热有度,软中带硬。

可密特先生打开杜先生递交给他的文件夹,粗粗看了里面破译的电报后,却突然仰靠在椅背上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能说明什么?”

杜先生偏偏不按他的思路走,答非所问地说另外的事,其实也是想趁机刺他一下,但话说得相当恭敬礼貌,足见杜先生在外交上的老到:“首先,我非常感谢阁下高度重视我们的要求,虽然心有疑虑:但依然在会见我之后的当日及时跟萨根做了严正的交涉。所以,今天我要专门向阁下鞠个躬,表示感谢。”

杜先生起身恭敬地向密特鞠躬。

密特先生并不领情,因为他感到了来者不善。他想,我和萨根的谈话他怎么知道?莫非他在我身边安了线人?这么想着,声色不觉地变严肃了:“鞠躬就不必了,但话有必要说清楚,你从哪里得到消息,我跟萨根交涉了?”

杜先生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电文,递给密特看,一边不慌不忙地说:“这不是明摆着的,那天晚上八点十分,萨根给日军南京特务总部去电汇报——今上司找我谈话,足见我身份已被其怀疑,恐有麻烦……至今大使先生外出未归,他的上司自然就是阁下您了。’

密特先生一惊,但又不愿甘拜下风,依然假作怒颜,极力地狡辩道:“‘我’是谁?‘上司’又是谁?你无证无据做出这种推断,‘我’就是萨根,‘上司’就是我,难道这就是杜先生的工作方法?如果你是这样工作的,对不起我无法配合你,这样的话你也许真的可以丢下东西走人了。”

杜先生稳稳地坐着,笑道:“我们中国人有句俗语:既来之,则安之。我既然来了,当然要把想说的话、该说的话都说了才行。”

密特先生气咻咻地说:“可我没有时间陪你!”话虽这样说,却又没有起身逐客的意思。这给杜先生一个信号,其实密特先生是想谈的,只是不愿谈得这般没面子,他的脸面不仅代表他个人的尊严,也代表美国政府。于是,杜先生不再跟他玩机锋,双手抱拳,向对方示敬,开诚布公地说:“密特先生,我们不妨还是坦诚一点吧,从这些电文上虽然看不出‘我’是谁,但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我’就是萨根。阁下您瞧,该电文落款S,想必阎下心知肚明,S就是萨根替日本人干活的工作代号,所以……”

“没有所以!”密特先生失礼地打断杜先生的话,提高声音说,“你说的足够证据只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认为而已,在我这里……你代表不了我,更不可能说服我!”

杜先生的脸色陡地阴沉下来,心想,这就是你们美国人的不是了,错了就错了,怎么还这般强词夺理,死要面子!这么想着,杜先生腾地站了起来,还以相等的声音和颜色:“看来,我是没必要再留下来了,那么后会有期!”随即拿起脚下的提包,准备往外走。

密特先生没有站起来,他一直盯着杜先生默不作声。眼看他的随从已经拉开门,杜先生即将出门之际,他突然说:“请留步,杜先生。”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杜先生万万没有想到的,密特先请走了自己的随从,然后态度虽然还是那么傲慢,但说出来的话已经透出十足的诚意:“尊敬的杜德致先生,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你已经无需向我提供萨根勾结日本人大行其丑的任何凭据,不需要了,因为我掌握的证据比你这些电文要过硬得多,充分得多!大使先生也赋予了我处置他的权力,你也许要问,那我为什么不处理他?我可以告诉你,我想处置他,很想很想,我恨不得马上就把他逐出中国!”

两人互相注视,好像在互相辨认。

密特收回且光,继续说道:“其实我在等待你来,我有要事要问你,在我说明问题之前,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承诺,你将给予我绝对的诚实,绝对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可以吗?”

杜先生从他的口气和目光中感到,他没有否定的权力。

“可以。”

“你的数学家陈家鹄到底有没有死?”

“……”

“你不要耍心眼,你已经承诺我,要诚实,绝对诚实。”

“……”

“事关重大,如果你想让我处置萨根,你必须对我毫无保留。”

杜先生终于还是说了实话,密特听了气得一屁股跌坐沙发上,连声叹息:“完了,他赢了,你们休想把他逐出中国。”不等杜先生有何反应,他又接着说,“我无法理解你们中国人为什么就那么爱说谎?难道谎言能给你们力量吗?”

面对密特的指责,杜先生又撒了一个谎,“并不是我故意要说谎,当时我们都以为陈家鹄被炸死了,没想到……”

密特打断他:“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如果我告诉你萨根已经知道陈家鹄没有死,你会怎么想?你们以此作为讨伐他的一个重罪,可他知道陈家鹄没有死,这个罪不成立!”

