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三天。

连续三天。

直到国庆放假前,她都在问沈既白那天是怎么凭空变出笔来的。

她小的时候看电视最喜欢看的就是魔术表演,照着电视上学了几手,小学的时候经常唬得那帮小弟一惊一乍的。

要是不知道怎么变出来的,她抓耳挠腮能难受很久。

但是沈既白就是不说,而且在这方面格外的有耐心,耐心得让人牙痒痒。问几次他都是那副油盐不进的调调,“当然是会魔法。”

“……”

闻言,她消停了一会儿。

但也只有一会儿。

才过了一节课,她又转过头,一脸讨好堆笑:“沈既白,你到底怎么变出来的?”

沈既白眉头抬了抬,懒洋洋的样子都懒得敷衍她了。

她改变了战术,打算打感情牌:“我小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魔术了,真的,我很有天分的,经常骗得我那些同学很崇拜我。”

说完,她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的真心诚意。

结果这招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用,沈既白那懒得敷衍她的样子有了一点点情绪,他多看了她一眼,问的却是:“是吗,因为什么感兴趣。”

“……”

这个问题还真给她问住了。

她隐隐约约记得是看了什么魔术表演很感兴趣,但是具体已经不记得了,不过她小时候喜欢看电视,经常抱着电视不撒手,许多歪门邪道都是从电视上学的,所以只思考了一秒钟就理所当然地回答:“电视上看的。”

但是这个回答好像没有让他满意,“哦。”

好冷漠。

刚刚才浮起来的一点情绪也收下去了,然后就开始赶客,他拿出课本,“我学习了,别烦我。”

“……”

直到快要放学了都没有从沈既白那里问到魔术的手法,并且这一次无论她怎么纠缠他都不搭理了,她只好放弃。

不过她很快也就抛之脑后,被新的快乐取代。

回头听到赵思思和陈倩在讨论送宋东宁什么礼物,她听到后也立马转回身加入了讨论。

虽然新学期开学没多久,军训就占去了半个月,但是许多革命友谊也是在那半个月里建立。

当时累得浑身难受,得了休息时间就瘫倒在地,几个嘴碎子就这么大喇喇坐在草地上凑在了一起,没几分钟就从天聊到地,相见恨晚,要不是休息时间短暂,连小时候几岁还在哭鼻子都能抖出来。

所以军训结束后安排座位,他们这几个座位选在了一起,平时交作业点名答题配合得天衣无缝。

认识时间不长,但是相比起班上大多数人都还处于只知道个名字的程度,他们三个关系特别好,座位又是刚好在最后一排的门角,在沈既白来之前,刚好只有他们三个人,班上人尽皆知的嘴碎铁三角。

想到这段时间自己心情阴晴不定,怪难为他的,有时候犯贱也是想哄她开心。

这次生日,也请了她们三个。

她们正讨论送什么礼物,宋东宁从外面回来了,一进来就凑头听到她们叽叽喳喳,隐约听到一点便了然,笑嘻嘻道:“姐姐们随便送点就成,我不挑,我都行。”

那天是放假前最后一个下午,各科老师留了一堆作业也拦不住归心似箭,除了值日生还要留下打扫,一个个蹿得飞快。

宋东宁临走前再次跟她们说了时间地点,拽着书包就冲出了后门。

而她为什么没有飞奔冲出教室呢。

因为那天她就是倒霉轮到她值日的值日生。

几个值日生都想快点打扫完早点回家,手脚麻利,风生水起,扫地拖地倒垃圾跑得飞快,忙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在她这么忙前跑后拖地的时候,班里已经基本上走空了,为什么说是基本上,因为最后一排的座位上还坐了樽大佛。

大佛慢条斯理收拾着书,一副对回家完全不上心的模样。

门外见到他没走的女生陆陆续续挤了不少,时不时往里面探头。另一个值日生要去倒垃圾,还得招呼着让她们让一让,那些女生才不情不愿往旁边靠一,等值日生出去,又探着头往里看。

直到走廊外传来老师的声音,问她们在干什么,她们才慌忙走了。

围拥在后门的女生们一走,被挡住的光线立即散落进来,傍晚的暮色像煮沸的金子,浓烈滚烫的落在他的身后,笼罩着他的轮廓,她抬头一眼看过去仿佛是他在发光。

拖地到了他跟前,她侧头问他:“沈既白,你不急着回家吗?”

