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开春了,纪荭约几姐妹逛街,曲琮居然也收到消息,纪荭说要送她一个包,叫曲琮自己挑,“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什么事都有自己的审美,我送你呢,你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觉得老气,还是你自己选,我来付钱,大家皆大欢喜。”
这个包送得曲琮受宠若惊,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倒是简佩说穿了,“上次阿荭做手术,你陪的是吧?她这个人欠不了别人情的——你倒是占了个便宜,她谁也不想叫,不然啊,今天收包的就是我和黛黛两个人中的一个了。”
她叫曲琮请客吃饭,“包没有,饭总要吃一顿的吧?”
“哎哟,你别敲她竹杠啊,好意思的。”元黛出面帮下属讲话,“我们一顿饭吃个万儿八千的随随便便,是她月工资20%、30%了,她脸上笑,心里要滴血的。”
简佩指着曲琮做质问状,“你老实告诉我,什么时候认了两个干妈?怎么我没吃上认亲酒?”
大生意登门,两个大律师没有理由不开心,尤其是简佩,不管怎么说,成功摆脱前夫的纠缠领了结婚证,就算钱上长期看有损失,但短期的轻松也是实实在在的,今天聚会大家心情都好,互相打趣妙语如珠,曲琮几乎跟不上快速跳跃的话题,不过她现在已不会轻易慌张,索性做出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来,不知所措地说,“哎哟,这个客我到底该请不该请,我不晓得了——万一我请客了,荭姐不送我包,那我不是亏了吗?”
怎么请客就又不送包了?几人不禁好奇,曲琮自己解释,“荭姐送我个包,我请黛姐、佩姐吃饭,反而是你们有好处,荭姐纯亏损啊——可荭姐是能吃亏的人吗?”
两个大律师都笑了,拿眼睛去看纪荭,纪荭一本正经地说,“对,所以这顿饭还是佩佩付钱,最近你要讨好我,我这是给你机会。”
说是万儿八千,那其实是往死里点海鲜才能吃到的消费,一般的好餐馆人均七八百已算贵价,更何况三位女王都严格控制饮食,不论餐费还是礼物钱,对她们来说是不值一提的消费,只是故意这么一争,仿佛显得钱很重要似的,以此来获得满足感。对曲琮来讲,她要花家里的钱,这些也不看在眼里,但自己那本小账却还不够丰足。她以前倒也忙得想不起来,这一趟逛街却被勾起物欲——说是说买包,但这三个女人都要买衣服的,曲琮也不可能不看不试,她要真的完全买不起,也就没这个念想了,就因为这是以前都穿过的牌子,格外有些缱绻,拿着一套粗花呢的西装在那里沉吟,纪荭走过来说,“喜欢就试一下呀,又未必一定要买。”
大客户带来的小朋友,店员哪有不殷勤的道理,也跟着劝,“试试看,不要紧的,我给您找找码数。”
“小曲看中哪套?”元黛招手叫她们过去,见叫不动,干脆挪过来给她们看,“你看,这个山茶花项链怎么样?”
“你不是有七八条类似的项链了吗?”简佩说,她在看鞋子,“哎,你们说我买不买啊,我上次去巴厘岛就觉得缺一双沙滩上好穿的草编鞋,这双乐福鞋到海边度假合适吗?”
她们全都是奢侈品消费大户,走进来不买点东西感觉过意不去似的,元黛已经买了一件毛衣,犹豫再三还是拿了项链,“这条项链——色系是不一样的。”
纪荭买两三件衬衫,也是看中了款型,她们买得都快,给曲琮的礼物更是早买好了,曲琮换衣服出来,三个人坐着等她,她感觉自己在参加《全美超模大赛》,不禁一阵畏缩,刚出换衣间就要缩回去,被纪荭喝止了拖回来,“站直一点,不要缩头缩脑的——还可以,蛮有样子的,我觉得可以拿。”
“小曲,你好像瘦了不少,小肚子都没什么肉了。”冷眼旁观的是元黛,曲琮反射性按住小腹——她竟不知道自己的小小小小的游泳圈什么时候都已暴露在元律的雷达眼中。
简佩没说话,等曲琮换了衣服出来,纪荭和元黛去结账了,才叫曲琮过来,轻声细语地问,“这套衣服穿着是好看——你想不想买?”
