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07

叶纤柔连着许多天照顾嫡母没有睡好,一路身体疲惫加上精神紧张,好容易落地有了床榻能踏踏实实睡觉,一晚上都没有起夜,谁知第二天早晨醒来,竟先得知了这样吓人的消息。

她擦了脸都顾不上梳头,让黄鹂儿给自己随手挽了个辫子甩在脑后,急忙忙往嫡母住着的屋子走去。

从她那跨院沿着回廊转到正院,跨过拐弯处之前,她都觉得这事该是个误传,直到真的从拐外那里转过来,见着跪了一地的下人,嫡母的屋子里传出叶莲柔崩溃的哭声,她听得心中一慌,差点绊倒在地。

黄鹂儿亦被这情形吓坏了,惨白着脸扶着腿脚发软的三姑娘,两个一起颤着走进了太太昨夜里歇下的屋子里。

屋里内外跪了许多面熟的下人。

叶纤柔踉跄进了卧房里,顺着叶莲柔痛苦的哭声,往床上看去,嫡母谢氏好端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一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捂着嘴双膝酸软,完全站立不住,倒地哭泣。

谢氏真的已经去了。

叶氏姐妹以及家里唯一的男丁叶瑾在屋里哭得伤心欲绝,完全没有了主张,中午过后,王妃派了王府里的管事嬷嬷来,买了上好的棺木将谢氏的遗体收敛,并布置了灵堂,让这几个孩子这一夜能够有地方为其母守灵。

期间,王妃始终未出现,就连传说中与谢氏有血缘的太妃也没有出面,都只派了人来吊唁,送上奠仪便走了。

王爷不知人身在何方,也没有出现。

整个王府,唯有那迎人进门的晋北王长史来亲自祭拜,但也只仅此而已。

叶纤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哭出来,分明谢氏对她很一般,而且有时叶莲柔为难她,为了一点点小事就罚她不准吃饭不准睡觉,谢氏都从未开口说什么。

但看着那棺木被合上,被一锤一锤的钉死,叶纤柔很难不伤及己身,痛苦便如影随形,让她泪洒衣襟不能自已。

过了这头一夜,叶纤柔不知道别人怎样,她先要困得撑不住了,十分想晕倒休息休息。

可嫡姐叶莲柔却先倒在了她之前,倒在了谢氏头七、晋北王府管事媳妇来这里上香之时。

那管事媳妇是奉命而来的,还未开口,这孝子贤孙先倒了,倒把那媳妇弄了个好没意思。

叶纤柔不明所以,但嫡姐倒了她就不能倒,拖着哭傻了的弟弟抱着嫡姐就放声悲哭一番,这姐弟两震天的哭声弄得那媳妇浑身不自在,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得匆匆留下祭品,说是去寻大夫来,一转身走了。

见到这媳妇果真走了,叶纤柔才含泪让吴嬷嬷与碧玉几个抱着嫡姐去了室内休息的地方躺着。

府里有常用的太医,太医赶来为叶莲柔隔帘诊断一番,开了药,再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吓得叶纤柔和瑾哥儿以为嫡姐得了什么重病,完全没有主张,更是守在一起哭得好似死了亲人一般。

王妃听说此事颇为烦恼,让丫鬟穗玉给她揉着发胀的额头,忖思了片刻,又反复问了那管事媳妇,当时情境如何。

管事媳妇一句都不敢错的答了。

王妃还没开口说什么,屋里贴身服侍王妃的一个大丫鬟弄玉先冷笑起来,“原本这丧事也不该在咱们王府里办,是王妃娘娘心疼那几个孩子,才远程奔波而来就遭了这样的大罪,才给了叫她们在府里设灵堂的恩典。

若当时叫他们即刻扶陵回乡走人,没个长辈照料,只怕这三个孩子就能直接死在路上。王妃善心给那谢太太买了棺木收敛的身后事,连着张罗了这好几日。结果倒好,好心留人留出了祸害。我看那叶家大小姐哪里是晕了,分明就是怕咱们开口撵人,自己先装病,好借故留在王府享清福。”

王妃没打断她,等她骂完了,才说了一句“多嘴”,却是不再提让叶氏姐弟三人在谢氏头七之后扶陵回乡的话来。

真个三个孩子因此困死在路上,……已经没了个谢氏,只要再死一个,藐视皇权的帽子扣下来,她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只是那谢氏又不能埋在他们晋北王的地盘上,总得叫人落叶归根。

丧事能不能在王府办,谢氏遗体需要怎样扶陵回金陵,样样都是难办的事情,偏王爷也不知跑到了哪里,这一个多月来她根本寻不到人,更别说此时同王爷来商量这等难办之事。

王妃觉得自己头都要痛死了。

幸好这日傍晚,在城外宝塔寺礼佛的太妃传了话回府,解决了王妃这个难题:

