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的危机就是家臣的危机。“信玄上京”的消息,使织田家众人皆面带忧色。可是,此时此刻织田家在北近江方面的司令官木下藤吉郎秀吉所镇守的横山城,却面临了更直接的危机。浅井长政等人配合武田大军的西进,也展开了积极的行动。
浅井获得朝仓家的援军离开小谷城,首先包围了宫部城。他的作战策略是,先拿下宫部城,然后攻陷虎御前城,以便取得随时可以进入南近江或美浓境内的优势。
不料去年才倒向信长的宫部继润戮力防守,木下秀吉也率军出横山城支援,几经奋战,最后终于顺利击退了浅井、朝仓。这和武田信玄在三方原大获全胜一样,都发生在元龟三年十二月。
木下秀吉获得的这场小胜利,发挥了超乎预料的战略效果。朝仓、浅井了解到织田家驻留北近江的部队实力不容小觑后,便不敢轻易造次。这当然对武田信玄的基本战略——从南北两方夹击织田,一决胜负——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不过,当武田在三方原大获全胜、德川和织田的联合部队败北的消息传来后,浅井长政所在的小谷城立刻人心大振,木下秀吉驻守的横山城则是士气低落、人心惶惶。
“一旦主君和武田展开决战,我拚了命也得赶去。”
这句话藤吉郎秀吉已不知和弟弟小一郎秀长说了多少次,因为他很犹豫到时该派谁留守横山城。
秀吉之前也经常不在城内,那时多半由竹中重虎或蜂须贺正胜留守,他们也有极优异的表现,曾抵御浅井家的奇袭,坚守不怠。可是这次情况不同。如果织田、武田真的展开决战,浅井、朝仓一定会倾巢而出,全力猛攻,让织田家腹背受敌,因此留守横山城阻挠他们的攻势,是非常危险的任务。
(哥哥一定是希望我担下比较危险的任务。)
这一点小一郎秀长心里也很清楚。他是秀吉唯一的血亲,如果他能不惧危险,挺身而出,一定有助于提振城内低迷的士气。问题是,小一郎实在无法判断到底是参加决战比较危险,还是留守城内比较危险。哥哥似乎也有相同的困扰。
“不管那么多了,看信长主公有甚么打算再说吧。”
哥哥如此决定后,便派遣数十个机灵的部下前往岐阜或三河蒐集情报,以便及早掌握信长、信玄的动态,及时因应。
可是经过好一阵子,岐阜或三河都没有传来甚么消息。武田大军似乎一直攻不下三河的野田城,信长方面也毫不惊慌,甚至还在清洲设立了新的“唐人方”,前方的浅井也没有可疑的举动。
“武田大人想必是在静待越后路的积雪消融,以便和朝仓部队共同夹击织田家吧。”
眼见武田按兵不动,各地纷纷传出类似的风声。这的确是非常合理的猜测。
不料之后竟又传来了令人惊讶的消息,而且是发生在西边,而非木下兄弟关注的东边。元龟四年(天正元年)正月,足利将军义昭明目张胆地揭旗反抗信长。他拉拢了南近江的六角家,又和光净院暹庆等一向宗徒携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在近江的石山和今坚田筑起坚固的垒塞,堂而皇之地摆出以军事行动反抗信长的姿态。
像足利义昭这样老谋深算的策略家,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当然是看到武田在三方原大获全胜,很有可能取代织田家,因此想在武田上京前发难,在军事上有所表现,增加他在武田上京后的发言权。
(这可不得了了……)
小一郎在心中如此忖道。万一南近江落入敌手,横山城就有可能被孤立在北近江。武田信玄来攻,织田家说不定就会遭到各个击破。
所幸这时好运终于临到了织田家。进入二月以后,武田大军依然未攻下野田城,而且看起来似乎也无意绕过此城迳自前进,丧失了之前不顾滨松城一个劲地朝西挺进的气势。
织田信长反应灵敏,立刻掌握住这个情势。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当时他已得知信玄身体有恙,想必是从武田大军的行动和士气,察觉到对手内部出了状况。二月二十日,信长命柴田、丹羽、明智、蜂屋等四将率兵前往近江。东有强敌进逼,竟然还自岐阜派出半数以上的织田部队,乍看之下的确太过大胆,但此行的目的乃是要在短期间内镇压某方面的敌人,像这样一举派出大量兵力才是合理的。信长虽然缺乏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才干,但纵观全局的战略眼光却是一流的。
柴田、丹羽等人在二十六日便攻陷了近江石山城,明智也从湖面攻击降服了今坚田。光净院暹庆投降信长,还俗后改名为山冈景友。之后他还臣事过秀吉,又倒向德川,保有大名之位直到关原之战结束后。
攻陷石山、今坚田之后,织田大军这才歇了一口气,横山城的木下兄弟也才放下了心中大石。然而足利义昭仍不死心,三月间又再劝诱三好义继、松永久秀,并联合驻留摄津的三好三人众再度起义,而且大胆地迳自集结部队攻打织田派任的京都奉行村井贞胜的府邸。由于当时谣传武田已攻陷野田城,正继续西进,以致义昭才敢如此放肆。
但是,此时信长也采取了果敢的行动。三月二十九日,他亲自率兵入京包围义昭所在的二条城,并说服朝廷推动议和——因为在群敌环伺的状况下,信长还不能消灭足利将军。
之后事态便有了改变。四月七日和义昭议和后,信长一路放火烧了近江的鲶江城与百济寺,于十一日返抵岐阜。同一天,武田信玄在三河野田的兵营内咽下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