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穿了身鹅黄色的裙子,倒是比昨日见到的时候更为明媚灵动。
段淼淼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道他此番前来目的为何。
这男子就像看不见她的目光一样泰然自若与之对视,段淼淼觉得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她得先发制人。
段淼淼小心翼翼挪回放着纸笔的小桌旁边,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写,男子见她这举动不免有些奇怪,段淼淼不顾他探究的目光将写好的字展到他的面前,他定睛一看:自然记得,公子这般芝兰玉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之人实在少见,小女子过目不忘,只是不知今日不请自来所谓何事?
社畜法则,伸手不打笑脸人,段淼淼先发制人一通彩虹屁,她就不信唬不住眼前的人。
果然男子看清她写的东西之后先是顿了顿,随即轻笑着“嗤”了一声。这小丫头倒是会夸人,自己在她面前连脸都没露过,她从哪里看出那一长串的?
心中好笑归好笑,但……
“以前怎么从未听说御史大夫的千金是个哑巴?”
你才是哑巴。
段淼淼面上不发,心中已经冲他翻起白眼,不过这声疾果然碍事,段淼淼有点心累。她继续在纸上行书:声疾而已,所以今日公子是特意来关心我的?”
第六感让段淼淼觉得面前的男人应当没什么恶意。
“非也,我此番前来是想与段小姐做个交易。”男子上前一步,冷风裹挟着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香味灌进段淼淼的鼻腔,她不自控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段淼淼浑身有些发痒,面上也起了一圈不自然的红晕。她赶忙捂住鼻子伸出另一只手挡在她与男子之间,防止他再靠近。
是沉香过敏,曾经在文化宣传部有过一次,部长带着他的上品沉香手串来给大家炫耀,靠近段淼淼之后她光是闻味儿脸上就头昏脑胀,不小心碰了更是起了一圈红疙瘩,所以沉香的味道她记忆深刻,想来这男子沐浴熏香用的沉香,只是没想到这毛病居然在这副身子上也有。
“你…”这人对她的反应似是没料到,看着段淼淼慢慢泛红的脸,男子满腹疑惑,“这是怎么了?”
他平日里的确是手段毒辣了些,但来见段淼淼完全是抱着合作的心态,也没想对她下毒手啊。
段淼淼摆了摆手,蹲在地上写完又站起身子:无妨,闻不了沉香味道而已。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既是来谈交易,我总要知道你是代表谁而来吧。
“太尉府,萧怀瑾。”自称萧怀瑾的男人很认同她的话,立刻自报家门,心中却暗道这丫头果然如手下的人探查的是个娇气的病秧子。
段宏正很少和原主提起盛京官场之事,所以段淼淼能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到的有用信息只有太尉大人的确是姓萧的,叫萧元圣。
一个文臣一个武官,如何交易?
段淼淼:萧公子要谈交易可能找错了人,我一介弱质女流,何况马上就要嫁去朔北,与我谈交易等同于竹篮打水。
萧怀瑾早料到她会这么说。
“我既然找上你就自由我的道理,其实这交易说难也不难,段小姐不妨听听再做决定?”
话虽如此,但段淼淼感觉眼前的人压根儿没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心:说来听听。
萧怀瑾将声音放低了些:“其实只需要段小姐让御史大人与太尉府多些往来。”
段淼淼抬头看他:没了?
他这话看似轻巧,实则可不好办。
文武官的头子若是多了来往,就算是蠢笨如猪的人当了皇帝都会起疑,更不用说本就生性多疑的老皇帝。
况且原本除了朝政毫无往来的两家人要如何突然往来?
萧怀瑾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即刻补充:“段小姐大可放心,我自然不是要御史大人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说大逆不道的时候他特意加重些声音,“事成之后我会奉上丰厚的报酬,我可以保证那是你想要的东西。”
段淼淼如今是千金小姐,钱财肯定不缺,所以萧怀瑾所说的丰厚的报酬会是什么?
她挑挑眉,慢吞吞在纸上写:我可以问问倘若我拒绝这桩交易会怎样吗?
纵使隔着面具,段淼淼还是感觉到萧怀瑾在看到“拒绝”二字的时候眸光寒了一瞬,但随即神色如常。
段淼淼有点胆寒,不会自己拒绝的话就被刀了吧?她已经把自己幻想成了电视剧里那些没有价值立刻领盒饭的弃子。
“我自然不会把段小姐怎样。”萧怀瑾的声音很平静,似乎真如他所说一般。
只是段淼淼不信。
她思虑再三,决定先假意应承,反正再过几天她就要去朔北了,到时天高皇帝远,这萧怀瑾应该也奈何不了她吧?
