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业十年(公元六一四年)一月到大业十二年(公元六一六年)九月,木兰在张须陀麾下转战河南各地。木兰的年龄从二十岁战到二十二岁。时局对于木兰和大隋帝国来说都是多事之秋。在这期间,木兰参加大小战斗二百余次,全部获胜。张须陀指挥的河南讨捕军保持不败纪录。
虽说没有吃败仗,但也曾多次身陷险境。包括大业十二年的闰五月在内,在两年九个月中木兰三次丧马,一匹中箭身亡,一匹被长矛扎死,一匹翻倒在地颈骨骨折;好像是它们代替木兰死的一般。木兰对它们怀有深深的感谢和歉疚。在战乱中受轻重伤的不只是别人。木兰自己受轻伤的次数也数不胜数。
黄昏,天地之间充满黄铜色余辉,鸟群划过天空,展翅飞翔。一点风也没有的严冬之夜,天空星罗棋布,宛如抛散的数百万冰片。骄阳似火的黄土远方,浮现出海市蜃楼的大都市。鸡蛋大的冰雹像白色瀑布从黑云中倾泻在地。地平线上电闪雷鸣,如同银白色的矫龙在暴雨中腾跃。黄土表面冒出嫩绿的新芽,不久,绿色将驱走黄色,向秋收时节前进。在血红的夕阳余辉下有成排的人骨。从遥远的西域而来的胡人商队,伴着骆驼和驴马的铃声向江都走去。奔腾的黄河从无限的远方流来,又向无限的远方流去,在河中央打翻一艘又一艘的船只。
这些景观又都被风声淹没。风从黄河吹来,又从黄河吹向远方。风使枝头摇摆,鞭策激励大地,柳絮飘舞;风载着血腥昧,送来马蹄声和刀枪拼杀声。这里和木兰的家乡完全不同。没有温暖的和风,只有奔跑、叫喊、咆哮,岁月就好像无形地疾驰飞奔的骏马,飞快地流逝。
木兰和贺廷玉在落日余辉的旷野中骑马并行。木兰问贺廷玉:
“这种战争何时结束?”
河南讨捕军捷报频传,使炀帝龙颜大悦。从一个地方官吏被提拔上来的张须陀,他的战绩成为炀帝慧眼识英雄的证明。
“朕的眼力不错吧。以前对他是大才小用。吏部和兵部都是干什么吃的!”
炀帝根据使者的汇报,令宫廷的画工绘制河南讨捕军奋战图,并将其装饰在景阳宫墙壁上。他欣喜若狂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其他方面的官军,根本没有取得引人注目的战果。
“天下安定已久,大多人都不练兵习武。而须陀一人勇敢善战,并擅于指挥,关心部下,故大得人心,这样的人可称之为名将。”
长期天下太平的时代,通兵法、善用兵的武将并不多。《隋书》中是这样记载的。不过,联想到三次征辽之役和杨玄感之乱,《隋书》作的这种记述,也未必完全正确。但是,像宇文述、来护儿那样的重臣,是不可能站在战斗的第一线的。实战指挥官方面,无论是数量还是素质大都很欠缺。曾在征辽之役的危机关头救了来护儿的周法尚,也于大业十年病死在前线,享年五十九岁。第二年卫玄去世,享年七十七岁。樊子盖也于七十二岁那年辞世。他每次击败贼军后,便大规模斩杀俘虏,片甲不留,或放火烧毁村庄,虽有才能,但残酷无比。王仁恭因中饱私囊,不得人心,被部下杀掉,当时的确人才锐减。
虽然整天讨伐贼军,贼军却层出不穷,理由不言自明。
“自古以来,施政清明则无乱事。”
“开皇之旧”,即文帝的治世。当时的“统一”局面非常和平、安定和繁荣。现在的统一之意则是天子实行暴政,不许任何人批评和限制。若不想在有害无益的外征和劳役中丧生,就去当贼兵反抗朝廷,别无他路。天子是贼兵的生产者。
“陛下只知生事,不知息事宁人,做事一向虎头蛇尾。”
这种批评并不算严厉。事实上,炀帝确实如此。在征辽之役时,开头的热情一消,善后处理就置之不管。第三次征江之役由他发起,但又由他强令来护儿停止进攻,这就是典型的一例。因他作事缺乏深谋远虑,事后又重提征辽。众臣民众都恨不得想骂“你有完没完?”
无数传闻乘风而走,像有毒的花粉一样,落到木主他们身上。
炀帝愤怒高丽诈降,想发动第四次征辽之役,但被迫作罢。后来,炀帝就留连往返于长安和洛阳之间,沉缅于游山玩水……
“以前最南面的高官在江都,这次好像将在更南面的会稽营造离宫。据说要建在可俯瞰大海的悬崖上。”
“修宫建股倒是随心所欲,但费用从哪来?”
