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约翰·科特、马克斯·于贝尔、卡米和朗加开始向西南方向前进时,已经是早上8点多钟了。
他们打算沿着那股注入乌班吉河的水流一直前行。可是,在何处才能碰到这股水流呢?……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知道。那股好像是要流向森林的水流在流经长有罗望子树的小山丘之后,会不会折向东流而没有穿越森林呢?……还有,这股水流会不会因为有岩石和激流的阻挡而不能通航呢?……另一方面,如果这片广袤的森林真的无路可走,或者连野兽在荆棘丛中走出的道路都没有,那么,这几个步行者又怎样能在不用铁器或火烧的情况下开辟出道路呢?……在这片大型四足动物出没的地方,卡米和他的同伴们能否穿过荆棘,越过藤条,找到可走的道路呢?……
虽然,约翰·科特不让他跑得太远,可是朗加却总像一只灵巧的小白鼬一般跑在前面。当大家看不到他时,便总能听到他那嘹亮的声音:
“从这儿走……从这儿走!”他喊道。
于是,3个人便沿着朗加刚刚走过的道路向他那边走去。
当大家在这座迷宫中需要辨别方向时,就要用上卡米的本能了。另外,透过树冠的缝隙,大家也能辨认出太阳的位置。现在是3月份,在正午时分,太阳几乎在天顶上。在他们所处的纬度地区,现在太阳刚好位于赤道上。
然而,由于森林中枝繁叶茂,因此,在这数千棵大树底下,只能透过几束朦朦胧胧、半明半暗的光线。阴天时,这里几乎是漆黑一片;至于晚上,就更是黑得无法行走了。卡米打算让大家在夜幕降临之后、黎明到来之前休息,两天时则在树下避雨。他要求大家只有在上午或下午打猎后才能燃火烧烤猎物。这是因为,虽然森林里可能不会有游牧部落——大家目前还没有发现曾经宿营在森林边缘的那些土著的足迹——但是,最好还是不要因为点燃篝火而暴露自己。另外,要想烧烤猎物,只需几束燃烧颇旺的火苗就够了。在非洲这种气候条件下,他们根本不用担心寒冷。
事实上,当探险车队穿越这片热带草原时,他们就已经感受到这里的热浪了,而在森林中,卡米、马克斯·于贝尔和约翰·科特却不会那么难受。虽然森林里的道路又遥远又难走,可是这里的气候条件还是比较有利的。另外,只要夜里不下雨,借着白天的热气,在露天入睡是没有任何不便的。
在这片常年多雨的地区,最令人担心的就是下雨。由于在这片热带地区常年刮信风,因而这里的气候通常变化不大:大量的水蒸汽汇集成云,然后再变为连续不断的降雨。不过,近一个星期以来,月亮周围的天空一直都很晴朗。由于月亮这个地球的卫星好像能够预报天气,因此,看来在半个月之内还不会有降雨给他们带来麻烦。
这片森林的地势在靠近乌班吉河处呈现缓坡状。除了南面地区,这里并没有很多沼泽地。这里的土地坚硬,长有又高又密的草丛,在野兽不曾走过的地方,道路很难走。
“哎!”马克斯·于贝尔说道,“真遗憾!我们碰到的那些大象没能深入到这里来!……它们能折断藤条、穿过荆棘、踏平小路、撞倒矮树……”
“那我们就有路可走了……”约翰·科特说。
“那是肯定的,”卡米认同道,“可我们还是满足那些由水牛和犀牛所开辟的道路吧……它们到过的地方,我们都有路可走。”
“而且,”卡米接着说,“这些水牛和犀牛是很有用处的。我们还能借着它们来变换一下单调的烤肉食谱。”
“由于卡米经常穿越刚果和喀麦隆的森林,因而他对中非的这些森林都了如指掌。从这时起,我们就会看到,他对生长在这片森林中的如此之多的树种是何等熟悉。”约翰·科特对植物界这奇妙的树种研究非常感兴趣,他对刚果河与尼罗河之间品种繁多的显花植物也颇为着迷。
这里生长有大片高大的罗望子树,奇高的含羞草,以及高达150法尺的猴面包树。有一些大戟科树高达2、30米,它们的树枝带刺,树叶宽6到7法寸,树皮为双层,其中含有乳状物质。这种树的果实在成熟时,果核会裂开,核内16个小方格中会喷射出种子。另外,如果卡米不具备辨认方向的本能,那么他完全也可以依靠一种名为“西尔菲闹姆·拉西那多姆”的树来判断方位。因为这种小灌木根部那些卷曲在一起的叶子总是一面朝东另一面朝西的。
