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混沌一片,廖文茵勉力睁开眼,来人身着宫女服饰,身形瘦弱力气却是不小,廖文茵浑身绵软尽靠在她身上竟也稳当,只是外头宫灯昏暗,那人又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容貌,依稀能辨出是方才席上一直在身边伺候的那宫女。
前头有人瞧见二人,过来询问,那宫女陪着笑解释:“贵人方才贪杯多饮了些,酒劲上来了嚷着头疼,我带贵人去偏殿安置。”
盘查的宫女神情倨傲,甚至出手捏起廖文茵低垂下去的脸,“呵,我当是谁,这不是廖首辅家的嫡女吗?都说这位廖姑娘端庄淑雅,没想到也是此等浪荡不拘礼之人。”
这宫女是越贵妃宫里头的,在鸾栖殿见过廖文茵,又为着她打了自家娘娘的脸,便满脸冷嘲,“既然廖姑娘不胜酒力,便好生带着她去吧,免得待会儿御前失丑,叫人没得笑话了。”
搀扶着廖文茵的那人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告辞。
廖文茵轻喘着气,整个人像是被泡在暖酒炉里似的,又晕又闷,胸口直憋着一口气,只是还一直被人带着,不知要往哪里去。
昏沉间,觉的自己被安置在一帐内,想要睁眼看清,只瞧见顶上纱帐飘动,身边有沉重脚步声传来,再来不及思考什么,便昏死过去。
那宫女将人安置好,放下帘帐,甚至还贴心的将炭炉内填满银丝碳,将这屋内烘的暖暖的。
听闻有什么异动,轻声往床榻靠近。
猛地,一只手抓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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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宫宴上,礼乐歌舞依旧纷扰,那些舞姬面上蒙着轻纱,身姿曼妙,酒过酣熏,这样的声色之下也不免有人心浮动,只还顾忌着这是御前,才没有更出格的事情。
长公主看着这荒唐一幕,心里冷笑,堂堂家宴如此声色犬马,没有半分规矩,越贵妃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皇兄年纪渐大,她这狐媚讨好的功夫也是见长。
那头的贵妃娘娘还不知旁人心思,身边的嬷嬷附在她耳边递话,女人眼里的面容上闪过不虞,随即向永晟帝行礼笑道:“陛下,臣妾先去更衣。”
永晟帝点点头,越贵妃出了殿外,面上骤然冷下来。
“怎么回事,方才那廖家女不是被带出去了吗?我看承儿也早早跟去了,能出什么岔子?”
宫道上皆是来往宫人,见着贵妃娘娘面带戾气,纷纷避让行礼。
只是严嬷嬷也就不敢明着说,低声为难又着急:“娘娘且先去看看吧,奴婢们也是实在拿不准法子了——”
严嬷嬷是跟在越贵妃身边的老人了,连她都这样说,越贵妃心底一沉,直觉不好。
待到偏殿去,还未入内便听里头一阵惊慌喊叫又是哭闹的声音。
越贵妃本来还以为事成,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想起这样吵嚷怕是会引来旁人,推开门喝止:“闹什么闹?将人都引来了才高兴吗,你们不要脸皮我还要——”
女人的话在看清屋内的情况后戛然而止。
越贵妃在这后宫浸染多年,早已练成处变不惊的心态,此刻却还是被惊的目瞪口呆。
沈煜承浑身近乎□□着,身边竟还或坐或躺着两个宫女,一地衣裙散落,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清醒着的那个宫女香肩尽露,裹着纱裙哭闹着要死要活的,另一个昏死过去,身上草草盖了件外衫。
越贵妃来不及想别的,先去看那两个女子的脸,心里期盼着若是有那廖氏女,若是有她——
细看去,几乎将她气了个倒仰,地上躺着那个竟是她身边的宫女。
沈煜承身边的人对这混乱一屋子束手无策,叫不醒主子,又要看着那叫嚷的宫女,实在没法子,派人去请了严嬷嬷。
越贵妃咬着牙,先叫人将沈煜承抬起来安置在内室,命人悄悄的去请了太医,动静这么大,沈煜承都醒不来,一看便是着了道了,又派人在门口死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出。
不需主子吩咐,严嬷嬷上手将那昏迷着的宫女打醒,几个巴掌下去,女人白嫩的脸上立即红肿起一片,人也渐渐清醒过来。
女人宫装华美凤仪万千,却是眼神阴鸷,紧紧盯着醒着的另一人:“瑸儿,你告诉本宫,本该在这的人呢?”
廖文茵那不知好歹的贱人推拒了与沈煜承的婚事,却转头又被赐婚于沈戎河,先前就因为此时害得她被永晟帝训斥,本也打算息事宁人,可谁知永晟帝竟然为了这桩亲事去见了凤梧宫的皇后!