“他不可能知道。”杜先生今天第一次觉得说话心虚。

“哼,愚蠢的人总是最自信的。”密特站起来,似乎是为了离愚蠢的人远一点,边走边说,“老实告诉你,他知道了,否则你已经在中国看不到他了。我手上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确实在为日本人充当间谍,理当革职,驱逐出境。我本来已经对他做出处理,停止工作,遣送回国,他就拿这件事把我难住了。我原来还在想,也许是他在狡辩,他用谎言来争取时间等大使回来,企图做垂死挣扎,没想到撒谎者是你。你让我很失望,现在你可以走了。”

杜先生想起身,突然觉得双腿发软。他定了定神,对密特说:“可以证明他为日本人干活的证据还有很多……”

密特摆摆手,刻意地转过身去,移开目光,毫不掩饰他的轻蔑和厌恶。“你是不是要建议我去搜查他的房间,把电台找出来?请不要再说愚蠢的话了,这一次你输定了,输家还包括我。我可以告诉你,即便如此,大使回来了照样处理不了他,你们用谎言救了他。现在我想谁也处理不了他,除非你们先把陈家鹄处理了。就这样,我先告辞了。”

密特说罢即走,把杜先生一个人丢在沙发上。这结果是杜先生来之前怎么也没想到的,他木木地呆坐着,突然觉得这屋子是那么大、那么冷。不过,倘若杜先生有未卜先知的本领,能够知道好运度过此次危机的萨根,最终将会成为陆从骏他们处理惠子的决定性棋子,他一定不会如此窘迫,如此沮丧。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福祸相依,塞翁失马四字成语,其意义有时候能抵得过一篇文章、一本书,甚至一部鸿篇巨著。 一个小时后。陆从骏下了车,兴冲冲、喜滋滋地往杜先生办公室走去。五个小时前,他怀着同样的心情来给杜先生送刚刚破译出来的特一号线密电,得到了杜先生口头嘉奖一次。当时杜先生连声道好,眉宇问露出了孩童般的欢喜,这种样子对杜先生来说实属罕见,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此刻都还在眼前晃荡。杜先生当即让秘书安排约见密特先生。他知道下午一上班杜先生就去见密特先生了,现在杜先生又召见他,可以想见一定是让他来分享从美国大使馆带回来的喜悦。陆从骏甚至边走边得意地想,杜先生这样的人,原来也是做不到宠辱不惊的。

哪知道,杜先生一见他就劈头盖脸臭骂一顿!

当初杜先生之所以在给美国大使馆的材料中谎称陈家鹄被害,一方面是想借此给敌人放个烟幕弹——他死了,你们就休手吧;另一方面是觉得,这个谎言是包得住的,陈家鹄身在铁桶一般严丝密缝的黑室里,谁能知道底细?可萨根居然知道了,是哪个环节出事了?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杜先生的斥问,陆从骏乖乖道出了‘真情:他为了向陈家鹄家人证明陈没死,曾安排他们通过电话。杜先生听了,气得恨不得抽他耳光,可抽耳光能解决问题吗?现在的问题是谁向萨根通的风、报的信。

不用说,肯定是惠子。

说到惠子,两人都有话要说,杜先生强忍住愤怒,有话好好说。

“你不是在侦查这女人吗?”

“是。”

“有结果吗?”

“请允许我说实话。”

“废话!难道你以前跟我说的都是假话?”

陆所长让自己冷静了一下,缓缓道来:“足和不是对半开吧。说她是嘛,理由很多,比如地到重庆饭店工作,还有她跟萨根的关系,都可以当证据看。还有,她的哥哥曾经是日本陆军情报官,当初陈家鹄差点被日本军方调用就是她起的头。说她不是吧也有理由,到现在为止,我们盯她那么久了,还没有掌握确凿证据可以证明她在从事间渫活动。”

杜先生对陆所长的回答显然不满意,斜他一眼,“你这等于没说,我要的是你的判断,不是情况介绍。是和不是,我要你拿出决定。”

陆从骏迟疑一会儿,斗起胆量说:“以我之见,惠子跟萨根不会是一伙的,她不过是被萨根给利用了。”他快速地看了杜先生一眼,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低下头又说,“当然我的判断不一定准确,恳请首座指教。”

杜先生冷笑一下,“以我之见,惠子的事情不是小事。”他已经平静下来,口气沉缓,却更像大人物在说话,“现在看来陈家鹄确实是个人物,藏起来只是权宜之计——你总不能老把他给藏起来吧?那个院子下一步要做你们的家属院,我已经在落实翻修的资金了。”

陆从骏很明白杜先生的弦外之音,就是要让他尽快拆散他们的夫妻关系。“但是我们完全可以把她说成跟萨根是一伙的。”

