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非人——咒文一样重复。
似乎已经像免罪符一样。
人的话不会被原谅,非人的话就会被原谅——这样的咒文。
人的话不能忍受,非人的haunted就能忍受——这样的咒文。
像是逃避。
但是逃避也无所谓。因为是非人,卑鄙不德,消极避世,并无所谓。
真的。
流过车窗的景色一无所变。不在乎我的死生。我的本性于世界也是无所谓的东西。
开车的是塚本佑子。
副驾上的是荻野。
后排座的我,还有名为锅谷的孩子。
后备箱里——是尸体。
活着的时候好像叫江木,除此之外不清楚。
搬运尸体的是我。而且凶手不是我,是旁边的孩子。我——我们,都参与了犯罪的隐蔽。帮助了杀人犯的逃亡。
不仅如此,大概这具尸体最终要丢在哪里埋起来吧。这样的话还要算上一条遗弃尸体。
共犯。
一般人不会做的事情。不会考虑的事情。电视剧也有这样的场景,不过都是戏话。日常的人们难以置身杀人现场,万中有一,也是会向警察通报的吧。劝说犯人去自首的吧。
善良的人啊。
不,跟善不善良没有关系。只是不愿意关联所以避开。利己程度越高,反而越倾向于去采取这种避开的行为。逃跑,视而不见,世间常态。
这样呢。
这样的惨状怎样呢。只能说是脱离常态。
作为常识,这种犯罪现场首先应该保护好。隐藏证据是一种愚行。在这之上把遗体和犯人放入一辆车中,疯狂无边。
但是,跟我没有关系。
毕竟是非人。
于我并没有常态和狂气这种东西。或者说它们从来就不在我情感的射程范围内。
看着窗外。
淡泊的风景,一如褪去鲜明的老照片,汩汩流去。
没有任何感动。
没有起点的风,没有终点的景。天空,大地,楼房延伸到无尽的无尽。
大概无数人就潜伏在这风景中,想象飞驰的同时过碌碌的一生。
无所谓了。
这种无为即使看着也没有什么用吧,我转过脸去。
脑袋好像不太好使的孩子坐在旁边。
之前说过才不过十九。眼神的焦点不定。注视着副驾和自己中间狭窄的空间,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
吓傻的可能性不大。也不像是反省的样子。没有恐怖和悲伤。似乎在考虑什么。
现场哇哇大喊。只是,脱离兴奋状态的现在,对现状的认识没有十分清晰。
“喂!”
我叫道。
上车后这是第一句话,多少显得有些突兀。
没有反应。
锅谷的右脸抽动一下而已。
“喂,小孩!”
锅谷的瞳孔一瞬间收缩,痉挛一样朝向我的——不是我而是我坐的方向——视线微微移动,旋即返回。
“不是小孩。是锅谷,我有名字的!”
不然就用刀捅我吗我这么说。
锅谷看着我。
“没说错吧?”
“唔。”
想说我话多吗。
“想捅就来吧。只是一定要给个痛快。我不怕死,但是痛还是多少厌恶的。”
“这里没刀啊。”
“还是会说话的啊!”
我再次看向窗外。
并没有想和这家伙说话。
厌恶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杀人犯坐在一起而已。
——像这样的。
人不人的东西会干出什么完全判断不出。无法预测接下来的行动。杀意的露出,错乱的开始,哭泣的序幕,这种容易判断的东西还比较好处理。
开始说话了也不代表就可以明白心里想什么。
“准备怎么办?”
事理反逆的开口。
道路两旁突然出现的围栏遮住了视线。
“你这家伙,明白吗?”
“啊!”
也许还不明白。
“你啊,锅谷。杀人了啊。杀人罪,而且还和根本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辆车里,不觉得奇怪吗?你没问题吧?”
