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旧日情仇

莫兰离开景云和宋彩琳后,便急匆匆去赶她今天的第二个约会,跟方凯灵和杜慧碰头。这是她早就托方凯灵办的事,借口是为了感谢杜慧同意她取消那个出售墓碑的广告,感谢她体谅自己的反复无常,为此,她还在赴约前特地去买了一盒进口巧克力和一瓶香水。据方凯灵说,杜慧虽然总说自己讲原则,但只要塞点东西,原则就马上变成人情了。一句话,杜慧是个现实的人,这让莫兰松了口气,因为她觉得,只要是小恩小慧能打倒的人,就不难对付,看来上次那个电话也只是表面现象而已。

她看看腕上的手表,离约定时间还差10分钟,算了,在干正事前,先给男朋友打个电话吧,顺便问问他今晚几点回来。

莫兰拨通了高竞的手机,对面马上传来她喜欢听的声音。

“嗨,你在干吗?”莫兰问道。

“我在开车,现在要去郊区见顾天的堂弟,你呢?”

“我今天上午跟真爱俱乐部的那个宋彩琳见过面了,知道了一些很有趣的事。”

“说来听听。”

“你知道那个陈丽莲吧。”

“我知道,陈远哲的弟弟。怎么啦?”他好像在吃东西。

“听说她死前曾经在电台说自己的风流韵事呢,她说自己在卖灯的过程中认识了一个男人,还跟那男人混了4个月之久,第一次还在车上呢。而且那个男人好像还不太喜欢她,最后还跟她提出了分手。她说那个男人很帅呢。”莫兰兴致勃勃地说。

“会有这种事?”他提高了嗓门,声音听上去极其惊讶,而且紧张。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他的反应让莫兰有些意外。

“怎,怎么会有人去电台说这种事?”

莫兰知道,象高竞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去听什么午夜谈话节目的。

“你是从月球上来的吗?这种节目现在很流行。”

“你是说听众很多?”他的声音很紧张。

“那当然。大概没有几十万,也有十几万人在听吧。你干吗那么紧张?”

“我不是紧张,我只是吃惊而已,这种私生活……”

“大家爱听的就是私生活嘛!你真土,高竞。”莫兰笑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于是她继续说道:

“陈丽莲去倾诉的时候,她其实已经结婚了,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自报家门,老实说我觉得这很可疑,我得好好查查。”

“你怎么查?

“还记得你说的小种鸡吗?”

“记得啊。”

“小吴现在在电台工作,我要找他帮我去查当年的录音资料,我要好好听听这段风流韵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听?我们还可以一边吃醉蟹,一边听,想想就有意思。”

“嗯,莫兰,”他的声音一本正经,“我觉得你既然跟我交往了,再去找小种鸡就有点不太好了。”

“高竞,你在胡扯些什么!”莫兰觉得他的话古怪又好笑。

“总之,我反对你去找他,我反对,如果你去找他……”

“怎样?”

他停顿了一下,才回答:

“我也没办法。不过电台里说的事很多都是假的,我劝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我觉得……”高竞还在那边说着,莫兰忽然看见方凯灵远远走过来,马上朝她招了招手。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们晚上见,对了,你今天几点回来?”

“我会尽量早一点的。”他有点垂头丧气,转头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找小种鸡?”

“我今晚给他打电话”莫兰为高竞突如其来的醋意感到既高兴,又好笑,他怎么就这么没自信呢,“好了,竞,小吴哪能跟你比啊,想哪儿去了!”

“把这事忘了,不要去找他了好吗?莫兰?”他语帶恳求。

“高竞,你是不是不正常了?”