不错,如果一个巴西人迷失在这片森林深处时,他肯定会以为自己是正行走在亚马逊流域的原始森林里呢。在马克斯·于贝尔诅咒着那些树上的低矮灌木丛时,约翰·科特却只顾着欣赏这块碧绿的立体挂毯了。这里长着无数“弗里尼约姆”树和“阿尼约姆”树,另外还有20余种蕨类植物。哦!这么多树种!有的树木质坚硬,有的则木质稍软。不如斯坦利在《黑非洲之旅》中记载的,与多针树和冷杉的北极地区不同,这里的树木质地较为柔软。当地土著只需用这些树的宽大枝叶来修建临时休息的小茅屋就足够了。另外,这片大森林中还有大量柚树、鸡腰果树、绿心树、铁树,以及木质不会腐烂的洋苏木、乔木状的芒果树,堪与东非最漂亮的树相媲美的假挪威槭、野生橘树,树干像刷过石灰浆一样雪白的无花果树、高大的“木帕芙”树等等丰富的树种。
这些生长在湿热气候下的树木间距并不是很密,因此它们的树叶可以自由生长,不致于相互影响。如果探险车队的牛车那些厚度为一法尺的卷缆饰没有张开,那么,这些牛车甚至也能从中通过。千万条无止境的藤条像蛇一样盘绕在树干周围。树枝恣意地交错生长,或拧在一起,或弯垂成弓形,宛如无穷无尽的花彩装点在大树或是荆棘丛中。森林里,没有一根树枝不是与其他树枝互相交错的,没有一棵树干不是通过长长的藤条与其他树干穿连在一起的——这些藤条有的一直垂到地面,好像钟乳石一般!没有一棵树的树皮不是布满了又厚又滑的青苔——青苔上爬满了上千种翅膀上带有金点的昆虫!
在这蓊蓊郁郁的森林中,人们还不时能听到几声小鸟的啁啾或是猫头鹰的叫声。从早到晚,森林里的鸣唱声和嘶喊声不绝于耳。
鸣唱声是从无数只小鸟口中发出的华彩句和颤音,它们宛如夜莺的歌声,比战舰上海军下士所吹出的哨音还要更多样、更尖锐。置身于这个由鹦鹉、戴胜、猫头鹰、鼯鼠、乌鸪以及栖息在高枝上如同蜜蜂一样众多的蜂鸟组成的鸟类世界中,其喧嚣程度该是可想而知的……
而至于那不谐调的嘶喊声,则是由森林中不同种类的猴子发出的。它们是灰毛狒狒、长毛瘦猴、黑猩猩、山魈,以及非洲猿类中最凶猛、最可怕的大猩猩。卡米和他的同伴们可能是这些猴子在森林深处发现的第一批人类。可是,这些群居的猿猴并没有因此而对他们表现出任何敌意。我们的确有理由相信,从没有人类在这片森林中探过险,因为这些猴子对卡米他们有的只是好奇之心而非愤怒之情。而在刚果和喀麦隆的其他地区情况就不同了。人类早就到过那里。那里的猴子对那些在成百队土著或非土著帮助下的猎象者毫不陌生。这些猎象者的暴行是以无数人的生命为代价,而那些猴子正是他们暴行的见证人。
继午休之后,卡米他们在晚上6点钟又开始休息了。路很难走,到处都是交错盘绕在一起的藤条。将它们折断或是砍断需要花费很大气力。不过,有很大一部分道路水牛都走过,在荆棘丛后偶而还能看到几只——尤其是一些个头颇大的“翁雅”。
这些反刍动物一点儿也不可怕。不过,由于它们力大无比,因而那些猎人在打猎时也要防备避免被它们撞倒。猎杀水牛的最可靠方法就是:将子弹打在水牛的两只眼睛之间,位置不要太低,这样才能引起致命的伤痛,最终致水牛以死地。
由于这些“翁雅”常离他们很远,因此,约翰·科特和马克斯·于贝尔还从没有机会与它们较量过呢。另外,由于他们还有羚羊肉。所以目前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要节约弹药而不是打猎。除非是为了自卫还击或是为了猎取每日的食物,否则他们不能在路上浪费一枪一弹。
当他们一行人来到一小块空地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卡米要求大家在一棵高于周围其他树木的大树下停歇。这棵大树的树冠是灰绿色的,离地面大约有6米,点缀在枝叶间的白色绒花,好像雪花一般垂落在银白色的树干周围。这是一棵非洲棉,其根部呈拱形,人可以躲藏在其中。
“一张铺好的床!……”马克斯·于贝尔喊道,“当然,这床没有弹簧床绷,可它有棉花床垫,而且我们是第一批使用它的人!”
