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黛她们组快忙疯了!
“今天有两个会,早上十一点和润信法务部,他们正在和一家新公司谈生意,老总希望能找您聊聊,看下法律上的风险。”张秘书今天和元黛在楼下撞见了,刚好一路给她汇报,“我上周已经把公司背景调查交代下去了,资料都在OA里,小成写了一份备忘录,王律看了觉得没问题,已经签字了。”
“下午三点要和格兰德法务中心开会,跟进现在着手进行的一系列收购案,有些问题双方可能当面沟通会更有效率,到时候小曲……”张秘书说,顿了一下又改口,“到时候曲律会陪您过去。”
一年级律师被叫小曲是亲切,但被提升为二级律师,或者说实际上开始担当二级律师的责任之后,张秘书对曲琮也就多了几分尊重,元黛笑了一下,“好的,那今天还算轻松。”
“待会会有人过来面试,都经过初面了,如果能通过的话,我们的工作量都能减少点。”张秘不动声色,“这周有两个同事得流感了,进度比较慢,格兰德那边好像有些抱怨的声音。”
这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元黛不怎么在意,搞法务的出活儿得有自己的节奏,就像是单位里写材料一样,太急了太缓了都不好,得给客户留出挑刺的空间,但也不能提早交货,闲工夫太多了客户总会胡思乱想。“在承诺时限内就行了,超期不要超过两天,实在不行就借两个一年级律师过来,你看着告诉我,我会和陈律那边打招呼的。”
今天她要给大概三十几个人安排工作,监督进度,核发几十份文书(所有文书都要经过组长最终签字才能给客户发过去),再开两个会,面试一堆新人,不过对元黛来说确实算比较轻松——和润信的会她在去的路上看看备忘录就行了,背景调查有问题属下自然会说的,至于和格兰德的例会,扯皮是难免的,不过也都是细枝末节,反正写文档的苦力活不用她干,非诉大律在技术层面总是很舒服的。
当然了,前提也是她能把自己的小组安排得妥妥贴贴——一个能干的秘书不可或缺,张秘话不多,但很多事都做在头里,让元黛很舒服,她也很信任张秘的眼光,“逸林,你看小曲怎么样,升上来以后做得还好吗?”
“曲律很能干,活干得很好,一教就会,学习速度快得惊人,而且也很会处理同事关系,朱律对她赞不绝口,同事情绪也都挺稳定的。”张秘书不失时机拍马屁,“也是您眼光好,没看错人。”
应该说是纪荭眼光好吧——或者说是运气好也未尝不可,曲琮还真就是干这行的好材料。
元黛似笑非笑,张秘察言观色,又说,“要说曲律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她太沉迷工作了,我怕长久下去她身体要出问题。”
连缺点都是这种似贬实褒的春秋笔法吗?看来曲琮和张秘书的关系的确很好。元黛心里又觉得也许纪荭也小看了曲琮,会在她身上翻车也未必,她说,“真的?”
“真的,最近她接手朱律的盘子,已经通宵两次了,一直在看材料。”
两人正好经过办公室,张秘指点给元黛看,“你看小曲的位置,七八个咖啡杯,她这几天经常这样。”
果然,曲琮的桌子显得很凌乱,这对她来说比较罕见,不大的工位上堆满了纸箱,里头全是各式各样的合同和备忘录——收购案就是这样,要审的文件多如牛毛,已顾不得保密条款了。还好,会堆在外面的基本都不太重要,就算丢失了影响也不太大。
“有心了,”元黛也不得不承认曲琮的努力,尽管她有点怀疑朱律师跳槽去天成和曲琮或者纪荭脱不了关系,“她是有股狠劲的——大年初二主动要加班的,十年来就遇到这一个。”
“确实,要不说小曲进步快呢,刚来的时候您还说过不加班,现在都通宵了,人成熟起来也很快。”张秘轻笑。
元黛心中一动,想说话但办公室已经到了,随着她开电脑坐定,这桩闲谈自动散去,她面试了一批新人,朱律师其实走得挺好的,他那么容易焦虑,总是给同事散发负能量,而且这一走释放出的薪水池压力至少可以再雇两个有经验的低级律师——曲琮是升职不加薪,她的薪水本来就无限靠近中级律师了,这么大的升职,元黛也只给她象征性地涨了10%。
今年她手里的业务就是细碎的活多,但不算太难,正需要能做点简单重复工作的新人,元黛很快敲定了三个新雇员,十点半准时赶去开会,路上看了几眼备忘录,没找出什么大毛病,她猜李总点名要找她开会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猜对了,李总主要是想探探格兰德的动向——润信也是做医药的,格兰德这样的庞然大物要入华,就像是一只大象跳进水池,带动的巨浪可以把小船掀翻,就算润信已有一定吨位,也难免惶惶不安,想要尽量多掌握些一手消息。
这都是客户的机密,元黛怎么可能出卖格兰德,但也不好得罪李总——大状难为,技术上是一点不难,这才是考验业务水平的时候。元黛使出浑身解数这才糊弄过去,李总自以为得到一些内部消息,但其实这都是所有人都可以猜得到的事情,找后帐也找不到她头上来。
对李总来说,元黛就是个好用的工具人,今天已达到目的,他就懒得再拉拢元黛了,至少懒得陪她一起吃饭,但商人本性又想殷勤一下,再度开玩笑要把李铮介绍给她认识——也还好,李总为人算正直,元黛虽然颇具美色,但先认识的是他太太,他不敢试图轻薄,不然现在会更尴尬。
元黛今天已婉拒李总好几次了,不好再坚拒‘让小李带你去吃顿便饭’的要求,她只好冲李铮打眼色,李铮回以无辜一瞥,装看不懂,调戏元黛一会才出面说,“爸,元律下午还要开会,现在马上要赶回公司——我送她下楼吧。”
李总其实并不真的在乎这个午饭约会,只是做出一种姿态罢了,正好手机响了,他一边接听一边做个手势。李铮送元黛走出公司办公室门口,元黛说,“不用再送了啊,我叫司机到楼下来接我。”
“连朋友都没得当呀?”李铮反问她,他似乎已忘却了分手的尴尬,又重燃起对元黛的兴趣——或者说他谈恋爱的兴趣从未减弱过,只是元黛之前动摇了一下,恼羞成怒不愿再看到他而已。
大龄女性都清楚,想结婚的念头也是一阵一阵,忙起来就顾不得想这些了,元黛最近完全没有恨嫁的念头,注意力甚至很难凝聚在李铮身上,她笑着说,“怎么会,你是客户啊,哪敢得罪了?”