“算了!反正你也不听我的,你去好了!我现在就希望你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正好死了。真恨不得亲自去谋杀他!”他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他吃醋的时候真可爱,莫兰想。

高竞挂上电话后,心情十分沉重。虽然莫兰已经说得很清楚,去电台倾诉的人不是那个人,而是陈丽莲,但很明显,故事中的那主角就是他自己。

他自己至今都不明白怎么会跟那个人扯上这层关系的,但他不能否认事情的确是发生过,虽然没有4个月,但也有两个月,虽然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而且事后又相当后悔,但他终究还是没有拒绝,而且也的确从中体会到了他从未体会过的滋味。

但几秒钟的快乐带来的却是无尽的后悔和羞耻感。他真不敢想象自己曾经跟一个从未喜欢过的人纠缠了那么久,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深陷泥潭,浑身好肮脏。

他无法想象,如果莫兰从电台的录音资料里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后会怎么样。虽然那时候,她自己也结婚了,而他也的确非常绝望,几乎每天都徘徊在悬崖边缘,但这些,如今跟他处在恋爱中的她真的会理解吗?真的会宽宏大量地放过他吗?

她会不会因此跟他分手呢?

一想到分手两个字,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他考虑是否要向她坦白。

但该怎么说呢?他还真的说不出口。

半小时前,离开审讯室的高竞得到了几个回复,首先是,戴文通过了测谎,这说明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戴文的确没有说谎,二是戴文的心理素质非常好,两者之间,高竞更倾向于后者,他相信陈远哲关于自己不在场证明的供述是真的,也就是说,陈远哲的确没有不在场证明,至于他是否在案发现场,这就难说了。戴文很可能为了维护陈远哲而为其提供虚假的不在场证明,可这么一来,就说明戴文认为凶手是陈远哲,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也许是因为,陈远哲做什么都从来不跟他说的缘故吧。也或许,陈远哲本来就是凶手?

陈远哲究竟为什么来自首?难道他真的是想承担罪责?还是为了给戴文脱罪?

虽然两人都没明说,但他们的举动似乎已经说明了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他不得不叫下属再去调查一遍陈远哲的不在场证明。

下属仍然没有吴坚的消息,现在要搜查吴坚的住处似乎还没有充分的证据,只能是安排人员在附近守候,一旦找到吴坚就立刻把他帶回来。

关于蓝色奥迪车车主的调查也有了下文,戴文就有一辆。

让高竞颇为兴奋的是,乔纳已经从旧档案中找到了当年那宗快餐店劫匪的资料,以及顾天的家庭关系档案和最新的自首犯陈远哲的档案资料。莫兰让他找到当年办理李一亭案的警察,并查一下在李一亭出事那天,开动物园参观车的司机是谁,这两件事,他已经安排手下两个新警员去办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在所有这些信息中,他最感兴趣的还是乔纳刚刚提供的劫匪资料。

当年被他击毙的劫匪名叫萧展,案发日期是1998年12月19日,就是在第二天,他遭到了可疑分子的第一次攻击,头部受了伤。

萧展,1950年4月出生,初中文化,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父母均是中学老师。1982年,父亲因病去世,1986年其母也因罹患癌症去世。萧展长期在家待业,后经街道办事处介绍到街道办的工厂上班,之后的三年中,有两次因为打架斗殴被公安机关拘留,1989年他辞职回家,在那之后,以变卖家产为生。

1990年,萧展离开原住地不知所踪。

1993年,因将一名男子殴打致伤,获罪入狱3年。在入狱期间,由于其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经常发生自残行为,监狱方面为使其安心服刑,曾经为其三次约谈心理医生,对其进行心理辅导。辅导医生为,犯罪心理学研究室主任,心理学博士郭信(已故)。

1996年出狱后,再次不知所踪。

之后,直到1998年出事前,无人知道他的具体状况和行踪。

原来萧展的个人简介,居然如此简单。

不过,高竞马上发现一个情况,萧展找过心理医生辅导,他觉得这事可以问问余男。

他打了个电话给余男。

“喂,什么事?”余男的口气很严肃,他这会儿不在警察局。

“你知道郭信是谁吗?”

