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屿也跟着裴牧远笑,说:“我们家小崽子是基因突变。”
裴牧远正经道:“音乐这种东西,懂得欣赏就好。你们家应该不会上演逢年过节逼着小孩儿表演才艺的俗套戏码吧。”
因为毫无音乐细胞,所以裴牧远不像裴家其他那些小辈那样,要么能歌善舞,要么精通某门乐器,总能在家庭聚会中依靠歌舞曲艺博得长辈们的欢心。
裴牧远小的时候,每逢家中亲戚们聚会,寇老师都私下跟他商量,希望他能用别的才艺跟家里弹琴唱歌的小孩儿们一较高下,比如用英文朗诵或者比划几下击剑。可他偏不,他一直到八九岁都拒绝参与这种无聊的battle。
后来有一回,他跟寇老师赌气,在他堂姐当众展示完优雅的芭蕾舞后,他主动提出要给亲戚们加场戏。寇老师当下喜极而泣,带头鼓掌欢迎。结果十岁的裴牧远从餐桌上拿了根巨大的鸡腿,无比乖巧地对一众亲戚说:“我也没什么才艺可展示,那就给大家表演一个十秒钟吃完一根大鸡腿儿吧,祝大家新的一年,白白胖胖,吃好喝好,健健康康……”
当小裴牧远吃得满嘴是油,并向寇老师投去狡猾且得逞的笑容时,寇老师的脸色跟她当天身上穿的那件黑丝绒旗袍迅速融为一体。
……
“有啊,怎么会没有。”安屿叹了口气,毫不自谦地说:“没办法,身上才艺太多了,我们三姐妹随便走哪儿都能搭台子唱堂会。”
裴牧远还能不知道她身上的本事嘛。她以前只要是不想做家务,就跳舞给他看,跳着跳着,就让他就先床上累半天,紧接着再打扫卫生累半天。事后她还作出一副比他还累的样子趴在床上,软绵绵地来一句:“合作愉快哦小哥哥。”
克制住光天化日之下的“非分”之想,裴牧远又问安屿:“那你弟弟现在都表演什么?”
安屿想了想,说:“我们家的小老四是家里最大的宝贝,亲戚们单是看着他就喜欢的不得了,他哪怕是给大家表演个啃大鸡腿儿,大家也开心呀。”
裴牧远没想到安屿能记得自己跟她讲过的这件童年趣事,他一下子抓到把柄,用警察找到犯罪证据般的眼光注视她:“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忘了我,你连我讲的故事里的细枝末节都记得这么清楚。”
安屿“噗嗤”一声,这人转移话题的速度就安徒生在家抢遥控器换台似的,一下子能从情景喜剧换台到言情偶像剧。她举起手,晃了晃裴牧远的脸:“酒还没喝呢,瞎上什么头。”
裴牧远飞快地抓住安屿的手,死死抓着,说:“你今儿话格外多。”
安屿挣脱不开,就带着裴牧远的手搁在桌面上,她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独立包装的酸奶味糖果,塞进裴牧远的手心里,“奥斯卡以前喜欢吃的,你要吃吗?要吃就叫一声。”
裴牧远即刻想起自己那句“谁先求和好谁是狗”。不过这回,他收回了那股心气儿,脸色变都没变,他抽回自己的手,把这颗糖果的糖衣剥掉,轻轻一丢,丢进了安屿面前的空碗里。
接着,他像念某篇“霸总文学”里的段落,说:“晚上去我那儿,如果你不去,我明天一大早就上你家给你太奶奶磕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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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可提着安徒生的两只胳膊将他扔到沙发上后,自己也瘫倒在沙发的另一边。海兰斜她一眼,问道:“小纪说人还蛮帅的,真的假的啊?”
“哎呀没看清。”安可烦躁得很,她抬脚踢了踢安徒生浑圆的小屁股,对海兰说:“你们就不能少给他塞点饭吗,我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哪儿拎得动他啊,他刚刚差点儿就搅黄了他妈给他找后爹这种大好事。”
“什么情况呀,我们家安徒生这么可爱,谁见了会不喜欢呀。”海兰坐到安可边上,拍一下她的大腿,“你赶紧给我好好说说。”
这时在厨房里做饭的老安探出头来:“她一个丫头片子能知道什么,等小纪回来问他呗。”
“哎哟什么后爹啊,静静说就是个老朋友来找她叙旧。”帮厨的安宁插了句话。
“叙旧?叙旧能送小崽子一个这么贵的望远镜?”安可起身摸了摸安徒生的小脸,“宝贝儿,你可真是有福气,你这后爸爸一准是个富二代,等他进了咱家门,你就直接是富三代了。”
“胡说八道什么啊你。”海兰连着拖鞋踹了安可一脚,让她少在孩子面前说这些浑话。但很快又问她:“望远镜多少钱?”