没有回应。
嘛,应该没问题吧。
杀人是大罪。重大的法律违反。伦理和道德上都是不能被容许的行为吧。
但是。
这是社会中的特例,也就是基于人类互相的关系性而已。规则违反这点毋庸置疑,但是下达惩罚的还是人,不是天也不是神。
证据就是,这孩子什么事都没有。
杀人也不是说就会长出角,头发变成绿色什么的。肉体上没有任何变化。肚子不会疼眼睛也不会说看不见。
这家伙,只是手臂抬起放下运动而已。
没有拿刀的话,前面没人的话——什么都不会发生。
不。
实际情况是这个男的手里拿着刀,下面有人,这个男的身上——仍然什么都没发生。
死的是对方,不是这家伙。
杀人不会带来物理上的变化。要说变化,也就是内面的变化了吧。
良心,道德,心意,关怀,确实人是有这种东西的吧。我也不例外。有这些东西的同时,还有另一些东西。恶意,沦丧,憎恶,敌视。这种东西。也是谁都有的。
选择哪一边,是个人的问题。
做这种事情不会心痛吗世人这样责问。但是感受不到疼痛的心也是有的啊。或者说,在这之前心已经清空了如何。再进一步,心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我这样想到。没有心的话,就更无所谓痛痒了。
脑中的思虑——
这就是心吗。
这样的话,跟没有不是一样的吗。
什么都不考虑的人就是没有心了。心神丧失也只是存在于语言之上。重要的是无法考虑的状态被如此命名吧。
那么,理性与感性的差别在于何处。
所谓的摒弃理性,任由感情行动,在我看来,任何感情在置换成理性之前,是无法发展到行动的。
所谓的没有思考,只是思考的错判或是思考的欠缺。绝不是完全没有思考。所谓的感情,不是舍弃理性面。而是无法言说,潜伏的思考而已。无论再怎么失去冷静,人还是在思考的。
这家伙的出击也是思考的结果。
而现在,像是什么都没有思考一样。所以也就无法行动。无法发出语言。没有思考的话——。
也就没有心。
没有感觉到疼痛的心。
所以,是没事的吧。拿回心的时候——这孩子扭头的时候,这家伙会怎样,果然是无法预测的吧。
反正都是些超越常识的事情吧。
那么——
就跟我一样,是非人了。
“喂荻野!”
我叫同名荻野的名字。
停一下车。
“白痴吗?”
阴沉的声音。
“高速路上怎么停车啊!”
“我的意思是下高速停车。我不想再和你——不你们掺合在一起了。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帮到这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之前就这样说过了吧。”
决定不向警察通报的是荻野。
现场是荻野家,被害者是荻野的客人。荻野是毫无疑问的事件关系人。这是事实,无法逃避的事实。
所以要不要通报,都是荻野的意思,荻野所决定的。
所以,这样就挺好的。
反正和我无关。
说起来这个孩子,死了的江木都和我无关。如果说犯人是荻野的话另当别论,死的人和凶手都是近乎于陌生人的存在。塚本佑子更是和我还有荻野无关的人物。
赶快离开现场的话就不会被怀疑。荻野口风再紧一点的话什么事都没有。不会有后面无穷无尽的麻烦。
即使说有什么风声走漏事情被发现,我们也只是正好在现场的参考人物而已。我和塚本什么都没做。犯人也毫无疑问。不至于被问罪。
怎样都不会有事。
但——
塚本佑子不知为什么没有从现场离开。我知道那样的状况人难免会有些混乱,但好像也不是因为这个。
塚本听从了荻野的指示。
只能认为是疯了。
但——既然这样就这样好了。什么事情都是这个女人自己的决定。既然她想卷进来的话,就随她好了。
但是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最开始就没有。
不速之客引起的意想不到的事态——最糟糕的事态下,荻野的莫名的计划也完全被打乱了吧。那,任何与关系沾边的事项都没有了。
但。
荻野拦住了准备离去的我,说要走的话先帮下忙。
为什么必须要帮忙,重要的是——
帮什么忙。
收拾哦荻野说。脏了的话就要弄干净啊,我陌生友人人这样说道。这个男的是不是白痴啊我认真的这样想到。想是想,没有说出口。
荻野说首先把尸体移走。
常识之外的命令。但我照办了。
因为是非人。
对我来说不是能够说出口的问题。
血液滴落,滑腻。恶质的味道。
真麻烦。
死尸是麻烦的东西。就这样放着只会腐朽而已。
没有所谓的尊严。死尸是纯粹的物。完全没用的垃圾。应该被处理的废弃物。这种东西,不用小心的处理。
应该小心处理的不是死尸。而是死者到死为止生的事实本身。未知的死尸里,没有生的证明。没有记忆或者记录。所以这只是纯粹的麻烦。
拖着走延长血迹,抱着走血滴下流。实在是不好处理。
铺一张单子放在上面。
江木的死尸颜面歪斜,两颊松弛,半口牙齿可以望见。左眼视线朝向远方,右眼翻白。宛若搞笑艺人故意做出的引人发笑的鬼脸。这个动机之外人不会做出这样的脸庞,也无法做出。
