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08

穗玉打发了小丫鬟去传话,称王妃要见两个叶家的小姐。

叶纤柔乍一听这消息,立刻就有点坐不住了。

当初举家搬来太原,是因为陛下开恩,让与她嫡母谢氏同宗的晋北王府太妃照看他们一家,可是到如今谢氏也走了,那位太妃始终不露面,好似太妃与嫡母根本没有什么亲缘关系。

听下人说,那太妃在城外山上的庙里修行,从未提过要见她们姐妹。

起先她以为是她们母亲新丧,大约中间有什么古人的忌讳是她不清楚的,所以双方不见面,但如今王妃都来请了,太妃居然还没动静?

就是很奇怪。

叶纤柔也没有怎么收拾自己,和从前一样的打扮,慢吞吞走到白露苑正院候着大姐姐。

正院里两排下人立在廊下,整整齐齐的给她行了礼,喊了三姑娘。

自有小丫鬟来帮着她打帘子。

叶纤柔收拾好心情进来正屋里,嫡姐坐在上座吃茶,左右手皆是安静侍立的几个一等丫鬟,众人屏气敛息,安静地好似屋里只有大姐姐一人。

她并不吃惊,本来她这位嫡姐就足智多谋,这些人不是被嫡姐收复了,就是被嫡姐调|教的安分了。

叶纤柔给叶莲柔低头行了礼,细声细气的问了安,就垂首听训。

叶莲柔因王妃那边传话来的是个小丫鬟,觉得面上无光,正没处使气,一见到这个畏畏缩缩的庶妹就上头,不轻不重的放下茶钟,盯着她上下打量,疾言厉色道,“说了你多少次了,给我好好站着,莫要做那小家子气的样子来。你这般缩头缩脑,连我屋里的小丫鬟都不如,我要你有何用?!”

叶纤柔瑟缩地抖了一下,尽量让身板站直,可还是不敢抬头似的。

那些王府送来的下人里,有人耳聪目明,听了这位叶家大姑娘夹枪带棒的话,自然就记下了。

叶莲柔嘴角噙着冷笑,往下人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重新落在了叶纤柔身上,一副怎么都扶不上墙的样子,不觉皱眉,真是看了就烦。

可她身边现在就这一个能用的,除了忍着,还能怎么办。

她站了起来,由碧玉等人服侍穿了罩衣,起身带着庶妹出门,往王妃那里走去。

给她们带路的是王妃送来的一个一等丫鬟,原来叫做小青的,被叶莲柔改了名,叫做青玉,随了碧玉的名字来起。

那青玉起先还挺畏惧这个名字,但在白露苑待了几日,渐渐察觉这位叶家大姑娘的心计本事,自然而然就被收服了,第一个表了忠心,成为大姑娘手下除了碧玉之外,第二个有脸面的大丫鬟。

叶莲柔亦从这丫鬟口中得知了王府的旧事。

她目意碧玉等丫鬟往后略慢几步,只叫来叶纤柔走在自己身边,一点一点尽量耐烦地教导叮咛:“现在我说的话你都听好了,记在脑子里,莫要给我丢脸。”

叶纤柔赶紧称是,“大姐姐请说,妹妹一定都记着。”

叶莲柔昂着头看着前路,冷冰冰道,“晋北王府,起先有一位王妃,是如今这位王妃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因此如今王府的这位王妃睹物思人,不愿意住先前王妃的正院,求了王爷,另寻了一座叫做‘崇芳楼’的住着。这虽不是什么紧要的,但你若因此犯了傻,说错了话,我也不肯救你的。”

王府一共三路,中路为正院,她们住在东路偏远处,王妃的崇芳楼在另一边的西路主路。

叶纤柔其实早也通过黄鹂儿打听来这件事,不过她还得做倾听状,做出恍然明白的样子来给叶莲柔看。

但是叶莲柔说的话很有意思,她说的是王妃“求了王爷”,另外寻地方居住。

也就是说,在叶莲柔的认知里,不论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都认为,如今这位王妃在王爷面前,其实没有多少地位。

叶纤柔暗暗记下这个问题,继续听叶莲柔教导。

两姐妹说着这些没营养的悄悄话,绕过王府中间一路的正院,往西路,一前一后走到了崇芳楼前。

楼前是一大片牡丹园,牡丹新芽破土而出,郁郁葱葱十分可人,想来到了诸芳盛开,这里一定美不胜收。

楼上,王妃看见了那两个身穿素服的女孩儿。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眉目娟丽,神色自若,自有一番风流气度在身,不愧是大家出身。

而另一个始终低着头,王妃站得高,看不见那个孩子的脸。

听说这个生的国色天香,端的是倾国倾城之色,但是倾城颜色的此女,额上有疤,——当年不肯嫁给王爷为侧妃,撞柱自尽时留下的厚疤。

生的好有什么用,没脑子活该被人当枪使。

穗玉在旁边把白露苑传来的叶莲柔的那番话说给了王妃,一面是掩饰自己没有去传话的失职,一面是抱怨为王妃不服,“不过是来投奔的穷亲戚,还不被太妃待见,装什么大家闺秀。说一句话,恨不得把全天下都骂了,真真的好教养。”

柳璞从旁边过来,听见穗玉的挑拨,暗暗皱眉,问王妃,“两位姐儿待会如何安置?”

