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但这也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人逢喜事哪,策在马上都像要飞起来一样,看什么风景都那么悦目骀荡。

碧色竹叶与茂密枫枝交织, 形成校场外围天然的屏障, 胤奚一路所过之处, 操练的兵士纷纷停下动作, 对他肃然起敬。

胤奚现下无正经武职在身, 但外人不知道, 这些直属的部曲岂能不知褚大司马是怎么死的?

那段战斗细节在跟随胤奚回来的甲士们口中流传,真是荡气回肠。

凉棚底下,正砥石打磨暗器的陆荷见到胤奚,一下跳起来,圆圆的眼睛弯成俩月牙。

“呀,胤奚郎君今日是骑马,不是乘车来的,看来身体无恙了。”

五丈外的操练场上,正切磋比武的戏小青和纪小辞听到陆荷的笑语, 才知胤奚到来,刀剑交错一抵, 对上视线, 同时收兵, 赶来见过胤奚。

“胤统领。”

胤奚接掌精锐营的风声早前便透出了, 他是二人的新长官。胤奚指指两人手里没来得及收鞘的兵刃, 笑问:“什么情况?”

“还能什么情况,小辞姐不服戏营尉的武功,便约定与他比武分个雌雄,她若赢了, 好去女君跟前自荐顶替戏营尉喽。”陆荷脆声解释,补加一句,“我也觉得小辞姐的武功更好嘛。”

纪小辞不喜欢被人压住一头,只是这半年来女君做的事利害攸关,她的心气再高也高不过主君,故按捺私心,配合战友,勤勉做事。

眼下风波平静,才又显露出争强好胜的一面。

这对于昔日独来独往,视同伴如无物的纪小辞来说,已是极大的改变。可见谢澜安当初把她扔进精锐营的决定颇有远见,珞石圭角,不琢不器。

戏小青一张娃娃脸上浮现无奈,“姑奶奶,我也没输过啊。”

是没输过,两人比试过几次,都打成平手。

胤奚听明白了,觉得这两人有点意思。他看向戏小青:“此营的统尉原本是你,我是半路来的,你若不服,咱们也可以过两手。”

戏小青忙不迭摆手,“诶,胤统领考验我不是?小青对您一千个心服,一万个心服!”

他和纪小辞分别跟随胤奚参与过鏖战,亲眼见过胤奚排兵布阵的本领,他又是手刃大司马的人,没有不服的。

胤奚颔首,令戏小青将精锐营的人集结到此。

不消半刻钟功夫,除了在外执行任务的,北校场中的营兵悉数列在胤奚面前。

胤奚目光环视众人,取出兵符持在掌中,开口道:“即日起,精锐营更名为‘凤翚营’,我是你们的统领,但女君的命令永远高于我。无论何时,无论何境,皆须无条件服从!”

他今日过来,身着一件浅青色半旧襕衫,袖上破损处还缝补着几片竹叶。没有铠甲托衬,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从男子随意提刀的姿态中流露出来。

营兵齐声应诺。

“戏小青是之前女君钦点的,今为副官。”胤奚转向纪小辞,“这位置,还争吗?”

纪小辞静了一刹,道:“争。”

她没有官瘾,也自知她杀人在行,统领超过百人便很勉强了。但凡事都可以学,她不能忍受她比别人弱。

“好,那我出个主意。”胤奚仿佛早料到她的答案,说道,“以后每出任务,你与戏小青各领半数人手,哪一队立功更大,便推队长为凤翚营副尉,直至下一次行动,再重新比过。”

二人欣然同意,胤奚目光又沉沉一凝:“只是我有两条铁律说在前头。第一,每次两队带领的人手都要打散,随机分配,第二,不容许出现给对方故意使绊的情况,全营一体,休戚与共,让我听见谁对袍泽使阴招,立刻踢出去!”