曲琮就是很犹豫,她确实瘦了,在穿衣镜前自照一番,感觉也很满意,虽然知道服装店的试装效果,买单后立刻消失一半,但那种长草的感觉也确实很难克制,她纠结道,“想是想,但有点贵。”
这一套算下来要七万多,确实不便宜,如果带上衬衫和刚才店员拿来搭配的首饰,轻松突破十万,简佩问,“你刷家里的卡还是自己买?”
曲琮其实名牌衣服是有的,曲妈妈不亏待她,甚至可以说很舍得为女儿花钱,只是完全不符合曲琮自己的审美,也是因此,她现在卡里余钱买得起这一套合自己心意的好衣服时,才会这么心动,而又因为囊中羞涩而却步,单价三五万的衣服不是一个初入行的非诉律师消费得起的。
她说,“我肯定花自己的钱,所以才纠结。你觉得该买吗,佩姐。”
“花家里的钱我不讲什么,你自己的钱的话,建议不买一整套。”简佩讲,“你办公不可能穿这样衣服的,这种套装是给名媛准备的,没有人穿着它去见客户,搬砖要有搬砖的样子,它的社交语言不一样。”
她叫曲琮单买一件外套,“外套么,配牛仔裤也很俏皮,你出去约会可以穿的。但办公很不适合,包括他家的鞋子,也不是给白领准备的,我上班的时候如果没有重大会议,一般穿Crk's,那就是设计给我们这些劳动阶级穿的鞋子。食利阶级的品牌产品,除了包之外,大多不适合社畜。”
纪荭已结好帐走过来,她说,“你们在说什么?”
问明白情况,她讲,“要是我,我就买。”
“买来干嘛,她不可能穿着去开会去敲键盘吧,更别说有时候还要挽起袖子搬资料箱。”简佩不同意。
“确实实用性不强,对她来说也贵了点——完全花自己积蓄的话,是有点吃力是吧?”纪荭观点不同,“但我买这套衣服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今年我买得起十万的套装,明年我就能买得起一百万的手表。这套衣服可以穿很多年啊,是经典款式,并不是说买了就一点用都没有了,买个心气无所谓值不值。我告诉你,Stacy——”
“你又要来了。”简佩□□一.声,曲琮好奇地看来看起,纪荭不理她,对曲琮说道,“我刚读大学的时候很穷,戴一副100块钱的眼镜,从高中带来的,度数加深了要去换,那时候我打工攒了3000块钱,看上三副眼镜,一副就200多,一副么,400多,还有一副700块。我手里这3000块要用到年底的,才3月份,还有9个月要过,要是你,你选哪副?”
曲琮从未如此困窘过,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元黛也走过来,手搭在纪荭椅背上,抢着说,“我会选400多,所以你纪总监总笑话我没心气。”
纪荭说,“是不是没心气呀?总也就相差300块钱,还有九个月,哪里赚不回来这300?我就选了700那副,我就是要告诉自己,我可以没有钱,但不能没有拥有好东西的自信,穷人总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好东西,我买下那副眼镜的时候就告诉自己,五年以后,十年以后,我可以戴得起七千、七万的眼镜,年轻人就是要有这样的豪气。”
她笑着对曲琮说,“你只选一个便宜的包要我送你,其实再送你一套衣服也没问题,不过我不会送的,你要自己很想要一样东西又舍不得,这样才会更要进步,更有野心。”
她口中便宜的包也要四万多,是今年新出的19bag,曲琮选它一来是自己喜欢,二来也不想选更贵价的,去拿H家的款式,第一显得她贪婪,第二,曲琮头顶只有元黛不假,可职级比她高的女律师却有很多,一般也就背背C、D、Y这些牌子,曲琮也不想狂热追求比前辈们好太多的包。她总是不自觉在审时度势,希望能找到一个合适自己的位置。
这大概就是她和纪荭的区别了,曲琮看看纪荭,又看看元黛,再看看简佩,感觉这已经不是一套衣服的问题,她想想,问元黛,“黛姐,你说我买不买?”
