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北王府的布料可比伯爵府好多了,只要她自己去取、不用经过嫡姐的手,想一想都知道王府的人为着基本的面子,给她的都会比起嫡姐给的那些个破烂,比到天上去。
她们才来晋北王府的那几日,她就留意过给她和嫡姐缝制孝衣的人,那几个媳妇十分看不上她和嫡姐当时穿着的衣裳,仿佛是多么便宜的料子十分不堪入目似的。
当时叶莲柔心情崩溃,自然是没注意到那些奚落与低看,她却是记得一清二楚。
快快做完了手上这个帕子,叶纤柔忽然突发奇想,用那个很一般的布料裁了稍微大一点的方块,上边没有绣花,她直接用针线锁了边,弄好后收了起来。
黄鹂儿看了几眼,不明所以,等把自己手上的那个活儿做完,姑娘已经绣了另一只帕子,倒让她把想要问的话忘光了。
转眼到了第二天早晨。
叶纤柔站在假山那里翘首以盼,黄鹂儿也立在旁边。
到这地方等人,黄鹂儿头一次来,不免有点后怕,颇为局促地小声问姑娘,“昨日姑娘就在这同那个人换珍珠的?”
叶纤柔知道她担心,就故作不在意好让她不要担心,“这里四通八达,若有什么不好,我一下子就能跑掉,你放心,我做事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果然,黄鹂儿察觉这小小的假山口,前前后后竟然有五条小路能走,是个绝好的说话去处。
但若是白天,却是个极危险的地方,一不留神就会被人瞧见。
幸而她们两个昼伏夜行。
不多时,那个侍卫从东边小路拐弯处走了过来,这一转过来,却看见那里立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叶三姑娘,另一个定然就是她的丫鬟。
高审这才有点想起来这叶三姑娘的胆大妄为,前两次她根本没有带着这个丫鬟!
走到那两人跟前,高审“哗”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叶三姑娘旁边的丫鬟。
叶纤柔还因此怔愣了一刻,在黄鹂儿伸手去接时,她快速伸出自己的一只手从旁插了过来,拿走那银票,仔细检查了一番。
没有错,她便把银票递给黄鹂儿收着。
高审看了这胆大丫头一眼,没说什么多余的话,淡淡道,“银钱两讫。”
叶纤柔不能让他这么银钱两讫的走了,故意做出有事的模样,对他道,“劳烦你等我片刻!”
然后她让黄鹂儿走去旁边躲开,“我还有话要说,你帮我去那里看着路,别叫人过来。”
黄鹂儿晓得姑娘要说托卖帕子的事情,但她没劝住,姑娘对自己卖了珍珠非常自得,这一回还非得她自己出马。
虽然她不是很愿意,但姑娘已经先开口,她就不能在人前驳了姑娘的话,只能闷着走去远处望风。
叶纤柔看黄鹂儿走远了,对那侍卫道,“侍卫哥哥,下次什么时候我再和你换珍珠呢?”
高审等了半天,结果就是问这个?
他冷漠道,“下次再说。没别的事?”
叶纤柔有点遗憾,有心把昨日给他做的帕子拿出来示好,但看着人家好像很忙的样子,只能犹豫一瞬后,极有眼色地摆摆手,小声道,“没……没有了,侍卫哥哥你把这珍珠都换了钱,还想要的话,就来找我,我再和你换啊!”
高审无言以对,也没拒绝,也没答应,就走了。
假山中间的小路歪歪扭扭的通往兰曲湖畔,从这边进去,那边出来,就能看见一大片沉沉的湖面。
高审站在湖边停了片刻,望着这一片深夜寂静,想不到她方才咽下去的是什么话,最终仍然抬脚回了苍渔洲。
一切等金陵查访的人回来再说吧。
也许生母的过往来历与叶家的这个庶女有关系,也许没有关系。
尽管珍珠和珠帘与生母的那些往事都对得上,但或者其中有别的曲折波澜也说不定,他不该因为没见过面的珠帘,就提前下决定。
……若她真是自己的亲表妹,他绝不能看着她这样可怜无助地活着。
回到苍渔洲,高审换了练武练脏了的衣裳,命人收拾东西,也不吃饭,直接带着百十来个侍卫出城,去千鸟山庄小住。
王爷离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崇芳楼。
王妃才醒来,还未起床,听见这消息只是呆了呆,问了几句“都带着谁,往哪个门出去,有没有给这里有什么话之类。”
柳璞一一答了,没有留话,直接走的。
王妃说不出什么滋味,重新躺回了床里,不想起床面对那些没完没了的杂务,没有王爷的王妃,有什么意思。
众丫鬟没人敢说话。
唯一深得王妃宠信的柳璞,也只是含糊其辞的对王妃劝解道,“奴婢派人暗暗审了那婆子好几会,那个婆子说来说去都是一个说话,看来不是叶莲柔使了什么手段,该就是那婆子自己喝酒误事,才被人撵了出来。”
王妃合眼“嗯”了一声,没什么兴致听这些。
柳璞见状,不好说什么,让大家都出去,去外头等一等,王妃真要起来来,再进来服侍王妃梳洗。
屋里人渐渐都退了出去。
柳璞待要走,忽然被王妃拉住手,她只好留下,“王妃?”
那穗玉弄玉两个瞧见柳璞被王妃单独留下,对视一眼,小心出去后把门带上,然后守在门口。
片刻之后,屋里传来王妃压抑的哭泣。
过了好久,柳璞噙泪低声劝道,“王爷应该没有被叶莲柔那个丫头蛊惑,昨日王爷忽然来,说了那些话,兴许只是偶然。毕竟是皇后娘娘送来的贵客,王爷的性子向来谨慎,白露苑出了这事,王爷若是问也不问一句,也是不能的。”
王妃满目泪痕,捂着心口痛苦道,“我何尝不知?审问那个婆子,不过是让我心里好受一些,让昨日被王爷质问之事有个替死鬼。可如今什么都没有,那就是我自己作孽,管不好这个家,才被王爷出面警示的。
谁不知道那两个女孩子,根本就是陛下送来给王爷做妾的。若是王爷肯与我一处,若是我能生出孩子,我怎么会连给她们看管小门婆子的事儿都一惊一乍,紧张的一夜一夜睡不好?说到底,就是我没有孩子,没有底气!”
这个话柳璞没办法接,只能垂泪无言,默然以对。
王妃把这些心里话说出来,泄了心火,渐渐就能睡着了。
柳璞从屋里出来,穗玉就拉着她去外头不忿地说,“王妃碍着身份不好对付那两个人,咱们却不是吃素的。依我说,也该好好给那两位‘贵客’一番招待了,那个大的也不知有什么底气,竟然连咱们王妃派去的人都敢算计。”
弄玉也是一个意思,在旁边连连点头,“可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