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叶莲柔心思全在别处,没注意庶妹那边是真睡还是假眠。
不多时,太太派了人来把叶莲柔叫走了,堂屋那里彻底安静了,叶纤柔才“哎呦”呼苦着从床上起来,“好黄鹂儿快来给我捶捶,早知道还不如听大姐姐训话呢,可把我难受死了。”
黄鹂儿好笑的给姑娘揉了两把,又贴心递了茶水服侍来喝了,慢慢把姑娘揉的舒坦了,小声说了方才听来的消息,“太太与世子夫人在大姑娘的屋里闷头说了好久的话,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而大姑娘却走来她们这里待着,索然无味但仍旧一个人枯坐了半晌。
叶纤柔听了,先是眉头微皱,继而摇摇头,“不知道,谁知道呢。难不成给人做妾是个多么体面的事儿,连大姐姐、世子夫人都舍不得放弃?大姐姐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也聪明也有急智,她心里憋着什么事儿,从来都是要做到才行。我如今这样子,不也是怕了她的缘故。你把门锁上,我得数数咱们还剩多少钱了。”
黄鹂儿也知道大姑娘屋里的事儿竟是比太太那里还难打听,也不多想,去外头锁了门,进来与姑娘数钱。
这主仆两个在屋里为着那一点点银子怎么熬过冬天发愁,另一边,谢氏抱着女儿以泪洗面,舍不得女儿去受苦,打定主意再多拖两天。
叶莲柔心里着急,又不敢明着劝,甚至世子夫人那里也不好继续使力,以免被人看轻。
到了晚上,叶纤柔走来给太太请安,叶莲柔服侍了母亲洗了脸,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让人叫了庶妹进来。
叶纤柔向来好性子,不觉得自己被慢待了,进屋行了礼,佯装没瞧见嫡母脸色憔悴眼圈通红,只是把今日自己额头抹了药、也吃了药之类的说给嫡母和嫡姐听。
说完了那些没营养的,她小心翼翼道,“如今女儿病大好了,眼睛也不似前几日总是晕的,想着替太太与大姐姐做几双袜子,裁一两身衣裳,好多谢太太与大姐姐对女儿的照顾。”
谢氏本就因她坏事害了自己女儿恼恨她,此时不能动她,却也不耐烦她,听说她想做针线,就由得她去。
叶纤柔感激涕零地从屋里出来,尽力掩饰着愉悦的心情,派了黄鹂儿去吴嬷嬷那里取回了一些布料和针线,两人躲在屋里在那些料子上划来划去,计划着怎么从做衣裳剩余的布料里扣一点出来,或者做成帕子,或者做成荷包,偷偷托了人卖出去,挣一点点日常零用的钱来花。
从前她没有拆珠帘时,就靠着她和黄鹂儿两双手,将日子撑了下来。
若不是后来她三番两次的大病,她两个偷偷做许多这等小物件,就能糊口。
黄鹂儿很快量好了尺寸,用剪刀“唰唰”的剪下去,“奴婢明日再寻一寻出府的法子,珍珠能卖出好价钱,却不及帕子荷包之类来钱快,今晚奴婢熬个夜,做出许多来,说不定明日运气好,就能换了钱回来呢。”
叶纤柔用绷子把裁下来的布料绷起来,想了想,说道,“今年夏天的裙子都是在金陵做的,你明日一并拿出去当了,说不定能当几个钱回来。明年夏天那些衣裳也小了穿不了的。”
“明年再说吧,这时节当夏日的衣裳,当不出几个钱。”
两人算计着怎么过生活,倒把外面的腥风血雨给丢在脑后。
几日之后,黄鹂儿好容易找到了能托付的人,求了那婆子把帕子荷包络子之类往外托卖,才回来,远远瞧见太太急匆匆往伯爵夫人院子走去,看着脸色并不是十分好。
她连忙藏着,等太太走远了,立刻回三姑娘院子,却见大姑娘身边的丫鬟碧玉守在三姑娘门口,冷着一张脸,好似谁欠了她一百两银子似的。
黄鹂儿心中一紧,想好了许多托词过来行礼,然后就听见了屋子里大姑娘怒斥三姑娘的声音。
叶莲柔拿着绣花绷子就往叶纤柔脸上砸,“你说你要做针线,从嬷嬷那里拿了料子,回头却来绣花,你是打量这些日子我与母亲待你太好了,全部吧我们的话当一回事儿了吧!”
幸好叶莲柔也知道她头上有伤,到底把绣花绷子只扔在庶妹身上。
叶纤柔被打了,却不敢吭声,哪怕多说一句,都能被叶莲柔用一百句骂回去。
叶莲柔心中气急也恨极了,看着叶纤柔额头上的疤痕,恨不能撕了她,又从叶纤柔的针线篮子里拉出碎布头之类的,兜打了庶妹一身,骂道,“今日不把你昨天说的衣裳给我做好,晚上也不必吃饭了!”