三次征辽之役,连年不断的叛乱,多次进行的大型土木工程,已将文帝留下的亿万财富消耗一空,现在国库财政空虚,连农民士兵都知道,不知道的只有炀帝一人。他还下令造龙船三百条,做着赴会稽新离宫修身养性之梦。
猛将鱼惧罗因触及炀帝的忌讳,在洛阳被斩首,罪名为中饱私囊。据《隋书》记载:“前后进行过各种查问,不得其罪。”所以可能又是无实之罪。和薛世雄相提并论的名将杨义臣悄然离宫,消声匿迹。据《隋书》记述,这是因为他的武功受到炀帝的嫉恨,大概是察觉到有被肃清的危险吧。杨义臣虽是大隋帝国的重臣,但有关他的死,没有流传于世的记述。也有“他隐居山中成仙了”这样的传说。吐万绪上奏炀帝,说明士兵已疲惫不堪,应给以整顿喘息之机。此事惹得龙颜不快,被剥夺官位,在失意中离开人世。隋炀帝自己亲手从官延赶走出将人相的贤明英才,沉溺于奢侈游乐之中。
木兰认为没有必要让天子过和庶民同样的生活,向海内外显示中华帝国的威望,享受荣华富贵,也是作为天子应该的。但是,屡次三番有害无益地出兵,过度奢侈浪费,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顾,这样的君主,其结果是自掘坟墓。民众饿死,天子及其家族也不可能安泰。本来被称为明主的炀帝,难道连这点道理也不懂了吗?
“我们是护民之师。”
张须陀这样断言,木兰等人相信这一点,因为此言是出自张须防之口。较之自己的生命和地位,他们更重视民众的利益……木兰他们信任张须陀,相信自己所参加的战争是有意义的。他们认为这些战争是为给民众带来和平和安宁,所以,他们才能够拿起武器,战胜来袭的贼军。
但是社会动荡是无法解除的。就算相信自己所进行的战争是正义的,但是战争的结果却又令人不能感觉到正义?讨伐了东面的贼军,西面又起,击退南面的贼军,北面的又袭来。二百余次战争全部打胜也没有根除贼军,新的战争还是等待着他们。打完仗后他们查看了贼兵的死尸,发现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木兰心如刀绞。贼兵固然是贼兵,但贼兵层出不穷,不能说施政方面没有责任。天子喜欢行幸,巡游天下,那时他都看到了什么呢?民众的困苦,世间的混乱他都看不到,只注意美女的容貌和金质酒杯。木兰这样思索着,忍不住向贺廷玉发问:这种战争究竟何时才能宣告结束呢?
“子英,稍微休息一会儿吧,你好像太累了。”
贺廷玉的口气好像有点担心。木兰点点头,为了让好友放心,她笑了一笑。对贺廷玉的感情,是否是女子对男子的感情,木兰自己也不清楚,并且,她自己也不想深究,只是他是自己难得的朋友,可以放心地把自己托付于贺廷玉,这一点是无疑的。实际上,在和同伴离散,狼群出没的山野,他们曾把剑放在膝上背靠着背度过一夜。张须陀爱护士兵,罗士信的锐气和刚烈伴有清爽畅快的性格,饮酒之后喜欢舞剑。秦叔宝本讷寡言,但有着医治受伤小鸟的那种温情。在河南讨捕军中,没有嫉恨他人的功绩,企图揭露他人疮疤的势利小人。
几度想归还把酒。
这是以木兰为题材的杜牧诗中的一句。在整天打仗的日子里,想回家的时候,为了掩饰思乡之情而饮酒……这位晚唐的诗人是这样想像的。而事实上是怎样的呢?身为女扮男装,若是喝得酩酊大醉,有暴露原形的危险。恐怕是不能开怀畅饮的。她经历千辛万苦,隐瞒自己的身份。尽管如此,在河南讨捕军度过的岁月对木兰来说是很珍贵的。讨伐贼军,受到民众的感谢,回到军营后,在篝火旁和贺廷玉干上一杯。天子一夜之间耗费万金的豪奢享乐,也赶不上这小小的欢乐。
时值战争最激烈的日子,老将薛世雄病故,使木兰和贺廷玉大为震惊。当时有位叫裴操之的高官将张须陀的功绩秉报天子,此事是他从洛阳派回来的使者告知的。
“不是战死而是病死。不过,在此之前,惨遭失败,所以等于是战死。”
“薛老将军败北?不敢相信。”
贺廷玉叹了一句,木兰没有吭声,叫使者继续说明情况。
这一年,薛世雄作为左御卫大将军,奉命留守涿郡。如果高丽大举进攻,他身为大隋帝国东北边境防卫司令官,必须击退来犯敌军。本来,对外防卫是他的本职任务,但因黄河以北的贼军横行猖獗,官军屡屡失利,炀帝下诏,令他率兵平定贼军。河北的贼军首领是窦建德。他勇猛善战,富有统率力和侠义心。从官库夺来的物资不仅发给部下,而且还分发给民众,对待俘虏也采取宽大为怀的态度。当时各地兴起的贼军由于非常憎恨朝廷和官吏,抓往官吏时往往连同家族统统杀掉,但窦建德不搞无益的杀戮。不但不杀,而且真诚相待,向他们讲明朝廷暴政和“贼”的意义,使他们加盟入伙。
窦建德品格高尚,仅此一点就对大隋帝国的统治体制构成潜在的危险。他的势力迅速扩大到河北全境,军力日益增强。在这个时候,要与窦建德军交战,能够击败他的武将除了薛世雄外,恐怕没有第二个人。
接受诏令薛世雄立刻带兵从涿郡出发,经河北平原南下。薛世雄担心背部的高丽,所以想急行军,打败贼军后竭尽所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带兵返回涿郡,不给高丽入侵之机。对薛世雄来说,这是唯一的选择。薛世雄只率领一万人左右的军队,这是不可能与窦建德对抗的。薛世雄南下三百里来到河间郡,以郡城为据点调集兵力。以从涿郡带来的精锐部队为核心,组成大军。凭着薛世雄的声望,征集到四万余人,在城外宿营。这一情报传到了窦建德处。
“薛老将军亲自出马屯兵河间郡,大军正在训练编队,即使从正面出击也难以取胜。”
窦建德军中的将士们开始动摇。薛世雄不仅是文韬武略兼具的人物,而且以守信义闻名于世。有的部下提出,是不是投降比较好呢?窦建德听到这种意见后,答道:
“薛老将军的声望我知道,事到如今,不能投降官军。楚国公杨玄感的乱事平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大家还都记忆犹新吧。”
大家沉默不语。薛世雄饶恕了他们,可是炀帝不放过他们,投降的结果只有统统被杀掉。现在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拼杀到底。
“不要等薛老将军训练完新兵,我们马上袭击官军,偷营劫寨。”
窦建德的军队秘密向河间郡附近前进。而且从全军中挑选八百名最精锐的士兵,准备在夜间偷袭在河间郡城外安营的薛世雄。趁新兵训练尚未结束之机袭击新兵,打得他溃不成军,整个官军就会土崩瓦解。这就是窦建德行动计划。深夜,窦建德在官军营内展开肉搏战,薛世雄不愧是久经杀场的宿将。为防夜间偷袭,戒备森严,篝火排成串,流动哨数人一组,互相呼应。时间一刻一刻过去,窦建德找不到进攻的机会。不知不觉天已开始放亮,时间准备撤军。黑暗消失,野营的篝火熄灭,流动哨刚刚撤离,晨雾从天而降,而且越来越浓,渐渐遮蔽视线。
“克敌致胜的机会来了!是老天要放弃隋朝,天助我也!”
