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苍茫的夜色中,沁兰朝沈至欢转过头来:“小姐……”
沈至欢呼出一口气来,拉住了沁兰的衣袖,声音镇定:“走。”
陆夜既然可以把她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那就证明这个地方一时半会必然还是安全的,从客栈到这里,若是骑马的话最快连一刻钟都要不了,所以若是想走的话,一颗都不能耽误。
沈至欢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冲天的火光,心下快速做出决断,道:“这里离漠北太远,你我孤身两人想要过去难如登天,先回上京城,他在京城不好行动,我父亲再上京城留的肯定有人,到时候我们一回去,他们应该就会得到消息。”
沁兰跟着沈至欢跑出驿站,他们走的是与陆夜相反的方向,可是眼前却有一条岔路口,沁兰问:“小姐,我们走哪个方向?”
沈至欢没有多做犹豫,带着沁兰走了相对广阔一些的路:“如果那边顺利的话,他们俩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就不要指望跑多远了,先想办法躲起来。”
沈至欢她们走的路并不偏僻,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村镇或是城镇,若是山林倒是好找一些,一旦去了人多的地方,她若是有意要藏起来,那陆夜是怎么也不可能找得到她的。
*
这一晚沈至欢跟沁兰几乎都没有停下步子,天上的繁星由明至暗,长夜在疲惫与喘息中渐渐变蓝,清晨的雾气萦绕在山林里,沈至欢将自己头上的钗环取了下来捏在手里,她站在一处角落里,沉着声音跟沁兰道:“这个钗子最少可以卖五十两,你去跟他说要七十两,如果他压到五十两以下你就直接出来换一家铺子,这儿离上京城不远,官府官府管的不会松,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会敢动粗的。”
沁兰应了一声,没过一会就从当铺了走了出来,手里的钱袋已经装满了:“小姐,他给了我六十两。”
沈至欢的脸色并不好,这一宿都没闭眼,一直都在不停地奔逃,唇色苍白极了,额角甚至有冷汗泛了出来,任谁看都是一副虚弱极了的样子。沁兰看着沈至欢的脸色,关切道:“小姐,奴婢先带您找一个客栈休息一下吧。”
沈至欢闭了闭眼,明明一点东西都没吃,可现在胃里却很不舒服,反胃感一阵一阵的袭来,而最奇怪的是他的小腹,竟然在隐隐做痛。
她以为自己是来了葵水,算起来加上这个月她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来了,可是以往她来葵水的时候是从来没有痛过的,最多只是脚步虚浮,腰肢酸软而已。
沈至欢捂着自己的小腹,额上的冷汗越来越明显,沁兰扶住沈至欢的胳膊,焦急道:“小姐,你可是哪里不太舒服?”
“要不奴婢还是先带你去找找大夫吧。”
沈至欢摇头,用面纱将自己的脸围了起来,道:“不行。”
“我那个钗子陆夜认识,这个城镇又离驿站不远,他肯定可以找到这里的,我们的快点离开。”
沁兰看沈至欢的脸色越来越差,抬头看了一眼四周,道:“可是小姐,你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沈至欢低声嗯了一声,可才一步子便猝不及防的膝盖一软,差点倒了下去。
“小姐!”
沁兰连忙扶住了沈至欢,道:“奴婢这就带您去找大夫!”
沈至欢嘴唇很干,说不出话来,小腹的痛楚越来越明显,此时的沈至欢仍旧觉得是因为她要来葵水了,因为昨天晚上走的路太多,兴许是伤了身体,所以这次的葵水才肚子痛。
“可是一会陆夜他们找了过来……”
沁兰没有带沈至欢去方才他们兑换银两的那条街道,而是转了个弯去了另外一条街,她一遍扶着沈至欢慢慢的走着一边道:“没事的小姐,昨天我们跑了一夜,他们都没有追上来,可能他们根本就没有找对地方。说不定他们直接走了那条偏僻的小路也不一定。”
“况且昨天晚上来的人奴婢看也并非是一般人,身手并不差,他们早有预谋,本来能跑出来就不容易,他们又这样堂而皇之的回去,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跑掉,现在已经死在那……”
沈至欢拇指抵住小腹,疼痛越发强烈。
让她一直试图去忽视的,昨天晚上的细节突然在这时候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
当初陆夜带她离开的时候,她曾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不只是刺目的火光还有奔逃的人群,她看见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涌了进去,他们手里拿的弯刀一点也不比当时她掉崖那天追她的那个人手里拿的刀钝多少,她甚至仍然能记得那样锋利的刀刃反射除月光和火光的场景,是一群穷凶极恶的人,如果他们抓到陆夜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呢?