但,死者是没可能想去逗笑观者的。
死者什么都不会想,没办法去想。
所以面前的就是这种形状的物品。我再次对自己说道。认为它是人的话就会思维混乱。虽然是没有尊严的垃圾,外形是人。所以会会错意。
荻野从江木兜里掏出钱包,名片夹,手机以及车钥匙。之后把尸体用单子卷上两层,外面再包一层毛毯,用捆箱用的绳子系上。
这是我和荻野两个人做的。
在这个阶段,对于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疑问似乎无影无踪。因为滴血很麻烦所以打包捆起来比较好处理,像这样的工作的感觉。工作中,没有丝毫对死者的悼念。也没有帮凶的自觉。只是想要把工作做好而已。
擦掉地板上的血迹,抹掉飞散的血滴。这是由塚本做的。
做的很好。
地板一如之前。
只是地毯上沾染的血迹没法完全除掉。颜色不深但是染色很厉害。用洗衣粉说不定能洗掉塚本建议道,荻野制止了。
而锅谷在这这期间,叫唤着意义不明的语言,站起来又坐下,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只是没有逃走,也没有发狂。混乱是无疑的了,只是到底想要干什么,无从得知。
把满身是血的锅谷带到浴室,让他洗了个澡。再给他套上新衣服。
对于小个子的锅谷荻野衣服的尺寸都大了,但卷一卷折一折也算是能穿。脏衣服和抹布揉成一团塞进垃圾袋,再塞在包住尸体的毛毯里。
房间,几乎恢复了原样。
物理上的还原,也对心理上的还原有效果吧。
之后。
把尸体放进江木车子的后备箱里,荻野这样说道。
有些吃惊。
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
难道还有什么内幕,三流侦探小说的情节不可能在现实上演吧。荻野和锅谷不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事件发展到现在不过是众多偶然因素的集合。
那就是说。
荻野疯了。
不,要说疯子,塚本,锅谷还有我都是,只是方向性各不相同。
那个时候太阳还在中天,大概是刚过一点的时候。
高级公寓面向大路而建。楼前人流车辆穿行。
如果车是停在公寓的地下停车场还好,不巧江木把车停在公寓后面的投币式停车场。
把尸体运到那里是危险的。
把车开到入口再运到车里听上去是安全的,这个方案也马上被否决了。
江木的尸体比想象要沉,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搬不动。必须要两个人协作。
但是车子停好后开车的人又不可能离开吧——荻野说道。这种违法停车被保安发现的话就完了。要是把警察招来的话,真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这可是跟尸体有关。
但是,锅谷又用不上。塚本开车,我和荻野搬运的话,房间里就剩下锅谷一人了。
那就一起跟着走呗,荻野说这也不行。确实那个时候的锅谷,虽说已经镇静下来了,却还不是能够很好完成命令的状态。想让他明白说的是什么的话,必须有个人跟着他。
虽然一定要让他明白说的是什么的原因我不明白。
最后我听从了指令,大白天的搬运别人杀的尸体。
大概——。
因为我是非人。
我抬头。抬脚的不是荻野也不是锅谷,塚本佑子。这也是荻野的指示。抬着尸体的两个人,穿行在狭窄却熙攘的路上。
这就叫极致的无防备了吧。不不更应该说无谋,无计划,无节操。稍微有什么闪失,被抓的可是我和塚本。
就当做搬一般的东西堂堂正正的,没事的荻野说道。
没人会想到大白天在大街上搬尸体的——道理在此。
这么想是这样。实际上也是这样。街上人是不少,没有人注意到这一惊人的犯罪行为。
过往的行人对我来说只是风景一样,他们的眼中我和塚本页不过是风景。
担心血渗出来滴下的问题并没有发生。我们把过去式的人像堆行李一样塞进车的后备箱。
没有任何不安和罪恶感。
塚本把车开到前门,我按门铃叫荻野一行下来。
锅谷荻野一前一后很快出现。
两人的身形不自然的过分靠近。就像是警察领着犯人一样。想来这个孩子本是监视荻野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荻野被这孩子带来这的。
荻野悠然走出大门,让锅谷坐在后座上后自己坐进副驾驶,向塚本指示前行的目的地。
塚本照办。
之后两个小时,装载尸体的车辆在沉默中疾走。不知驶向何方。
“好了快放我下来。停在哪儿都无所谓了。对我来说都一样。就算停在高速路上也可以。警察会保护我的吧。你有债,这个锅谷是杀人犯。塚本的话不清楚,应该是想逃到什么地方吧。但我哪儿都不想去。”
“哪都无所谓的话跟我们一起不好吗慎吾?”
