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纤柔暗暗留意,穿了朴素的衣裳,仍旧梳着简单的辫子,头上簪了两朵白色纱堆花,走去正院。
那时谢氏走了,正院布置了灵堂,叶莲柔与叶纤柔一起挤在东跨院,待叶瑾扶陵南下,灵堂撤了之后,叶莲柔就从东跨院搬到了正院里住下了。
叶纤柔觉得这样不大妥当,但王府的王妃没说什么不好,那些下人也不多嘴,她就闭口不谈这个。
反正这样一来,东跨院就只有她一个主子,说起来还是她更自在了。
从东跨院过来,叶纤柔瞧见正院的院子里站了二三十来个陌生面孔的丫鬟婆子。
是王妃终于想起来要给他们这里添人了么?
叶纤柔在上房门外头摸了摸脸,心道,果然大姐姐心如愿,大家是要在这里长住了吧。
等小丫鬟打了帘子,她束手束脚地走进了屋子里,先是给主位上的嫡姐行了礼,然后再给常来这边传话的管事婆子陈嬷嬷行了半礼,礼毕退去一边垂手立着。
那陈嬷嬷也不避开,竟生受了她,看着进来的人儿,笑对叶莲柔道,“三姐儿也来了,老身告罪,这便说了。”
叶莲柔神色怏怏地点头,似是病弱无力地道,“嬷嬷请讲。”
没人让叶纤柔坐,叶纤柔便立在旁边,好似习惯了被嫡姐这样对待似的。
陈嬷嬷假装没有留意这个,笑道,“咱们王妃娘娘听说白露苑人手不够,早也命王府北小院调|教了几个能用的丫鬟婆子,今日早晨,王妃亲自从中间挑了几个有眼色的,手脚利索能干事的,叫老身带了这几个送过来,服侍两位姐儿日常使唤。”
说着,她给自己的丫鬟打了个手势,那丫鬟就走出去,把院子里的人都叫了进来。
“说起来,两位姐儿进府那日,咱们就该把人送来,然而一则那日白露苑乱糟糟的,二来两位姐儿没那心思,因此王妃就叫北小院多调理了几日,这才好,就叫人送来,必定不耽搁两位姐儿用人。”
叶纤柔低了头,心里吐槽这婆子说话不好听。
什么叫做乱糟糟的?什么叫没心思?
但想到叶莲柔心里更糟糕,且轮不到她一介庶女为嫡母出头,她就咽下这不愉快,继续放空往下听。
“……两位姐儿是王爷带回来的贵客,王妃不敢怠慢,因此就按照王府的规矩,给两位屋里都把缺填补上。若是姐儿还有别的想法,尽管给老身说,老身保准照办就是。”
叶纤柔缩了脖子,想着该叶莲柔大发雷霆的时候。
但很奇怪,叶莲柔只是沉默,连个重话都没说出来。
反倒是碧玉笑着接了那婆子的话,微微屈膝答道,“嬷嬷尽管安排就是了。瑾哥儿他们一走,府里许多老人都跟着回去,我们正缺人手呢。”
那婆子似乎早料到了这般,因此笑着指了进来的人,一一指派,“这是小青、这是小蓝、这是小紫,王府的规矩,姐儿身边比不别处,必得有四位一等丫鬟,王妃得知莲姐儿身边有个碧玉姑娘,就派了这三个人一起服侍。”
小青小蓝和小紫一齐给叶莲柔跪下磕头。
叶莲柔看了眼,仍旧只是点头,让碧玉叫起,立在了她身后。
接下来是两个小丫鬟,因为叶莲柔这里本身有两个小丫鬟,所以婆子只带来两个小的,补够四个,最后是四个看门传话的婆子。
叶莲柔这里本来有两个看门的婆子,不过这位李嬷嬷道,“姑娘这里毕竟与那边远一些,两个婆子看大门,白露苑后边却还有几个小门,多放几个人在这里,王妃心里也安心许多。”
叶纤柔听了颇觉有道理,门户之要紧,比什么都重要,尤其她们两个孤女在此寄居,这门户便是两人头等大事。
不多时,叶莲柔屋里就多了九个新人,与她原先的五个旧人比起来,新人数量有压倒性胜利。
接下来轮到了叶纤柔这里。
陈嬷嬷对她这个庶女就没有对叶莲柔那么用心服侍,只喊了她一声“纤姐儿”,然后一口气把人全介绍了一边:一个一等的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两个婆子,就完事儿了。
才说了姑娘身边需要四个大丫鬟,到她这里,就只给多分了一个人来,小丫鬟和婆子也都数量砍半。
叶纤柔不敢问为什么,低着头道了多谢就不再言语,毕竟她是个庶出的。
但那婆子却将双手拢在袖子里,谈笑着要来仔细说一说,“原本纤姐儿这里也与莲姐儿一样,四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只是王府里暂时再没了更多的下人分到这里,只能先帮姑娘把人记着,下次王府采买人口时,一定给姑娘把人补上。”
