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气压低迷的可怕,江安卿坐于扶椅上冷冷的盯着下头跪着的男子,他的双胳膊烂面条的使不上力气,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
双目赤红死死瞪着江安卿,说出的话却听的在场人不寒而栗,“你烧我妻儿残骸!毁了她们下辈子!落得我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你该死!江安卿你不得好死!你还我妻儿!”
呜咽和愤怒交织,男子变的分裂狰狞,扭曲的面容下是想同归于尽的疯狂想法。
面对咒骂江安卿脸色冷了几分,从男子口中大致知晓了是何种情况。洪灾过后她安排人集中烧毁了泡烂腐败的尸体,当时在长江下流一片引起不小喧波,好在开春时节并没有瘟疫的发生,随着时间和当地州府的安抚镇压,声音逐渐消失。
江安卿无意去跟他解释用心,在男子不断的哭骂声中缓缓开口,“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是上天!是民心让我来杀了你!你休想知道!”男子啐了口唾沫溅在了台阶上,笑的放肆凄哀,大不敬的举动让周围宫人上前摁住了他的头,“金凤迟早要亡在你手里,江安卿你就是天下罪人!”
“拖出去斩了。”声如数九隆冬松柏上垂挂着的冰锥。在太上凰身边伺候过的宫人知晓,太上凰越是冷着就越是生气,大气不敢出的跪在旁边,生怕怒火波及到自己。
“这件事不许宣扬出去,被孤发现诛九族。”
营地大部分的人都跟着陛下去秋猎了,流言蜚语管控起来方便了不少。江安卿依靠在扶椅上似乎很疲惫,眉眼间的凌厉带上了丝脆弱,不过在太医前来汇报时转瞬即逝。
景一醒了,江安卿过去时他正眨巴着眼睛盯着缠满纱布的胳膊发呆,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见到江安卿后眼眶子立马红了。
江安卿没坐绣花凳,而是坐在了床边,眉眼低垂的看着他,“太医说刺的太深伤着筋骨了,就算是恢复也会留下后遗症。”
“幸好是左手,小的不耽误给您奉茶的。”听这话景一心高高悬了起来,他就这双手还能有点用处,着急的要坐起来的,“小的会好好康复锻炼,不会影响给您按摩的。”
江安卿托着他坐起来,拽过软枕垫在了景一腰后。姿势有些过于亲密,垂下的发丝轻轻扫过景一的肩膀,后脊带起一阵酥麻。
“孤不是这意思。”江安卿无声叹了口气,“你救了孤一命,孤往后不会亏待你的,你想要什么和孤说便是了。”
景一倔强的摇摇头,眼睛亮的厉害,“小的什么都不要,小的只想陪在您身边,一辈子伺候着您。”
不知道是不是伤口上了止疼药的作用,景一并没有感觉到有多疼,满心扑在江安卿的回答上。他清楚的知道,这次的事情会让他在江安卿心中烙下印迹。
江安卿移开目光,“你先休息吧,孤还有事情处理。”
起身时袖子被大胆的拉住,景一觉得伤到的不是胳膊而是脑子,不然他怎么敢去拉太上凰的衣角,“小的想在您身边伺候。”
“孤自然会满足你。”江安卿回答了,景一放下心来。刚喝的药劲上来开始晕乎乎的,眯着眼睛滑进了被子里,恋恋不舍的松开了那片衣角。
明白心意后的景一感受到了巨大差距,他只能远远的追随着太上凰,哪怕豁出性命的奋力追赶,也不过是指尖擦过她衣摆罢了。不过很快就没心思想那么多了,无数双手拖拽着他拉入意识沉沦。
冬香秋菊的骑射是数一数二的,满载尽兴而归,还未来得及汇报丰收的喜悦时,就听见跟在太上凰身边的宫女讲述关于营地内发生的事情。
她们是太上凰最亲近之人,自然是不用瞒着的,两人气势汹汹的进了营帐内,上下的打量发现江安卿并没有受伤后松了一口气。
围猎场四周是用栅栏拦了起来,告诫周边的百姓皇室猎场勿入,也会有侍从在举办围猎时来回巡逻。但猎场太大了,不可能顾及到所有地方,那名男子早早潜伏在了猎场内,为了拿到衣裳混进营地还偷袭了个太监。
太上凰下的命令没人敢违反,除却自己人之外无人知道刺杀一事。傍晚营地升起篝火,烹制着今日所猎来的猎物,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此刻无君臣之别。
江安卿面色如常的坐在位置上,全然不像是经历过凶险,跳跃的火光映在漆黑的眸中,审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翠巧跛脚的递上一头梅花鹿上来,“禀太上凰,这是陛下今日猎得的梅花鹿,特意孝敬给您。”
“陛下有心了。”江安卿一句不疼不痒的夸赞,却让江月谷坐直了身子,浮现出孩童的羞涩来,“母皇若是喜欢,女儿明天再猎个头大的。”
歌舞声回响营地,隔着层层帘帐打在景一耳膜上,睁开眼睛是一片漆黑,他一觉睡到了晚上。止疼药劲过去后手臂的伤口钻心的疼。景一下意识的想要去触碰伤处,指尖距离分毫时被遏制住了手腕。
营帐两侧卷起的通风的窗帘投射进微弱的灯火,景一眨了眨眼睛勉强看清楚坐在凳子上的人影轮廓,几乎不用细细端倪琢磨,光鼻尖萦绕着的凤髓香味道,他几乎脱口而出,甚至于惊呼的喊道,“凤主。”
“嘘。”江安卿的声音依旧无波无澜,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孤身体抱恙的从晚会离开,是跑到一个下人的住所?”
