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至欢和陆夜在一起之后,地位的变化好像没有给生活带来什么明显的不同。
宫里也不乏有想要在陆夜这个年轻的帝王面前好好表现试图诱引她的宫女,但都没成功过,而且大多会无故的在宫里消失,这种事来个几回,就在没人敢动什么心思了。
也没人劝谏陆夜扩容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一来是因为皇太子已有人选,周景和作为嫡长子,地位无可争议。二来则是因为沈家如参天大树,陆夜御极不久,沈家荣宠极盛,尚且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公然做出让沈家不悦的事来。
从陆夜登上皇位到现在,沈至欢一直有一种不真实感,兴许是她之前也并不是很关注陆夜在这种政治权利中倾轧的事,所以以前就不知道陆夜的势力到底扩展到什么范围,以至于现在陆夜取代周誉成了皇帝,让沈至欢觉得似乎格外的轻易。
可仔细想想,陆夜蛰伏十年,这十年又谈何容易呢。
在陆夜御极的第二年,边患已绝,朝堂已稳,陆夜也渐渐闲了下来。他幼时过的虽不好,可那位至今仍然大名鼎鼎的许太傅一点也没懈怠,陆夜通晓帝王之术,他不太像一个宽宏的明君,但也不至于是个暴君,他的手段多以震慑为主,有时甚至有几分毒辣。
偶尔做的过分了,沈至欢会说他几句,陆夜会乖乖的听她命令,但大多数时候,沈至欢不会干涉陆夜的决定。
在他上位初期,想要让旁人臣服于这位年轻的帝王,震慑远要比宽和有用。
深夜,外头寂静一片,而房内温香一片。
沈至欢身上粘腻,她有些疲惫的伏在陆夜身上,毫无阻碍的贴在陆夜的胸口,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充满生命力的跳动让沈至欢再次回想起了去年冬天。
沈至欢本并不是一个会囿于过去的人,她也从来都没有跟陆夜提起过,当她看见他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的时候,思绪甚至有些停顿,生平竟再没有那般后悔过。
那时她想,她愿意永远被困在陆夜身边,什么爱与不爱,什么自由与否,都不重要,爱与占有从来都是相互的,如果有一天陆夜说不爱他,她大概也会把他想方设法的留在自己身边。
她沈至欢,似乎也并不是一个多么洒脱的人。
陆夜的手滑在她的光滑的脊背,忽而出声道:“欢欢,你在想什么?”
沈至欢摇了摇头,撑着手臂直起腰来,质问他问:“一年了,你的腿还没好,可我瞧你平时走路不是挺好的吗?”
陆夜面不改色道:“朕是皇帝,就算不舒服也得强撑着,欢欢是你不一样,朕的脆弱只能——”沈至欢忽然捂住他的唇,拧着眉道:“闭嘴啊!”
陆夜眯着笑,双手环住了沈至欢的腰,亲昵的问她:“欢欢不是说没力气了吗?”
沈至欢瞪他一眼,道:“说一次就一次,你想都别想。”
陆夜晃了晃她的腰,求她道:“欢欢,求你了,大不了我明天骑你骑回来——”
沈至欢实在听不下去了,白皙的脸庞原本就泛着细细的红,叫陆夜这么一说变的越发的红了,她又去捂住陆夜的嘴,骂他:“你这张嘴不要也罢。”
陆夜舔了舔她的掌心,沈至欢怕痒,倏然收回手来,陆夜坐起身来,两人陡然间换了个位置,沈至欢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陆夜便伏在她耳边又小声说了句什么。
沈至欢:“……”
陆夜这个人向来比较下.流,有时候从来嘴里说出来的东西,沈至欢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或者就是她连听都觉得脏了耳朵,可陆夜却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来,她有时会羞的去打他,有时候羞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不管哪种反应,陆夜都会乐此不彼跟她说这些混账话,然后欣赏她的反应。
这次也不例外,沈至欢双手被他束缚着,下意识抬起脚想要去踢他,但还没碰上又想起陆夜的腿可能还没好,又硬生生顿了动作。
“你……”
她呼出一口气,道:“你看看你,你哪还有一个皇帝的样子,叫别人知道了,还成什么体统?”
陆夜问她的侧脸,轻声道:“什么体统,你不就是我的体统吗?”
沈至欢哼了一声,道:“反正你惯来就会说这些话,你如今可是皇上了,我不过一介女流,哪里能反抗你呢?”