他言罢轻拍腰侧,原来除了他的刀,那里还悬着一柄铁鞘古朴的宝剑。

“我新得了一口宝刃,正好作为立功之人的奖赏。非止是他二人,各帐的旙长,旗长,伍长,若有脱颖而出贡献军功者,皆有机会得到这把屠鲵。”

大司马的屠鲵剑!

赳赳男儿们齐声叫好,热情空前高涨。

一股浓郁的酒气在喊声中散开,祖遂不知何时捧着他的扁银酒壶来到了校场,听完胤奚恩威并济的训示,点点头。

这样一来,既避免了营兵结伙抱团,形成派系,又能促进这支人数不菲的军伍间的配合。

戏小青和纪小辞自然也对那把剑眼热,只是心绪澎湃过后,戏小青忽而琢磨过味儿来,挠挠下巴,“怎么听着像胡萝卜?”

“哈哈哈,不是磨盘就不错了!”池得宝越众而出,转腕耍着自己的宝贝杀猪刀,弧刃在骄阳下折出一闪一闪的亮芒。

“跟着女君有肉吃,吃得饱,有仗打,打得赢!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

她扬起紫膛脸儿,冲胤奚一乐,“胤郎君,哦不对,胤统领大安啦?要不要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池得宝和陆荷一样隶属于女君亲卫,与调入凤翚营的纪小辞还不同,在胤奚面前少了那份拘谨,还能开开玩笑。

胤奚注视着她手里一双沉重短刀,点头:“可以试试手。”

“啊?”池得宝本是说笑的,她知道胤奚为救秋婵重伤初愈,哪能真的全力和他打。

胤奚却已经不紧不慢挽好了衣袖。

他解下屠鲵,投进兵器架,抽出未及修补的鸾君刀。“来。”

真来啊?池得宝还在犹豫,对面的飘逸青影已抢先攻出。池得宝瞳仁骤然缩紧,仿佛有风在眼睫前被拦腰斩断,她错步格挡,一交手便觉力道沉坠,和胤郎君从前的起手有些不同。

胤奚手上和池得宝练着,脑子里却在回忆褚啸崖使剑的招法。

养伤期间,他手停脑不停,一直在琢磨,褚啸崖身体沉硕,所用的又是重兵器,为何手中剑能快过他的鸾君,在他身上留下伤痕?

胤奚以为,对方有丰富的大战经验积累,以及能提前预判对手的变招,是其一;其二便是心眼手的极致合一,类似于挥斧削灰,庖丁解牛。若能找到那种玄妙的手感,重便成了轻,好比裹挟石头卷起的疾风,石头越沉,风速反而会越猛越快。

祖遂望着那道青衣快雪的身影,渐渐凝目,壶嘴儿送到嘴边也忘了喝。

上回他去谢府探伤,这小子就与他讲过几句改良刀法的事,只不过是做贼一般背着女君说的。当时祖遂听得语焉不详,没想到今日一见,胤奚的进益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胤奚和池得宝点到为止。祖遂上前,挥散一群围观的营兵,看着胤奚感慨:“看来你融进去了不少东西。”

这世间不乏名将,有人是天才型,有人是勤奋刻苦型,如果一定要给胤奚分个类,那他绝对是个货真价实偷师型的天才。

他能从每一个强大的对手那里汲取精华,再化为己用。就像一个勤勤恳恳的庄稼汉一次次腾空自己的水桶,蓄进新的水源,去肥沃自家的那块田。

胤奚将刀收进鞘中,心想:“我拿半条命换来的经验,如果不能得点什么,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在营盘露过面后,胤奚将鸾君刀送到锻匠手中,提出这般添料那般修补的要求,而后去祖遂的宿舍,向老将军讨教兵事上的见解。

这一谈不觉就过去了大半日时光,不过无论多晚,胤奚都是要赶回府里的。

早前祖遂还不懂,校场与乌衣巷相隔一北一南,这边也不是没屋子,胤奚天天练了一身臭汗下来,干什么非要回谢府,次日再起个大早来?