卡米带了大量火绒,他用打火机将它们点燃,做了一顿与早餐和午餐颇为相似的晚饭。他们由于不幸失去了在旅程中代替面包食用的饼干——他们只能面对这个现实,难道不是吗?因此,他们现在只能满足于吃烤肉。当然,他们对于烤肉还是很有胃口的。
用完夜宵,约翰·科特在钻到棉树根下睡觉之前对卡米说:
“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我们一直在朝西南方向走……”
“是的,”卡米回答,“每当我能看到太阳时,我都要确认一下方向……”
“您估计我们今天走了多远……”
“四、五古里吧,约翰先生。如果我们按这个速度继续前进,那么,用不了一个月我们就能抵达乌班吉河沿岸。”
“太好了,”约翰·科特接着又说,“预先估计一下不走运的事,是不是要谨慎一些?……”
“但也要预计一下走运的事,”马克斯·于贝尔插进来说道,“谁知道呢,也许我们能碰到几股水流,这样我们不用费力就可以顺流而下了……”
“现在看来好像还不可能,我亲爱的马克斯……”
“这是因为我们向西走的还不算太远,”卡米肯定地说,“如果明天……或是后天……我们就能碰到水流的话,我肯定会非常吃惊的……”
“假设我们肯定不会遇到河流,”约翰·科特反驳道,“如果我们在今后30多天的旅程中碰到的困难不会比今天更难以克服的话,那么,那些像我们一样的非洲猎手就不用惧怕这片森林了!”
“还有,”马克斯·于贝尔补充说,“我怕这片神秘的森林中根本没有神秘的事物!”
“那可太好了,马克斯!”
“那就太糟了,约翰!——现在,朗加你去睡觉吧……”
“好的,我的朋友马克斯,”孩子回答到,在整整一天的行程中,朗加一直没有落在大人后面,现在他又累又困,眼睛早就睁不开了。
因此,得让朗加躺在棉树根部最好的角落里。
卡米提出要自己一个人守夜。这次,他的两个同伴们都没有答应。尽管空地周围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动静,可是他们3个人还是准备每人轮流值夜3个小时。谨慎要求他们一直守到天亮。
当马克斯·于贝尔值第一班的时候,约翰·科特和卡米都在那片坠落在树下的白绒花上睡着了。
马克斯·于贝尔手持装满子弹的卡宾枪,身子靠在树根上,沉浸在这美丽的夜色中。森林深处,白天的一切渲嚣之声都停止了。
在树叶之间只能听见有规律的呼吸声——这是熟睡的大树发出的声音。月亮高高挂在夜空中,月光透过枝叶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曲曲折折的银白色斑纹。在空地那边,月光倾泻在低矮的草丛中。
马克斯·于贝尔深深陶醉于这首大自然的诗歌之中。毫无睡意的他品味着、欣赏着,有时他甚至还以为自己在梦里呢。此时此刻,难道他不是唯一生活在这个植物世界中的人吗?……
植物的世界,他正是将乌班吉这片大森林想象成了一个植物的世界!他这样想着:“如果一个人想揭开地球的最新秘密,他是不是一定要走到地球的极点去发现呢?……可是,探险极地需要付出很大代价,人们会碰到可怕的危险、会遇到也许是根本就难以逾越的障碍,然而即使这样,人类为什么还要去极地探险呢?……这会有什么收获呢?……这样我们可以解决气象、电以及地球磁场的问题!……而我们这次探险值得我们在南北极探险遇难者的名单上再添上新名字吗?……与在北冰洋和南极洲探险相比较而言,在这片无境止而且几乎是不可穿越的大森林中探险,难道这不是更有用、更新奇吗?……嗨!在美训、亚洲、非洲不是有很多这样的大森林吗?