陆夜闻言哈哈笑了两声,随即收敛了笑意,缓声道:“…小姐,可奴才永远是您的狗奴才啊。”
两人又连着胡闹了一会,这会沈至欢是真没了力气,沐浴完后是被陆夜抱着回到踏上的。
陆夜下床吹熄蜡烛的时候,沈至欢侧躺在床上,无力的睁着眼睛昏昏欲睡,陆夜身上只随意的披了一件长袍,能看见他精瘦的腰际那每看一回都能受到视觉冲击大面积雕青。
几乎一年的修养,让陆夜的身体又恢复到了从前,之前身上留下的伤疤,看着倒不比之前那般消瘦了。
他肤色比沈至欢深不少,小腿上能看见凸起的肌肉,他身量高,连着脚踝那一块看着都比别人长些。
继续往下,是他赤着踩在地板上的脚,其中一只,只有四根脚趾。
沈至欢早先就看见了,只是她从来没有问过。
因为她知道那应当是也是当时在那种大雪里弄的,她也并不怎么同陆夜提起那个时候,因为她不想让陆夜认为,她跟他在一起,原谅他,仅仅是因为他在那场大雪里救了她。
沈至欢眨了眨眼睛,觉得清醒了些,等到陆夜上了床,她才靠在他的怀里,不经意的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陆夜轻轻顺着她的发丝,没有出声。她以为陆夜没有听见,可陆夜却也跟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沈至欢抬起头来,对上了陆夜的目光,陆夜抿了抿唇,喉结滚动了下,他移开目光,道:“反正我只会跟你说对不起。”
沈至欢明明没说什么,可她却觉得陆夜的话越听越委屈:“……我以前给过你机会的,你自己愿意留在我身边。而且我们已经成亲了,全天下都知道你是跟我成的亲,周景和是你我的儿子。”
他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又想到哪去了,跟沈至欢说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父亲也不会允许你这女人这么善变的。”
明明只说了三个字的沈至欢皱起眉:“我变什么了?”
陆夜看了她一眼,道:“反正现在挺好的。”
他似乎不想再跟沈至欢说这个话题了,搂着她躺在床上,道:“好了,快睡吧。”
沈至欢被陆夜弄的没了睡意,她从陆夜怀抱里挣脱开来,黑夜里一双眼睛好似泛着流光:“你在说什么?”
他伸出手碰了碰陆夜的肩膀,道:“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是吧陆夜,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跟你在一起是有什么别的奇怪的原因吧?你要这样想的话,可未免也太让人失望了。”
陆夜隔了好半天没说话,等沈至欢不耐烦催他两遍的时候,陆夜才慢吞吞的说了一句:“…没有。”
沈至欢不相信,她继续道:“什么没有。你怎么变成个闷葫芦了,你今天不跟我说清楚……”
陆夜又伸手抱住沈至欢,有些委屈:“我就是有些害怕…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爱情他来说是个多虚幻又捉摸不透的东西,高高在上到无法触碰,甚至无法信任。
沈至欢不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
过往并非雁过无痕,他们多少都会在陆夜的生命里留下痕迹,在那一层又一层屈辱,自卑,腐朽的痕迹里,陆夜对于世界的认知就是如此,他知道能被他紧紧抓在手里的东西少之又少。
让他接受这个世界上有人爱他这件事太难了。倒不如让他接受,沈至欢是因为愧疚才跟他在一起的,这反倒让他更有安全感一些。
可他又知道沈至欢爱他,知道他有一个家,知道归知道,让他理解让他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陆夜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可沈至欢却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不是她说一两句温情的话,指天指地的几句誓言就能解决。
这世间能化解岁月留下的创伤的,唯有岁月自己。
沈至欢垂下眼睫,掩去眼眶里的湿润,靠在他的胸口,低声说了一句:“我明白的。”
“我只是想说,你的脚趾…,我很抱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不是我,也不会这般残缺。”
身体有伤痕同有缺陷是全然不同的。
提起这些,陆夜抱着沈至欢的手陡然僵硬了些。
“……真的怪我。”
“……”
他滚了滚喉结,原本的情绪开始被一种慌乱所取代。
看来沈至欢至今还以为这是当时在雪地里留下的伤。不仅如此,她还对此无比愧疚。
“…也没有。”
沈至欢摇了摇头,如今也不再顾忌陆夜会不会认为她是因为愧疚了,继续道道:“就是怪我。”他吻了吻陆夜的唇,道:
“你一定很痛吧?我早先就听说你脚上的冻伤很严重。”
陆夜不敢再想下去了,沈至欢在某些方面有些莫名其妙的坚持,他其实有些害怕沈至欢真正生气的样子,倘若叫沈至欢知道,这是当初他想哄她开心自己砍下来的……
陆夜抿了抿唇,随即道:“…不是很痛。”
沈至欢叹了口气,知道陆夜会这么说,她靠在陆夜胸口,环着他腰的手又紧了紧。
陆夜不敢再说话。
隔了半天,沈至欢忽然从他怀里抬起头:“你心跳为什么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