原来,真有人等着这个有福气的臭小子。

散发澄黄光亮的灯笼挂在庭廊,有这一盏灯在,在外的人,自然踏着星星也要归家。

密布的星子在夜空闪烁,习习风静,铁马无声。胤奚进院时,谢澜安正坐在美人阑上乘凉,摇扇看着玄白将二叔命人从石头城送来的几尾鳆鱼,投进东窗下的鱼缸里。

谢荆州无论在何地坐镇,都改不了这悠闲浮生,赏花垂钓的兴致。不过这也说明了京畿安定,四野无忧。

那口敞肚漆沿水缸,向来是五条金鳞鲤鱼的天下,今天忽然来了外来户,横行霸道的金鲤护家护食,鱼尾甩得噼啪作响,溅起的水花曳动莲叶。

四小姐养的花狸奴围着水缸优雅踱步,嗅见食物的腥香,翕动着猫须以逸待劳。

“女郎这么好的兴致。”

看见胤奚,谢澜安将压在手里的一张信纸递过去。

胤奚身上有尘,隔着阑靠站住了,伸手接过信,借着庭燎的光亮快速浏览了一遍,松了口气,“西蜀控制住了。”

西蜀的地势特殊,西临西域外邦,东接荆州,可以在战时做为荆州的后盾与粮仓。

蜀亲王想趁皇帝失位起事,触动了谢氏的根本利益,愚蠢至极。

会稽王离京之前,得到了谢澜安承诺永不削会稽藩爵的口信,他信女君一言九鼎,这才去讨伐同在族谱上的堂侄。

但仅仅靠陈稚应的藩兵,还不足以将事态平息得这样快,多赖谢丰年从荆州大营带五千轻骑前去掠阵,方辖制住蜀王与其部下。

“下一步,女郎想做什么?”

胤奚折起信笺望向谢澜安,知她已有新的谋算。

“我原以为北尉六镇的反兵是一时乌合,在尉廷的镇压下撑不过半年,现下看来,倒是料错了。”

谢澜安仰望夜空上的北斗,掌间玩着扇子,“北尉想钻我们的空子,我们也想寻北尉的薄弱,我算计他们将士失和,他们还我一手攻心计离间君臣。如今,就看谁能先换过这口气。

“我准备去信青州,请崔刺史想办法联络六镇的叛兵头目。”

胤奚目光轻动。

他在校场还和祖老将军提到了敌国内乱,与谢澜安的想法不谋而和:“敌人之敌就是盟友,六镇叛军在北尉国内牵制他们,胜过我朝隔江打牛。他们兵力顽强却难获粮草,入冬的黄河冰封千里,不寻外援,他们也捱不过下个冬天。”

不过想拉拢这支异族的虎狼之师,没有实际的好处,喂不饱狼。要提供的粮草至少要以十万石计,逾百万钱。

“是啊,”谢澜安若有所思,“粮草。”

胤奚人在府里,也知道上半年朝廷发放种苗,抚恤孤贫,国库的仓储几近见底。在谢澜安不同意提高税赋的前提下,为防出现突发变故,后手不接,谢家还自出一部分私产填补了常平仓。

朝内东挪西调的军粮,自然要先紧着边防各处。

再退一步说,就算丢出了这块肉,又如何确保六镇叛兵是真心合作,不会出尔反尔?

胤奚一边思索,一边绕上来牵住谢澜安的手,脚步习惯性往屋里迈。

他要先洗个澡才好抱她,抱着她进了温衾软帐,脑子说不定就灵光了,能想出条妙计来。

谢澜安扇尖在他身前一点,“走错了,你的屋子在那边。”

胤奚顺着她扇头所指,看到漆黑一片的东厢。

目光再转回来,对上谢澜安含谑的笑眼。

“伤不是好了么,那便请回自己屋子安歇吧。”谢澜安说。

她是受不了每天都在湿漉漉中睡去和醒来的,太耽误正事了。胤奚养伤时听她的话不乱动还好,一朝活蹦乱跳,还不得极尽诱惑之能事?

