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千鸟山庄,高审没等来玉门那边送来的烈马种马,先等来了从金陵回来的人,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同时这些人带回来的消息,更让他惊喜。

他的生母原先是太妃身边的绣娘,这绣娘本来是个自由身,因绣工出色被谢氏长辈请入谢家,后来跟着太妃进了东宫继续做绣娘,但是随着太子被废,所有东宫之人都一起被圈禁起来,他母亲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此时再怎样,也强不过铁权。

后来他生母生下了他,在他三岁时,终于熬不过去,无声无息去了,而他顺利的被太子良娣的谢氏收养,认了母亲。

许多年过去,大家都以为他早就忘了生母,连太妃都假戏真做,真的把她当成了生他的人,从前种种烟消云散。

而他先后两位王妃也绝不晓得那些宫闱密事,阖府上下知道旧事的没有几人,……大家都以为太妃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待他蒙新天子开恩,从圈禁的废墟中出来,虽感谢养母抚育,但也暗暗发誓要为生母找到家人,落叶归根。

这些年他暗中查访,去年终于查出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包括生母当年怎样在金陵谢氏的老太太手里讨生活,后来又是怎样阴差阳错地被送去给太子良娣做陪嫁绣娘,都查了出来。

甚至当时那位老太太得到的绣娘,是“一对儿姐妹花”这样的评语,他都打听出来。

也就是说,当时留在老太太身边的另一个体面的绣娘,就该是他生母的亲姐妹。

从金陵回来的下人回禀说,“谢氏府里那另一位绣娘后来因病出府,消失了两年,时人不知踪迹,再有那位绣娘的消息时,那位绣娘却是被谢家的一位姑奶奶请去家里教导下人针线。

那位姑奶奶所嫁夫君当时不过是为举人,过了两年,考中了进士,还是一甲榜眼,他家榜眼及第的宅子如今还还是金陵一景。再后来,那位绣娘随着那家人一同搬离了金陵,仿佛是十年前左右,那位绣娘因病没了,只留下了个稚龄的女儿,如今是那家的三小姐。”

这从金陵来的人不是王府的下人,是千鸟山庄的人,因此并不知道王府的事情,因此也不晓得这叶家的三小姐,正就因缘际会的住到了王府,长在了王爷眼皮子底下。

高审其实去年就打听出了一些消息,没有这样详细而已,当时他还专门借机会去看了那个三小姐的长相,——虽然只看得见眉眼,但与他生母的小相完全不同,一点也不像。

他当时因此没有继续细查这条线索。

但是另一队人马是从源头往下梳理,这些人从前都是断案的好手,被他聘来查询旧人。

能最终呈到他面前的,一定是千真万确不会有疏误的,所以不论如何,叶家那位三姑娘,与他生母之间必然是有渊源的。

高审命人退下,自己在山庄的书房里坐了好久。

其实除了样貌模样,她的身世之类全都对得上,所以,……或者只是她长相更随了她父亲的模样吗?

高审一下午没有吃东西,天快黑暗之前,他终于从书房出来,带人骑马返回了王府。

此时天色早已漆黑。

高审进来内院,抬脚往苍渔洲去,找来暗卫,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寻思良久干脆挥退了暗卫,自己出门去寻个答案。

兰曲湖畔静悄悄的,假山群那里更是阴森恐怖。

自从上次他暗示过王妃,府里的下人倒是谨慎了一些,没叫他看见听见什么不好的是非。

一路避着人,他独自走到了白露苑围墙外。

高审住了脚。

如果她真的是母亲的亲人,他该说什么?如果是个误会,他们之间并无什么血缘关系,他又该怎么办。

高审种种念头在心中闪过,又一个一个被他否决。

也许什么渊源之类只是个意外,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的地方,毕竟往事已经过去二十几年,其中肯定会有疏漏,只是大家都没有查出来。

毕竟她的样貌真的是与母亲的小相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高审在墙外徘徊了半个时辰,始终犹疑不定,又怕是,更怕不是,如果不是,寻找生母亲人的线索就完全中断了。

他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叶纤柔早就睡了,黄鹂儿忙完最后的针线活儿,把等掐灭,也在暖阁歇下。

白露苑里巡院的婆子来来回回,都没看见阴影里的人。

高审眼看着东跨院陷入沉寂,最终沉默着离开。

回到苍渔洲,他从暗格里拿出许久不敢看的生母小相,从前就听喜儿说,这小相是生母当年的心爱之物。

他幼年时受苦受寒受饿,梦中千万次想着若母亲还在,他不定不会那样辛苦艰难,每每觉得撑不住了,偷偷描画这母亲的音容笑貌,靠着这小相,他才在高墙内撑了过来。

撑不过来的其他孩子都死了,几个兄弟里,只有他最终活了下来,活到了新帝开恩之后。

高审将小相放回暗格,独自研墨裁纸,拿起笔,慢慢画起来,一笔一划,全都记在心中。

用了整整一个多时辰,他画完了这张生母的画像,对着画中人,高审心中一声叹息,将笔放下,把画像放在桌上,凝神思念许久。

此时已经三更了。

外边传来禀报,“王爷,王妃听说咱们这边灯还亮着,命人送来夜宵。”

下午到现在他也没吃什么东西,就叫人把夜宵送进来。

可他洗了脸洗了手,听见什么东西落地,转头就看见奉命来送夜宵的那个丫鬟去收拾他书桌,将一支狼毫笔跌落在地。

穗玉惊恐的看着回身阴沉沉盯着她的王爷,顿时知道自己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跪下膝行向前求饶,“王爷!奴婢什么都没看见!王爷饶命,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高审还在想别的事儿,见她竟这般作态,不由得反应过来,她大概是看见了自己母亲的肖想,然而这丫鬟心中竟存那样龌龊心思,顿时怒不可遏,“来人,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