“我知道。是我的前辈导师兼同事,已经死了5年了,怎么啦?”余男冷冰冰地问道。

“他曾经给一个叫萧展的人做过心理辅导。我想找找这方面的资料……”

“你不用找了,问我吧。”余男低声打断了他的话,“我还记得这名字,当时是我跟郭信一起去监狱给他做心理辅导的,我对这个人印象很深。”

“那你现在在哪里?”高竞马上问。

“我现在在开会,晚上跟你联络。”余男低声说。

“你究竟为什么对他印象那么深?”在挂电话的时候,高竞忍不住好奇地问。

“你等一下。”余男似乎是拿着电话走到了走廊上,声音突然响了几分,“因为他情感非常丰富,虽然看上去冷酷无情,犯罪手段也极其残忍,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他自己,但其实他却是深陷爱河不能自拔。而他爱的对象又是永远不可能给他回报的人,他说那个人已经完全操控他了,这叫他发狂。他始终处在杀了这个人好呢,还是继续爱下去的矛盾中,最后他只有选择死亡,这是我的理解,他最后抢劫快餐店其实是一种自杀行为。虽然我只跟他说过三次话,但他的才情、外表和语言中表达出来强烈感情色彩,让我终生难忘,这可不是个一般的小毛贼,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老实说,我在跟犯人交流中很少碰到这种案例,简直让人回味无穷啊。哈哈!”余男说。

高竞怎么觉得,余男说的这个人有点像给他打电话的星光之箭,他对萧展的兴趣越来越浓了。

打完电话后,高竞继续阅读陈远哲家庭背景资料。

陈远哲,1980年出生,1992年,上文小学毕业,1995年洪文中学初中毕业后辍学。2000年9月考入S音乐学院钢琴演奏系,2004年毕业后无业,2006年7月开始在肖邦之恋钢琴餐厅驻演。没有前科记录。但据调查,其在初中就读期间,曾有两次因故意伤害事件被送至医院验伤,1992年7月,因为头部受伤和腿部骨折被送入医院,1993年4月,1994年5月曾因背部被烧伤在A医院接受长达半年的治疗。陈远哲的家人没有为此对任何人提出指控。

陈丽莲,1972年出生,1984年上文小学毕业,1987年,洪文中学初中毕业,1990年商业学校中专毕业,当年参加工作,1990年9月至2001年在新兴百货公司灯具专柜任售货员,2001年9月至2002年6月在潮流百货任维罗尼卡品牌灯具专卖店专柜小姐,同年10月与戴文结婚,2005年因意外事故身亡(具体资料另附)。

附:陈远哲的父亲陈一峰和其母亲宋小英于1993年身故,属非正常死亡。案发当天,陈一峰因醉酒与其妻宋小英发生口角,继而吵架逐步升级至动武,当天夜里10点,有人看见陈一峰满身是血从屋子跑出来,奔向大街,几分钟后,其妻宋小英被人发现已经倒卧在陈家厨房,已经气绝身亡,经法医鉴定,其死因是头部多处中刀,凶器被验证为掉在尸体旁边的一把菜刀。陈一峰的尸体在十多分钟后也被发现,其死因是车祸,怀疑是撞车自杀。由于案发时屋内只有夫妻二人,所以警方排除了其他人作案的可能性,事后警方通知了其家人。据调查,案发时,死者长女在同学家玩耍,儿子陈远哲则在离案发地一公里左右的陈家小屋内练琴,其钢琴教师陪伴左右。

看得出来,陈远哲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确是命运多舛,读过资料后,高竞不禁对这位英俊的钢琴王子产生了一丝同情,他心想,如果不是这臭小子老那副德性,他还真愿意把他当弟弟看待,因为他跟陈远哲可以说是同病相怜,都是在13岁那年永远失去了父母的爱。

高竞放下了陈远哲的资料后,又看了一遍顾天的个人家庭档案,发现他在本市还有一个远房堂弟,名叫顾正兴,在郊区务农,高竞打算去拜会一下这位比顾天小10岁的表弟。本来一个乡下远亲也许不值得他亲自去跑一趟,但是他之前让下属查过顾天历年的金融纪录,发现顾天曾经在10年前打过5万元到这位堂弟的账户,所以这一趟是非跑不行了。