不好。
“我不在了又没有什么影响。少我一个累赘你们想逃到哪就去哪,天涯海角也行。”
“没打算跑那么远啊。”
“有什么打算吗?”
“想知道吗慎吾?”
“不想”
没兴趣。
总之把我放下来啊我不停的叫唤。
“烦人啊。你是害怕吗?明明是个非人。还是说受不了良心的苛责?”
“我还想这么问你呢!”
“什么意思?”
“不把我放下来是怕我去报警吧?把我牵扯到无法回头的程度是你本来的打算吧,遗憾啊我没有任何执着的东西。逮捕或者起诉,对我都不会造成影响。拘留或是进监狱也比现在好。”
起码衣食住行有保证。
你以为我不是这样荻野说。
“我恨不得人是自己杀的呢。这样也没人跑到监狱来要账。报警对我来说也没什么。”
你准备报警吗慎吾荻野面向前方问道。
“不准备。”
“怎么了,为了塚本吗?”
“才不是。”
“那是,要保护你旁边的小混混吗?”
锅谷有了反应。
嘴唇突出。
看起来机能还没完全恢复。
“为什么我一定要保护这家伙啊?”
“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
“你在说什么啊荻野?”
我眼睛可没瞎哦慎吾,荻野半张脸从椅子后背上露出来。
“你这家伙是想顶罪不是吗,替那个未成年?”
“昂”
锅谷第一次看着我。
“问年龄,然后凶器上弄上自己的指纹。再特意放在尸体上?你是准备代替这家伙去自首的,不是吗?”
是这样吗。
确实我是这么做的。但全然没有上面的动机。
“牺牲没有前途的自己,拯救有前途的年轻人?看起来你不仅是非人,还是伪善者啊。”
刀子乱挥很危险所以抢下来——我是这么想的。问年龄是为了确认能不能交流——我是这么想的。
刀子放在尸体上,那是因为地上都是血。没有什么更深的意义。
——不。
所谓的意义,大多是事后付凿的吧。这是荻野的陷阱。没有任何意义的我的行动上附着上意义,以此来让我成为不可解的东西吧。
栅栏唰得消失。
昏暗的天空逼仄眼前。
侧窗上,污秽肮脏的非人。
难以卒目。
抚着额头的手尖,没有洗干净的血迹隐隐发黑。
心绪无端的混乱,旁边锅谷还在看着我。
“喂。不要会错意了。都是荻野那家伙自己瞎想的!”
锅谷什么都没说。
——啊啊够了。
这辆车里的空气也已经忍受不了。
“随便了!把我放下来。下个出口下高速,然后让我下车!”
“下个服务区停车。”
荻野对塚本说。
“喂。停在那是要干什么?我又不肯尼个一直呆在那。拜托了下个出口停车让我下去。还有,现在到哪了?”
这么说着路牌飘过窗口。
来不及看。
“哪里对你来说都无所谓了。比起这个,我肚子饿了。还没吃东西吧。塚本桑应该也是。还有这个孩子和你。”
荻野似乎是扭头面向我,但我能看见的只有后背露出的指尖。
“喂,荻野,你是说四个人一起去吃饭?!”