这其实已是拒绝了,李铮皱一下眉,颇有些委屈的样子,元黛这才注意到他今天打扮得很帅气,不过对她已没了那点傲慢的风度——上过床以后男人就装不起来了,如果还有人能坚持装下去的话,那么在被那么果断的甩掉之后,也没办法再把自己当霸道总裁看。
但他还是坚持送元黛下去,可怜兮兮说,“你现在是不是绝不和客户谈恋爱,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元黛哭笑不得,她说,“其实你明知道问题不是这个啊。”
李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他确实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甚至可以说是个行走的荷尔蒙制造机,虽然不是浓眉大眼的那种帅气,有点儿欲,但也因此显得更可口诱人。“人的想法是会转变的啊。”
这是在暗示什么?元黛不禁一怔,不过她的车已来了,而且确实她得赶回去开会,只能匆匆和李铮告别。在车里也只是稍微想了两秒钟,没品出味就被消息轰炸得走了神,再有空想起李铮的时候,只剩理性,那点感性触动早冲淡了。
李铮这是改变主意想结婚了?元黛有点不可思议,她也不会自恋地以为是因为自己,只觉得人的改变真的可以很快很突然。就不知道李铮的触动点是什么了——就像是曲琮,从不加班到主动通宵,也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等等。
思绪跳到这里,元黛终于重新捕捉到了那一丝异样——朱律师的活她当然清楚,其实以曲琮的能力,她不用频繁通宵才能接盘啊,要不是肯定她能接住这个盘子,纪荭再怎么暗示她也不会给曲琮升职的,毕竟,升曲琮的职,却把朱律师的工作分给别人做,那她的队伍就真的没法带了。
就算真的接不住这盘子,曲琮也不是那种默默通宵的性格,一次也就算了,好几次,她吃不了那个苦的。
元黛越想越不对,掏出iPad登录OA,查看曲琮的足迹——华锦的电脑采用的是很完善的监督系统,定期抓摄屏幕截图的那种,所以在华锦并不存在工位摸鱼的可能,如果有必要,网管甚至能结合摄像头+电脑截屏确定你是不是开个文档在电脑面前发呆。
按照律所章程,新人入职的时候,秘书都会尽告知义务,但十有八.九没人当回事,元黛有时候无聊会去看一下属下在上班时间都干嘛,甚至暗自统计他们查看猎头网站的频率。她娴熟地拉了几个屏幕截图来看,越看眉头皱得越厉害。
这个曲琮,她疯了!
她在看的根本不是该看的东西,不是格兰德的收购合同模板,不是格兰德的收购后架构调整一揽子规划,而是格兰德的内务文件!她这是想干嘛!
血直往太阳穴涌,元黛按了好久才慢慢消除那种头昏脑胀的感觉,她拿起手机直接联系网管部门,“你好,请问是刘经理吗,我元黛,有件事我想麻烦你一下,帮我锁掉一个员工的二级权限,对,她的工号是……”
打完电话,她突然想起下午的会还定了要和曲琮一起开,而且锁权限影响不了她研究已经下载到本地的文件,元黛又开始按脑门了,她拿起手机想要给纪荭拨出去,顿了一下又改成简佩,再犹豫了一会,还是拨了张秘书的号码。
“不去淮海路那家餐厅了。”她先吩咐司机,“先回公司,路上停一下给我买个汉堡——逸林。”
她边说边想,“你叫曲琮到会议室……不,让她到大厦北门等我,我三十分钟内到。”
“另外,做好她可能不跟我一起去开会的准备,下午你让小成到格兰德和我会合。”元黛沉声说,“如果她没来……那她的角色就由小成顶上。”
这对成少春来说无疑是个机会,不过,怎么解释这么机会,不让组内生疑,就看张秘书的功力了。张秘书如往常一样可靠,她什么也没问,稳稳答应下来,元黛挂掉电话,把手机扔在座垫上,往后一靠,疲惫不堪地按着额头,她有搓脸的冲动,但这样会毁了妆容。
突然带新人过去,势必惹人生疑,但今天下午,曲琮还能和她一起去开会吗?
元黛对此很表怀疑。她觉得曲琮很可能不会和她一起开会,甚至更有可能会失去在华锦的这份工作。
或者说,她已做好了开除曲琮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