大家都是知道王妃不想与太妃的亲戚撕扯,虽然给了面子把人叫来了,但见是肯定不会见的。

果然,那些人从牡丹园走进来,王妃就回了屋里,吩咐柳璞诸人,“你们看着办。我乏了,歇一会儿。”

穗玉也不想与这些穷亲戚打交道,把柳璞推了过去,笑嘻嘻道,“那叶家人给丫鬟起得名字与我相似,各个都蹬鼻子上脸,我还嫌丢脸呢,这里你最大,你去应酬。”

不止穗玉,弄玉也不肯去。

柳璞无法只能应了,不过她也没有立刻下去,而是进屋里侍候王妃。

待下边大约吃了一盏茶,她方才从室内出来,走下了楼,去见花厅里坐着的两位叶家小姐。

柳璞性子温厚,规规矩矩给那两人行了礼,不经意在两位姐儿脸上扫过,然后视线在那三小姐的容色上呆了一瞬,很快收敛了失态,客气又疏离的笑道,“王府外头来了客,王妃且脱不开身,不便与二位姑娘说话。不过王妃也吩咐了奴婢,让两位姑娘在府里好生休养,莫要过度悲伤,待来日有机会,王妃再请两位姑娘来吃茶。”

叶莲柔面色如常,什么话也没说,站起来与那大丫鬟道了一声“多谢”,带着庶妹及一众下人走了。

大家重新从牡丹园返回。

叶莲柔走到了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叶纤柔闷头走路,哪知叶莲柔骤停,差点要撞在碧玉的背上,连带着整个队伍也都被三姑娘的踉跄搞乱了。

见着这蠢货这样,叶莲柔让自己平静了片刻,挽了庶妹的手,指着牡丹园一处翠色新叶的牡丹丛,温柔地说,“三妹妹,你瞧,那是魏紫。”

“魏紫?”叶纤柔嫡姐这样亲热扶着着实尴尬的很,她忙看去,忽视来自叶莲柔那里对待她的不适。

出来送人的柳璞笑道,“大姑娘果然有眼力,的确是魏紫。”

叶纤柔的手被嫡姐使劲掐了一下,她的脸都要痛的扭曲变形了,她就知道被嫡姐忽然亲热对待一定有问题。

当枪使。

叶纤柔尬笑了一声,只敢看花不敢看人,道,“大姐姐认得那魏紫,是因为从前我们太太也养过,不过,不过,”她咬牙,在叶莲柔的魔抓下使劲编了假话,“不过太太走时,那盆花忽然就枯萎了,实在令人伤心。”

枯花没有,名贵花盆有,都是从伯爵府带来的。

只看那名贵的花盆,也不会有人怀疑她说了假话。

她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反过来抓住叶莲柔的手,免除了被掐的厄运,卑微却无礼地求道,“大姐姐,大姐姐不如求了王妃,将这魏紫赏了妹妹,妹妹就还似陪在太太身边一般!”

叶莲柔不料这叶纤柔竟然专捡着戳人心窝子的话说。

她立时泪如雨下,撑不住心痛,抱着庶妹伏在她肩头掩面哭泣,泪珠滚滚,“好妹妹,我也想母亲了……”

姐妹两抱头痛哭。

柳璞哪里见过这种说风就是雨的情形,怕王妃怪罪,忙说,“一盆花而已,不过是个小事,奴婢这就去禀了王妃!”

“那不是花,你懂什么,是母亲精魂所系,呜呜!”叶纤柔跺脚,梨花带雨的控诉对方言语。

这里的动静迅速传到王妃那里。

王妃听了只是皱眉,问,“谁先开口的?”

穗玉撇嘴,“那位二姑娘。”

“纤姐儿?”王妃顿了半晌,从这两姐妹入府,就频频有人来回她,说那个纤姐儿如何的花容月貌,……她皱眉不已,寻思半晌,淡淡道,“罢了,挖出来让她们带走吧。就一朵花,值得闹什么神神鬼鬼的!”

穗玉才要出去传话,王妃又叫住她,叮嘱了几句,方才放行。

外面牡丹园中,两姐妹涕泪涟涟,闻者流泪听者伤心。

穗玉前来给她们行了礼,目光亦在那叶家三姑娘脸上逡巡片刻,暗暗吃惊,被柳璞问了,才回神命人去挖牡丹,并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王妃有话要奴婢告诫两为姑娘。”

这是很正式的“告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