远方飘来的乐器歌舞声显得营帐内更加宁静,景一忘却了手臂疼的钻心的伤口,脑子懵懵的发热充血,一种难以言喻的欣喜弥漫上心头。
太上凰屈尊来到他这儿说明什么?对他落下残疾心生出愧疚?是不是自己在她心里更重要了些,最起码跟仁寿宫内的其他宫人不一样。
景一觉得自己像是生病了,无法抑制的想要去寻找细枝末节来证明自己的猜测,可当太上凰在眼前时,那些疑惑、那些渴望全化为泡沫,抛之脑后。
江安卿见他呆愣愣的盯着自己看,大概是可怜他的那份衷心,难得没生出烦躁之情,询问道,“手臂的伤还疼吗?”见景一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江安卿拧起眉头,“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疼。”景一如实回答。
“止疼的药不能用太频繁,那会上瘾。”
明明室内光线昏暗只能看清楚模糊的轮廓,可景一就是知道说这话后江安卿肯定抿起了唇。他不耻的观察着江安卿平日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愉悦时微微勾起的唇角都不曾放过。
每一个表情似乎都映在了景一的脑海中,哪怕现在戳瞎了双眼,景一也能光听语气便猜想出江安卿是什么表情。
他真的是病了,病的无可救药,病的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爱意,如排山倒海般将他拍碎,每个骨头缝里都透露着卑微的讨好。
“还有几天就回紫禁城,你好好休养。孤会命太医想些其他法子给你止疼。”一阵布料窸窣声江安卿起身要离开,身为太上凰在下人的营帐中不宜过久。
景一恍然从思绪中惊醒,心急的不愿意让江安卿离开,营帐内只有他们两人,难得众人簇拥的太上凰身边只有他。
口不择言的撒谎道,“小的手臂好疼,牵连的头也在疼。”
感觉到江安卿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景一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心虚,尽管知道江安卿同样看不清楚。
江安卿还是走了,走后没多久太医就来了,点燃的落地蜡烛驱散了营帐内暧昧的黑暗,那份见不得人的心思随着黑暗隐匿。
宫中的御医自然是最好的,景一的伤口及时得到治疗,能将损伤降到最低,几乎在复健之下能达到正常水平。
如江安卿所说的那样秋猎结束后他们从避暑山庄离开,他手臂上的伤跟着缠绕的纱布一起掩盖在宽大的袖子下。因为受伤他不需要做任何事情,甚至于不需要替江安卿按摩就能进车厢内,不必跟其他下人长途跋涉,走的脚底满是水泡。
特殊的对待难免会遭到其他人注意,其中不乏鄙夷的目光,景一却并不在意,从采选结束后大胆拦下太上凰的金辇,不耻的跪下借着树荫庇护时,他就不是个将尊严看重的人。
甚至于贪恋的享受江安卿带来的不同,足以证明他与其他人不一样,哪怕是恩宠过后面对如云骞经历的那般千百倍的冷言冷语。
景一踩上脚踏进了车厢内,扑面而来的凤髓香和江安卿懒洋洋扫过他身的目光,瞬间让那些纠结化为虚无,满心满眼只有眼前至高无上的太上凰。
冬香秋菊罕见的没出现在车厢内,跪坐着的景一浮出疑惑,“主子,怎么不见两位姑姑?”
“她们有事先回去了。”江安卿胳膊一推将圆滚滚的软枕撇下了榻,“你坐过来。”
了然江安卿的意思,景一爬起来后弯着腰坐了过去,江安卿果然把他的腿当成了枕头,为了不碰到他受伤的胳膊,特意挪动了姿势。
“孤这几日没休息好,若是睡的不安分碰着你伤处了,叫醒孤就行。”江安卿闭上眼睛,眼下果真带着淡淡乌青。
江安卿睡的很沉,哪怕是马车磕过石头的晃动也没能将她吵醒,也睡的很安分,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乱动,反倒出处处透露出紧绷和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