两个女王都给过自己的意见了,元黛没表态——她是真的最圆滑了,被问到头上才似笑非笑地说,“我不好开口啊,她们讲的都是建议——她们不知道你赚多少钱,我知道呀。”
也就是说,元黛只要开口给了建议,另外两人就能猜出曲琮的收入了,毕竟她们都很了解元黛的消费观,曲琮买这套衣服,是有点奢侈还是过于奢侈,又或者是天方夜谭,已足以猜出她的收入,甚至简佩就可以说出她赚得是不是比普通的一年级律师多上许多。
曲琮真觉得脑子有点跟不上,但又清楚知道这种彼此刺探,对三个姐姐来说只是娱乐而已,你有这样聪明自然能成为她们的朋友,脑子转得太慢就算能勉强弄明白也会觉得负担。她还在努力适应,不过总算要比之前好得多了。
“那么我要好好算算账了。”她找个借口脱身出来,“我要计算一下今年的预期收入和花销,才晓得这是不是一副700块的眼镜。”
三个女人都笑起来,纪荭点一下元黛,“真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的手下个个都和你一样,滑溜得像一尾鱼。”
她们拎着大包小包,移步下一家店,纪荭去挑眼镜——她有几百副贵价眼镜,但其实早做了视力矫正手术,这都只是平光的装饰眼镜。她还想买几件外套,元黛也要更新自己的衬衫了,衬衫实在是很容易折损的衣服,一件几千块的衬衫只有确实很有钱的人才能常穿得起。
曲琮不敢看衣服了,万一又看上了怎么办?她坐在那里看购物袋,又忍不住想起之前那套粗花呢,撑着下巴很是惆怅,偶尔一回头,纪荭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拿手点一点曲琮,示意自己对她的纠结心中有数。
曲琮心里一动,走过去站到纪荭身边,低声叫,“荭姐。”
纪荭笑着说,“干嘛,你不至于真想叫我给你买吧?”
曲琮自然不可能这么做,她叫妈妈买、叫喻星远买都不会叫纪荭买,但实际上她也不想叫母亲和男朋友买单——哪怕是在想象中,这件衣服如果不是她自己买下,也就顿时变得没意思了。她摇摇头,说道,“您都那样说了,我求也没用啊——再说我也犯不着。”
一套华服那还是收买不了曲琮这样的女孩子的,会被这种诱惑直接摧毁自尊,那也有些太浅薄了。曲琮想要的比这个多,她说,“不过,您说得对——一个四万的包,对您的人情来说是便宜了点。我选它不是低估了荭姐,而是我还有事想要求你。”
她这是用花言巧语装点自己的贪婪,实际上曲琮之前就觉得选那个包各方面都合适,纪荭要送她包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她送她从第一个家去了第二个家,之前那些都是利益交换,她不欠情,但那一次不是。一趟路费而已,四万块够贵了。——这话术完全是临时起意,纪荭应当是看出来了,她笑了一下,兴味盎然,“什么事?说来听听?”
“其实我也一直犹豫要不要对你提……我很想买那套衣服。”曲琮说,“但是我的收入不够那个层次的消费,我也想多赚点钱——”
她亮出底牌,“2月就是晋升月,荭姐……我,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我很想要那套衣服。”
想要晋升,还得从纪荭身上找,实际上曲琮隐隐也在想,纪荭是不是在鼓励她培养奢侈消费的爱好,道理很简单——人要有奢侈的需求才会有野心,她刚才甚至公开讲给曲琮听。
曲琮的确有物欲,好东西谁不爱?她做出一副被诱惑到的样子,心想纪荭一定很喜欢,她活得越像纪荭,纪荭自然越开心,有欲.望的人会很好摆布,而纪荭更清楚该怎么对付自己。
她也的确很喜欢那套粗花呢,也很有野心,这都是事实,曲琮只掺了一分的表演在里面,‘被激发野心,做出原本举棋不定的冒险决策,更向纪荭靠拢一步’,这出戏应该很有说服力,而且会让纪荭欣喜,毕竟这是她勾动手指,诱惑曲琮走出的一步。——不过她还是定睛细看了曲琮几眼,像是在探究曲琮的内心。
曲琮温顺地低下头,由她去看,她不让自己太紧张——但也不能不紧张,毕竟这也是个很冒险的举动,她应该要害怕纪荭可能提出的条件。
“好,我可以帮你。”
没想到的是,纪荭答应得很爽快,而且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她回头瞥了元黛一眼,凑得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说,“只要有缺,我可以叫黛黛提你上去——但,你也要帮自己。”
“华锦的人事我了解,编制是定死了的,没人走就永远不会有空额给底下的人竞争。只要有这个缺,它就一定是你的。”
曲琮心里已知道纪荭要说什么了,她不禁一声暗叹——确实,纪荭怕什么?她堂堂正正,根本不怕曲琮的小心思。只要曲琮想要她说的那些东西,她有得是办法让曲琮变成她的样子。
纪荭轻声说。“但,这个缺口,你得自己制造出来。”
“你想要弄走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