“大惊小怪什么,有四个人当然四个人去吃饭了!后备箱的尸体又吃不了。”
“我说啊——”
旁边的锅谷。
还在看着我。
和塚本一样的眼神。
信徒,热望,不接受语言的眼睛。
“这家伙——这家伙啊现在好好的,之后会怎样完全判断不了不是吗。”
这家伙就交给你了,荻野不负责任的说。
“什么意思嘛?”
“你啊——”荻野扭身露出脸。
“怎么了?不是怎样都可以吗?”
“是这样没错——”
“那帮我也没什么不行的不是吗?”
“帮?”
哎呀你什么都不做就行了荻野说。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就按你自己的节奏就好了。不用特别做任何事情。只是——”
要跟我一起,说完这句话再次转过身去。
这家伙——
“你还没放弃吗?”
“放弃——什么?”
“别装了。你那摸不着头脑的计发想和不知所谓的话还在计划中吗?不是已经被打乱一团了?那现在又想要干什么?”
“我们不是逃出来了吗?”
说起来确实是这样。
追债人死了。当然对方不止一个,欠债的也不止一家公司,事情还没有了结。还有监视荻野的人的存在,应该做好这种心理预设。总之最紧迫的对象是没了。
“我说啊,没你的话就没办法开始啊——我一直这么说不是吗?我的计划中最开始就有你啊。你不在的话做的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跟我没关系。”
“所以了。在哪都好的话不如就跟我一起吧我一直都这么说啊”
“你啊——”
我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服务区像是从记忆中浮现一样出现。塚本缓缓驶离高速车道,吸入其中。
大型服务区。
荻野下车,我,跟着是锅谷,塚本。
多么滑稽的光景。
走出厕所,荻野和锅谷站在一起等我。锅谷没有特别暴躁的样子,相反可以说非常温顺。
最后出来的塚本,嘴里说着对不起跑上前来。
滑稽。
真滑稽。
破产欠了满屁股债的男人,因金钱而丧失对他人信任的女人。杀人犯小混混,失去了所有的非人。宛若朋友之间相约兜风的举止。
滑稽至极。
可笑真可笑。涂血的手,抹泥的衣服,从未有过一样。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不存在。
咄咄逼人的曾经妻子,没有疼爱够的去世女儿,也不在此处。
不在的话,可以吗?
没问题吧。反正我是非人。并没有忘记。记忆的清楚却是忘记的行振。女儿死去的容姿现在仍然能够清晰的记起。此刻我却和这帮异常者,愉快的兜风。
比起包裹尸体的时候,现在的我更像是非人吧。
走进餐厅。
这种场所,我不太喜欢。
这是家族来的地方。不,应该说我的家族来过的地方。女儿们指着各种食物,雀跃的样子,在这样的地方被激发出来。
仿佛要覆盖这记忆中的场景一样,荻野,锅谷和塚本占据在视野中。
满脚泥泞蹂躏美好记忆的状况,不如说更接近于快感。
大家选的都是汉堡,拉面之类略带孩子气的东西——买了餐券。
一家人一样围坐在桌前。
塚本从饮水机倒了水过来。
谁都一言不发。
点的东西很快就来了,而且是四人一起。
无言的咀嚼。
尴尬,宛若只有本家人的守夜。
“能问一个问题吗?”
我先打破沉默。
视线聚集在荻野身上。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报告警察。你们觉得呢。杀人的是这家伙,没有理由包庇他啊?”
“现在不都在一条船上了?”
荻野把水一口气喝光。
“虽然没什么小声点好吗慎吾?”
“现在还小声什么啊。我是无所谓了,有什么意义啊。”
你知道吗我问塚本。
塚本稍稍俯身的姿势,又用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视线对着我。
看向别处。
“那是为了尾田桑,不是吗?”
“啊?”
说什么啊。
“尾田桑想替那个人顶罪,我也有看到。所以了荻野桑,那个——”
“等等,不要误会了。”
不不,这个世界上所有事像皆由误解成立。我的任何说辞都会被这个女人无视的吧。一如荻野所说,不去演出这个女人想象中的我,我的话就无法传递给她。
诶挺聪明的嘛塚本桑,荻野一副深得我心的样子。
“你要是不在了计划就全泡汤了。这句话说过多少遍了。所以了,我选择的是拯救全部人的道路。”
“又在说什么拯救不拯救的吗?”
