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裴爻这次不为所动,只是把人赶紧拉着回了房中。
“我见那梅花开得好,便凑近了些瞧瞧,真的未曾在外面待许久。”
段淼淼继续同他狡辩,又被裴爻紧张的模样逗乐,回到房中发现对方还板着张俊脸,段淼淼伸手翘着大拇指去抚他眉毛。
“这位俊俏的小郎君怎么还皱着眉呢?来,我给你熨开。”
段淼淼语气轻柔,语气带着自己不曾察觉的暧昧,她边说大拇指边在裴爻眉间熟稔动作,终于成功把皱眉的人眉头抚平。
裴爻呼吸不自觉地快了些,面前的人却并未注意到,而后裴爻一把握住段淼淼一只手,语气严肃又认真:“旁人都说我傻,我看淼淼才是傻瓜,如此作践自己身体,这样不好!”
段淼淼没想到裴爻连“作践”这样的词都用上了,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也不怪他,毕竟自己在传闻中就是个病秧子,想必裴爻也有所耳闻才会如此。
不过……
段淼淼浅笑着撑着脑袋疑惑看他:“是谁敢说我们阿爻傻?看我不揍他!”
裴爻闻言微怔片刻,心里好笑。
段淼淼这小身板,能揍谁?
不等他再说什么,就听段淼淼语气认真的,坚定道:“阿爻在我心里从来都不是傻子,从今往后谁也不能在我面前这样说你,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行,否则就是与我作对,我定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
此言一出,周遭仿若凝滞。
裴爻的眼神落在段淼淼身上,温柔,却沉如深潭。
眼前的人的话是从前现在都从未有人同他说过的。
知道如今他真实情状的手下敬他怕他,以为他果真是痴儿的世人嫌他笑他。
裴爻仔细想了想,段淼淼从初见之时,就与前两者皆不相干。
心中不知何种感情作祟,裴爻久久不言。
察觉到他情绪有异,段淼淼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莫不是说了什么惹他伤心的话。
她小心翼翼抱住裴爻一只胳膊轻轻晃了晃:“阿爻,怎么不说话?”
段淼淼眼波流转,清明澄澈的眼睛像天真的鹿。
裴爻莞尔一笑。
“淼淼,我往后不会再这么说了。”
裴爻柔声应到。
段淼淼笑弯了眼睛,满意地拍拍他的背。
裴爻尤爱看段淼淼笑起来两弯月牙儿般的眼。
“世子,世子妃,该用膳了。”
青萍冒着生命危险打断两人互动。
果然,世子的脸色在世子妃看不见的视角里沉了许多。
段淼淼回过头:“青萍?你方才哪儿去了,我找你许久都没找到。”
青萍故作镇定应道:“明日便是瑞雪节了,奴婢方才去厨房备了些过节的点心。”
瑞雪节?想来是靖周特有的节日。
段淼淼问她:“有马奶糕吗?”
青萍笑道:“自然有的。”
段淼淼满意地点头,她很爱吃这种糯叽叽的玩意儿,其余干巴巴那些糕点的都不爱碰。
而后青萍提醒她道:“世子妃,今日王爷回府了,王妃吩咐明日府中办家宴。”
也就是说明日要同他们一起用膳?
段淼淼有点头疼。
裴爻注意到她的表情,问她:“怎么了淼淼?”
其实没什么,只是最近两日沈王妃来看了她两次,每次来同她说话都拐弯抹角的同她说沈玉芝是如何如何内疚,她的老母亲是如何如何自责,尽管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大有一副段淼淼若不真心原谅她们沈家人那一定是段淼淼铁石心肠,毫无怜悯之心的意思。
段淼淼摇摇头:“没事。”
青萍知晓段淼淼近日烦透了王妃,毕竟每次王妃来做戏的时候自己都在段淼淼旁边看着。
她宽慰段淼淼:“明晚有雪灯会,世子妃来朔北也有些日子了,不若与世子一道去逛逛?”
听到有展会,段淼淼的情绪终于高涨起来。
她兴致勃勃看着裴爻:“阿爻,你去吗?”
她来朔北这么久了,还不曾同裴爻两人一道出去逛逛。
裴爻点头道:“淼淼想去我自然要一起。”
第二日,段淼淼在青萍的伺候下打扮妥帖,而后和裴爻一道去了膳厅。
厅中已有三人,一家三口看着其乐融融,段淼淼瞥了眼余下的两个座位,觉得自己和裴爻甚是多余。
何不他们三人吃个饭算了,还要把自己和阿爻叫来添堵。
段淼淼虽这么想,但还是礼数周到地带着裴爻同朔北王夫妇行礼。
沈王妃看见二人连忙招呼两人入座,段淼淼安置裴爻坐好,自己坐在了他旁边,而左手边就坐着裴洲。
裴洲自上次段淼淼落水之后便未再见过她,他去灵心苑看过一次,却被自己兄长赶了出来,且怒斥他管好自己的表妹。今日见到了,她面色红润,似乎恢复得不错。
朔北王依然寡言少语,自段淼淼和裴爻上桌之后,气氛就诡异的安静。
沈王妃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氛围,她笑得慈祥,为段淼淼斟了杯酒:“今日是瑞雪节,淼淼初来朔北应当不止道,夜间昭阳城中有灯会呢,你们小孩子都喜欢这些,待会儿一道去瞧瞧。”
段淼淼礼貌地端起酒杯正要往嘴里送,送到半道却被人截了。
裴爻将酒一饮而尽,警告的眼神看她,段淼淼读懂了他眼神中的含义:风寒初愈,还敢饮酒?