他没抬头,仍在慢条斯理收拾着书,“没什么好急的。”

他始终是那副散漫的样子,做什么说什么都漫不经心,此时在漂浮的夕阳里却显得很孤独,很违和的感觉。

她继续拖着这一块儿的地板,跟他聊天:“你平时都是怎么回家的呀?认识你好几天了,好像没注意过。”

他拉上书包的拉链,闻言带了声嘲笑,“你能记得点我什么。”

怎么像是对她多有意见似的。

她也跟他讲道理,“这才认识你几天,哪有注意你这么多。”

他扫了她一眼,没接话了。

她正要抬头问,身侧的阴影一动,沈既白拎着书包站了起来,“你还有多久打扫完。”

“拖完这一块儿就可以了,还得去把拖把洗一下。”

“行,快点。”

“……?”她懵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难以置信说道:“你要等我一起放学啊?”

他眉骨微抬,“不是你问我平时怎么回家?”

“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完了吗?”

“别耽误我时间。”

“你不是说你不急着回家。”

沈既白诚心跟她做对似的,刚刚的那一幕仿佛是他的错觉,哪有什么孤独感,浑身上下仍是那股又拽又傲的劲儿,他拎着书包靠着门,懒散的腔调格外欠揍,“快点儿,别让我等。”

“……”

我让你等了吗。

不过她也没空跟沈既白计较,她也想快点打扫完回家,其他几个值日生也风风火火快要收尾,等着打扫完就锁教室。

她洗了拖把回来,等着检查卫生验收合格,她早已按捺不住回家的心,匆匆拽出书包就到沈既白跟前,“走吧走吧,我都饿了。”

结果才下一层楼,她猛然想起少带了一本作业,她连忙拉住沈既白,“你等我一会儿,我作业忘拿了。”

也等不及沈既白回话,她拔腿就往回跑。

幸好赶上锁门的同学刚走出来两步,同学帮她开了门,她连忙进去找了作业出来,连连说了好几次谢谢。

当她喘着气又跑回楼梯,沈既白还站在那里等。教学楼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基本上都是像她这样的值日生。

他背对着楼梯口,听到脚步声后一回头就看见她脚步飞快地朝自己跑过来。

身后是熟透的夕阳,裙摆发尾随着风风火火的脚步晃动,一点不变。

她生怕他等得不耐烦,见他没像等急了的样子,松了口气,问道:“行了行了,走吧,有没有耽误你回家的车啊?”

“耽误不了,你再慢点都行。哪科作业忘了带?”

难得他说话语气这么正常,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没喘匀,“班主任的,收假回来交不上绝对死定了。”

“你还怕老师?”

“你这话说的,好像对我有什么偏见。”

他只是扯了扯唇角,并不说话。

她替自己辩驳道:“你别看我好像一脸的叛逆不听话,我那也是真材实料考上一中的,将来——”

将来。

将来,也是要和林嘉远一样,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学。

那是她原本的愿望。

“将来什么?”沈既白问。

她抱紧怀里的书包,把刚拿到的作业放进去,拉上拉链。

这一些动作做完,时间也仿佛漫长而过,脚下踩过的台阶一寸一寸,镀满的金色夕阳也一寸一寸,这样的光阴曾经以为永远也走不完,然而命运的齿轮在中途的某一个环就戛然而止。

遗憾的是,甚至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结局。

“将来,考个好大学吧。”她用一个轻松的语气,若无其事的说出来,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寻常的事。

考个好的高中,然后考个好的大学,再寻常不过的人生规划。

只是关于林嘉远的那个部分,好像已经只有自己知道。

已经走出了学校,她四处张望,“对了,你是怎么回去啊,骑车吗,要不要去学校的停车棚?还是坐公交?”

沈既白扣住她张望的脑袋,朝着另一个方向转了过去。

他脚步不停,她被扣着脑袋被迫跟了上去,到了一辆黑色的车跟前,他拉开后门,“进去。”

“——??”她刹那睁大眼睛,她回头看看沈既白,再看看车里面坐着的司机,仍然处于宕机状态的大脑磕磕巴巴的反应着,“这、这这这、这是接你的车啊?”

“不然?”

“……你、你每天都是专车接送啊?”

“你到底进不进去。”

“……”

她上了车,坐得规规矩矩,腰板挺直,浑身僵硬。

沈既白坐进来后看见她这样,不由带了点笑,“住哪。”

她规规矩矩地报了地名,沈既白吩咐司机:“往那开吧。”

说完,车里静了下来。

他不说话,车里就太安静了,在封闭的空间里,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她还摸不太熟沈既白的性格,不知道他是不是平常就这样,总觉得有点低气压,整个车里的空气都闷得发堵。

这样的安静对她自小就坐不住的性子来说,实在太煎熬了。

她只观察了两眼,这个司机好像对沈既白很恭敬,应该不是他家的什么亲戚长辈,她的不自在稍微少了那么一丁点儿。

于是她稍微往前靠了点儿,“沈既白。”

他坐在副驾驶,微微侧头。

“你每天都这样上学放学吗。”

他侧着眸,“嗯。”

“你家里人对你真好。”她露出羡慕的表情。

而片刻后,他侧眸的视线收了回去,不再看她。

他的语气平静得听不出语气,“这样就叫好?”