如果没有陈丽莲电台那档子事,他本来会觉得今天这一天过得很充实,但现在,无论多少新线索都无法让他开心起来,他只觉得心神不宁,坐卧不安,脑子里全是莫兰的脸,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谢谢你。”杜慧坦然地收下了莫兰帶来的巧克力和香水。

“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你帮了我大忙。”莫兰一边客气地说着,一边注意观察杜慧。杜慧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女人,跟景云的身材体重不相上下,但是气质却显得更娴雅,更有女人味。

“大家不用客气了,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方凯灵在旁边调节气氛。

“我听凯灵说,你要写一篇关于俱乐部的文章?”杜慧的眼睛里透出生意人的精明,“什么内容?”

“是关于真爱俱乐部的死亡事件的。”莫兰笑眯眯地观察着杜慧脸上的表情继续说下去,“这类纪实文章现在很受欢迎,如果写出来的话,还可以给俱乐部做广告,想想看,变心的人真的被诅咒了,那一定会引起轰动的,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痴男怨女会来参加呢。”

听到最后两句,杜慧脸上露出了笑容。

“说的也是,现在什么事都靠宣传,不过如果说死亡事件,不会帶来什么负面影响吧。”

“应该不会,我会写得很模糊,没有观点和评论,只有事实,是非曲折让读者自己去品味,这样最稳妥了。我想大家只要是对这内容感兴趣,就会对俱乐部感兴趣。”莫兰很有信心地说。

“是啊,莫兰是个很棒的自由撰稿人。”方凯灵在旁边鼓气。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意见。”杜慧点头表示认可,转而又问,“那你今天找我,是不是就是为了文章的事?”

“是啊,有些事想问问老板的看法。”莫兰点头,拍了句马屁。

杜慧马上摇头笑笑。

“老板是谈不上,只是做做小生意而已。想知道什么你就问吧,我跟凯灵也是多年的朋友了。”杜慧热情地说。

“你对那几个人的死怎么看?”莫兰问道。

“从哪个说起呢?”杜慧这个开场白告诉莫兰,她的确有很多话要说。

“就从第一个张键林说起吧。”

“他是个好丈夫,他们两人其实是他要求来参加俱乐部的。冷杉是我的朋友,当时因为她身体不好没有工作,我请她临时来帮帮忙,也想让她赚点钱,可她对参加俱乐部的事并不起劲,倒是张键林很有兴趣,他打过好几个电话来问我相关事宜,他对冷杉是很上心。”

“可是我听说……我听说……”莫兰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听说什么了?”方凯灵好奇地问。

“我听说张键林在那方面有问题,还曾经去医院看过病呢。”莫兰注视着杜慧说道。

“这我不清楚。”杜慧摆摆手,仿佛眼前飞来只苍蝇,“不过冷杉一向不太喜欢张键林倒是真的,有一次她跟老公吵架还突然失踪了几个月呢,叫张键林急得差点跳楼。他还报了警,我们也很着急,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后来还是景云偷偷告诉我,冷杉住在她家里已经有几个星期了,就是不肯回去,最后只好我亲自去跑一趟,左劝右劝才把她劝回去,她回家后,那个张键林一句都没说她,这男人真是好的没话说。”

“有这样的事?”方凯灵很吃惊,说话间又红了眼圈,但其他两人都没理她。

“她那时候大概就想跟张键林离婚了吧,虽然她没有明说。”杜慧说。

“这件事后,他们的关系如何?”莫兰问道。

“看上去相安无事,究竟关系如何就说不定了。”杜慧的脸色变得有些严峻。

“那你对张键林的死怎么看?”莫兰问道。

“我不好说。也许是他倒霉吧。”杜慧谨慎地答道。

“那你是否觉得所有的死亡事件是诅咒?”莫兰记得当时冷杉曾经跟她说,杜慧认为这是诅咒。

“什么诅咒?巧合罢了。”杜慧毫不犹豫地说,“至少我不相信张键林是因为有外遇才死的,这不可能。如果照你的说法,他在那方面有问题,那就更不可能了。我敢保证,他就是个好丈夫。绝对没错。”