越贵妃得知此事时惊的冬日里平白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年岁相仿,但她入宫时褚后已是执掌后宫的中宫主位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即便是困守凤梧宫十年之久,也依旧是她的心结。
越贵妃听着宫女报信,针线划过手中绣绷上的绣片,破坏了一副好好的戏水鸳鸯,她浑身发着颤,眼神深处是不为人知的惊惧。
褚家犯了那么大的罪,陛下都不肯杀她,甚至保留她的后位,
越贵妃不可控制的胡思乱想起来,沈戎河回来了,永晟帝还给他安排这样一门好的亲事,却不肯成全她的儿子,陛下是不是要跟凤梧宫那个女人重修于好——
越贵妃着实害怕起来,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叫皇后母子翻起身来,不然,第一个死的就是她和她的孩子们。
思及此,女人面上的阴毒一闪而逝,附手叫人过来。
沈戎河跟廖家这门亲事想成,也得问问她愿不愿意。
为撇清身份,严嬷嬷特地寻了一个面生的浣衣局小宫女,只消她将掺了迷情药的酒递给廖文茵,再将其依时带到偏殿,旁的自然不用她管。
哪知廖文茵不在,却是这小宫女在这哭哭啼啼。
那边昏迷着的绿萼也被叫醒,严嬷嬷给她胡乱裹上衣服,将她带过来。
越贵妃居高临下看着她,面上冷的叫人发寒:“狐媚子东西,你是我身边贴身的,竟也能干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来,谁给你的胆子敢勾引雍王的,还不一一说来。”
绿萼整个人还都是懵着的,清醒过来就开始尖叫哭闹,还跪爬着往前要拽越贵妃的裙子。
严嬷嬷上前去又甩了她一巴掌,“混账羔子,哭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你只管说来,要有什么委屈还怕娘娘不给你做主吗?”
绿萼这副模样被人看着,也觉难堪,又深知越贵妃的性子,抽抽噎噎的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
“奴婢本来在前殿盘查,方才那小宫女便来叫奴婢,说是廖家姑娘出了什么事娘娘有吩咐,奴婢想着,想着娘娘先前生气,以为您有什么安排,便没多想跟着她来,刚进屋就被迷晕过去,往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娘娘——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奴婢是被人陷害的啊娘娘——”
绿萼说着,又是一阵哭叫,越贵妃听出了门道,知道事情应该是出在那个宫女身上,但脚边的女人还想着攀缠她,哭叫不休的,实在惹人厌烦。
“来人,先将她带下去看押起来。”
那边小宫女却一反常态,抱着身上衣物靠在墙边,冷眼看着绿萼将事情都说清楚。
越贵妃看见她,气的冷笑出声:“你到乖觉,知晓逃不过,以为捏着什么把柄便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吗?”
这人坏她大事,还敢算计承儿,难不成是跟那廖文茵串通——
还未等她想清楚什么关键,外头传来慌张声音。
“长公主,这里头,这里头不能进——”
越贵妃惊愕回头,长公主怎么会来这?
顾不得许多,她回头叫严嬷嬷带着人将这几人好好看守着,不许她们发出声音,自己则是迎出去。
要应付这位汝宁长公主,越贵妃向来是头疼。
这位公主乃是先皇膝下最受宠的女儿,既嫡又长,虽与今上不是一母同胞,但永晟帝对这位幼时对他颇为照顾的长姐很是尊敬。
先皇去得急,还未来得及为她定下婚约,永晟帝初承大统根基不稳,也是汝宁长公主甘愿以自身婚事下嫁成郢侯府,以拉拢朝中老臣一派,为此,永晟帝对她更添愧疚之心。
昌宁郡主是什么性子,长公主只是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向来是看不上越贵妃的。
“公主怎么到这边来了?可是喝了酒想歇息一番,此处杂乱不堪,本宫派人送公主去鸾栖阁,或是去太妃宫中也好。”
长公主摆摆手,神情倒也平和,“不用劳烦贵妃,宁儿不知又乱跑到哪里去了,本宫来寻她的,不知是否在这殿内,贵妃怎么在这,没陪着陛下?”
越贵妃心中松了一口气,端起笑:“这里头是放些宴上的杂物的,宴上少些东西,我自来看看,郡主不在里头,想来是去御花园或是别处去了罢。”
既然昌宁不在,长公主也不欲与她多说,转身要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句。
“母亲?”
公主与越贵妃一同回首望去,却见那边廖文茵与昌宁并立树下,昌宁郡主手里头还抱着一只小狸奴。
越贵妃脸色骤然一白。
廖文茵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