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第二日,叶纤柔不忘去那边探头探脑,又一次,没等到那个侍卫。
难道他又出门办差去了?
叶纤柔心中思量,回了屋里,早上睡了一觉起来后,不免再把自己的钱和珍珠数了好一遍。
黄鹂儿提了膳盒,一边放桌子一边对屋里窸窸窣窣穿不知道做什么的姑娘道,“今日早晨好像王妃那边派了人过来,却不是总往这里钻营的穗玉弄玉,是个不认识的脸。”
叶纤柔穿好了衣裳从卧室里出来,“不认识的脸?大姐姐这么快就没有被利用的价值了?”
黄鹂儿笑着瞪了姑娘一回,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吃完饭后,两人坐在了院子里做针线。
这时,太阳已经从中间走到了稍微偏西一点点的地方,叶纤柔拿着自己绣了差不多的帕子递给她道,“你来看看这个,我留了半片叶子,也按着针路绣一锈,找找手感。”
黄鹂儿十分欢喜,拿走姑娘手里的针线,“我瞧瞧,我们姑娘真手巧。”
姑娘一手的好绣工,她手笨,只能学了简单的锁边缝布裁剪之类,稍微复杂一点的花色,就完全搞不清楚了。
才说了这句,碧玉便从前头院子走了过来,瞧见这主仆二人并没有偷懒,轻咳一声,走到前边给三姑娘请安,“三姑娘好,奴婢奉大姑娘的命来给三姑娘送这个过来。”
“什么?”
“王妃派人来给咱们白露苑送了两副对牌过来,说是往后咱们若有针头线脑的,也不用每次都回了王妃那边,只管拿了对牌去北小院的针线房取了,那边自会记账。我们姑娘那里留了一只,这一支副牌就叫奴婢给三姑娘送了过来。”
叶纤柔犹如喜从天降,面子上不敢露出,只做受之有愧状,紧张的接了那对牌的副牌,软软谢道,“多谢碧玉姐姐。正好我想问大姐姐求一些丝线呢,这东西来的正好。不过咱们往王府针线房求东西,不知是个什么具体的章程?有无什么要忌讳的?”
碧玉却摇头,“咱们也不知,大姑娘那里也不缺这东西。只是你向来爱做针线,这东西你用起来更顺手,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你回来也告诉我,我回了大姑娘也好。”
叶纤柔脸蛋微红,只能道,“多谢碧玉姑娘,我知道了。”
碧玉见三姑娘再没什么别的话说,屈膝道了辞,往院子环视一圈没见着什么别的闲人,转身慢慢走了。
叶纤柔等她一走,就把那牙牌塞给黄鹂儿,欢喜道,“你这就去,我给你列个单子,你试着去往针线房走一圈,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我们要发了呢!”
黄鹂儿亦高兴,双手接了这对牌,“老天有眼,谢天谢地,咱们往后竟不用看大娘眼色要东西了!”
叶纤柔站起来往屋里走,欢喜地笑道,“这倒是其次,若是我能从那个侍卫那里寻到门路,说不定往后就能从外头买针线布料之类,如今王府针线房能取东西,谁知道能用多少东西呢?
若是不够用,咱们还得求了那个侍卫帮忙在外头买。我只是高兴,有了这东西,最起码你不用闷在屋子里,外头有个风吹草动,你能知道,我也就能晓得,再不做什么聋子哑巴,这可是极重要的。”
黄鹂儿眼界并不如姑娘那样开阔,听了一番好话,只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她即刻就道,“不如奴婢现在就往针线房去一趟?!”
叶纤柔原本想等几天,观望观望,但黄鹂儿现在就想去,她一想,也就同意了,又给她拿了点碎银子,“如果这副牌用不到,就花一点银子也是无妨的。你要记着,平平安安去,平平安安回来,你是知道没了你,我可活不下去的。”
“姑娘又乱说!这样说我可哪里都不敢去的。”黄鹂儿笑着佯作捂了姑娘的口,两人笑嘻嘻的把装了碎银子的荷包收好,各种叮嘱不停。
她收拾好所带物品,拿着那牙牌就出了东跨院,往大姑娘那里支应一声,打听了针线房所在的北小院的方位,然后从小门出了白露苑,往那地方走去。
叶纤柔千叮咛万嘱咐的送走了黄鹂儿,仍坐在廊庑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做针线,时不时开心笑一回。
做了一会儿无聊了,她回屋里在放着剪裁下来的许多布料的柜子里翻了翻,翻出一块白色布料,从前是做被子内衬的,剪下来没用的这一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她拿着那布料看了一眼扔回去,过了会,又把那布料拿出来,也不去外头晒太阳做针线了,鬼鬼祟祟的躲在卧室里,对着那布料缝缝合合起来。
黄鹂儿回来之前,她就把飞快做好的一只毫无绣花的略大一圈的帕子卷成团,藏在那一堆准备托买的帕子络子里面。
做好这些,心虚的叶纤柔摸着自己的良心,镇定了片刻,坦然端着针线篮重新走去外面,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多时,黄鹂儿回来了,手中拿着许多丝线还有一点素色花纹的夏稠,神色有异的走进院子里。
叶纤柔见她这样,第一反应是紧张自己,但很快她就明白大约是外头黄鹂儿听说了什么大事,所以才这副神色。
“怎么了?”叶纤柔放下假装做的针线问她。
黄鹂儿走到姑娘身边,压低了声音道,“进屋说。”
果真外头有什么大消息!