他们会杀了陆夜吗?
沈至欢又止不住的开始想,如果陆夜闯进去了,大火在那个时候烧成了什么样,她其实并不记得哪个簪子放在哪了,当时跟陆夜说的那些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如果陆夜找不到的话他一定会意识到不对然后快点赶回来的吧。
沈至欢突然觉得有些后悔,早知道她换一个东西说了,至少说一个陆夜可以找到的东西,让他可以满怀期待的回来。
沁兰还是顾虑着沈至欢心中所想,没有找哪家当铺旁边的医馆而是特地绕了个远路,找了一家位置并不那么显眼的医馆。
沈至欢一进去就有一个小药童过来帮着沁兰扶住了沈至欢,他一边扶着沈至欢坐下一边扬声喊着:“师父!来病人了!”
“小姐您快坐。”
沈至欢浑身虚软,坐在了竹椅上,小药童倒了一杯温热的茶递给了沈至欢,道:“姑娘,您先润润嗓子。”
沈至欢接过茶杯,而碰巧这时一个两鬓发白的老者走了进来,他擦了擦手道:“怎么了这是。”
他说着便走了过来,坐在了沈至欢对面道:“姑娘,就先让老夫为您诊个脉吧。”
沈至欢大抵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本来因为当初落水的事情身体就不大好,气血很虚,现在精神高度紧绷了一晚上,又劳累,头晕也是应该的,至于小腹,大抵就是葵水要来了。
大夫诊脉并没有用多长时间,没过一会就收回了手。
沁兰着急问:“大夫,我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大夫皱着眉,道:“这是你家小姐?”
沁兰道:“是,是我家小姐,你快说我家小姐怎么了?”
沈至欢也看向他。
只见他站起身来,慢悠悠的转到了案桌边坐下,一遍提笔写方子一边道:“既然有了身孕就不要再过度劳累了,姑娘此前恐怕可是害过一场大病,伤了根本。现在气血虚亏,脾胃虚弱,又这般劳累难免胎像不稳……”
等到他把一张的方子写完让人去抓药,房里仍旧没有人说话,方才小药童放在沈至欢手边的茶水已经凉了。
沁兰手脚冰凉,问道:“你说……什么身孕?”
大夫眉头一皱,声音清楚的传过来:“你说什么身孕?你们不会还不知晓吧?看脉象已经两个多月了。”
沁兰声音有些颤抖,鼻头酸涩,眼睛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她抿了抿唇,艰难的开口道:“大夫,您要不再看看吧,您会不会是诊错了?”
大夫哈哈笑出了声来,道:“你可知每日来我这里看诊的人有多少,多数都是有孕的女子,不会看岔的。”
“可……”
沁兰还是没能把话说完,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她家小姐真的没有可能怀孕吗?
从他说出身孕这两个字起沈至欢就没有动过,她的脑子乱糟糟的,就像是一瞬间陷入了一场巨大的玩笑一样,她甚至都听不清楚沁兰和大夫的对话,一直以来阵阵尖锐的疼痛这回似乎是消停了一些,但是还是会有不适感传过来。
这里有一个小孩吗。
沁兰喉间酸涩,道:“小姐……”
沈至欢缓过神来,她不自觉的把手放在了自己小腹上,这里平坦一片,很难想象这里居然孕育着一个生命。
可是他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欣喜,更多的是一种迷茫。
明明一刻钟以前,她还清晰无比的在想自己该怎么回到上京城,怎么见到自己的父兄,怎么摆脱陆夜,但是现在她却觉得荒唐急了。
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乱了,命运在猝不及防间给她当头一棒,叫她晕头转向。
她觉得自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想了好多好多,可是当她最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告诉自己这里有一个小东西的时候,与那种挥之不去的迷茫一同而来的,还有一点新奇。
沈至欢没有出声,沁兰道:“小姐,没事的。”
不管怎么,沈至欢在上京城都还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她就算曾与皇帝有些许的传言,那也只是皇帝单方面的权势欺压罢了,同未婚先孕比根本算不了什么,沈至欢这样回去了,那些人会怎么想,她日后又应该如何。
沁兰咽了口口水,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慌乱的开口道:“这里……这里离上京城不远的,我们只要走半个月……没有半个月,兴许快一些的话十天就到了,我们回府,对,回府,到时候大人和少爷一定会好好地保护您,补偿您的……”
“没关系的小姐,不管怎样,您都是他们高攀不起的人,企图用孩子……”
“别说了。”沈至欢打断她。
沈至欢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声音淡的几不可闻,像是疲惫急了:“先去拿药吧。”
沈至欢最后还是因为这个孩子,没能像她原定的那样迅速的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