确实被救了不是吗,荻野说着吃起了拉面。
真香啊。
“平常这种味道不怎么样,现在觉得很美味了。好久没吃这种热饭了。”
“但满是纰漏不是吗。那个隐蔽工作。全都是指纹,还有血。”
有什么不行吗荻野说。
“当然,你要知道日本的警察——”
“很优秀,我知道。大概调查这屋子的时候,马上就会明白哪里曾经流了大量的血了吧。但是这又怎么样。有指纹也没什么嘛,这是我的房子,你是我的朋友。”
“这家伙呢”
“讨债放风的。”
荻野突然凑到我眼前。
“我说啊,事件,根本就还没有发生哦慎吾。”
又。
玩文字游戏吗。
“按你说的话就是警察还没发觉的意思?收拾那里我们可是老费劲了,忘记了吗?”
“没发觉的话就不成为事件。不成为事件的话也就不构成犯罪。所以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呢。对于我们四个人以外的世界。”
“不,但是——”
没有尸体的话——
“杀人事件也就不成立。这已经是,不折不扣的事实。有一根手指出现也是杀人事件,而不论再怎么可疑尸体没有就不是事件。至少不是杀人事件。而是失踪。记住了慎吾。发生灾害的时候,死者和下落不明者是不一样的。没有尸体就意味着可能还活着。所以。”
“怎么没有?”
我用下巴示意外面。
“后备箱里,我放进去的。”
“不不,没有,上面不是有盖子吗。看不见的话,就没有。”
诡辩我说道。
“不是诡辩啊!”
“也许吧。但再怎么说——”
不。
不是我想的吗。不是哦荻野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
“江木算是失踪了吧。这种男人的话——私生活是不清楚,但是两三天不回去也没人会觉得不正常吧。而且这个锅谷也没有回来的话,会以为他们俩一起工作什么的。但是四五天就到头了。超过一周的话会有人开始怀疑了,但你觉得会报告警察吗?他们可是比涉黑企业在更深的地方居住啊。这个锅谷,大概连准成员都还不是。江木有说是兼职什么的——恐怕还没有喝过什么结缘酒是吧。”
锅谷的表情说不上来。
仔细看去还是孩子脸。也许是发型的原因。
“结缘酒,是什么?”
“看吧,还什么都不知道。嘛警察出动的话,也是从别的渠道。总之江木这边是不会主动报警的。像这种黑历史无数的人,报告警察不是自找麻烦吗?”
那就没人会去搜查那屋子了荻野夸张的张开双手。
左手搭在塚本的肩上。
“我一直躲在屋子里。所以对于我的情况物业也不很清楚。对我的动向把握最清楚的,不如说是这边的锅谷。”
“其他的讨债人呢?”
“保持经常性监视的也只有这家伙。嘛,不是说就没有乱来的人,但那些也只是偶尔来来。我那个时候和锅谷一起从公寓里出来那样的姿势,也是做给可能在旁边监视的别的讨债人看的。除了银行这就是最大一笔了,这样他们会以为我是被锅谷这一帮抓走了。所以呢,那个屋子其实不需要打扫的那么干净。”
“但是这家伙和江木监视你的事情,他们公司的同事当然知道。这样你不就会被怀疑了吗?”
“当然会被怀疑。只是,怀疑的是混混,不是警察。混混没有搜查民宅的权利,就算有也没有警察那样的搜查方法。”
“嘛——”
说的也是。
“所以把尸体藏匿起来的话,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这就是我的想法。但是这里又有问题了,就是这家伙。”
荻野指着锅谷。
“除掉尸体也除不掉犯人啊。”
“除掉!”
“喂喂。不是杀掉的意思啦。我也是良民好吗。让这家伙自首的话事情不好收拾了所以不行啊。”
“去自首——吗?”
“喂喂,我是说不要去。你这家伙,有家人吗?”
“有父母。”
“诶,住在哪里?”
某个地方吧锅谷说道。
“某个地方?你是离家出走了吗?”
“我没有。是我母亲走了。和男人一起。”
“啊。父亲呢?”
“住在某个地方吧。”
“是吗,就这些?”
“然后就是江木大哥。”
被你杀了,我小声嘟囔道。
“杀了吗。我,我犯错了吗?”
