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崇禹的脸色一阵阴晦难明,让人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但转瞬又开怀大笑道:“好,好,虎方既然如此支持本侯,那是再好不过了!虽然今次的伐纣大计,没有你们的兵马相助,本侯的确觉得非常遗憾。但是我相信,即使没有——”
鄂崇禹眼中厉芒闪现,语气有意无意的顿了顿,道:“……即使没有你们虎方,本侯在其他诸国的帮助下,一样可以完成伐纣大业,拯救天下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虎方祝南侯可以得成心愿,铸千秋万代之不世奇功!”尤蒙恭敬的再次躬身揖礼,却在他俯身的刹那间,不经意的流露出一脸不屑的嗤笑。
鄂崇禹见到席下诸人被尤蒙的这番话搅得已经不能安神,忙出言安定众人道:“对于虎方所处的立场,本侯只能为他们感到遗憾。正所谓,唇亡齿寒。我们大家既然共处在彼此相邻的地域之中,一旦我南域疆土以及子民发生任何变化,不论是好还是坏,都难免会因此波及到你们。因此,本侯再次奉劝各位,莫因小利而失大势!”
顿时间,众人都被鄂崇禹这番隐晦言词震住了,这明显就是威胁的语气。这样一来,方才还想着向虎方学习的诸国使节都难免犹豫了,禁不住都暗暗后悔当时为什么自己不能抢在虎方前面说这通话,弄得现在鄂崇禹把丑话都说了,谁如果还说出像虎方一样的托词,恐怕只会惹祸上身。
倚弦心中大是不满,忖道:“哪有像这样持强凌弱的手段,真是卑劣!”他回首看了看刘览,刘览看出他眼中的愤恨,只能叹息一声摇头苦笑,那种神情就像是在说:“公子终于可以体会到我们边陲小国的矛盾与无奈了。”
果然,席中好几个靠南域最近的小国权衡再三,终于起身表示愿意尊同鄂崇禹的提议,并且愿意派驻相当部分的兵马相助南域伐纣。
鄂崇禹略有得色的环视殿下众席,目光再次盯住了现在身为濮国使节的倚弦,问道:“一早就听说今次的濮国使节更替了人选,现在看来这位龙公子气宇轩昂,非比常人,果然是人中龙凤。”
“南侯过奖了!”倚弦不紧不慢的起身客气一番,他自然知道鄂崇禹的意图绝非单纯的夸赞,不过此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鄂崇禹露出一脸亲善的笑容,大有深意问道:“濮国世代都与南域交好,不知贵国对本侯此次的义举,有何具体支持呢?”
刘览闻言神色一紧,终于到了关键时候,他不由自主望向已然卓立席间的倚弦。紫菱公主一双美眸流露出无比崇敬之色,紧紧盯视着身前这位已经名振三界的少年才俊。
倚弦淡然一笑,道:“诚如虎方使节尤蒙大人所说,南侯伐纣此举既然是合乎天意顺应民心的大事,我们濮国岂有不支持的道理!”
鄂崇禹听到这些话,顿时犹如吃了定心丸一般,大笑数声道:“濮国果然是南域诸国中与本侯心意最为相通的堂堂大邦之国。今次能够得到你们的支持,本侯在此以水酒三杯相敬,先行致谢了!”
鄂崇禹容颜焕发,举杯连饮三杯,然后再度问道:“不知贵国愿以用多少兵马前来相助本侯呢?”
见到倚弦仍然学用虎方尤蒙那一手,刘览心中暗自着急,他百思不得其解,倚弦应该如何去应付鄂崇禹这番问话。
倚弦一一饮尽席上的三杯酒,道:“南侯怎可如此心急,只要大战在即,依着我们现时这般相邻的边域地界,我国派驻的兵马只要一二日便会抵达南域,难道还会有所延误不成?”
鄂崇禹连忙摆摆手道:“龙使节言重了,本侯绝不是这个意思。”
倚弦应声道:“虽然派驻兵马无须太多时间,但是我有一问,相信也是席间诸国使节最感兴趣的问题,不知南侯可否予以告知?”