“光说没用,得有证据。”杜先生抽出一支烟,又甩给陆从骏一支,后者连忙给他点上。推了一口烟,杜先生接着说,“你不是说他们夫妻感情很深,感情有多深难度就有多大,你必须要拿出能够让他心服口服的证据,要让他来感谢你拆散了他们,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嗯,知道了。” “知道了就去做,不要再干傻事。” 高兴而来,败兴而归。上了车,陆所长迫不及待地解开了风纪扣,不是因为天热,也不是因为挨了杜先生的骂,而是……他想起刚才杜先生的“要求”,心里顿时有些烦躁。说句良心话,他实在是不想去做那个恶人,活生生地拆散陈家鹄两口子。他知道陈家鹄对惠子的感情,更知道惠子对陈家鹄的无限眷恋。关键是,如果真的不择手段将两人拆散了,未必就对黑室、对破译工作有什么好处。更何况,怎么说呢,古人不是说,四百年才能修到同坐一条船的缘分?一对夫妻就是一座庙,他现在要拆庙呢,心里总是有点儿忌讳和隐忧。

但杜先生的指令是绝对不容置疑的,更不能违拗,哪怕是一点小小的意见或建议你都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不能当面顶撞,不能阳奉阴违。看来,这恶人他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了。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现在处的江湖可不是民间坊里的一个地窖,它是一个国家的黑洞,大着呢,深着呢,强着呢,悍着呢,险着呢,恶着呢。陆从骏深知,自己只能在这个强大无比的“大江大湖”里任人摆布,随波逐流。

所以,回到五号院,陆所长直奔老孙的办公室,劈头盖脑地问老孙:惠子那边的情况究竟怎么样,她到底是不是间谍。老孙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问搞蒙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暂时还……还不好说。”

“你不是一直在跟踪她吗?到现在还没个结果?”陆所长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两眼瞪着他说。

老孙便直言相告,他觉得惠子不太像间谍。

陆所长发无名火,拍着桌子对他吼道:“什么像不像的?有哪个人生来就长得像间谍?”老孙愣愣地望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陆所长冷笑道:“亏你还跟了我这么多年,连这个也不明白?她是间谍当然更好,她不是间谍,我们就不能想其他办法了?”

老孙望着陆所长,惊愕之下似有所悟,便想起一个主意。“办法倒是有一个。” “说。” 说的是家鸿的事。家鸿的表现,对老孙来说是两个字:惊喜!从陆所长那次跟他谈话后,家鸿一直恪尽职守,把他所看到和了解的惠子的一些异常情况,都及时、如数地报告给老孙。只是惠子可以说的事情实在不多,“如数”也不过是寥寥。

情况从他知道萨根是日本间谍后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也许是石永伟一家人的罹难加深了他对惠子的恨,最近一段时间,他经常捏造一些事实来状告惠子与萨根怎么怎么着。家鸿不知道,其实老孙一直派人在监视萨根,虽不能说亦步亦趋,时时刻刻都掌握了他的行踪,但至少已经有两次,老孙明明知道萨根没跟惠子在一起,可在家鸿的汇报中,居然有鼻子有眼地说他们在哪里干什么。更……怎么说呢,说起来是有点恶俗了,萨根带惠子去南岸国际总会的那次,小周一直盯着梢,老实说他们在那儿待的时间很短,惠子的表现一点都没问题,很早就执意要回家,出门时萨根想搀她手被她断然拒之。可在陈家鸿的汇报中,变成了深夜“十一点才回家”,离开那儿时两人“手搀着手,无比亲密”,给人的感觉两人在那里面一定开了房,睡了觉。

陆所长一直默默听老孙说完这一切后,沉思良久,说:“且不管他为什么要诬陷惠子,我关心的是你想干什么。”

老孙似乎考虑过,不假思索地说:“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安排他们兄弟俩见个面?”

“干吗?”

“让家鸿对我们说的这些对家鹄去重说一遍。”

“目的是什么,让陈家鹄抛弃惠子?”

“至少要怀疑吧。”

“是,要怀疑,怀疑的是结果是什么?”

老孙不知所长想说明什么,一时无语。陆所长说:“你想过没有,这样搞的结果肯定是陈家鹄跟我吵着要回家去明察暗访,我同意吗?就算我同意了,他回家了,通过明察暗访,发现其实不然。结果肯定是这样的嘛,除非你把惠子身边的人,他的父亲、母亲,还有他妹夫,家里所有人都收买了,你行吗?”

显然不行。

最后,陆所长总结性地说:“这肯定不行,要想其他办法,而且必须是万无一失的办法,千万别给我干傻事,捅娄子。别人不知道,你该知道,这家伙是头倔牛,满身都是火星子,惹了他不把你烧死才怪。”说完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你走吧,办法自己去想,目的只有一个,让他们散伙!”见老孙诧异地站着不动,这才想起这是他的办公室,便猛然转身,气咻咻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