沈王妃见状尴尬地笑笑,段淼淼只好端起另外一个杯盏中的茶水浅饮一口。
“多谢王妃提醒,我和阿爻正打算晚上去逛逛呢。”
听她唤裴爻阿爻,朔北王猛然抬眼看段淼淼,段淼淼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毫不畏惧地回过去一道视线。
一双圆润明亮的杏眼坚定而无畏。
阿爻……
从前只有瑛娘会这般唤他。
饮了酒的缘故,裴雍的脑子和心情一般复杂,裴爻竟能容忍这个段淼淼这样叫他?
从前自己这样喊他他都会跟自己大闹一场,就算是后来烧傻了,成了痴儿也不许自己这么唤他。
朔北王忽然认真地打量起段淼淼,想看看这小女孩儿身上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沈王妃此刻却有些尴尬,毕竟她话里的意思是说几个小辈一道去看看,但段淼淼的话显然是没打算带上旁人,她望着裴洲,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裴洲给了自己母亲一个宽慰的眼神,让她不必再管。
他知道自己母亲的意思,她是想既然她自己与裴爻夫妇亲厚不起来,就让他同他们走得近些。
但自从兄长成亲之后便同他疏远了许多,他想接近段淼淼,对方更是防贼似的防他。
裴洲看了眼坐在他旁边的段淼淼,神情高深莫测,不知在想什么。
这饭吃得段淼淼难受极了,除了她和阿爻,其余人心思各异,段淼淼都快有种吃鸿门宴的感觉。
她草草的对付了两口,见裴爻也没再动筷子,便借口身体不适拖着裴爻先行告退。
裴洲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也道自己吃饱了,而后离席。
桌上只剩王爷夫妻二人,沈王妃叹口气:“唉,孩子如今长大了,心思都多了。”
裴雍一杯酒饮下,道:“爻儿能有什么心思?”
沈王妃又为他斟上一杯,笑话他一般:“你这人啊,爻儿没什么心思,他那娘子可不见得没有。”
裴雍有些疑惑:“此言何意?”
沈王妃状若无奈道:“倒不是我背后嚼人舌根,只是觉得爻儿成亲之后同洲儿不若以往那般亲厚了,王爷是知道的,我向来视爻儿为己出,虽然爻儿一直不大喜欢我,但他能同洲儿兄友弟恭我也是欣喜的,只是如今,唉……”
她说了一半便住了口,裴雍果然继续有些急切的追问:“如今怎么?”
沈王妃眼眶一红,挤出两滴清泪:“王爷有所不知,上回母亲寿辰时你不在,几个小辈之间闹了些矛盾,爻儿为这事还斥责了洲儿。我只是觉得如今两个孩子之间的兄弟情淡薄许多,感伤罢了。”
裴雍并不知道沈王妃口中的“矛盾”具体是什么,他在府中时间不多,段淼淼落水之事他也并不知晓,被沈王妃这么一挑唆,裴雍有些愠怒道:“这丫头存了什么心思?洲儿和爻儿从前多好,怎么她一来就成这样了?”
沈王妃装模作样地劝解他:“孩子成婚了,自然是听媳妇的而不是爹娘的,咱们是得习惯的。”
裴雍果然更生气,怒道:“胡说八道,我是他老子,他不听我的去听一介妇人之言,反了天了!”
沈王妃面上继续劝慰裴雍,心中却在冷笑。
裴雍向来疼爱裴爻,即便裴爻已经是个傻子了,他还是很看重他。如今她要让王爷知道,裴爻同他根本不是一心,只有自己和洲儿才会永远坚定地站在他这边,如此一来,看他还会不会将裴爻视作宝贝。
段淼淼和裴爻回到自己院中,为赶赴灯会,两人马不停蹄都换上一身雪白的常服,二人的长相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就算是最寻常的衣服也能穿住不寻常的气质。
青萍茱萸给两人一人系上一件狐裘披风,青萍问道:“世子妃,要备车吗?”
看灯会还坐什么车?
段淼淼摆手:“不必,步行就好。茱萸青萍香竹,你们同我们一道吧?”
青萍是很想同世子妃一道,只是看见世子回头的时候威胁的眼神便退缩了。
“不必了世子妃!您和世子玩得开心!我带茱萸香竹去别的地方逛逛!”
段淼淼还没反应过来,青萍便拉着另外两个一溜烟儿跑了。
裴爻伸手牵住段淼淼,笑盈盈的:“淼淼,走吧。”
段淼淼却没动,站在原地上下打量裴爻,留下一句“等我一下”便甩开他的手往房里跑。
不多时她又回来,手中还多了两张狐狸面具。
段淼淼给自己戴上一张,又惦着脚要给裴爻戴,裴爻见她费力,忙微微弯下腰。
段淼淼将面具给他戴好,拍拍手:“好了!”
阿爻这张脸太招人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段淼淼昨日便吩咐青萍买了两张面具,还是遮一遮的好。
裴爻任由她做完这些,露在狐狸面具下的薄唇微勾:“那,走吧?”
段淼淼这回主动牵住他的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