席下众使都禁不住闻言一怔,显然不知道倚弦口中所说感兴趣的问题是什么,都不由面面相觑的盯视倚弦。
鄂崇禹也感到有些愕然,道:“龙使节不妨直言——”
倚弦回身环视众人一眼,同时给了刘览一个肯定的眼神,才面向鄂崇禹道:“既然南侯已经下定决心灭商伐纣,那么能否给我们一个确切的征讨时间,以便我们回国早做准备。”
无可否认,尽管这个问题问得十分简单,但却绝对一击中的,因为诸国使节都在一心避开这个话题,希望自己能够脱出这场纷争之外,相反却忽视了鄂崇禹本身对殷商的态度。
鄂崇禹果然被这个问题卡住了,想来他也没有想到有人会有此一问,稍微犹豫了片刻,笑道:“关于征讨的具体时间问题,龙使节无须担心。一旦时机到了,本侯会尽快通知贵国出兵相助的。再则说来,这等军机大事又岂能草率下决定呢?”
倚弦展颜一笑,鄂崇禹的答复正是他想要听到的,当即步步进逼道:“如此说来,在未能出兵讨伐纣王之前,南侯对殷商的态度以及策略都仍然是维持原状,对么?”
鄂崇禹闻言一惊,感到有些把握不到对方的意图,于是模糊其词的应声说道:“至于正式出兵征讨殷纣,不过只是时日早晚的问题,所以为了麻痹昏君,本侯与在座诸位都有必要做一些表面敷衍的事情。”
倚弦轻咦了一声,环视四周,道:“难道南侯可以肯定在座这么多位当中没有人会向殷纣告密,说出南侯以及诸位答应出兵的个中详情?”
席间众人顿时又是一阵骚动,只因倚弦的话正是大家最为担心的关键所在,毕竟答应鄂崇禹所谓的联盟要求并没有什么,只是都在担心如果此事被纣王知晓,而南侯一旦举事不成,便会连累本国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鄂崇禹一时语塞,不过他纵横四域多年,怎会被如此小小的问题所困,他故作轻松的一笑,道:“你料殷商难道还有闲心管得了这么多事情么?东、西伯侯都已生反意,纵是北侯崇侯虎被其利用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心存狼子野心,反不反只是迟早的事情。而且只看现时派遣北侯崇侯虎去征讨西侯姬昌,便知纣王也绝非等闲之辈,就算我们有所防范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落入别人的控制之中,倒不如现在合众家之力、同心同德反了殷商,岂不自在!”
列席众使被这番话刺激得再次骚动起来,顿时间殿内议论纷然,吵嚷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北侯征西?”倚弦心中一动,不由想到了耀阳,禁不住想要问询详情之际,忽见内廷中行出一名宫奴,神色匆忙的凑近上席,然后在鄂崇禹的耳旁轻声说了几句话。
鄂崇禹的脸色登时一变,然后站起身来,扬声将殿内议论吵嚷的声音盖了下去,道:“诸位请先行用膳,本侯有些私务必须处理一下,待会儿再来陪各位痛饮了!”
在诸国使节的恭送声中,鄂崇禹缓缓步下席,由方才那位宫奴的引领下,疾步行入内廷之中。
倚弦虽然没有听到宫奴对鄂崇禹所说的话,但他却能够猜到其中的重要性,再一想到他所策划的计划,此时正是难得的良机,当即与紫菱公主交换了一个眼色,便谎称肚子不适溜出了大殿。
避开殿外宫卫队伍的巡逻,倚弦来到御花园中,冰晶火魄铸就的双目远远看到鄂崇禹匆匆的背影,他连忙凝集元能,念动法咒,施展出隐遁之术,跟着鄂崇禹向内廷继续行去。
行至内廷一间宽大殿房的门前,鄂崇禹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显然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犹豫了片刻,这才推门而入,只听一声尖锐的大笑骤然从屋里传了出来。
倚弦看着鄂崇禹进门,不多时,一名宫奴从殿房里面轻手轻脚的行出来,反手将门紧掩,然后缓步退了下去。倚弦抬头看去,殿房的匾额上书写着“博文殿”三字,一看便知应该是鄂崇禹的书房。
听着殿房方才传出的笑声,倚弦感应出对方元能的强势,心中一震,知道等待鄂崇禹的人应该是妖魔二宗的高手,当下不敢大意,屏息静气悄然潜近殿房前,透过窗格的缝隙往房内看去。
鄂崇禹正跪拜在地,行的是君臣之礼,他的面前是一位身形清瘦的朝服中年男子,一双冷目闪烁寒芒,漠然的脸上似是戴着一层面具,毫无生气,衣袖外露出的双手如枯木一般,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是诡异莫名。
看着此人手中的那卷诏书,鄂崇禹一脸的恭敬,首先致歉道:“南伯侯鄂崇禹未能恭迎诏使尤大人前来,得罪得罪!”