安可伸出手,比了个“耶”。
“两千呀?”海兰又一巴掌拍在安可的大腿上。
“瞧你这眼皮子浅的,一富二代出手能只有两千?”安可鄙视道。
“我天,不会是两万吧?”老安拿着锅铲冲到了客厅里。
安可翘着二郎腿,像只慵懒的狸猫般轻轻地“哼”了一声。
海兰一听,立刻一拍手:“人又帅又有钱,哎呀咱们家静静啊,虽说当初不知道被哪个杀千刀的臭小子给骗了,可是老天总算是公平的,这不又给她送过来一个如意郎君嘛,我得赶紧去给她算算明年的婚姻运程……”
“可子,你看到人了吗?看面相,是个正派的人不?”老安又盯着安可问。
只见安可打了个哈欠:“你们干嘛不等二姐回来问她啊,本小姐累了,要小憩一会儿。”
“你瞧瞧你这个死样子,别的没学到你二姐,偏学了你二姐一身的矫情毛病。”海兰本来人都走了,又折回来踢了安可一脚。
“咱们家三小姐可比她二姐欠多了,静静从前那是一身伤病被你们俩给惯的,她生完孩子后可不这样了,咱们家可子吧,纯粹就是皮痒。”安宁又插一把刀。
安可塞上耳机,懒得听这几位念经。她刚迷瞪一会儿,手机进来一条微信,闫灼约她去看电影。
她回复:“不看。”她先前烦,其实也不是烦小崽子皮,而是烦想约她看电影这人。
安徒生见安可醒了,抱着自己的太空狗阿布,乖巧地爬到安可耳边,轻声问她:“小姨,那个男嘉宾送的望远镜可以看见阿布的家吗?”
安徒生只有在充满求知欲的时候才会叫安可小姨。
安可反问他:“你是想玩望远镜吗?”
安徒生点点头,又耸肩摊手:“可我说了又不算。”
“那你想让静静给你找个爸爸吗?”安可又问他。
安徒生继续耸肩摊手,随后一头扎进他的玩具堆里。
他手里玩着太空飞船,嘴里碎碎念着:“牵手成功还将获得可爱本宝宝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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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屿知道裴牧远敢威胁就敢做到,而她正好也有十块钱的天想跟他聊。吃完饭后,两人默契地往附近的地铁站走,除了没有手牵手,他们仿佛又回到四年前平凡生活中的那对小情侣的模样。
安屿没想到,裴牧远当初说要低碳出行,四年过去,他还真就不考驾照不买车。裴牧远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曲起手指敲一下的她的脑门:“没想到吧,我还是这么的穷。”
“所以我一点也不后悔。”安屿抱着胳膊,静静地看着他笑。
地铁很快到达一个热闹的站点,有不少乘客从门口涌入,裴牧远趁机把安屿环在自己胸前,一只手的手掌攀上她的后脖颈,慢慢地用力掐住。
两人一高一低,车厢和隧道里广告牌的灯光交替闪烁在两个人的眼睛里。有一瞬间,安屿竟然觉得,她眼前的这个人或许是真的想掐死她或者捂死她。
反正这是地铁上的死角,他们身后堆满人,声音也足够嘈杂,整个作案过程或许只需要三分钟?
正陷在自己的想象中,安屿的额头紧紧地抵上一个结实的胸膛。这本该是浪漫一刻,她应该环住对方的腰,聆听他的心跳。他们会呈一对亲密相拥的热恋情侣姿态,只可惜,她耳边很快就传来一句话——
裴牧远倒吸一口冷气,掌心拍一拍她的后脑勺,深情地对她说:“其实刚刚那一瞬间,我是真的有想掐死你的冲动。你好好听一听,听听你面前的这颗心,因为你,它这些年有多么的千疮百孔。”
“啪”——
是安屿出手了。
裴牧远再次倒吸一口凉气,他回击般地捏住安屿的下巴,低声骂她是个混蛋。
安屿不以为意,她娇俏地朝他做了个k,又用手背轻轻拍打他的心口:“它被我拍碎了,拿着你的老婆本儿去买颗新的吧。”
爱和恨在这一刻双双涌上心头,裴牧远被灯光点亮的眼睛里覆上一层不易捕捉的痛楚。他低下头,死死地咬住始作俑者的嘴唇,不是吻,仅仅只是终于被他抓住机会后,一次酣畅淋漓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