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
马蹄踏在京城内的路上。五匹马急的从大街上处还没有合拢的关口冲过去,去往阜成门。
京师九门。北面是德胜门,安定门。阜成门位于西面正中。贾环、何大学士行,当然不会走德胜门出内城到京营的驻地。不用想,都知道德胜门会被太子控制住。
他们将从阜成门出内城,绕道前往北面。府军左卫控制着宣武门的消息他们还不知道。宣武门位于京城南面,从南门出,再绕到北面,路远,时间、风险大增。
阜成门中,府军后卫已经关闭城门,隔绝内外。几十名兵士在城门口架着木拒马,横在道路上,手里拿着刀枪。奇怪,傲视的看着骑马起来的几人,这个时候想要出城?
何大学士骑着马,当前步,主动的道:“这次由老夫来解决。”
前面几个关口,都是贾环决定,或者绕路,或者冲击,路顺利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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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中,随着清晨的到来,府内被叛军杀进来的创伤慢慢的愈合。暂时再没有叛军过来。炊烟袅袅升起。柳逸尘和张四水、黄总旗商议后,派人去厨房做饭。
荣禧堂中,宝钗身葱黄色的棉裙,身姿丰美,闭着眼睛,坐在铺着柔软坐蓐的椅子上。香菱和如意在旁服侍,莺儿拿了碗热粥过来,“奶奶,喝点粥吧!”这幕,正生在荣禧堂各处。米粥的甜香飘散,带着难言的温暖。
宝钗点头,睁开眼睛。突然的,直噙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就这么顺着她白皙的脸庞滚落下来。牡丹哭。她不是为现在的处境而哭,而是对丈夫的担心。
贾环冒险外出,并没有来辞别。难不成,他从荣禧堂出去,真的是两人见的最后面?念及此,宝钗就心中情绪激荡。相视的种种,新婚以来的甜蜜,在眼前,脑海中浮起。
以宝姐姐之冷艳、端庄、持重,此时,见贾环久久不归,亦是压不住心中的情绪。泪痕满面。
贾府的姑娘们是聚在块区域内。湘云和黛玉就在宝钗附近。正在喝粥。
看着哭起来的宝姐姐,湘云心里叹口气。在更大的生活变故、风暴面前,宝姐姐亦难稳得住。但她丝毫没有觉得宝姐姐脆弱。如今的局面,只有男人们能解决。她们这些闺阁女子,帮不上忙。只能祈盼环哥儿早点回来。
环哥儿,你在哪里?
黛玉搁下粥碗,放在紫鹃的手中,走到宝钗身边。她在这方面的承受力,比宝钗要强。毕竟,在金陵已经经历过次。细声道:“宝姐姐,你别哭。”
黛玉和宝钗的关系在早-九月份时就已经修复,再无隔阂。宝钗接过香菱递来的手帕,擦着眼泪,点点头。
这夜,贾府里流的眼泪实在太多。宝钗流泪,探春、李纨等都看过来。要说现在谁最担心,非宝钗莫属。夫妻二字,不仅仅是纸婚书啊!
李纨对此,体会尤其的深刻。
黛玉不大会安慰人,但她有她看问题的视角。如若清箫般幽幽的、悦耳的声音很坚定,道:“宝姐姐,前日里,环哥在我那里写了菊花诗。你在场。他写道:本性能耐寒,风霜其耐何?环哥会没事的。”
黛玉对贾环保持着信心。以花喻人,以诗自喻。这句诗,充满了力量、气魄、风骨。
本性能耐寒,风霜其耐何?是啊,风霜刀剑又如何?打不垮,压不倒他的!
李纨、三春、湘云并身边的丫鬟们,在心中默念着黛玉吟诵的这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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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外城西的内河提上,骏马风驰电掣,赶往京城北面。
“哈哈!痛快!”何大学士在马上大笑,全然不像六十二岁的老人。
刚才在阜成门门口,何大学士当面与府军后卫的章指挥使交涉。章指挥使支支吾吾。贾环突然拿出火铳,指着章指挥使,挟持章指挥使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城。临机应变,表现的极其果断。
何大学士从贾环身上看到了名臣的气质,心中欣喜。他慧眼识珠。但凡名臣,处置军国大事,无不是善断之人。幕僚和主官的差别就在这里。
贾环的谋略他是见过的。金陵粮案中,贾环出了不少力气。他向金陵的好友了解过。和卫弘也谈过。此时再见到贾环的决断、应变,心中赞叹。
果然是良才美玉!