“不然呢。你这家伙,为什么出手啊?”
“因为自己说不准碰客人,然后自己又碰了不是吗。小混混,锅,渣滓什么的,我也是有名字的,锅谷佑树啊。小屁孩小年轻听的就让人不爽。”
“就因为这个动手了?”
“能不能有点礼貌!”
锅谷瞪着荻野。
但是,仅此而已。
“所以——我不是说了他自己说不要碰客人又碰了吗?”
因为这种小事就杀人荻野转过身看着我。
跟我又没关系。
“也是有的吧,这样的事情。”
锅谷微微抬头。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
“喂小屁孩!”
我故意这么叫。
“不要像说别人的事一样。是你出的刀,然后江木死了。而且刺了不止一下。很多下。你这家伙,还不明白现状吗?”
对不起锅谷垂下脑袋。
还算诚实。
“跟我说谢谢有什么用啊。现在说的不是向死人道歉的话,你这么容易失去控制,跟你在一起的我们很危险,现在说的是这个!”
诶锅谷回应道。
“真的吗。我真的杀了大哥吗。完全不记得。”
“还有个问题,锅谷。”
荻野插话道。
“你还有意回组织里吗?”
“组织?”
放心了,荻野这么说着耸耸肩。
“公司哟,雇用你的公司?”
我没有就职啊锅谷说道。
“中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啊。我一直都是跟着大哥的,上面的事情不知道。”
不会是个人雇佣吧荻野皱起眉头。
“以前啊,像你这样的是进入帮派组织的。现在是写简历,进入涉黑公司。你的话,不会那方面也【零落】吧?”
你很烦诶锅谷小声道。
“【零落】又是什么。虽然不明白感觉不是什么好意思。”
“这倒和个人好坏无关了。那个啊锅谷,你现在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个杀人犯了。你自己要有自觉啊。这样下去的话,你就是【人杀】了”
锅谷白眼瞪着荻野。
“瞪我也没用,你还是人杀。”
“混蛋,钱还没还吧。嘴咋这么脏呢。不是你不还钱的话大哥也不会被杀了!”
“那还不是你那什么狗屁逻辑!”
住口住口我说道。
看不下去了。也不想听。
“我说啊,荻野。我们已经是事后共犯了吧。大家都已经染手了,那么不存在谁说谁了。”
是吧,你才要认清现状锅谷说。
“你也犯错了,荻野大叔!”
“嘛,算了。只是锅谷,你给我好好记着。我可不记得向你借过钱。”
沉默了一下,烦人,白痴锅谷小声道。然后低下头。光头的原因吧看上去就是个高中生。
“喂锅谷。想跟我们一起吗?”
“喂荻野!”
“这也是没办法不是吗。总不可能不管他吧。现在放手的话实在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只能把他带上。我们是共犯的话。”
这家伙可是正犯,荻野指着锅谷。
“记住了锅谷。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管我什么事,无聊!”
“那个啊,我本来是想帮你的。能不能识点相啊,白痴!”
“你说什么!”
锅谷眉间聚起青筋,有点坐不稳的样子。手里握着吃汉堡用的刀子。
我盯着这孩子。
“住手,还想捅别人吗?”
“什么——”
“我问你还想拿刀捅别人吗。你可算是有前科了哦,小屁孩。而且没什么理由。荻野你也是。我来帮你什么的不要让别人觉得被强迫嘛。这家伙可从没说过希望有人帮自己。他可能觉得就算逮捕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不不,是作为杀了大哥的报应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不要杀我锅谷的眼神充满恳愿。真的很害怕。也就是说,是想过自己会被杀掉喽。
“虽然觉得被杀是没办法的事情——还是不想死吗?”
锅谷头部微微上扬随后沉下去,唇部突出。不想死啊的声音几不可闻。
“不想死吗?”
“谁想啊!你老说无所谓无所谓什么的,我真不相信。死——真的好恐怖”
“恐怖吗?”