虽然莫兰是第一次见到杜慧,但不知道为什么,莫兰很相信杜慧的判断。

如此说来,张键林的确是个好丈夫。

“那么再来说说第二个死者,陈丽莲。”

“我不太了解她,只见过她一次,她是景云介绍的,她们好像是朋友,关系还不错。我当时第一次看见陈丽莲,我很吃惊这样的女人也会来参加我们的俱乐部。”

“为什么?”莫兰问道。

“她看上去不像个正经女人,一直在跟景云讨论她跟她老公的私事,真够皮厚的。”杜慧好像很不喜欢陈丽莲,“我对她的死一点看法也没有,完全不知道,不过,凯灵应该有话要说吧。”

杜慧看了一眼方凯灵。

“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方凯灵哭着说,“两个人都已经死了。”

“你难道从来没怀疑过,李一亭是被谋杀的?”莫兰故意问道。

“什么?”方凯灵一惊,随即又哭了起来,“你说的对,莫兰,他就是被毒品谋杀的。”

“我让你去找你老公的新手机号码,你找了没有?”莫兰问道。

“我上哪儿去找啊。”方凯灵道。

“去问他的亲戚和朋友呀。”莫兰觉得方凯灵找不到李一亭的新号码是不可能的,除非她不愿意。

“我……”方凯灵为难地低下头道,“我把跟李一亭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扔了,包括他所有亲戚和朋友的联系方式,所以,我真的找不到。”

“那好吧,那就算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莫兰马上安慰道,她心想幸好她还有个当档案员的表姐,否则可真是无计可施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啊。”顾天的堂弟顾长兴一脸无辜地看着高竞,这句话他已经至少说了有10遍了,但高竞并不相信他,因为对方闪烁不定的眼神告诉他,这个人在说谎。

高竞也不问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他对面,注视着他。

20秒钟后,顾长兴有点坐立不安了。

高竞继续看着他,一言不发。

“其实,我堂哥……”

“你们关系如何?”高竞问道。

“马马虎虎啦,我们乡下人,他是城里人,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经常会来你这里吗?”

“有时候,有时候。”顾长兴犹疑不定地点了点头说。

“可他在10年前曾经打过5万元到你的账户,这说明你们的关系很不错,不是吗?”高竞冷冰冰地问道。

顾长兴明显对此很惊讶。

“嗯,是,是的。是有这么回事。”他惊慌地用手擦了擦额上的汗。

“他为什么给你钱?”

顾长兴看了他一眼,又踌躇了半分钟,似乎终于下了决心。

“唉!反正他也已经死了,说出来也没什么。他曾经在我这儿的地窖里关过一个人。”

“关过一个人?什么人?是男是女?”

“是个十几岁的男孩。”

“男孩?他叫什么名字?”

顾天摇了摇头。

“他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堂哥也不让我接触他,说他很坏。”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高竞觉得很紧张。

“大概就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这孩子当时可能也就十四、五岁吧,我问堂哥这孩子是哪儿来的,他不肯告诉我。堂哥叫我不要说出去。那孩子来的时候好像是受了重伤,神智也不清楚。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顾天替他治的。我每天就是送饭进去给那孩子吃,没别的事。”

这么说,那5万元就是封口费喽,高竞想。

顾天囚禁的人是谁呢?是文章中的风吗?受了重伤的小男孩,听上去怎么都有点像陈远哲。

“可是顾天又不在,你难道没有趁顾天不在的时候,偷偷去跟那男孩说说话?”

顾天很懊恼地一拍大腿。

“我就是这么干了!不瞒你说,我是真后悔这么干,我还真的偷偷去跟他说过话,这小孩的确不简单。一开始,他伤太重根本不能说话,后来就慢慢恢复了过来。有一天我去送饭,他主动跟我说话,表面上怎么看他都是个很和气的小孩。他说他是被人打伤了,是顾天救了他,如果不是顾天,他就没命了,我问他,是谁打了他,他说是一个对他很喜欢他的人打的,他说不能怪那个人,全是他的错。他又说要好好谢谢顾天。我觉得这孩子挺不赖,至少有良心。只是我是听不懂他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高竞听得很如神。

“然后呢?”