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先驱想过要来这里探险,也没有人有勇气穿越这片未知的森林……不是至今还没有人像前人揭开多多娜城老橡树的秘密那样为这里的大树解谜吗?……那些神话学家将想象中农牧神、林神、山林女仙、树精山水仙女的树木移植到这里,他们这样做难道不是很有道理吗?……另外,在这片广袤的森林中,难道不是有大量适宜生长在这种环境下的未知生物吗?……在古代高卢时期,外高卢地区不是有许多没有完全开化、但却有着各自的风俗、习惯、特点的民族吗?例如凯尔特人、日尔曼人、利古尔人,以及成百个部落、城市与村落吗?强大的罗马人难道不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将这些民族藏身的森林划定界限吗?”
马克斯·于贝尔就这样幻想着。
确切地说,在非洲这片赤道地区,难道传说中不是曾经讲述过一些几乎是完全想象出来的人物吗?…经由施万弗特和朱恩克鉴定,难道乌班吉河这片森林在东面不是与尼昂—尼昂人的领地毗邻吗?这些长着尾巴的尼昂—尼昂人千真万确是没有尾骨的……在伊图里以北的地区,难道亨利·斯坦利不是发现了身高不足一米的俾格米人吗?这些小矮人身体非常结实,皮肤细腻且有光泽,他们的双眼像羚羊的大眼睛一样温柔。英国传教士艾伯特·里德就曾在乌干达和卡班达之间的地区,发现大约有10000多个属于俾格米人种的邦比斯底人,他们在部落族长的带领下藏在枝叶下或栖息在大树上……在离开伊波托之后,斯坦利在恩杜库尔鲍查树林中,不是整整穿越了5个在前一夜被利利皮特人遗弃的村落吗?……另外,斯坦利不是还碰到了身高不足130厘米的乌昂布提人、巴提那人、阿卡人、巴棕古人吗?这些人有的只有92厘米高,他们的体重还不到40千克……可是,这些部落的人却在智力、灵巧、好战方面丝毫不逊色于其他民族,他们带着小巧的武器,无论是动物还是人都惧怕他们3分。上尼罗河流域的农牧居民也十分害怕这些部落……
就这样,马克斯·于贝尔的头脑里充满了幻想,充满了对奇特事物的憧憬,他一直坚持认为乌班吉这片大森林里肯定会有奇异的人种,人种志学者毫不怀疑他们的存在……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碰到像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人一样只有一只眼睛的人种呢?为什么我们不会碰到长着象鼻那样长的鼻子,我们可以将他们归类于长鼻目或是大象科的人种呢?……
马克斯·于贝尔就这样沉浸在这半科学半虚构的幻想里,他都有些忘了自己守夜的职责了。敌人靠近时可不会弄出任何声响去叫醒卡米和约翰·科特进行还击的……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嗨!……谁?……”他惊跳了起来。
“是我,”约翰·科特对他说,“可别把我当成乌班吉地区的野人!——有什么可疑的吗?……”
“没有……”
“该你去休息了,我亲爱的马克斯……”
“好吧。如果一会儿在睡觉时我做的梦能比得上我刚才所做的白日梦,那我不惊奇才怪呢!”
这一段时间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在约翰·科特和卡米值夜时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