“当然了。”她只要起了话头就会停不下来,“我爸妈从来没有接送过我,我从小都是跟着院子里的一堆发小们一起,我上学好几年了他们连我在哪个班级都不知道,给我开个家长会连教室都走错了,幸亏我当时在老师们那里可是大名鼎鼎,随便找了个老师问问就找到了我的教室。”

她说这些的时候,鼻尖皱着,但一张脸仍然快乐明亮,抱怨的语气听不出几分不满,说到后面,甚至带点不要脸的洋洋得意。

傍晚的光线明媚灼灼,往车里一照,整张脸都温暖明亮。

她说完就观察着沈既白的反应,她的语气很容易把普通的事说得绘声绘色,所以从小就唬得那群发小一愣一愣的,她是不习惯车里太静了,故意说些听起来好玩一点的事作为开头。

没听过的人基本上都会在第一次听的时候发出讶异,由此引开下面的话题。

但是,他也太平淡了,平淡得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发挥好。

她眼珠子一转,开始考虑别的话题。

她不知道后视镜能看到身后,她皱眉却明亮的模样全都尽收眼底,她的快乐会感染人,低落的空气不知不觉中驱散了几分,西下的残阳落在她的眼皮上都变得暖融融。

在她看不到的视线里,他的情绪柔和了许多。

他开了口:“起码出席了你的家长会,挺好的。”

“哦……”她再心大也隐隐听出弦外之音,试探问道:“你爸妈不参加吗?”

他没回答,她立马机灵着安慰,“肯定是工作太忙了,我也是散养长大的,我爸妈忙起来也不参加我的家长会,他们大人都忙。”

她见沈既白没有露出不想听的不耐烦,只要有人在听她就能继续叭叭讲下去,“我爸一直都忙,只有我妈有空的时候去参加,要是他们都参加不了的话,就会给我买糖弥补我。其实我都是装作难过,他们不去家长会省了老师告状,我还能有糖吃。”

他心情好了许多,听到这里,想起来书包里还有巧克力,但书包被他扔在后座了,他向后指了指,“拉链拉开。”

她困惑着照做了,他继续道:“里面还有巧克力,都给你了。”

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我不客气了?”

他终于隐隐有了点笑意,“嗯。”

但是书包一打开,里面有块亮着的屏幕,而且还在震动。

她以为是有人给他打电话,连忙拿出来递给他,从书包拿到手上才看清楚不是电话,而是设置的提醒——生日。

他已经接了过去,关掉了提醒,顺手也摁灭了屏幕,在屏幕黑下去之前,她看到有好几个消息提醒,他一眼都不看。

而后把手机又递给她,“放回去。”

她接过时有几分犹疑地问:“今天……谁的生日?是你的吗?”

他很淡地嗯了一声。

她脱口而出,“生日快乐!”

他情绪没刚刚那么淡,但还是只嗯了一声,仿佛这个生日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就连车里的气氛都变得更加凝固了。

刚刚稍微融和起来一点的气氛,现在凝固得连她这没脸没皮的自来熟都觉得僵硬,她从后座只能看到他的轮廓,冷硬得让她不敢再冒然开口。

他侧头看着窗外,不再理会她。

好一会儿后,她从自己的书包里扯下便利贴。

到了她家小区外的路口,车停下来,他才开口跟她说道:“到了。”

她连声说谢谢,拽着自己的书包,但在下车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既白侧头过来,却见到她伸着一只手在自己面前,在下一秒,空白的手心翻出一只折纸千纸鹤。

她的声音在身后笑嘻嘻地说着:“生日开心一点啊,一年只有一次,今天来不及给你准备礼物了,刚刚折了一只千纸鹤,先祝你心想事成、事事顺利,新的一岁开开心心。”

“我说我也会变魔术不是哄你的,虽然忘得差不多了,不过简单的手法还算记得。”她把千纸鹤放到他手上。

说完,她推开门下了车,在下车时跟他道着谢:“今天谢谢你的车了,假期后再见!”

她说话脆脆的,像倒珠子一样一连串的往外蹦,什么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洋溢着纯粹的快乐,上翘的尾音带着笑,让人听了就想扬起嘴角。

他捡起落在自己手上的千纸鹤,抬头时,她已经下了车,最后回头隔着玻璃跟他挥着手,而后沿着小区的巷子往里面跑去。

她梳了马尾,随着她幼稚又快乐的脚步晃动,夕阳的颓败划过她的背影变得像煮沸的金子,能将人间点亮。

但她也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走吧。”他吩咐司机。

“是去……?”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