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贶节,是皇上大赏群臣的日子。
关键是,能休沐一天。这对无论刮风下雨,寅卯之交排队上朝的大臣来说,真是夏天吃上冰镇西瓜一样心情愉快。
易呈锦已经告病好几天了,他实在是气坏了。
白莲寨、官台山,两伙平民暴动,都被呼延锦招安,不但不造反,还被派去打自己另一个安排,东部沿海倭寇进犯。
汉王和朱瞻培在北伐途中谋反失败,朱瞻培做了汉王的替死鬼。
就算是方仕政放了种粮去充军粮,效果也不是十天半月可以看出来的。
什么都没变,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他唯一得到的好处就是,处处跟他作对的呼延锦在官台山失踪了,想杀了他为女儿报仇的义父,在狱中被秘密处决。
福建卫都指挥使熊琦,不待朝廷处决,就已经被明白真相的手下给砍了,福州一役,死伤惨烈,大明将士折损数千人之众。
这个伤亡本可以避免,可太子谕令,不得支援,林四将军率领的白莲降军,和周宝荣将军率领的官台降军,一路厮杀,却得不到任何武器、粮草供应,更没有武力支援。
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马革裹尸何所惧,杀尽倭寇终不悔!
银鳞滩一战,他们断了倭寇的退路,全歼从福州退下来的倭寇主力,只是自己也损失惨重,五千人仅余百人。
林四战死,周宝荣自不会踩着兄弟的骸骨去领军功,他带着剩下的几十位兄弟,又回了官台山。
福州一役大获全胜,这为今年天贶节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马平川郁闷不已,来找高兴喝酒。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走?我听何少詹士的意思,太孙不愿这两个职位长期空缺,打算找人增补。你在大人府里也闲着没事,要不要回詹士府?”
“顶李赫的位置?要顶,我顶他失踪。”高兴很少喝酒,可现在,他却很想大醉一场:
“大人临走前,让我用命护着姑娘,我不能食言。”
马平川点点头,又摇摇头:“可姑娘现在进了宫,你也护不了她啊!我们要进宫,只能去金吾卫。
可金吾卫也不好进,必须是贵族子弟,而且,他们巡逻都有指定线路,不定期轮换,就算你花钱找人认个干爹,进了金吾卫,你可能一年也见不到姑娘一面。”
“不能让大人两头都落了空。”
“是啊……辛苦招安回来的人都被拿去送死,心心念念的姑娘,又在宫里不知死活……我真替大人不值……”
高兴什么也没说,放下手中的酒杯,拿起桌上的酒坛子,仰头灌了起来。
不管这些男人们怎么想,今天京城里的贵女们,关注的便是午后的西苑宫宴。
“之锦,我们能不能早点去?”
方琬琰已经很久没见花荞,她还不是有品级的命妇,不能请旨进宫,能见花荞的机会只有这样的宫宴了。
徐之锦已经做了太孙侍读,虽然官阶只是正六品,可地位不低。这个位置,和太孙走得很近,甚至可以参与朝中事务决断,几乎被人当做是内阁的后备。
“早去……我想想办法,先带你到太孙东宫,看看能不能请她先到太孙宫里见你。”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这就去准备。”
看着方琬琰灿烂的笑脸,徐之锦心陈百味。花荞那日见他,笑着告诉他快要回府了,可后来却再没有了下文。
他也曾试着问过太孙,太孙笑道:她是未嫁郡主,当然要住在宫里。
呼延锦生死未卜,她又独自在那个明争暗斗的牢笼,能过得好吗?
西苑在紫禁城的西面,西华门与之相连。与东苑不同,西苑的以水系为主,宫里每年端午的龙舟赛也在西苑举办,只不过今年皇上不在宫中,便取消了端午龙舟。
天贶节有了前线喜报,朱高炽才高兴的要大宴群臣。
只有福成、福禧二位公公才知道,那是因为太子的痛风没发作,心情好了。
“大姑娘,您今天可不要乱跑,一是地形你不熟,乱跑会迷路,二是今天西苑里很多外臣,冲撞了您不好。再遇上些让您名誉受损的事,那丢的可是您皇族的颜面。”
春喜一边替花荞梳头,一边警告着她。
每次宫宴,太子妃都要赐些首饰,给宫里的几个姑娘,这次没有赐,只说让她们的母亲各自准备。宫里的人那还能不明白?没娘的姑娘,只有花荞这一个。
太子妃的喜好,就是东宫后宫的风向标,碧春宫就成了连宫女都敢怠慢的地方。
“您盒子里成套的头面,是您春宴上带过的,您这次还打算戴它吗?”春喜有些幸灾乐祸。
花荞看了首饰盒一眼,挑了一个三层的嵌宝石金挑心,一对镂空云凤纹金宝石掩鬓,这两件虽不是同时做的,但材质都是黄金镶红蓝宝石,镶的都是呼延锦给她的缅甸宝石。
“头上就这两件,其余的都不用。”
花荞无所谓装扮,她昨晚躲在被子里哭了半夜,春宴她的师兄还在,怎么夏宴他就回不来了呢?夜里的泪,是白天的坚强。
好在刚才太孙身边的宫女来传,说请她先到太孙宫中。现在徐之锦是太孙的侍读,她猜,是方琬琰要见她。
到了太孙宫中,果然见到了方琬琰和徐之锦,孙才人和朱瞻基也在。
“花荞妹妹,你今天打扮得真简单,可看上去却很别致,让我都想把我这满头的珠钗都扔了。”孙才人笑道。
朱瞻基斜了她一眼说:“你是嫌孤赏你的首饰太多了?”
“我的首饰不是一套,你看这对耳坠子,一边红,一边蓝。当时就剩下这两粒,师兄说……这样更别致。”花荞说到师兄,不禁有些情绪低落。
“你师兄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别致的姑娘,他会回来的,詹士府的位置,给他留着呢!”朱瞻基安慰她道。
“是啊,高兴点,咱们去西苑吧!听说今天有三层楼高的龙船,还有各种表演呢!”孙才人拉着朱瞻基的手朝外走去。
方琬琰这才过去牵了花荞的手,笑着说:“看看,在宫里半个月,人都瘦了。怎么?太子妃不给你肉吃吗?”
“才没有。”花荞也笑了:
“她是有些为难我,不过,我自己带了银票进来,再加上你和徐三哥又给了我那盒碎银子,我的银子,只怕比太子妃能用的还多,御膳房哪管银子从哪里来,只要是真银子,就能换来真肉。”
“现在知道有钱好了吧?以前你总说,哪有地方要用钱?那都是呼延大人替你花了……哎,你看我又说错了。”琬琰懊恼的说。
“有什么错?他就是那样的人,永远都让我觉得天地那么干净,世界那么简单。”
是啊,我为什么一提他就伤心?白白浪费了他为我处处打算的良苦用心。
花荞忽然明白:
只要有爱,他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