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生大概是在跟人语音通话的档口进会议室的,有了这个惊人的发现后太激动,忙着跟人分享帅哥去了,不知道自己没关麦,完全没控制音量,整个会议频道回荡着她清脆的“斯文却不败类”。
宋修筠脸上的表情显而易见地僵住了,放下支着下巴的手,紧抿着唇,垂眼去找到底是哪个学生没关麦。
都还是些年轻的小孩,加上网课的特殊情况,他不会开口斥责他们,免得挫伤他们的自尊心,只想安安静静帮他们把麦关了就好。
这一看才发现会议里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七十多个人,都快是选课人数的一倍了。
原本还算平静的公屏也彻底被这倒霉学生炸开了花,借着骚动火速提醒她:
【谁没关麦吗?】
【哪位同学没关麦赶紧关一下……】
【同学……你麦没关】
【救……】
【笑得像口】
【社死了】
【@邹*如,姐妹,你麦没关】
【我的互联网嘴替……】
【@邹*如】
但对方这会儿并不是一个人,压根没看公屏,话筒那儿又沙拉沙拉响起拖拖鞋的动静,有人隔着电话跟她格外激动地讨论:“我靠!真的好帅。”
“是吧,我刚刚还以为进错直播间了。而且我看这老师的PPT,今年才刚博士毕业,估计没超过三十……等等,二、四、六……他发过七篇SCI,救命!”
后边的语音更嘈杂,椅子“刺啦”一声拖近了,问:“哪有SCI?哪有SCI!”估计是同寝室的室友。
“我去,你这老师芥末帅!上的什么课啊?会议号是多少?我D类通选课应该还没修满……”
“他刚刚说考核要求了吗?不用写论文?切拜,这不比我那个什么矿产资源经济概论好一百倍?”
话到这里都还算正常,只是会议号明显被泄露了,进房间的人越来越多,总有关麦前的杂音被带进来。宋修筠还是第一次上网课,不太会用各种功能,好容易从参会列表里揪出这个叫“邹*如”的罪魁祸首,找了半天也没找着静音键。
唐岫看他一点一点蹙起的眉心,又是好笑又替他着急,拿出手机给他发微信:
【你把鼠标移到她头像上就可以找到禁言键了】
【最好再设置一个不允许加入会议,人越来越多了……】
宋修筠的手机随之发出提示音,传进会议里,唐岫抬眼,发现他刚准备给微信静音,手上的动作就因为她发去的消息微微一顿,很快把手机拎回自己面前,照着她的要求摆弄网课。
她忍不住弯起嘴角,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音频里又传来胆大包天的议论:
“你说能加这老师微信吗?”
“都博士毕业了,没准老婆孩子都热炕头了……”
“看着不像啊,你不觉得气质挺禁欲——”
好在不等这个寝室说出更出格的话,宋修筠已经找到她的禁言键,让网络会议室恢复之前的清朗。
几秒后,唐岫的屏幕亮了亮,他问:
【你在会议里?】
【怎么设置不允许加入会议?】
唐岫抓了抓头发,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暴露了。但转念想到他平日里的社交圈,都是些老教授老先生,又是第一次上网课,估计多媒体运用水平高不到哪儿去,在手机上一时半会儿讲不明白,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接问他:
【你要不要我帮你关?】
对面没有犹豫,很快回了句【好】。
唐岫只好掀开被子,在睡裙外披了一件开衫,拖上拖鞋去书房找他。
宋修筠听见门口的动静,转过脸来,惊鸿一瞥,比在线上看更惊艳。他的肤色和五官很适合银框这种明亮的素色,濯濯如新浴月色,整张脸蛋都在发光,对她微微点头致意。
唐岫见状,赶紧小碎步过去,瞄了眼他的衣着。就算上课只露上半身也穿得严严实实,黑色长裤一直盖过脚踝。
接过他递出来的鼠标时,上面还留着浅浅的余温,她细白的指尖顿了顿,才小心翼翼地覆上去。
宋修筠把办公椅往后挪了挪,空出身前的位置给她,两人默契地没开口。
唐岫倾身瞄了眼电脑界面,怕自己不小心出镜,暂时把摄像头关掉。
她也是第一次进网课的教师端,好在很快找到设置,替他设置不允许再凭会议号加入,顺便禁用了所有人的语音和摄像,免得一会儿又有人不小心打开。
她在电脑前摆弄的档口,不知不觉霸占了宋修筠原先的位置。椅背后就是书架,退无可退,宋修筠坐直身子,视线越过她俯下来的肩膀去看屏幕上的操作,默默把禁言方法记在心里。
只是下一秒,她背对着自己轻一抬头,柔软的发丝顺着棉质睡裙垂落,恰巧擦过他的脸颊。