太妃命谢氏唯一的儿子叶瑾出来撑门面,让王妃即刻安排得利管事帮着叶瑾扶陵回金陵,辅助叶瑾将其母妥善安葬在叶氏老家祖坟中。

至于那两个女孩子,叶莲柔病重昏迷自然不能乱挪,且留下另一个听说身子也不大好的女孩儿照顾她姐姐,待异日再另行安排两姐妹回金陵哭灵。

王妃对这安排不敢有什么意见,拿了管家的牌子吩咐众人去办,并把太妃的意见让人送去了王爷在王府里常住的苍渔洲那边,不论王爷在哪里,自有人会把家里的事情传到王爷耳中知晓。

被选中的管事带着人手去了叶家人暂居的白露苑,说服了那三位小主子,服侍叶瑾当夜就起灵出行,一刻不敢耽搁。

因遭遇剧变而昏迷不醒的叶莲柔躺在室内,紧闭的双目不停流出眼泪,到底,她也没能走出去送母亲最后一程。

叶纤柔带着嫡姐身边的碧玉,还有自己的黄鹂儿,一起跪在那院子门口,哭别了离开的人。

嫡母谢氏走了,瑾哥儿和吴嬷嬷等人全都一起走了。

叶纤柔哭得肝肠寸断自己根本站不起来,左右两个丫鬟将她好容易扶起来,大家回了屋里,又围在叶莲柔床边默泣无言。

才短短月余,好好一个家就这般四散分离,各奔东西。

白露苑昨夜还一片哭泣声,今日就安静的好似坟场。

高审得知那叶大人遗孀忽然暴毙,已经是那日的中午,他匆匆从北边大同府赶回来太原,紧走慢走,这日赶回城外,却连城门都关了。

等他用令牌开了城门,回到王府里,长史便将太妃的安排说了一遍,他就知道自己回来晚了。

那叶瑾已经扶陵归去,白露苑撤了灵位,此时他去祭奠,里面只有两个孤女,实在不妥。

高审思量再三,长叹一声,回了苍渔洲默坐不已。

白露苑遭逢这样的丧事,被王府人视为不吉祥,很少有人愿意走去那边,因此叶莲柔尽管渐渐病好了,却心情越来越差,动辄就叫叶纤柔跪在地上背诵女则。

这日是谢氏的五七,入夜之后,两姐妹一起跪着烧了纸,叶莲柔看庶妹乖顺,对母亲还算敬着,难得没有训斥,放过了她回去休息。

叶纤柔好似躲过一劫,瑟缩着回了自己住着的东跨院。

东跨院里冷冷清清,入院拐角看门的两个婆子早就不知去向,屋子留门的小丫鬟燕子也没了人影。

黄鹂儿看着院内屋门倒是上了锁,也懒得骂燕子,开了门,送姑娘进屋歇息。

尽管此时已经是四月中,但比不得金陵,这太原仍旧早晚凉意甚浓。

叶纤柔搓着手回了屋子,脱了衣裳就着凉水洗了手,就往床上钻,裹进被窝,还不忘朝黄鹂儿招手,“你也来,进来暖和暖和!”

黄鹂儿忙着把空空如也的汤婆子寻出来,还要去隔壁茶房烧水,哪里有功夫上床休息,朝姑娘摆摆手,“我不冷,姑娘等我,等会就能喝一口热茶了。”

叶纤柔把露出来的肩膀缩了回去,羡慕道,“我要是像你一样不怕冷就好了。可冷死我了。”

对于自家姑娘的无病呻吟,黄鹂儿没什么要反驳的,进来出去忙个不停。

等她好容易端了热茶捧着暖烘烘的汤婆子进来,三姑娘已经在床上趴着睡着了。

被子都快从床上跌下去。

黄鹂儿无奈将茶盘里的茶放下,先替姑娘拉着被子盖好,然后自己拿着那热腾腾的茶钟,一口把热茶喝了,放在一边且不管它。

她脱了鞋袜放在一旁,跪着上了床姑娘的大床,把趴着睡的姑娘翻转过来,抱她睡躺在了床内侧,重新给姑娘掖好被角,将那裹着厚衣裳的汤婆子塞进了姑娘脚下暖着姑娘冰凉的双足,吹了床头小灯,蹑手蹑脚退了出去,睡在了外头暖阁的炕上。

次日,叶纤柔醒来时,脚下的汤婆子还有余温,她恋恋不舍的用脚在汤婆子上磨蹭,沾暖最后的一点热气,不停地唤黄鹂儿。

黄鹂儿听见里边的动静,进来帮姑娘换了衣裳,正要说早膳的事儿,忽然大姑娘那里来了人,没进来屋里就在窗外传话,说是王妃派了人过来,唤三姑娘过去一起听说话。

王妃向来不露面,今天也不是七七或者百天那种紧要的时候,派人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