外边的黄鹂儿心中焦急,以为她和三姑娘挪用不料偷偷卖钱的事儿被发现,一抬头大姑娘出来,黄鹂儿待要说什么,大姑娘已经阴沉沉气汹汹的走了。
这院子里还住了不少下人婆子,可此时院子安静的跟什么似的,竟连个人影儿都寻不着。
黄鹂儿顾不得那么多,匆忙走进屋子里,见着慢慢扶了桌子站起来的姑娘朝她招手,她“哎呦”一声,见姑娘被洒了一身的碎布头,含泪扶着姑娘坐好了,把散落的针线布料都捡起来。
叶纤柔用手扶着额头,片刻后轻轻揉了被绣花绷子打到了的手背,等黄鹂儿收拾妥当了,才对她道,“大姐姐忽然癫狂,不知怎么回事儿。”
黄鹂儿心酸落泪,哽咽着就把瞧见太太的事儿说了。
叶纤柔拉着她和自己坐在一起,刮着她的鼻子笑道,“好黄鹂儿,从前都是我哭呢,你怎么今日也掉眼泪了?”
“奴婢无能,害姑娘受累……”
“与你没干系,”叶纤柔和她小声解释,“大姐姐也不是冲着我来的,只怕外面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她迁怒于我。你也知道,从前大姐姐再恼火,不过骂我两句,今日竟然动了手。……虽然屋里没人,但到底失了颜面,想必这两日她没脸来见我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她嫡姐一来,先要紧着打她额头的伤口。
黄鹂儿抹了眼泪,也不肯就这么坐着,快手快叫收拾了针线,拿出昨日裁剪好的料子,忙碌个不停,“姑娘做裤子,奴婢做裙子,快做吧,要不然晚上真的没什么吃得,又得花额外的钱了。”
错过饭点,要再吃什么,都得要拿自己的钱去大厨房。
说到了花钱这个事儿,叶纤柔只能把疑惑丢开,与黄鹂儿两个按捺下好奇与郁闷,只管赶制衣裳。
好容易在掌灯之前给嫡姐做好了一身,叶纤柔抻着腰轻松的打了个哈欠,换了出门的衣裳与黄鹂儿走去嫡姐的院子。
那院子灯火通明,几个小丫鬟坐在院子廊下说话,瞧见了三姑娘,都不起身,“三姑娘来寻我们姑娘说话?”
叶纤柔同她们点了点头,“大姐姐在屋里?”
得了准信,她就和黄鹂儿掀了帘子进去。
谁知她才一只脚进去大姐姐的暖阁,就听见“咣”一声,一只茶钟忽然就摔在了门口,摔碎的瓷片碎的到处都是。
茶水溅了叶纤柔一身。
叶莲柔盘腿坐在炕上,冷笑道,“你来做什么?”
叶纤柔不敢动,垂首立在门口的墙边,只让黄鹂儿把衣裳包袱递给了碧玉,屈膝懦懦道,“给姐姐做的衣裳,昨儿晚上做了一些,今日把剩下的做完,就赶紧给姐姐带过来。”
叶莲柔的“滚”含在嘴里半日,最终没说出难听话来,忍着满腔恨意,道,“你走吧。”
叶纤柔逆来顺受惯了,慢慢退了出去。
外边的丫鬟听见摔了东西的动静,却不见大姑娘唤人,便都不进去,此时瞧见三姑娘裙角溅了茶水狼狈的出来,都嘻嘻笑着问三姑娘怎么又得罪了大姑娘。
黄鹂儿方才在屋里走了两步,给碧玉递了包袱,此时出了门慢了半步,听见别人问,忙对三姑娘道,“奴婢脚底仿佛沾了碎瓷器,姑娘且等一等奴婢。”
说着,黄鹂儿扶着门框蹲下去,把鞋脱下来检查一遍,挑出两块小小的碎片。
叶纤柔等她好了,两人走回自己屋子。
“怎么回事?”关了门,叶纤柔迫不及待的问。
方才黄鹂儿扶着门框那一会儿,她也是听了几句,小声道,“奴婢听见碧玉说了句什么‘太妃有眼无珠’“三公子”之类,只是不知从哪里来了个太妃?”
叶纤柔也不知道。
不过三公子与嫡姐的婚事倒是有人传过,她便道,“兴许是想寻个媒人,结果被人家拒绝了?”
而伯爵夫人的正院里,谢氏等了一天终于把姐姐等回来了,她拿着太妃的信给出门应酬回来的姐姐看,哭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太妃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三丫头那个小蹄子的事儿,竟全都怪到了我头上,姐姐这回你一定得帮我!”
伯爵夫人忙累了一天,听着妹妹这样无用,没好气道,“你不是早有了主张么,现在来找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幸好堂姑常年住在太原,若是在京城,你必定讨不了好,和她那么远,你怕个什么!”
谢氏怕什么,她怕这样闹了一大圈,姐姐不肯让她的莲儿与三公子结姻缘,她越想越委屈,眼泪簌簌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