自建德指挥部下,贼兵呐喊着杀进官军营地。这里恰是新兵营寨,刚刚爬起来的新兵心惊肉跳,瞬间失魂落魄,惊恐地来不及拿武器穿甲胄,惨叫着四处逃窜。能见度极低的浓雾助了奇袭者一臂之力,窦建德等人在雾中腾跃,斩杀新兵。新兵们惊恐万状,呼喊着“贼军来了”四处逃窜,攻至薛世雄的大本营时,放火烧营所升起的浓烟使雾变得更浓厚。这时等待奇袭成功的贼军主力部队冲了上来。
官军惨败,常胜将军薛世雄在亲自掌握总指挥权的战斗中首次败北,而且也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
老将军深深慨叹“遗憾”,欲单枪匹马冲入敌阵战斗到生命最后一息,一些忠实的部下拼命阻拦。他们都是征辽之战士中完成殿军重任、九死一生的勇士。六十余名骑兵挥舞长矛突破贼军的包围,保护薛世雄逃离现场。
薛世雄虽回到了涿郡,但他身心受到巨大的刺激。归途中患病发烧,身体逐渐衰弱,回到涿郡的第二天便离开人世,享年六十三岁。薛世椎的讣闻传到了洛阳,但炀帝对他的失败表示极大的愤怒,全然无视老将生前的功绩。据说宫廷不打算赐与他谥号。另一方面,胜利者的名字更是出尽锋头。窦建德不仅战胜了数百之将,而且打败了当代名将。在河北各地蜂起的贼军都承认窦建德的力量,纷纷投于他的麾下。河北的叛乱势力在窦建德的领导下逐渐统一……
听完这番话的花木兰和贺廷玉,到军营附近的嵩山少林寺参观,顺便请求在这里供养既是上司又是恩人的薛世雄,寺院方面欣然允诺,他们也认为令人尊敬的、身经百战的老将军是没有得到应得回报的牺牲者。
大业十一年(公元六一五年)一月,炀帝大摆酒宴,邀请外国大使未东都洛阳庆贺新年。有突厥、新罗、龟兹、契丹、吐火罗、靺鞨、于阗、曹国、安国等二十五个国家大使人朝,欣赏音乐舞蹈。欢迎这些外宾的舞女、乐人,各种演艺者多达三万人。令隋朝看起来似乎还没有日薄西山。
但是,回头看看国内情况,隋朝一百九十个郡中有二十多个郡的朝集使没来长安。朝集使是携带有关财政报告、被各郡太守在新年之际派往京师的使者。他们之所以没有来,据说是因为贼军猖獗,无力派出使者,或是太守本人没有派送使者的意思。隋朝一百九十一郡中已有十分之一以上的郡不服从朝廷调动,或陷入无法服从的境地。
这年五月,年事已高郕国公李浑被下令斩首。他是一位不幸的老人。从前因文帝作了个不祥之梦,孙儿遭斩,不过地位和财力安恙,在炀帝治世期间仍享受着大贵族的待遇。人老之后,他对钱四的欲念增强,这也是他和许国公宇文述之间发生争执的原因。宇文述在炀帝面前告发“郕国公有叛意”这话其实没有事实根据。这时的炀帝想起亡父的恶梦,君主的心理天秤一旦向一方倾斜,就有奸臣会为了增加其倾斜度而进谗言,乘机诬告离间。这类奸臣在朝各代都不乏其人。结果李浑被抓,并剥夺其爵位处死。李浑一族三十二人被处斩刑,幼小者被流放。旧北朝以来的一个名门望族就这样从世上消失了。
李浑是不幸,但他最大的不幸可能是“浪费”和“无为”。他虽然身居高位,有雄厚的财力,但对世人没有丝毫回报。他的地位是没费吹灰之力从父亲李穆那里继承来的。在他的人生中或许不存在“充实”二字。
与他相比,张须陀出生在庶民之家;五十岁以前他本人也是无名之辈。只有受到恩惠的民众知道他的名字,他也很满足于这个状况。五十岁才好不容易得到讨捕大使这一职位,但他所承担的责任之大,远远超过他的地位,迫使他不断地努力完成他的责任。
在河南劫掠的贼将中有这样两个人:一个叫裴长才,一个叫石子河。他们俩率两万兵力袭击了张须陀的大本营荥阳。烧毁城外的民房,奸淫掠肆,为所欲为。
这时,张须陀正在外面巡察,身边只有花木兰、贺廷玉、罗士信、秦叔宝四骑随行。尽管如此,他还是赶回荥阳。贼军不知道他们有多少的兵马,鄙视他们人少,便提起大刀蜂拥而至。木兰连射几箭,四人中箭倒下,第五个人虽肩部中箭,但仍不屈服,挥舞着大刀冲过来。此时间不容发,无法再射新箭,木兰用手中的弓打伤对方的双眼,乘对方畏怯之机敏捷地拔剑刺杀。在这期间,张须陀、贺廷玉、秦苏宝、罗士信也都充分地显示出高超的武艺和精湛的马术,利用地形和树林,一左一右像割草一样,将贼兵砍倒在地。想起白石山的殊死战斗,以及和高丽兵交锋的情景,只靠人多打仗的贼兵不足以畏惧。这场战斗是贼军意想不到的灾难,他们的对手是大隋帝国大勇猛善战的五员大将。而且,没等张须陀等人感到疲劳,荥阳城内的官军就迅速打开城门冲出来,贼军被打得落花流水,两个率兵的贼将遍体鳞伤,一边战斗一边逃离战场。