“从那天开始,我每次送饭去,我们就经常聊天。有一天,他对我说他想要出去透透气,我同意,我想反正堂哥也不在,这孩子闷在地窖也有好一段时间了,结果你猜怎么着,警察先生,真是好心没好报啊,他居然在背后打我,我差点就没命了,你看,我脑袋后面现在还有个疤呢。我真没想到,这小孩看上去那么和气,一点都不像坏人啊,真没想到啊……他就这么逃跑了。”

“那顾天知道这事后是什么反应。”

“嘿,他倒也没什么,只是摇摇头,说他早料到我不是那孩子的对手。”

“顾天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为什么要关着那孩子?”高竞问道。

“他当时没有透露,后来有一次在吃饭的时候露出过一句,说是受人之托要把这男孩关起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托他的人怕这孩子出事,再往后他就不说了。”顾长兴长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脑后的伤疤,无限感慨。

“如果你再看见这男孩你还能认出他吗?”高竞考虑是否要让他辨认一下照片。

哪知顾长兴连连摇头。

“我不好说,都10多年前的事了,而且那时候这孩子好像是故意不让我看他的脸,每次我进去,他都一直躲在地窖里最阴暗的地方,我根本从没看清过他的脸,但我发现他很喜欢写东西,他老是叫我给他纸和笔,没事的时候就在那里写啊写的,但他从来不让我看他写什么,写完就撕了。”顾长兴提起那个男孩似乎仍然心有余悸。

“那男孩还跟你说过什么?”

“他说过不少话呢,我都不记得了。”

“说说印象比较深的话。”

顾长兴低头想了想,才道:

“要说印象深,就是那句了。”

“哪句?”

“他问我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你怎么说?”

“我当然说喜欢女人喽,把我笑得,我当时想,这孩子问的问题可真是怪。”

“那他说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就跟我谈别的了。”顾长兴笑着答道。

“要不要再来一杯咖啡?”莫兰客气地问杜慧。

“不用了,不用了,我怕晚上睡不着。我们还是接着说吧。”杜慧连忙摆摆手,“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说到我老公的事。”方凯灵抽抽噎噎地说。

“说起你老公的事,我倒真要说你一句了,凯灵。”杜慧的口吻很像个老大姐,“你们两人的事也不能全怪你老公,你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

“这我知道。”方凯灵软弱地点点头。

“为什么说凯灵也有责任?凯灵可是公认的好太太。”莫兰立刻假意维护方凯灵,她很想知道杜慧接下去会说些什么。

方凯灵感激地看了莫兰一眼。

“你问她自己吧。”杜慧笑了笑,朝方凯灵一努嘴。

“怎么回事?凯灵。”

“我,我也不知怎么搞的,老是给老公帮倒忙……”方凯灵不好意思地嘟哝着,杜慧接着她的话头说了下去。

“呵,还说呢,要我是你老公也得生气。”杜慧说,“她老公是开房地产中介的,她经常去帮忙,当然也是一片好心,结果就是经常越帮越忙,不是弄错合同书,就是交易的时候忘了帶图章,要不就是把人家的图章都丢了,你说急人不急人。”

“李一亭就为这个跟你不开心?”莫兰问方凯灵。

“大概是吧,因为这个他老是怪我,结果我们为这常吵架。”方凯灵说着又为自己辩解道,“不过要说粗心大意,景云也好不到哪里去。”

莫兰不知道方凯灵为什么会突然要把话题扯到景云身上,不过她想从侧面了解一下“黑社会女老大”景云倒也不错。

“景云也很粗心吗?”