唐岫显然刚从被窝里出来,身上沐浴露洗发水的香气被体温一烘,过了一夜反而被窖藏得更浓烈,像是阳光晒过的一整墙风车茉莉,呼吸间都是暖洋洋的花香。
宋修筠下意识后仰,抬肘撑在办公椅扶手上,她的发丝被他的动作带动,勾连在镜架上,麻痒地拨弄他的鼻尖。
晨光在她浅栗色的发梢上分散开,他微微眯起眼睛,目之所及便是她后颈裸露出的一块皮肤,被睡裙淡黄色的领口映得瓷白,颈骨微微凸起,像极细腻的海月贝母,发着莹亮的微光。
只剩下紧贴着后颈的红绳艳丽,一下子从朦胧的光线中挣出来,紧紧攥住人的视线。
宋修筠的呼吸错了错,直到高仰起头,下颌的线条绷紧,丝缕般的触感才挣断,恋恋不舍地从他脸上离开。
会议人数最终稳定在八十五,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实名制,唐岫没法一个一个帮他核对身份,直起身来刚准备退出,就看到一旁的聊天框,还有人在凑热闹发消息:
【老师,没声音了】
【宋老师还在吗?】
【摄像头也没了】
【[流泪][流泪]】
【没声音,老师,你在讲课吗?】
人一多嘴就杂,唐岫转过头来,小声问他:“这个公屏你还要么,要是怕吵,我也可以帮你全都禁言。”
宋修筠不设防地被她的目光掠上,喉结滚动,片刻后才答:“好。”
唐岫收到他的答复,便不客气地一键禁言了所有人,示意屏幕上的录制键:“我走了之后你按这个,记得把摄像头打开。”
宋修筠轻点了点头。
唐岫这会儿穿得潦草,睡裙前定制的莫奈大头还龇着个牙,不宜久留,直起身就走了。
那股温热的花香也随之淡去,宋修筠转头看她帮忙关上门,才慢慢收回视线,看着屏幕上稚拙的红山玉猪龙。
良久后,他轻咳了声,重新打开摄像头,开始上课:“休息时间结束了。大多数同学都是跨专业选课,所以在正式介绍中国古玉器之前,我们先梳理几个简单的概念:什么是玉,怎样的玉能称之为玉器,古玉器及古玉器的沁色等等……”
唐岫是文保专业出身,第一节课的内容对她来说确实太基础了,和那些因为美色来听课的学生没什么不同,全程都被他那张脸勾走了注意力,盯着一个劲地瞧。
早八的一个半小时晃眼就过,宋修筠看时间差不多了,留下一句“有任何问题在群里在群里交流”,半秒也没多少留,逃似的一键结束了直播。
剩下唐岫靠在枕头间发呆,正犹豫是直接起床还是再睡一会儿时,宋修筠从书房出来敲了敲她的门,告诉她:“我要出门一趟,带我妈去医院体检。”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唐岫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晚饭之前会回来,今天你得自己去学校了。”她房间里没开灯,宋修筠借着电脑屏幕的荧光,只能看见她脑袋的轮廓。
“哦,好,”唐岫点点头,重新躺回被窝,嘴上倒没忘了礼貌,“那你代我向姨姥姥问好。”
“嗯。”宋修筠点点头,替她带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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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没人给做饭,唐岫在床上躺到十一点,发消息约沈颖则去食堂吃椒麻鸡,吃完刚好一块儿上课去。
谁知道刚在食堂门口碰上面,就被她伸手架住脖子,问道:“早上你家亲戚上网课你怎么不叫我?我全睡过头了!决定了,下周选课的时候必去抢这什么古玉器鉴赏!”
“我给你发微信……”唐岫刚要辩解,又被她打断:“我朋友圈好多人早上没课都混进去听了,还发了截图。我说你别太离谱,管这叫长辈?人明明长得很年轻,脾气还好,有人没关麦舞正主脸上去了都没生气。”
周三上午全校都在上通选课,加上才刚开学,第一节课惯例听老师扯皮,学生们都闲得慌,A大好不容易出一个三十岁以下又长得祸国殃民的老师,不逮着他聊逮谁聊。
“他都二十七了,长得年轻跟年纪大又不冲突。”唐岫小声回。
“总之我收回昨天的话,你这同居对象花期挺长的,还长了张高岭之花脸,你近水楼台先得月,给我火速拿下!刚好把你那个课退了,名额还能让给我。”沈颖则一拍她的肩膀,给她打气。
“别胡说了,他脾气比脸更高岭之花,拿下什么拿啊……”唐岫在窗口前刷了饭卡,拿上托盘在一旁等饭吃。
沈颖则看她一脸心虚的样子,想了想,突然冒出一句:“他结婚了吗?”