大约十天以后,秦君弘和郭方预二将袭击了北海郡。兵力约五万,士气高昂,兵强马杜。北海城被包围,大有陷落的危险。北海郡的太守向张须陀求援,张须陀和四名副使一起率兵一万奔赴北海,他们一边急行赶路,一边散布流言:谎称张须陀为和从洛阳出发的援兵会合,正从大本营荥阳城向西北方向移动。耳闻这些流言的贼军,对自己的强大更增强了信心,放松了背部的防守。张须陀等人在风雨交加的夜晚突袭了贼军,贼军大乱,罗士信乘机突入,发现购将秦君弘,便一刀砍下,令他脑袋分家。而郭方预则在乱军中战死。
贼军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北海城因此得救。
贼将左孝友率兵十万入侵河南,在一座叫蹲狗山的高地修筑城堡,伸张势力。蹲狗山大概山形就像蹲着的狗吧。左孝友麾下有四名干部,各自统帅一万多贼军。这四干部是解象、天良、郑大彪、李蜿。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在各地抢劫掠夺,这次特来向张须陀挑战。起初,张须陀避开贼军的挑战,转移军队。贼军在追击官军中开始自傲于自己的武力,他们以为真的是“官军怯弱”,便逐渐放松警惕,张须陀则正等着这一时机。
一天夜里,河南讨捕军一万人乘夜色漆黑之机逼近蹲狗山,张须陀将兵力分为四队,旁队两千人,由秦叔宝率领,在北面的岔道伏击。本队中的第一队两千五百人,由贺廷玉指挥。第二队两千人,指挥官是花木兰。第三队三千五百人,由张须防和罗士信率领。
首先是第一队闯入敌阵,从敌军中间穿行而过。紧接着第二队冲入,在混乱的敌军中破杀而过,然后和第一队会合。第三队一冲入敌阵,第一、二队返回来和第三队相呼应,夹击敌人,乘势击溃敌军。这时官军故意对向北面逃窜的贼军打开一条生路,使敌军向北面逃,而遭到旁队的伏袭,贼军溃灭,上述是张须陀的作战计划。
作战计划圆满完成,取得了彻底的胜利。首先,贺廷玉冒着黎明前的黑暗冲人敌军,在血烟弥漫和苦叫呼喊声中疾速穿行。乘敌人混乱不堪之时,木兰冲进去,一路横竖砍杀飞奔而过。然后贺廷玉和木兰会合,反过来再次攻打敌军。这时,张须陀和罗士信已杀人敌阵,冲散贼军。
张须陀在马上挥舞偃月关刀,亲自杀死贼将之一郑大彪。王良在罗士信的剑下丧命,解象被贺廷玉的矛尖挑死。李蜿在即将逃离战场时,被木兰射中颚下,死于战场。总帅左孝友虽然千辛万苦逃离沙场,但遇到伏兵,被秦叔宝活捉。左孝友挥红血刀准备决一死战,一刀向秦叔宝砍去,但秦叔宝只用横放在马鞍上的长矛轻轻斩击几下,一伸手就抓往左孝友的腰带把他提起,然后摔在地上,大概是看出来根本不用动用武器吧。
贼军丢下一万余具尸体东奔西进,官军阵亡不到五十人。张须陀虽然大胜,却不骄傲,把敌人和部下的尸体整理好埋葬了,并举行简单的祭祀活动,以慰亡灵。
这时,张须陀已是隋朝的最高勇将,河南讨埔军也成为隋朝最强的兵团,这一点是无论朝廷和民众,包括贼军都承认的。贼军有一半都避免去劫掠河南二十八郡,但这也刺激了某些人的战争心理:贼军的行动范围起来越大,从东到西,从北到南地移动,但无论往哪个方向移动,都必须经过河南。只要河南有张须陀在,贼军就别想通过。叛乱军力完全被张须陀割断。“应该讨伐张须陀!”下决心这样做的贼军开始聚集在下邳。
下邳位于河南二十八郡的东部,在汉代和三国时期经常成为厮杀的战场。这时集结在下邳的贼军有十五万人,以卢明月为首领。而张须陀麾下的兵力不过万余人。无论多么将优兵强,以十五比一的兵力对比,胜利的希望都不大。虽然张须陀曾多次以寡胜多,击败敌人大军,但卢明月也曾多次战胜官军,信心十足。
“河南讨捕的大使、小使是谁我不知道,但张须陀是何许人我却有所耳闻。我要砍掉他的头,让皇帝和高官们胆裂魂飞!”
