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屿从医院离开后,顺路去了趟安可的学校。正值午饭时间,姐妹俩约在学校食堂里碰头。
看了一圈,没见着几个模样周正的男孩子,安屿有些失望,问安可:“漂亮的男孩子是都谈恋爱去了吗?”
安可从来不正眼看学校里的男孩子,相反,她觉得女孩子们要可爱的多,她不屑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大姐不是说我这二姐夫长得不错嘛,怎么?旧情还没续几天呢,这就看厌了?”
“那倒没有。”安屿聊回正事,“你都半个月没回家了,忙什么呢。”
安可说准备期末考试。
“你还用得着复习?再说离考试还有一个月呢。”安屿正经看她,眼光毒辣:“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我弹棉花。”安可冷笑一声,她从书包里翻出一个正方形的盒子,递给安屿:“刚巧你来了,这是我二姐夫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发小送的,你让我二姐夫替我还回去吧,顺便转告那人一句,让他少用这些俗不可耐的手段追姑娘。”
“闫灼?”安屿把盒子打开,是一块定制的女士手表,她惊叹道:“啧,大手笔啊,你也不怕我私吞了。”
安可:“你尽管拿去,回头我转告我二姐夫一声,权当是他发小送给你们俩的复合礼物。”
“复合礼物?”安屿失笑。那人一心想当裴牧远的大舅哥,要真送复合礼物,也应该送点更有杀伤力的,比如他妹妹闫蓁和裴牧远从小到大的合照之类的。
闫灼是十佳好哥哥,在帮妹妹俘获心上人的道路上,走得心酸又曲折。
实际上,安可跟闫灼的故事并未开始。这半年以来,一直都是闫灼单方面在示好,安可从未动心。
安可对男人的感知,在她的大姐和二姐先后遭遇两位“渣男”后,彻底走向极端。
不婚不孕保平安,这句话是她成年以后为自己更新的座右铭。
虽然她的新大姐夫小纪着实是个可靠之人,二姐夫也算是被她二姐强行洗白了一半,但她仍清醒地认为——这一届男的普遍不行。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半男人能得到她的青眼,一个是她们家最大的宝贝老安,剩下的那半个,是乳臭未干的四岁小男孩安徒生。
闫灼在她心里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一个徒有其表的登徒子。
她现在只祈求她的二姐夫没有近墨者黑。
“小崽子认他的亲爹吗?”她问安屿。
安屿抠了抠眉毛:“他对爸爸这个词儿,可能真就没有什么概念。”
“海兰一定特生气吧。”安可料事如神。
安屿耸耸肩:“所以这不是来搬救兵嘛。”
-
四岁小孩出门,自己能坚持走多久?裴牧远带安徒生出门一个小时后,抽空上网搜索这个问题的答案。
小崽子产生好奇心的时候,无论在哪里,都是不牵绳子的奥斯卡。如果感到无聊,他又会嘴角下沉:“我累了,走不动了。”
裴牧远背着他或者抱着他的时候,会想,安屿那点力气,抱这么沉的孩子又能抱多久,会想,海兰身体不好,老安也不够壮硕,他们老两口带孩子出门会有多辛苦。
当然,他还会想,他小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伏在寇老师的肩膀上,而关于这一方面的记忆,老裴是缺席的。
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他跟安屿坐在阳台上看雨。两人聊着对安徒生的期许,话题又扯到自己跟父母的关系上。
安屿说她要是再年轻一点,根本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也说不出来这样的话,但自己养育幼崽后,同样作为一个母亲,到了这个阶段,她或许有那么点话语权。她对裴牧远说,这个阶段,她是真的希望裴牧远能从一个父亲的角度出发,重新去审视自己跟寇老师的关系。
裴牧远自认,他的的确确,从来都不是一个温柔的儿子。正因为成年之前,他全部的心思都花在跟寇老师“作对”上,所以他才没有察觉到老裴作为一个丈夫的失职。而成年之后,他武断地离开家,偏执地离开父母的掌控,更是对寇老师和老裴早就分崩离析的婚姻失去敏锐的判断。
“她全部心血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丈夫不可靠,儿子就成了母亲唯一的依靠,所以当她看到你对另一个女人好,一个她眼中的坏女孩,她当然不会喜欢我。你可千万不要忽略,你能成为现在的你,你的所有荣誉,勋功章上都有她的功劳。小裴,你倒是说说看,你当初看上我,是不是带着点对寇老师的反叛?”