“景云就是粗枝大叶,什么都不在乎,尤其对钱更是脑子里少根筋,买东西人家找她多少钱,她也从来不知道,就因为这个,她经常算错帐。她帶团出去,在车上收门票常常会出错,要说她粗心大意也可以,不过,我觉得她其实是对钱不在乎。”精明的杜慧倒好像对景云印象不错。

“我一直想问,她老公跟她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听说是因为她跟婆婆关系不好。景云跟我抱怨过一次,说她婆婆特别小气,什么都要跟她计较,什么都要管,所以难免会有矛盾。不过,后来可能也是因为景云的老公突然就喜欢上了景云的同事了吧,听说原先这同事还是景云的朋友呢,平时跟景云关系挺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跟程岩好上了。”杜慧说到这儿,开始有些激动了,“我最讨厌这种女人了,平时虚伪地叫你姐姐长,姐姐短的,结果一转手就把你老公给骗走了。也亏景云度量大,要是我早就去撕烂那女人的嘴了!”

莫兰很理解杜慧的愤慨和景云当时的处境。

姐姐,姐姐,这称呼再次让她想起高洁,高洁曾经叫了她多少年姐姐啊。不过当然,现在她知道真相后也不会再怪她了。

“景云没想过挽回吗?”

“本来是想的,但后来出了件事,导致两人的关系彻底破裂了。”杜慧心情沉重地说。

“什么事?”莫兰问道。

“景云的婆婆晚上去倒垃圾从楼上摔下来摔死了。”方凯灵说。

“是吗?”莫兰一惊。

“据说婆婆去倒垃圾,叫景云开灯,景云赌气没理她,因为那天她跟程岩吵了一架,当天晚上程岩住到情人家去了。结果老人一不留神就摔倒了,就是这么不巧,一摔就摔死了。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就更差了,后来程岩干脆就住了出去。”杜慧停了一会儿说,“其实景云对她的婆婆还是挺好的,挺大方的,只是两代人住在一起难免磕磕碰碰,我觉得程岩是利用了景云跟老人的矛盾,以此为借口搞婚外恋,再说,景云的脾气不好,有点大大咧咧,有时候嘴巴也不饶人,所以他大概早就想跟景云离婚了。”

“程岩的确很可恶。”方凯灵在旁边帮腔道,“我听景云说,他经常买东西给那个第三者,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有时候还把家里的东西拿出去给那个女的,临死前他还买了戒指给她呢,真是太恶心了!我要是景云一定会找那第三者给她两记耳光,谁知道她居然还照样若无其事地跟她做同事。”

“景云跟我说,她跟那个女的吵过一次,但后来就互相不理了。她大概也觉得很丢脸,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老实说,碰到这种事女人的确是没什么办法。”杜慧道。

“哦,也对。我不也一样吗?”方凯灵叹了口气。

“男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外心,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不过景云也把他折磨得够惨的,没想到他后来居然还自杀了。”杜慧露出笑容,很开心。

“你认为他真的是自杀吗?”

“他当然是自杀,因为不能结婚,那女的好像要跟他分手。他大概意识到景云永远都不可能跟他离婚了。为这事,你不知道景云是怎么折磨他的,每次开出条件同意离婚,后来都反悔,把这男人都快弄疯了,虽然很残忍,不过我倒觉得是大快人心的,我最讨厌这样的臭男人了,就该这么折磨他。”

“她怎么折磨他的?”

“花样很多,比如有一次是比喝酒,她许诺谁先喝光3瓶人头马,谁就赢,输的那个人就要听赢的那个人的话,结果程岩不是她的对手,半瓶就被打倒了。还有一次,是要他一次跑完10公里,结果程岩也输了,他根本没那体力,再有一次,就是要他一次吃下几十个包子,那当然程岩也不行了,最后也输了。不过景云还是很有办法的,三次比试的结果都让程岩因为体力不支留在了家里,于是她又跟他厮守了一段时间,我想她还是很想跟他和好的吧,虽然办法激烈了点。”杜慧感慨地说。

听到这里,莫兰对景云产生了强烈的同情,不错,她花那么多心思也无非就是为了留住这个变心的老公,可惜那个男人就算死也不要跟她在一起,程岩究竟是被谁杀死的呢?星光之箭杀死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真是摸不透啊。

“对了,说起喝酒,凯灵,我记得你酒量也不错。”莫兰随口说道。

“我只能喝啤酒。”方凯灵道,“现在是滴酒不沾了,我胃不好。”

“喝酒的确不好,对健康不利,”杜慧拍拍自己的咖啡杯,“我现在跟冷杉一样,只是偶尔喝杯咖啡,平时都只喝白开水。”

“还是喝白开水最健康了。”莫兰点头称是,接着就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下去,“那你对蔡英东的案子怎么看呢?”