叶纤柔满脸兴奋不辞辛苦的又把针线篮抱着走进了屋里,跟着黄鹂儿在堂屋在绣房在暖阁四处瞎转。
等黄鹂儿把取来的丝线夏稠等物放置妥当了,拉着总缠着自己的姑娘走进卧室里,关上门窗,低声说道,“外边果真出了大事了!估计大姑娘那儿早也知道了!”
她在三姑娘紧张的目光中,把打听来的消息讲了一遍,“穗玉不知道怎么惹恼了王爷,被王爷的侍卫拖走打死了!弄玉也差点被打死,但最后柳璞在王妃那里求了请,把弄玉保住性命,但弄玉也在崇芳楼待不住,被打发到了针线房去!”
叶纤柔瞪大了眼睛,惊惧地问,“打、打死了?把人活活给打死了?!”
黄鹂儿也是受惊的模样不停地点头,握着姑娘的手不安道,“是,打听不到为什么缘故,但她们都说,一定是穗玉做了不好的事情,惹怒了王爷,这才丢了性命的。她们都说王爷从前很少这样的直接杀人!”
这话更吓人了。
不直接杀人,难道经常间接杀人吗?
叶纤柔忍不住抱了抱手臂,扑挲着鸡皮疙瘩,“太可怕了!”
她想到许多可能,又紧张的伸手抱住黄鹂儿,“好黄鹂儿,往后你也不要随便出去了,谁知道外面都是些什么人什么鬼,你就跟着我在院子里守着,这里大姐姐虽然不好,但有我一天,最起码不会有人来无故伤你性命!”
黄鹂儿心有余悸,拍着姑娘的背安抚她,“没事没事,是她们犯了错才这样的,……方才我去北小院没见到弄玉,可见也是伤的不轻。那都是王妃身边得力的人儿,若非自己作孽,怎么可能被王爷这样处置?姑娘莫怕,咱们行的端做得正,不怕的。”
叶纤柔还是念念叨叨不放心,“兴许是人云亦云,……反正与咱们无关,是不是?”
黄鹂儿其实还有一件事她没说,但此见着姑娘这样惊惧忧虑,她觉得还是与姑娘说一声比较好。
她想了想,说道,“听说明日王妃要带着大姑娘去庙里,去给太妃请安。前院那边都知道了,方才我回来时,听见有旁人这么议论的。”
叶纤柔果然注意力从死了个丫鬟那里转过来,“又去山上?难道大姐姐又是明天出发前才来叫我一起去吗?”
黄鹂儿犹豫,迟疑了片刻,还是说出来真相,“王妃那边来的人只说让大姑娘准备准备。”没有提到她们三姑娘。
叶纤柔“哦”了一声,抚胸点头,“那就好,我才不要去吃西北风呢。就跟上次似的,辛辛苦苦一大早,末了我还得在马车上睡,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说是恩典,实际把人累个半死,有什么好凑那没名堂的热闹的。”
黄鹂儿叹道,“也是,毕竟也与咱们没什么关系。”
两个人就此说起上次去庙里,不免提起了那些好吃的点心,倒把大姑娘能出门奉承太妃一事完全丢开了。
而崇芳楼里,柳璞正拿着明日出行的名单与王妃说这件事,“果真不用那叶家的三姑娘一起去?”
王妃这些日子吃了几副药勉强止住血,听到那个消息后不得不强撑着病体起来为自己筹谋,冷漠道,“破了相的人有什么用处,带上她,揭了太妃的痛处,说不定又见不到太妃的面,何苦给自己招不痛快。这丫头留着,等太妃回了王府,再丢去臊搭她不迟。”
她着急把穗玉放去苍渔洲,就是因为要赶在太妃之前先下手霸占住王爷,谁知穗玉看着青春动人风流袅娜,却那样不顶用。
王爷当时盛怒,最后把人发落了,并没有来崇芳楼问她御下不力的过失,她心里却不能不担忧这事的隐患,如今她无法与王爷辩解,只能退一步行事,借口去庙里给婆婆请安,好让王爷能原谅她当时的病急乱投医。
至于带上叶莲柔,王妃也是想进一步看看叶莲柔这个孩子,到底能不能用,能用,她就尽力培养,不能用,尽早另选其他人。
白露苑东跨院里,黄鹂儿与姑娘说了许多,忽然话赶话的又想起一个事儿,顿时忍不住吞吞吐吐地说道,“还有一个,姑娘且听着,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就是,王妃是看上了咱们家大姑娘,想让大姑娘给王爷做侧妃!”
叶纤柔吓了一跳,“怎么会!”
黄鹂儿忙捂着三姑娘的嘴巴,“姑娘小声点!”
叶纤柔立刻缩了脖子,小声问,“怎么会!我爹爹可是榜眼,是三品大员,她们怎么敢让大姐姐做小老婆?”
可一时想到自家早也没落,如今是连个像样的长辈也没有,她又慌张的不能确定起来,挣扎道,“万一王爷与当年的那位忠勇伯爵老爷一样,最爱打小老婆又爱吃花酒,怎么办?!大姐姐心高气傲,肯定不会答应的!”
黄鹂儿叹道,“姑娘忘了吗?前院的人都说了,明日大姑娘要陪着王妃,一起去给太妃请安去呢!”
叶纤柔怔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两人再无话可说,都觉得大姑娘很可怜。
这段对话被放在了苍渔洲的案头。
高审从屋里沐浴完,湿着头发走出来,也不知磊子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他随手拿起纸条看起来,看到什么忠勇伯的那两句,脸色顿时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