那人正是当今殷商纣王座下的红人上大夫尤浑。
尤浑模样极其嚣张,即使对鄂崇禹这个手持一方兵权的南伯侯也不屑一顾,冷冷地斜睨了一眼,哼道:“恭迎?未必吧?南候好大的架子,尤某才是恭迎了多时。南侯鄂崇禹接诏!”
鄂崇禹闻言浑身一震,心中不免稍有犹豫,但想到方才席间诸国众族,在虎方、濮国的隐晦难明态度下,浮于颜表的反对神情,当下双腿一曲,跪了下去,恭声道:“臣候鄂崇禹接诏!”
尤浑相当满意地嘿笑一声,抖手将诏书撑开,大声颂道:“奉天承运,吾王诏曰:今西伯候姬昌起兵叛乱,意图谋夺殷商河山,篡取先祖之不世基业,此等大逆不道行为,天地震怒,人神共诛!今特召大商忠候悍将鄂崇禹即刻发兵,配合北侯崇侯虎共讨之,以安天下!”
倚弦顿时只觉自己背脊凉飕飕的,惊叫之力也全没有了。如果真的如此,鄂崇禹在方才席上迫于虎方与自己的压力,现今无法抓住南陲各国势力,那么肯定会暂时委曲求全纣王,届时战乱一起,那么天下黎民危矣,西岐危矣,耀阳危矣!
想到这里,体内的异能竟无缘由的为之一动,倚弦明显感觉到一种在黑暗中深深包容的炙热逼近,他眉头一皱望向尤浑,果见尤浑神色也自一凛,不过随即就恢复常态。
“不知他在想什么……”倚弦如此忖道,“如果他不是法道高手,那么定然有高手靠近!”
鄂崇禹此时却是并未感觉到尤浑的神色变化,全身冷汗淋淋的不知该如何决定。正在他举棋不定之时,一把刚硬的声音忽然在他脑中响起:“主公不必心烦,不若先答应他,微臣稍后自有妙计献上!”
鄂崇禹当然知道声音乃是何人所发,当下不再犹豫,跪礼接诏。
尤浑出奇的并未再加刁难,胡乱敷衍了鄂崇禹两句,并要求鄂崇禹尽快集合兵将,三日后发兵征讨西岐!
看着已经失去尤浑身形的宫路,倚弦的心再次陷入冰冷,虽然他知道乱世之中战争是难免的。弱肉强食是乱世生存的唯一准则,但他真的非常讨厌看到战争!
但是并不容他多想下去,他一手策划的好戏上场了。
异变倏升——
脚下微颤,蓦地尘扬土溅,一个高大矫健的黑影从鄂崇禹身前不足三尺的地上窜出,
当神情略显恍惚的鄂崇禹发现之时,那人早已直接以本身元能幻出一把巨斧,当头向他劈下,劲风激射之声破空传来,只见金光闪耀腰眼生辉,巨斧已雷霆劈到!