“我觉得他可能是意外身亡。”杜慧直言不讳地说,“因为这种死法太不像自杀。我想他很可能是跳下去的时候正好头部摔昏了,所以就闷在了水里。大概也就是这样,老实说,我对他的死蛮同情的。”

“为什么?”

“我总觉得宋彩琳脑子有点问题。有一次我去看病,我们两人在医院走廊里说了会儿话,我见她心情不好,就问她出了什么事,她跟我谈起了她老公,说她老公不正经。宋彩琳脾气不好,我好心劝她对老公和气点,这样老公才会跟你好,她却突然翻了脸,说我不该管他们夫妻的闲事,又说我们俱乐部是在骗她的钱,反正她忽然就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自从那次后,我就再也不想跟这个人打交道了。”

“是啊,谁受得了她,你还记得吗,杜慧?有一次俱乐部搞活动,她跟蔡英东一起来的,结果就因为她老公没听她的话,多喝了几口酒,她当场就把蔡英东的酒杯扔在了地上,真像个泼妇。你自己不喝也就罢了,干吗这么霸道,我要是男人碰见这样的老婆也得搞外遇。”方凯灵提起宋彩琳就皱紧了眉头,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

莫兰脑子里闪现出宋彩琳那张紧张多疑绷得紧紧的脸,她完全相信方凯灵的话,宋彩琳做得出那样的事。

“蔡英东死了以后,你们联系过吗?”莫兰问杜慧。

“当然联系过,我还退了她1000元钱呢。她来俱乐部大吵大闹,一个劲地说她老公是被俱乐部害死的,因为入会的时候签了生死状,结果受到了诅咒。后来我把她拉到小房间私下谈了很久,退了她钱,才总算让她闭上嘴。”杜慧提起这事,厌恶地撇了撇嘴巴,“她说她没钱,家里的钱都叫老公败光了,还说蔡英东就是因为参加了俱乐部才变坏的。坦白说,我很不喜欢她,她谈起蔡英东,一直死人死人得叫,让人听了很不舒服。我觉得就算蔡英东有100个不对,现在人也死了,就该宽容些才对。”

看来对于泼辣难缠的宋彩琳,精明的杜慧也无计可施啊。

不过,宋彩琳倒是第一个提起诅咒这个想法的人,杜慧不相信这说法,冷杉也说不是,景云认为是巧合,凯灵没提起过,现在,只有宋彩琳一个人公开提出过这个想法,可是上次见面她居然对这想法只字未提,为什么呢?她是为了讨赔偿,故意要将事情扯到这上面去的吗?还是本来她就是这么想的呢?不知为什么,莫兰忽然想到了陈丽莲丢失的钱包,会不会……?

她觉得现在下这判断还太早。

现在想想,蔡英东应该是被他老婆咒死的才更确切些。

晚上,高竞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莫兰的家,乔纳照例还没有回来,只有他跟莫兰两个人吃晚饭。

“你什么时候给小种鸡打电话?”他紧张地问她。

“我已经打过了,他说帮我找找,也许很快就会有结果。”莫兰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非要找他?”他皱着眉头说道,“为什么我的朋友跟他们的女朋友分手后,都从来不联系,为什么跟你分手的人后来都会变成你的朋友?还会为你坐这做那的?我真搞不懂。”

莫兰在饭桌对面注视了他好了一会儿,随后勾勾手指叫他把脸凑过来。

他以为她要说什么悄悄话,不料她亲亲热热地香了一下他的脸。

“高竞,你真可爱。”她甜蜜地说。

他本来想坦白的,但被她这一下,他什么都说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