她不准备考验自己的定力。

所以白天胤奚一去校场,家主大人便命人将他的衾枕卧具搬了家。

怪不得白天打了喷嚏,原来是乐极生悲!胤奚愣了片刻,憋屈得发笑,“女郎,好狠的心。”

谢澜安对他的一唱三叹置若罔闻,扇柄往男子雪白的颈儿上缠了半圈,留下一颗甜枣,“初一十五,可以破例。”

说罢回了屋,关了门。

缸里的金鱼和草鱼好似商量好了边界,终于消停了,狸猫在水缸外吃不着腥,急得直踮脚。

胤奚望着那扇门,片刻后,低头无奈失笑。

东厢当然也有水,当然也能洗澡,但别处的水,怎能比得上她的水。

谢澜安回屋后喝了半盏茶,束梦趺在书案边研好磨,她便静下心书写给崔膺的信。

无人打扰的时光过得很快,谢澜安文不加点,写好后又另写了一封给阮伏鲸的家书,放笔等墨干的空当,她转头看了眼屋门。

夏虫在外唧唧低鸣,那人真的回房了,他有这么乖?

将两封信盖上私印,收入信封,谢澜安洗漱一番,换上中衣,亦准备睡了。就在这时,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谢澜安唇角勾出一抹弧。

束梦转头看了看家主,走去开门,不意外看见一张冠玉之容。

束梦在内服侍,很知晓女君与郎君之间的事,最近换下的床褥都是她洗的呢。方才听女君说初一十五什么的,她就寻思,这不是话本子里皇后才有的待遇吗?

此时小婢子把着门,故意问:“天晚了,郎君有何事?”

胤奚清润的声音直接从门口传进来:“你出来一下。”

豁,连声称呼都敢不加了!值夜的池得宝抱臂坐在罩房瓦顶上,轻啧一声,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铁妞儿,压低声说我敢打赌,说一不二铁面无私的女君肯定不会……

她还没说完,房门内现出一道翩衣玉影。

池得宝张开的嘴巴能吞掉一只鸡蛋,不敢再窥,两名女卫默契地在房顶背过身。

实心眼的铁妞儿不忘留出一只耳朵,倾听着门廊处的动静,尽忠守好女君的安全。

胤奚回屋洗了个清爽,鬓角还是潮湿的,看见谢澜安佯作不耐的神情,他莞尔,也没做别的,只是隔着门槛倾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谢澜安闻见一点淡淡的澡豆清香,眉心发痒。

“刚才忘了这个,晚安,女郎。”

·

改元的诏令一经颁布,还真如胤奚所言,钓出点不大不小的风波。

六月的清晨,京兆府前的登闻鼓一声震响,敲鼓的不是别人,是乌衣巷的老邻居,昔日王家家主而今黜官赋闲的王道真。

自从王翱死后,王氏一族搬去横塘夹着尾巴作人,一度已被遗忘。

突然听说朝廷要改元,也许是觉得终于抓到谢澜安的把柄,也许是始终难忍杀父大仇,王道真这日头缠白巾,身披缞服,手握鼓槌,当街列举谢澜安揽权害国的十条罪状,大加痛斥。

消息传到谢府时,谢澜安正坐在镜子前由着胤奚给她梳头。

可并非谢澜安自食其言,原本是胤奚一大早起来在院子里练拳,一身青衣,潇洒不羁,连一滴汗沿鬓流下的角度也刚好折射一缕朝阳,泛出男子气概的光。

谢澜安嫌他风骚,往外撵人。不想胤奚脚下三蹭两蹭,反而闪进了屋里,非要给她梳头。

原当他心血来潮,一上手,竟也有模有样。

问他怎么会的,这人大言不惭地说小时候看娘亲梳头,这些日看束梦给她梳头,看也看会了。

“我早有严令,妄议国事者以死罪论。”谢澜安眼风不动,叫宝姿点上几人过去,“将王道真拘入囚车,拉到牛马市示众三日,三日后斩。”