协助卢明月的三名过将是吕明星、帅仁泰、霍小汉。他们各个都名震四海,同时也是臭名昭彰的人物。他们从一开始就大肆宣称要“打败河南讨捕军”,当然这些话也传人张须陀耳中。张须陀率一万兵力向下邳开进,到达战场时,只剩下九千人。
秦叔宝和罗士信率领一千人埋伏在高高的草丛中。下邳一带树林和湿地多,芦苇和灌木茂盛,适宜埋伏。战斗开始,弓风箭雨一停便是激烈的白刃战。打的时间不长,官兵便开始后退。因为是九千对十五万,在贼军来看,无需运筹策划,制定战术。官军急忙逃走,贼军乘势追击,声势浩大,惊天动地,穷追不合。
这时,秦叔宝和罗士信乘虚而入,他们像疾风一样突然袭击贼军军营。卢明月并不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军营周围有双重高栏保护,防御坚固。秦叔宝和罗士信脱下甲胄,口衔宝剑攀上护栏,跳到军营里时,被敌军发现。贼兵张开大嘴欲喊的瞬间,罗士信像猛虎一样扑上去,随之血浆迸出,人头落地。秦叔宝也冲进去,发挥举世无双的武艺。在惨叫怒吼中,仅两个人就斩杀了五十个铁兵。他们打开营门,迎接千人的官军进来,放火燃烧军营,贼兵在烟火之中接连被打倒。火光冲天,浓烟翻滚,拼命追击官军的贼军中有几个人发现军营起火:
“首领,军营冒起浓烟……!”
卢明月听到部下探告,惊愕地回头一看,乘风飘摇的余烟已吹到他头顶来。卢明月的胜利感顿时消失,他下令调转马头回去。贼兵们也惊讶不已,狼狈不堪。停止追击,撤回军营,整个队伍立刻混乱无序。
“时机已到,现在反攻!”
张须陀一声令下,官军迅速调头返回,一齐挥舞着长矛从贼军背后冲上去。顷刻间形势逆转,贼军完全没有想到。但对于官军来说,这种逆转则只是实现了预定计划罢了。张须陀挥舞着偃月关刀,贺廷玉和木兰挥舞着长矛在贼军中跃马拼杀。贼兵们随着叫声倒下,鲜血飞溅,喊声震天,武器的撞击声和卷起的土烟形成厮杀的旋涡,刀光剑影,人仰马翻,斩将搴旗。吕明星、帅仁泰、霍小汉都没能逃脱出这厮杀的漩涡,全部战死。勉强逃回军营的卢明月一看官军旗帜林立,万念俱灰,调转马头便欲逃走。
“贼将,往哪儿逃!”
秦叔宝喝住他。也并不是怒吼,而是语调柔中有刚,冷静而严厉,就像一把无形的锁链把卢明月捆住。他勉强转向秦叔宝,表情动作僵硬,他已知道自己注定要失败。尽管如此,他并没有想逃命,虽说是贼军,毕竟他也率领过十几万人。“杀!!”卢明月大吼一声,挥舞大刀,脚踢马肚,向官军突击。但刀枪声只响了一次,秦叔宝的长矛将卢明月的大刀打向高空,用长矛刺入他胸膛。
卢明月战亡,铁军遗弃的尸体多达三万。
“张大使以一万兵力打败十万贼军。”
这个消息再次传到洛阳和长安,朝廷、民众都喜形于色,但也不觉得意外。
《隋书》这样记载:张须陀威名震天下,叛乱势力的将帅威风扫地。从“知世郎”王薄开始,孙宜雅、石祗阇、郝孝德、裴长才、石子河、秦君弘、郭方预、左孝友、卢明月、吕明星、帅仁泰、霍小汉,都曾是数万大军的领导者,但全部败在河南讨捕军手里,没能动摇隋的统治权。天下一百九十郡涌出的巨大叛浪潮,只有河南讨捕军孤军奋战,努力支撑着。
张须陀不只是上战场的勇将,而且是功德并隆。他原本是身为爱民循吏为炀帝所知,他救济饥饿百姓优先于自我保身的行动,感动了炀帝。另外张须陀统率的河南讨捕军绝对不作掠夺奸淫的坏事,更有甚者,贼军丢下的物资,除武器外,粮食、家畜等都分给贫困的百姓。张须陀身为将军,却与战士们共饮共食,而且,据说士兵不吃完他自己决不动筷。
“不为天子而战,而为张大使而战……”
说着这种话而报名从军者源源不断。张须陀固然高兴,但也不能无限制地接受。他认为对付各地兴起的贼军,还是少数精锐部队较好。首先,增加士兵人数,粮饷不足。朝廷对河南讨捕军在赞赏和鼓励方面虽大方,但粮食和武器却全不照顾。与其说炀帝吝啬,不如说是因为他没有想到吧。
“近几年内,张大使有可能被任命为大将军或兵部尚书,不只管河南,而是指挥天下的兵马讨伐贼军。”
人们这样议论着,张须陀大得民心,深受敬仰,洛阳街上有人出售河南讨捕军的战图和人物玩偶,销路不错。
大业十一年(公元六一五年)八月,发生了一件事:炀帝成为突厥军的俘虏。当时世间到处兵慌马乱,而炀帝不闻不问,只顾巡游天下,或许是天生喜欢游山玩水,或许是有意展示自己对天下动乱不介意,他携皇族、宫女、文武百官及兵队五万人前往雁门。雁门一带是后来的山西省最北部。自古以来是北方防卫要地,这里武将辈出,魏朝的张辽等有名的武将也是在这里成名的。