“我还不至于连这种事情也跟她作对。”裴牧远斩钉截铁,又故意面露悔意:“唉,我当初跟你好,纯粹是中了你的圈套。”
“那是,也不知道是谁先看上的谁。”安屿翻白眼。
“你这个人做事,滴水不漏步步为营城府极深,你最擅长埋雷于无声处,最后将心软的敌人炸得血肉模糊。”裴牧远惆怅地叹气,“我这一生,就这样被你套牢了。”
安屿说,她愿意跟裴牧远聊这个话题,并不是她接纳了寇老师,要上门当儿媳妇,或者是给安徒生找奶奶。相反,寇老师骨子里的傲慢绝对让她们俩难以握手言和,她也真心真意不想跟寇老师做亲戚。
她把安徒生当成一把钥匙,在这个节骨眼上,送到他面前,不是为了让孩子认爸爸,或者是让孩子治愈他。事实证明,孩子只要拥有稳定的优质的陪伴者,都可以成长的很好。他虽遭遇狗血的洗礼,但不至于为了父母的离谱行径而买单,而伤怀太久,他最终可以自愈。
她只是,纯粹的,想在合适的时候帮他解开他心里的那把枷锁。她确定自己还爱他,就希望他能过得更好。如果他们俩还想要好好地在一起,那这个结,他必须要花点心思去解。
寇老师何其难缠,她第一次去见裴牧远安排的心理医生,就靠惊人的心理素质瞒过了专家的眼睛,让心理医生下了个虚假的结论。实际上,她如闫蓁所说,已经病入膏肓。
连闫蓁都洞察一切的事情,身在迷局中的裴牧远却迟钝不已。又正因为有闫蓁这样一个女子的存在,那安徒生这个并非人人都喜欢的小崽子随时会成为给寇老师的另一个重击。
裴牧远说,这根本就是安屿下的一盘大棋。他却不知道,安屿也曾有过“落子有悔”。
“你竟然还想过骗我!”得知“十一月”这个梗的时候,裴牧远气得想打爆安屿的狗头。
安屿认真地示弱:“以我对你的了解,我是真的觉得,你会在得知真相后弄死我。”
“……”裴牧远失语了,他也想象不出来,如果是在别的情景下知道这个真相,他会是什么反应,但经历了半年的迷茫,快把自己逼进死角时,知道此事,的确让他拥有了更成熟的心智去接纳。虽然安屿说安徒生并不是来治愈他的,可他还是被治愈。
不想被安屿看穿自己的心软,他嘴硬地说:“我是真的想过要弄死你,比如刚刚在浴室里的时候。”
至于老裴,安屿一个字也没提。是裴牧远自己跟安屿坦白,他已经明确告诉那个女孩,她应该去找他的父亲,而不是他,他表示自己不会对这个未谋面的生命承担任何赡养的义务。在这件事情上,他可以以一个成年人的姿态规避伤害,但寇老师是最大的受害者,他将感同身受。
……
“谢谢你抱我。你好高,我能看到天空里更远的地方。”这是安徒生伏在裴牧远的肩上睡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工作日的天文馆寂静无声,只有墙壁上光影里的星空在缓慢变幻。裴牧远依然不清楚安屿到底跟小崽子是如何描述他的母星的。可这一刻,听着小崽子安稳的呼吸声,他忽然觉得,这颗没有罗曼蒂克和hero的蓝色星球,也很好。
-
安可舍身取义,一句“我谈恋爱了”完美地转移了海兰的注意力。在她被海兰和老安严格审问时,安屿把今天买的进口特效药偷偷放进了海兰的国产药瓶里。
“我去给姐夫送饭了。”安屿用保温饭盒装了老安刚做好的晚饭,正想牵着奥斯卡开溜,门铃响了。
她一开门,今天没去幼儿园而是去疯玩了一天的父子俩,回来了。
安屿立刻把小崽子塞回家,拖着裴牧远和狗往楼下走,“你要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裴牧远委屈巴巴地说:“手机没电了,我也没电了。”
两人在楼下的花坛上坐着,像两个偷偷谈恋爱的青梅和竹马。
安屿给小纪打了电话,让他尽快回来,既然裴牧远自己跑来送人头,那她得搬今天的第二个救兵。
路过的邻居看见安屿露出姨母笑:“静静啊,谈男朋友了啊。”
安屿在尴尬中点点头:“改天请您吃喜糖哦。”
“你这是准备嫁给我了?”人走后,裴牧远真诚发问。
安屿哼笑一声:“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恋爱都还没谈明白呢。”
裴牧远也哼笑一声:“你开心就好,反正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也算是被我套牢了。”
“非婚生子,法律上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随时给他找一后爹。”
“哪条法律?”裴牧远忽然重视起这个问题,打算回头好好查查。
这时,睡了一路,此时精神抖擞的非婚生子安徒生,从楼上的窗户探出他的小脑袋,用他最大的声音对着楼下这两个人喊:“小麦哥,少谈恋爱吧,明天还要带我出去玩哦。”
安屿想也不用想,这种话,一定是她那个离经叛道的亲妹妹,亲口教给自己的亲外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