“怎么可能!”唐岫猛抬头,收到她得逞的目光,又默默移开视线,“他好像连恋爱都没谈过,我姥爷说他对这方面不感兴趣,你给他一袋土让他分析研究都比给他介绍对象来得合意。”
“这么奇葩,还不近女色呢,”沈颖则轻啧了声,往托盘上放了碗豆芽汤,又给人设套,“可是我怎么看寝室群里有人说他结婚了,今天上网课他不会ban人,还把他老婆叫来了,都说听到他那头有女人的声音。”
“噗……”唐岫没料到自己上完课睡了一觉事情就被传成这样了,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还好她早上明智,第一步就是关摄像头,只听见了声音,要不然谣言岂不更加满天飞。
“所以早上是你吗?人在家里上的网课,除了你也没第二个女人了吧?莫奈是小女狗不算。”沈颖则还严谨地把莫奈排除了。
唐岫只好含糊点头,接过阿姨递出来的椒麻鸡,跟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埋头就走。
沈颖则腿比她长,三两步就跟上了,把餐盘往桌子上一放,总结:“不错,本来他这个年纪的代课老师,一张脸艳压全校男生,铁定是香饽饽。你今天这么一露嗓,直接给他盖章英年早婚,把他桃花都给杀没了。”
“我又不是故意露嗓的,是他自己不会用腾讯会议,发微信让我去的……”唐岫听她把自己说得跟宫心计似的,忍不住嘟囔。
“嘿,他让你去的?那有戏啊!”沈颖则看她。
“有戏个屁,吃你的饭去!”唐岫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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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明明才坐了宋修筠的玛莎拉蒂两次,唐岫今天下午乘公交车回家的时候就叹起气来了。正值晚高峰,车上人多,又挤,只能拽着扶手站着等。四站地儿生生磨蹭了半个小时,到家那会儿天色都擦黑了。
好在一进门,除了莫奈熟悉的无影腿之外,还有好闻的饭菜香气。宋修筠听到开门声探了探头,示意她:“我下午做了百合绿豆汤,你先喝一点垫垫肚子,晚饭还要一会儿。”
“好。”唐岫放下书包,在门口的鞋凳上坐下,开始脱靴子。
靴子是最近流行的骑士靴,长得夸张,一直跟到膝盖,还是无拉链设计。要不是今天中午不赶时间,她心情美丽地化了妆,又穿了身嬉皮流浪汉风格的白色短纱裙,是绝对不可能再把这双靴子掏出来穿的,光是把腿塞进去就花了三四分钟。
今天出门走了大半天,灰色麝皮闷过之后不是一般的难脱,唐岫坐在鞋凳上扳起一条腿,跟拔萝卜似的,握着鞋头使劲往外扯。
一旁的莫奈似乎也在笑话她,绕在她身边“嗷嗷”甩着耳朵。
就这样跟骑士靴拉锯了大半分钟,唐岫手都拔酸了,只好暂时松开手,喘口气歇一歇。
片刻后换了个姿势,站起来一手扶着墙,一边用鞋跟去踩,依旧僵持不下。
唐岫深深叹了口气,再次坐下来,徒劳地抱着左腿挣扎。才意识到自己上一次脱不掉这双靴子也是这样的,一边拔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不会再穿,谁知道今天就重蹈覆辙。
她的叹气声太响,连那头的宋修筠都听见了,恰好端着盛好的甜汤出来,顺口问了句:“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唐岫这会儿的姿势实在不是很雅,怕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立马连声否认,咬着牙暗暗使劲。
谁知道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啪”响,热乎乎的骑士靴总算从她腿上卸下来。
只是用力过猛,鞋底出于惯性,“啪”一下打到她的下巴,差点害她仰面从凳子上摔下去。
疼倒是不疼,丢脸更多一点。等宋修筠听到这大动静,回过头来,就看到她正呆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靴子,一时半会儿脑袋还没转过弯,眼睛都忘了眨。
宋修筠一开始还没意识到那声脆响是什么动静,直到瞥见她下巴上的一抹灰,才反应过来,问她:“是鞋子?”
“……”唐岫的脸都快被自己丢净了,听他问出来,耳朵倏地滚烫,只能睁大眼睛,咬唇望着他,拒不承认。
作者有话要说:唐岫[挥舞魔杖]:Obliviate.
宋老师,别装了,你也觉得你老婆很可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