突厥军会突然袭击这里,当然不是事出无固:
在中华帝国的大分裂时代,突厥势力急剧增强。到了隋代,其威势也未曾衰弱。原来北方的游牧民族的强盛是和中华帝国的衰弱成正比的,突厥也不例外。隋文帝也被迫不得不设法对付他们。文帝避免了和北方骑马民族发生愚笨的正面冲突方式,为了保卫得来不易的统一和安定,必须避免和突厥全面决战。尽管文帝有各种的缺点,但他明确地记得自己作为一个统治者在历史上存在的价值,给天下带来和平与安定,将分裂和疲弱衰败推向过去。因此,文帝对突厥的态度不是发动武力,但也不是无条件地和睦政策。文帝用谋略外交代替武装冲突。
突厥也和中华帝国一样,围绕着权力和地位进行着严酷的斗争。可汗(王)的宝座只有一个,梦想登上这一宝座的不只一个人。当时的可汗叫都蓝,他企图越过万里长城入侵隋的领土。他勇猛但做事粗暴,在突厥内部树敌过多。都蓝的堂弟叫启民,因为他得人心,所以文帝想立他为可汗,经以多方援助,使其与都蓝争战。后来都蓝败北,在逃亡途中被部下杀死。启民便这样成了突厥的统治者。
启民一向与隋朝友好相处,甚至连高丽派密使来访的时候也通报隋朝一声。但启民可汗于大业五年(公元六○九年)死去,形势就发生变化。启民的儿子始毕成为可汗。这个年轻的可汗对父亲的亲隋政策持批判态度。在始毕看来,亡父被中华文化的豪奢冲昏头了,而忘却了突厥民族的自尊。
“向隋朝皇帝之流的人物卑躬屈膝,得到了什么好处?除一些丝织品和茶叶外,只是被利用而已!我们是独立的民族,并不是隋的附属国。”
始毕正在这样思考时,弟弟叱吉来报告,说隋又企图分裂削弱突厥,派人来劝说叱吉,使其从兄长可汗那里独立出来。始毕听此言大怒,决定伺机教训教训汉人。于是就在炀帝访雁门时,突厥一举出兵袭击了他。
突厥军南下的这条路曾是始毕随父亲启民可汗,拜见炀帝入朝时走过的路。这条捷径恰是当时炀帝告诉他们的,本来突厥军对隋的地理环境并不熟悉,他们能以最短的距离完成南下任务,还真要多谢炀帝。刚直的老臣高颎曾指出,让突厥的可汗到国内来等于是给侵掠者当向导,现在证明了故人的预言是正确的。
始毕可汗把嘴上叨的草使劲儿吐出去,在马上昂首挺胸,目光炯炯。
“我要让骄傲的隋帝跪拜在我的马蹄前,让他尝尝北狄的武力是什么滋昧!!”
他指挥的军队有十万,全部是骑兵。当时正值秋季八月“秋高马肥”的时节,正是牧草营养最丰富、马最膘肥体壮的时候。自汉代以来,中华帝国一直把秋季作为北方游牧民族最容易来犯的季节,严加防备。炀帝明明知道“秋高马肥”这个谚语的可怕内涵,却放松了警戒。雁门关立刻被十万骑兵包围,城内的粮食只能维持二十天,士兵们拆毁民房,到处修筑防栏。几万支箭从城外飞向城内,死伤者不断。
箭“嗖”地一声飞落在炀帝座旁,与炀帝同行的九岁赵玉杨杲,惊恐地哭叫起来。父亲抱着自己的儿子,“你们赶紧想办法解围!”地训斥群臣。群臣们认为炀帝置中原兵乱而不顾,携太子来北部边境地区巡幸的事实在不对,但都敢怒不敢言。心怀不满,又无计谋良策,只是郁闷地保持沉默。此时一个廷臣来到天子御前,此人叫萧瑀。
萧瑀是炀帝正妻萧皇后的弟弟。他是南朝梁帝国的皇族,当年是有可能成为天子的人物。现年四十二岁,任内史诗郎,是掌管朝廷机秘文件的要员,同时也有皇帝政务秘书的作用。他为人处事不像官僚,倒很像个学者。虔信佛教,带有超俗的气质。
“雁门城墙虽然坚固,但突厥方面若决心以牺牲三、四万人为代价强攻,终究难以防守,不如先以谈判拖延时间,抓紧与外部联系,请求援兵。”
与外部联系,谈何容易,城外十万突厥骑兵围得水泄不通,即使派遣使者也无法突围。萧瑀心生奇策。将救援有赏的诏书用油纸包好,再捆上木片,然后扔在流经雁门城内的汾水河上。
确实奇迹出现了。扔在河上的木片在下游被人拣起,皇帝处于危难之中这一消息传到了外界。
在汾水河畔骑马的少年想给马儿饮水,来到河边,他发现靠近河边的水面上漂着一个奇怪的物体,踩着没膝的水把它拣了起来。少年叫李世民,是唐国公李渊的次子。他阅读诏书,脸上英气焕发。
有关李世民的出生年月,史料记述不一。根据《资冶通鉴》记载,这年他十六岁。他再次跃马飞奔,向父亲告急。得知炀帝危机的李渊,内心是怎么想的无人知道,总之,他让李世民和左屯冲大将军云定兴合作去救出天子。
云定兴和李世民率军急赴雁门,但若和突厥大军发生正面激战必无胜算。云定兴正苦思作战方案时,十六岁的李世民给他献上一计。
“突厥军全部是骑兵,行动迅速,但不适合打持久战。我军人数虽少,但可搞得旗帜林立,战鼓雷鸣,并散布流言,佯装大军到来。我想这个办法大概可行。突厥军不喜欢大兵团打持久战,多半会因厌战而撤兵。”