段淼淼假装面露难色:倒不是我不愿意同萧公子交易,只是这件事实非朝夕可成。
言下之意我拖个三年五载也不是没可能。
萧怀瑾却不在意:“那萧某就当段小姐应下了。”
段淼淼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既然他不在意这时间问题,那段淼淼就没有顾虑了,只是萧怀瑾接下来的话就让她的小算盘落空。
“段小姐言之确实在理,所以我原本打算给你的时间就是一年。一年之后倘若段小姐没做到的话,纵使远在朔北,萧某也定会与段小姐结算清楚。”
明晃晃的威胁。
大哥,你刚刚不是说不会拿我怎样吗?你这变卦未免也太快了点!
此行目的达到,萧怀瑾也不打算再多做停留:“既然与段小姐谈妥了,希望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萧某先告辞了,明日我会先送上部分报酬以表诚意。”
萧怀瑾轻功果然高明,来无影,去时段淼淼亲眼目睹更觉可怕,明日若真收下了他所谓的“报酬”,这交易就算彻底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只是段淼淼想不通此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想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可为何要将御史府拉进其中?
“阿嚏!”
冬日凛风吹得她又打一个喷嚏,段淼淼回过神来,将桌上写过的纸揣进袖子里快步朝着屋子的方向走去。
走到房门口恰巧遇到回来给她取披风的茱萸。
茱萸见姑娘自己回来了连忙上前为她系上一件兔毛领披风:“这天变得太快,香竹已经把炭烧上了,姑娘快进屋暖暖身子。”
段淼淼拢了拢领口的兔毛边进了屋子,两个小丫鬟退了出去。屋里暖融融的,没待一会儿段淼淼觉得热就把披风脱了,她走回书桌前趴在桌子上回想着在小花园发生的事,蓦地又直起身子。
她摊开手拍了拍脑袋,方才怎么忘记了旁敲侧击问问檀穆的事,虽然萧怀瑾不一定会告诉她也不一定会说实话。她倒不是关心檀穆,只是如果檀穆真是被他所掳,那这场所谓的交易就更添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过既然萧怀瑾是太尉府的人,段淼淼料想他应该不会如此轻举妄动。毕竟昨日正阳街他们起冲突的时候目击群众还挺多,有心人稍加一查就能查到他头上。
段淼淼摇摇头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这都不是她这位自身难保的人该管的事。
她撑着脑袋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爹和大哥,可她现在人好好的,除了袖子里那张写过的纸没有任何证据,萧怀瑾来无影去无踪的,侍卫也没有发现他的行踪,他们会相信自己吗?
况且若他知道自己将这事泄漏,就凭他的身手,杀一个自己大概犹如探囊取物。
他真的敢杀了自己吗?段淼淼不敢拿自己的性命赌,最终还是决定自己来消化这件事。
可她一个朝臣后院的女眷,既不入仕又即将远嫁,要让御史府和太尉府走动起来谈何容易?
段淼淼太阳穴突突直跳,一个头比两个大。
到了晚膳时间,段宏正见女儿没精打采的还以为她不舒服:“淼淼,是不是今天在园子里吹了风受凉了?”
段淼淼摇摇头表示自己身体很好,段宏正还是有些不放心,段淼淼没办法只好埋头干饭,段宏正看她胃口不错这才放心。
吃饭的时候段淼淼目光不经意地在段宏正和段焱身上流转,御史大夫威名在外,百姓皆传其为官清正公允,做事杀伐果断,但这些形容词在段淼淼这儿仿佛有壁,段宏正在家俨然就是个慈父而已。
段焱对自己妹妹的好就更不用说,他就这么一个娇贵的妹妹,从来都是宠在手心里的。
段淼淼承袭了原主的身体和父兄的爱,而如今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却要她将段家拉入迷雾之中,段淼淼陷入前所未有的纠结。
心事重重地用完晚饭,段淼淼回了自己房中。醒来那日见过一面的赵嬷嬷来了趟,说两日后朔北王府的聘礼和她的嫁衣将一并送到。
这两天段家忙着为她准备嫁妆,段宏正更是亲口允诺她的嫁妆定不会比那朔北的聘礼差,绝不让人将她瞧轻了。
段淼淼这会儿想着萧怀瑾的事没什么心思管什么嫁妆聘礼,她随意敷衍了下,赵嬷嬷将话传到就退下了,茱萸正要关门,外面却来了个人。
“姑娘,大少爷来了。”
茱萸开门迎段焱进来。
段焱踏进房中,看见妹妹正双手撑脸盯着房中的烛火出神,连自己进来了都没发现。
“淼淼。”段焱出声唤她。
段淼淼闻声如梦初醒般,她用口型喊他:“大哥。”
“妹妹,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段焱到底是大理寺卿,对段淼淼情绪的感知敏锐。
妹妹从前爱伤春悲秋,大多时候都是因为儿女情长,可今日愁容满面的模样却与以往略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