“刺客!”除了倚弦外,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在这时却来不及插手。只有倚弦冷眼看向鄂崇禹身后,看看那人能忍到什么时候。
果如倚弦所料,隐于旁侧拥有神秘魔能的人终于出现了——先是一只手凭空而出,挡在鄂崇禹之前,轻易接住了巨斧,然后看似轻轻一抓,元能巨斧碎成光片消失在空中。随之,手的主人也显出整个身子,身形魁梧尚在刺客之上。
倚弦一眼看去,已确定这个人就是魔门五族中祝融氏的宗主祝蚺。
祝蚺击破对方的元能巨斧之后,马上掌刀斩出一道炎劲,疾猛扑向刺客。澎湃魔能喷涌而出,那个刺客顿觉身周气流尽陷一片炎热的漩涡之中,令他徒感身不由己无法自拔,当即大惊失色,身形拔空而起,急闪一边,异常狼狈地躲开了这一击。
刺客自然是破除本命禁制后的土行孙所扮,此时见到祝蚺出现,知道任务完成,立即想要退走。
然而祝蚺乃是何等人物,岂能任人在其面前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愤然冷哼一声,轻描淡写的又是一掌挥出,铺天盖地的炎热魔能迅速涌出,将土行孙周身气极完全锁定。
土行孙见状不妙,马上身形一顿,整个人快速下沉,使了保命大法“土遁”,隐入地下。
“想逃?”祝蚺冷笑一声,闪电般一拳砸在地上,元能瞬间侵入地下。顿时大地狂震,土石飞溅而起,随之将遁地不深的土行孙震了出来。
土行孙没想到在自己还未来得及完全发挥“土遁”之术就被祝蚺逼了出来,慌乱中大喝出声,元能幻变成势,再次幻出一把巨斧飞射向鄂崇禹,神情略显慌乱,大有狗急跳墙之感。
祝蚺冷笑不已,极为不屑地随手一拍,五指魔能击出一道劲气直冲巨斧,同时极力向土行孙压迫而去。
倚弦知道以土行孙的修为根本别想在祝蚺手下逃走,乘机喝道:“贼子大胆!”自阴暗角落纵起身形,抢先一掌拍碎巨斧,身形丝毫没有慢下来,而是像风一般冲向土行孙。
临近土行孙之际,倚弦一拳狂猛击出,呼啸声中的玄能气劲狂风大作,声势浩大。土行孙却是大喜,倚弦这一击的确很猛,却是用在抵消祝蚺的魔能压力上,剩下的只是一股柔劲。
土行孙忙作样惨叫出声,脱出魔能压制的身子急窜入地,迅速遁去。此次他已早一步全力施展出“土遁”,即使祝蚺再强,此时也奈他不何。
祝蚺对于倚弦的出现颇感惊异,也没有去追土行孙,只是身形一幻,又再次隐于鄂崇禹身后。
倚弦淡然一笑,回头向鄂崇禹躬身行礼,道:“本使方才出殿方便之际,见到有人鬼鬼祟祟潜入宫中,为防不测便跟踪而至,只是才疏能浅,反让那刺客逃了,往南侯降罪!”
鄂崇禹见到倚弦方才的神勇一击,早已欢喜非常,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刺客,上前扶起倚弦,大笑道:“想不到龙使节如此神勇,真是英雄出少年!小小一个刺客能成得了什么气候,由他去吧!”
倚弦忙谦让一番,暗中却以异能探查祝蚺的踪迹,哪知此人甫一出面便已隐去身形,虽然倚弦可以感应到对方的存在,却始终捉摸不到祝蚺的准确位置,不由对这位魔门一族的宗主生出深深的戒心。
鄂崇禹对着倚弦大肆夸赞一番,倚弦在旁做出洗耳躬听的谦逊模样,他知道现在身为濮国使者的自己肯舍身相救鄂崇禹,无异于对他最大的支持,难怪鄂崇禹对着自己表现出如此亲和平易的姿态,不过,他知道,此时的鄂崇禹面对纣王的诏令已经非常头痛,今晚的宴会定然无法再继续下去。
果然,鄂崇禹兜了老大一个圈子才说道:“原本准备再回殿与龙使节饮多几杯,只是最近身体偶染风寒,有些不适之症,所以不能继续陪同各国使节了,还请龙使节回殿代本侯跟诸国使节说明一下,如何?”
倚弦知他是利用自己去镇住诸国使节,但又不便推拒,而且细细思量,此举对于现在的局势来说,对濮国只会有利,当即点头应承下来。
鄂崇禹宣了宫奴领倚弦回“龙凤阁”,他则满意非常的入了后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