云定兴一听,如大梦初醒,立刻采纳这一方案。尽管有其他各种因素,心急的始毕可汗不喜欢长期对阵,能使炀帝胆战心寒,他就相当满足了,见状果然宣布撤兵,北方游牧民族无论进攻还是撤退都像疾风一样迅速。
炀帝得救了。受救于人的炀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罢免这次事件的功臣内史侍郎萧瑀的官职,并将其赶出宫廷,驱逐到边境地区。
对这一蛮横无理的处罚,萧瑀并不愤怒。他本来就是虔诚的佛教徒,对世间的权力地位机之淡漠。他悄然离开宫廷,去边境赴任。后来,他效忠唐王朝,当了宰相,对唐的佛教政策有巨大的影响。《西游记》中也有他这号人物,在使太宗皇帝和玄奘法师见面的事情起了重要作用。对萧瑀为什么做出这般处分呢?“真搞不懂……”廷臣们私下议论着。总之一定是炀帝心中不快,因为突厥突然袭击,他黔驴技穷,无计无策。最大的责任他不愿自己担,就让萧瑀成了牺牲品。炀帝早已忘记援救有赏的许诺,结果没有一人得到他的恩赏。
但有人没忘记这件事,那就是唐国公李渊的次子李世民。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极有英气和霸气,他没有原谅炀帝的健忘。并不是他个人想要报赏。作为万乘之君竟随意失约,知恩不报、有功不赏,成何体统?将来如何能要求臣民忠诚?李世民对炀帝的败政和暴政一直持批评态度。这次事件,使他对炀帝产生深刻的反抗心理。
“这种皇上不值得效忠!”
唐国公的次子这样念着:离开了雁门。
到大业十二年(公元六一六年),事态更加急剧恶化。
二月的一个夜晚,两只不知名的大鸟飞到皇宫的大业股,落到帷幕上大声鸣叫,黎明之时又飞离。四月,和叛军几经苦战的将军潘长文和十万叛军奋战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五月出现日食,在吴郡落下了大陨石。不祥事件接踵而至,炀帝仍醉心于豪游,奢侈无度,在景华宫大肆捕萤,而在于夜间,于宽阔的庭园内放飞这几十万只萤火虫,顿时呈现出青白色光云,充满神秘壮观的气氛,令官女们大为惊叹。炀帝满怀喜悦,亲自弹琴作诗。
“萤光普照岩谷。”
《隋书》栩栩如生地描述了当时的景象。
有关巨大陨石掉落一事,后来史书上多次出现。大业十二年八月又一颗陨石落地,在此之前各地狂风暴雨大作。
“皇帝的无道触怒了上天。”
人们窃窃私语着,人们的愤怒传不到皇帝耳里,老天降点怪迹,等于是替人民出出气。本来天子并不昏庸,只要他知道反省,天下就能恢复太平,国家民众也能得救。遗憾的是事与愿违,各种凶事怪事反而使炀帝更加不快,也许他在想“连流星也怪罪于我,岂有此理!”吧。他不愿回长安大兴城,一直住在洛阳。但不久之后好但又开始讨厌洛阳,想去江都。江都的风景、气候以及豪华壮丽的江都宫使他充满懂憬。夜里,他经常被恶梦魇住,叫喊着“有贼!”,跃身跳起。
炀帝一旦感到厌烦,就一刻也不能忍耐,经常作事半途而废。那怕是调动百万大军,耗费巨亿财力,倾注无数百姓的劳动,那怕是就此放弃一切,全部前功尽弃,他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全无商量余地。在这种感情用事的情况下,根本没有讨论君主之责任的可能性。
“到江都行幸。”
这份诏书是该年的七月下的。虽说是行幸,但似乎不是只去一时,他似乎已经不想回长安和洛阳了。了解内情的群臣尽管愕然,并委托宫廷最大的重臣许国公宇文述劝说天子。这时,炀帝对留在洛阳的女官赠予如下诗句。
繁华江都一梦间
征辽之事亦偶然
意思是说征辽之役,亦即远征高丽之事,是慢发事件。仅第一次远征就调动将兵一百一十三万,战死三十余万,这种话似乎不是搞出这么大件事的人该讲的。或许这真是炀帝的本意,或许他是在承认征辽之役的失败。但是,如此至关重要的大事,造成众多士兵死亡,竟用“偶然”二字来了结,除炀帝本人之外,别人大概是不会接受的。
群臣寄望宇文述去劝皇帝。但他不想当第二个高颎,他担心会惹炀帝不愉快而受惩罚。由于炀帝治罪很残酷,一般人是不会像高颎那样做的,所以高颎的名字成为刚直公正的象征,死后仍受人尊敬。宇文述顺迎炀帝之意,后来反倒积极地劝深帝去江都。炀帝的皇太子早逝,所以由炀帝的孙子,十三岁的起王杨侗留守洛阳。