何大学士本来对贾环栽培,是为国选材。是出于公心。但现在他心中,有更大的期许、想法。当然,现在不必说,等这次太子政变的事情过去再说。
“驾!”
贾环轻轻的吐出口气,纵马跟在何大学士身后。又闯过关!出内城之后,到京营大营就是马平川了。
他拔出火铳,并非他丧失理智,而是,言语在某些时候是无力的。唯有,刀剑、铁与血,才能直达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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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贾环行人正在向北面的京营大营而去时,德胜门外,京营大营的官道入口。太子宁溥、襄阳侯戚建辉骑在马上,带着两百多人的精锐士兵,伫立在京营门口。
圣旨已经传到京营中去。
京营在德胜门外的驻地是大片的营区,有着各种建筑,包括训练、集合的校场。此时,京营的主厅中,五名参将,十名游击分列二坐。上的坐着两人。身后各自站着亲卫。
名绯袍文官,胸前的补子是锦鸡。名白头老太监,周身衣服华贵。中间的案几上放着两个木匣,黄绸缎铺着,木匣中放着纸卷。看起来,尊贵非常。另外,还有份转轴款的正规圣旨。
除了喝茶,所有人都说话。气氛沉默,但并不凝重。京营的态度,不问而知。
京营外。单臂的蔡农吉到太子宁溥身边,小声提醒道:“殿下,圣旨送进去有个多时辰了。”
凌晨四五点钟的样子,太子宁溥和襄阳侯抵达德胜门外京营驻地。带来了份正规的“圣旨”,加盖着太上皇的印玺。耀武营参将荀阳出营接了旨意之后,就禁闭大营大门,不再出来。
时间就这么分秒的过去。此时已经差不多7点钟。初冬清晨的阳光光芒万丈,带着金辉。将太子行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叛军的队伍安静,肃然、紧张。
宁溥点头,呼出口白气,脸上失望的神色越来浓,搓着手,转身问襄阳侯,“怎么办?”以太子殿下软弱的个性,他畏惧的心理此时占据了上风。
京营这么久还没有回答,恐怕接受圣旨,支持他的希望已经很渺茫。现在笼罩在他心中的是即将政变失败的阴云。
襄阳侯脸色阴沉着,用力的握紧拳头。所有人都知道京营是关键。京营是关键。但是,他们现在却是连京营的门都进不去,这还谈什么招抚?理论上,京营只遵守圣旨、虎符的调兵。但是,他们现在带了名义上的圣旨,如何不行?
襄阳侯心中有个不大好的推测,他不想承认的推测:天子在京营可能留有后手。皇宫中,后妃各处都是殿前侍卫司的重兵守着。京营中不可能没有布置。
他恨啊!
太子见襄阳侯不回答,小声提议道:“戚侯爷,要不,还是派人去想我父皇说明情况。我被迫起兵,只是诛杀王子腾而已。他欺人太甚。
昔日汉武帝的卫太子称兵拒命。车千秋曰:子弄父兵,罪当笞耳。天子之子过误煞人,当何罪哉?本宫亦是惶恐无他意。”
太子说到最后,声音越说越小,实在是底气有点不足。他昨晚在金銮殿中,是真想登基。另外,他许了太上皇的条件,还许了吴贵妃的条件。
襄阳侯冷眼盯着太子,冷幽幽的道:“太子殿下这番话,送到承德,天子会信吗?”
太子闭口不语。他父皇只怕不会轻饶他。
襄阳侯猛的转身,翻身上马,勒马缰,战马长嘶而起,扬起前蹄。他大喝道:“走,回城。”没了张屠户,不吃带毛猪。他已经做出决定:回京中收罗兵力,准备大战。
京营没有回应,在门口等着毫无意义。时间宝贵,现在回去收罗各处的兵力。打不打的过,他不知道,甚至很悲观。但是,总要试试。
难道现在跪下来向天子投降?最终的结果,和搏把有区别吗?他想要博博。
襄阳侯下了命令,两百多人的队伍集体转向,往德胜门而去。
太子宁溥无奈的叹口气,调转马头。临走前,他留恋的看着了眼整齐、安静的京营营盘。
他已经感觉到皇帝的宝座正在逐渐的离他远去。大概,是从吴贵妃递给他的那张纸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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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营拒绝接受太子宁溥的命令。襄阳侯作出决断,放弃。两百人的精锐行进是非常快的,很快就离开。刻钟后,何大学士、贾环行人赶到。
官道尽头紧闭的营门,戒备的将士,还有安静的校场,让贾环心中浮起丝阴霭。
他推测天子肯定给京营留了旨意。但是,现在这情况,似乎京营并没有打算出兵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