发完话,她对上镜面里那只修长的手。

属于男人的指节,根根分明,有灵活的一面,也不能忽视其中的力道。谢澜安无端想起个画面,越想忘掉,越挥之不去,连同背脊也热酥酥地发紧。

“别动,没梳完呢。”

胤奚含糊地说,略低下身,鼻息呵在她耳朵后,视线与镜中的谢澜安视线平齐。

他认真地调整挽出的发髻形状,手指勾下叼在唇间的凤头钗,给她簪好。

口齿清晰了,他才匀出空回头问:“敲伸冤鼓,以民告官,总要有个名目,他嘴里不干净了?”

二人都没将这小小插曲太当回事,王氏失势,已经翻不起大风浪了。只不过是昔日高高在上的显贵,突然掉落泥潭,再怎么能隐忍,也无法咽下心中的不平。王道真半世公卿,未必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螳臂一击,说不定已存了必死之心。

胤奚想,敢对女郎不敬,死也要割了他舌头。

回话的长史在外堂间,说王道真列出了家主十条罪状,其中有一条,拿谢澜安力行科举说事,指责她根本不是为国取士,而是早早地为自己培养党羽。

“……还拿出胤郎君考中状元的文章,说当初规则是不避君讳,这文章通篇却不见女君的姓名、表字等字样,是有意避讳。这便是女君早有不臣之心的证据之一。”

胤奚动作微微一顿。

谢澜安原本当笑话听,闻此,透过铜镜望向避开眼色的胤奚,忽然福至心灵。

她挥退长史去传令,对束梦道:“去,到胤郎君房间,把他从前的策论习作取过来。”

胤奚张了张嘴,发现没有阻拦的理由,只好又闭上,继续为她簪发。

神情明显的心不在焉起来。

几步路的功夫,束梦很快从隔壁取来了胤郎君的一匣子旧作。胤奚有分门别类整理书架的习惯,很好找。

文章送到谢澜安手上,她看了眼镜子,低头一张张翻看起来。

屋内一时只有沙沙纸声。

胤奚从前的习作,她都看过,每一张上面还有她用朱笔圈点的痕迹。然而就算算无遗策的谢澜安,也不曾留意到,胤奚在作文时避用她的名讳。

如果说一篇状元文还是凑巧,那她手里这厚厚一沓纸上,近十万字里,无一澜、安、含、灵。

一副精巧的偏梳髻梳成,胤奚松开她的发梢,无声往后退。

“胤衰奴。”谢澜安叫住他,盯着镜子里的影儿。

“嗯?”胤奚目不斜视,退到小几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咬着杯沿把鼻尖埋进去,装傻。

谢澜安从前就知道他有些无关紧要的小执拗,比如,永远只穿她的旧衣,比如,私闺里无论怎样胡闹,他坚持不肯叫她一声“姐姐”,又比如,他口中从不唤她的名字,仿佛那几个字是神箴,不能亵玩于齿间。

明明更不敬的事都做过……

此刻谢澜安明白了,胤奚心中早已视她为君,才会在她还未显露峥嵘时,便开始于笔端避讳。

纸上无一字澜安含灵,心上无不是澜安含灵。

他奉行的那么理所当然,若不是她今天想到查他的文章,想必胤奚一辈子也不会提起这件“小事”。

谢澜安摇头一笑,不知是笑无情冷情的人怎么就教出了一个多情深情,还是笑这郎君的一身心眼都长在她身上了。

扬着他的旧作在绣凳上拧过身,谢澜安看着胤奚,神气地促狭:“从没听你叫过我名字,叫一声来,我听听。”

就知道躲不过。

很无奈似的,胤奚叼着盏沿抬起上眼线,又风流又坏:“谢含灵,我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