宇文述身为一家之长,也有难言的苦处。他有三个儿子:长子叫宇文化及,次子叫宇文智及,三子叫宇文士及。三儿子是炀帝的驸马,是个平谈无奇的人。长子和次子不肖已极,长于贪欲重而头脑简单,外号叫“轻簿公子”;次子喜欢耍阴谋动武力,常和流氓交游,气得父亲大发雷霆,有时还会挨鞭子。由于他们无赖过度,触犯禁令,惹得炀帝发怒,被驱逐出宫廷,甚至有被处死刑的可能。身为父亲,无论儿子多么不肖,都不会坐视不管的,宇文述千方百计地请求天子也非得讨好炀帝不可。
炀帝强行去江都行幸,将国家政务推给年少的孙子,和萧皇后等数千美女、群臣、将兵前呼后拥,组成浩大的行幸队伍,准备从洛阳出发。
一个叫崔民象的官吏上书炀帝,劝阻炀帝赴江都巡游。据说大体内容是:天下动荡不安,群盗猖獗,为何置京师而不顾,非到江都行幸不可?这谏言又激怒了炀帝,他立刻下令抓崔民象斩首。在斩首之前特意用刀挖掉他的嘴,意思是,“少多嘴”。看罢这种血淋淋的残酷场面,廷臣和宫女中,有的人呕吐,有的人昏倒。
炀帝的行幸队伍,车马成行,在正要渡过汜水河时,一个叫王爱仁的官吏上书,劝炀帝回长安履行执政者的职责。炀帝当场将王爱仁杀死,无机于他冒生命危险的谏言。此后再也无人敢上书阻止炀帝巡游,豪华的行幸队伍继续前进。
炀帝的行幸队伍还过河南二十八郡时,木兰和贺廷玉骑马在附近的山冈上送行。
这时富丽堂皇的行幸队伍,在木兰眼中仿佛成了阴沉的送葬队伍。天子放弃京师,置万民和半壁江山而不顾,只贪自己快乐,享荣华富贵,住进离宫,这样的执政姿态,岂能保我山河?
“所谓革命,大概都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吧……”
木兰这样想。木兰的父亲生于北国,经历过改朝换代。即当时的“周隋革命”。木兰生于“开皇之治”的太平盛世,原本感到革命之类的事永远不会发生。这种国泰民安之日传续约二十年,到了今日,大隋帝国现在面临土崩瓦解的危险。木兰虽然这样想,但她并非真心希望隋代灭亡,她认为还没到那种程度,不管怎样,一个国家那么短的时间内灭亡,总是个耻辱。
大业十二年,河南二十八郡的叛军势力凝聚力强大的一支,其它武装集团几乎都被河南讨捕军歼灭。领导这一强大势力的是一个叫翟让的人,因为他们以瓦岗地区为根据地,故叫瓦岗军。翟让宽容大度,集聚了许多士兵,其中不乏有识之士,盖世之才。这年秋天,有一个人前来拜访翟让,并成为客将。
来访者叫李密,字法主。逃亡三年,这时三十五岁。
“民心已背离隋朝,现在朝廷才是万民之大贼。”
翟让对李密的观点赞同地点点头。他虽然不是那么精明能干,但肯倾听他人的意见是他的长处。在此之前,李密无论怎样向贼军的首领们申明大义,他们对他都是冷眼相待,不多理睬:“一个四处流浪的逃亡者,有什么了不起的!”然而,翟让很器重李富,认真听取他的谈话和提案。李密心想“就是这儿了”,他决定以这瓦岗军作为夺取天下的工具。他并不甘于当翟让的客将,企图找机会杀掉翟让,篡夺瓦岗军的领导权。大贵族出身的李密,比从下级官吏爬升的翟让更具有阴谋家的资质。
李密向翟让提出了一个重大的方案、杀掉河南讨捕大使张须陀。
在李密看来,只有河南讨捕军和张须陀是使历史车轮倒转的最大逆势。隋王朝气数已尽,天下人心盼望新王朝诞生。衰落的王朝应该认知到自己的命运,悄悄地退出历史舞台才对,可是他偏要挡住时势,替隋朝作垂死挣扎,造成不必要的流血牺牲,而且还以拯救贫困百姓为名,装扮成正义之军,简直令人可笑。所谓正义,就是隋朝灭亡,受命于天的新天子一扫旧弊,建立太平之世。李密心中的“正义”竟是惩治张须陀和河南讨捕军。
“必须消灭河南讨埔军。”
在李密的观念里,正义是要用来击杀邪恶的。他不器重张须陷等人的武勇,更不想化敌为友,最重要的是必须彻底消灭——为了“正义”。
当然他有他的打算:如果能够消灭威名震天下的张须陀和河南讨捕军,李来自然将成为反隋的各种势力中地位最高,影响力最大的人物。
“能战胜张大使吗?”
翟让的提问是很自然的。他率领的瓦岗军曾与河南讨捕军交战过三十次,从未取胜过。但是,充满自负的李密肯定地回答:
“能胜。天下只有我能战胜张大使。作战计策我定,请徐、单二将军做实战指挥。”
徐将军真名叫徐世勋,字懋功。单将军真名叫单雄信,不知其字。两人都是年轻的猛将。在瓦岗军可谓最高的人材。李密心中暗暗计划要以这个阵容在河南二十八郡点燃烧遍天下的熊熊大火。
无法熄灭的燎原大火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