叶纤柔咬着唇,不敢说什么,再次微微屈膝,始终低头看自己脚前的一片方砖。
甚至不去看分给她的是什么人什么脸什么模样,完全一副鹌鹑懦弱模样。
黄鹂儿倒是挺着胸把那人叫过来,叫众人给三姑娘行了礼,让她们都立在自己身后。
那陈嬷嬷办完了差事,就要回去复命。
碧玉忽然开口,走到李嬷嬷身边,拉着她坐下,笑道,“嬷嬷且慢走,奴婢有一件事十分烦恼,却为着姑娘不敢不问,若是得罪了嬷嬷,还望嬷嬷见谅。”
陈嬷嬷忙道,“姑娘请说。”
叶纤柔快速偷看了一眼叶莲柔和碧玉,心道,这个碧玉虽然经常助纣为虐,但是真的很厉害。
她垂在袖子里的手被黄鹂儿悄悄掐了一下,赶紧低了头。
碧玉赔笑道,“咱们从前也不是用不起这样多的人,只是如今老爷与太太都走了,家里门庭冷落,用这样多的人,一是人多嘴杂容易出事,二来人多开销就大,我们家两位小姐不通俗务,我这又是个下人,不好置喙什么,……到底还望嬷嬷点拨一二。”
那嬷嬷捏了捏这丫头偷偷塞来的荷包,心中很满意,但也不敢真的坐下,仍是站着,对叶莲柔行礼后笑答道,“姐儿放心,这两样的确不是小事。第一件,若有哪个下人敢作奸犯科,或者冒犯主子,或者游手好闲,姐儿只管叫人告了王妃,自有王妃替姐儿做主,处置这些不像样的东西。
第二个,也是老身说糊涂了,竟忘了这件重要的事儿来。莲姐儿与纤姐儿既是贵客,一应用度自然是比照着王府的规矩,全从王府账上走,绝不敢让两位贵客在咱们王府里住着,还要搭钱来用。每个月头两日,王妃身边的穗玉姑娘就给两位姐儿送来月钱,倒时候分发下去就是了。”
叶纤柔忍不住回掐了黄鹂儿,心中欢喜起来,强忍着嘴巴不要咧着笑出来。
果然这种高门都是有有月钱的!
从前在伯爵府,太太不肯让伯爵夫人出钱,仍按照家里的规矩,每个月有黄鹂儿五百个钱,就这点钱,蹭蹭盘剥下来拿到手里的,也不过二三百钱。
只是不知道在王府,黄鹂儿能有多少钱来。
若是把钱送到她手里,让她给她手下的人分发下去,那岂不是……叶纤柔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了王熙凤敛财的手段。
还有伯爵夫人放印子钱被捉始末。
她迅速让自己冷静了片刻,心道还是算了,她不是金融人才,不要冒这个险。
陈嬷嬷离开后,叶纤柔就要告辞,她还没吃早饭呢。
叶莲柔却此时终于开了口,对庶妹淡淡道,“你且回去休息吧,今日也不用来我这里应卯了。你还小,不会用人,王妃送的这几个人我帮你看着,日后等料理清楚了,再给你用。”
叶纤柔惊讶极了,差点头抬头问为什么。
她紧张的小心看了一眼脸色平淡的嫡姐,虚心道,“这些人……但凭姐姐差遣,妹妹原也用不着的,一个黄鹂儿足够了。”
叶莲柔面露温柔,难得同她露出这样和缓的表情,柔声道,“你去吧。”
叶纤柔轻手轻脚退下。
叶莲柔却起身进了内室,把这里的下人全都留给碧玉管教,似乎她并不在意这些人,真的是要帮庶妹看管料理而已。
屋里的下人也都这么认为。
直到碧玉得了大姑娘的意思,拿了张名单给这些人改名字,所有人的名字都是跟着大姑娘这里走,竟是没有一个留给叶纤柔的意思,这群住在西跨院的新人们才悄悄传闲话:“这位莲姐儿不一般,真是有几分手段。”
王妃也知道了叶莲柔把所有送去的下人都霸占了,倒是生出一丝好奇,“这个莲丫头倒是别致。”
穗玉替王妃捶腿,撇嘴道,“我看就是一身小家子气。整个白露苑的人上下共有二十几个人,十九个都归了叶大小姐手里,加上两位姐儿的月钱,下个月,那位叶大小姐捏在手里的就能有近二十两的钱财,那钱放在咱们太原城里寻常五口人家,竟是一年的嚼用,是谁能不心动?”
王妃虽然也想到了这里,然而毕竟觉得那孩子是金陵谢氏抚养出来的孩子,不该在银钱上露白才是。
但她也没有个头绪。
过了几日,王妃寻了个由头,终于让人把白露苑两位姐儿带了来,与她见面说话。
也不知这天子钦命入王府的两位姑娘,究竟是怎样的国色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