“恩恩。”
“江木——可死了哦。”
知道,锅谷头低得更深。
“是你捅的哦,捅了之后人死了哦。应该很痛吧。你捅了那么多刀。血小河一样流出来。指尖切一下都痛别说这样的了。可你还是毫不犹豫的一刀一刀砍下去了。”
是恨他吗我问道,我也不知道这孩子答道。
“不知道人也死了。疼痛中死了。再也活不过来哦。那辆车后备箱里装着呢。你的雇主江木桑。”
大哥只说了这一个词,锅谷右手掩面,哭得不成样子。
想怎么哭就怎么哭吗。
突然觉得有点羡慕。
“怎么办锅谷。终于明白现在的状况了吧。你杀了别人,所以一命偿一命也不应该有怨言。那是要去死吗,反正我不会去拦你。”
早点去死吧我说道。
这孩子摇头。
“不想死吗?害怕吗?有什么好怕的。麻烦的家伙啊。那——”
那就好好听这个荻野的话——我说道。
“我虽然是非人,这家伙好像是希望你活着。疯了吧。活着有什么好处我是不知道。我也不认为有。不如说你死的话我觉得情况会更好。所以我不会劝你,但你真的想活下去的话——还是听这家伙的话比较好。”
锅谷抬起头。
孩子。
孩子的表情。
这家伙,是无法考虑之后事情的人种啊。即使是一秒之后的事情也不会考虑。
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实际上,即将到来的事情谁都无法了解。
人类,无法获知一秒之后的事情。这是毋庸置疑的真理。
但是人不这么想。装成了解之后事情的样子。
样子啊。
人所知道的未来,皆是预测,希望,妄想之类,没有特别根据的东西。昨天是这样的话今天也是这样吧,鉴于前例这应该是这样吧,从这个数据来看应该有这样的结论——
全都落空。
再精密的预测,也只是预测而已。这种东西总是轻易背离了真实。
偏离的事相本也能预测,人们却很少这么做。想定外这个词语在所有场合都只是借口罢了。
之后的事情无法预判。
但生活的前提建立在这个事实上的话,人们会不安。
我也曾不安。
没有办法可以消解。
拼命,慎重的去处理,在这种场合已然无效。
上班途中电车可能脱轨,月台上可能被人行凶,到站前可能遭遇交通事故,走出家门可能摔倒——所有事件都蕴含着可能性。试图去避开所有可能性的结果只能是不去上班。
呆在家里就没事了吗。地震,火灾,歹徒侵入家庭受灾,可能性仍然存在。若是连这些也受不了。那就选择停止呼吸吧。
不,想要从自身忌避的所有事象中全身而退的话,死就成为唯一的选择。
不划线,人就无法生存,就没有基准。
划的线全凭个人。但自己所划的线没法马上相信。所以渴望印证。捏造出各种道理,自鸣得意。
多数人,还倾向置身于他人的道理之中,即使全都落空也视而不见。置身,就是一种安心。
白痴。
信赖性再高,再正确,再诚实,保证这种东西安全性的证据哪里都没有。
不用思考也能知晓的事情。
不,词典中没有思考。没有思考的白痴才会这么轻易置身于这种欠缺客观性的道理吧。
即使不是特别聪明,也懂得这个世上哪里都没有确实的东西吧。
任何道理都存在漏洞,漏洞不存在,只能是因为理论的错误或是过于简单化。
如此复杂的世界,是无法用如此简单的道理来进行切分的。
但,人还是相信了。
无法贯彻白痴的话,就自我欺骗,直至相信。
为什么没有这样呢,这样就好了,应该这样——混合希望,愿望,欲望的感情集合体,以此为基准和原则,靠近符合这些基准的道理,远离背离这些原则的逻辑。道路唯此一条。傲慢自我并且对此毫无自觉才与这些道理受容。
但在这样的欺瞒中满足的安心是脆弱的。道理轻易就会背叛。而人在此时则会表现出烈火般的愤怒。
不如所愿是自己所置身道理的问题。之前因为利于自己才采用并不能成为现在不弹劾它的理由。而相信的自己没有任何错误。
明明是因为自己轻易的相信——现在也是。
攻击他人来缓和心中的不安。
人渣。
比在不安中生存更容易的活法。
消除不安的方法,成为白痴或者成为人渣,唯二的道路。思考的心弦稍稍的波澜,就完成不了。
我也曾是白痴,人渣。但意识到无法胜任的自己,潜向了更深处。
如果我也能是无根据的相信明天的白痴;如果我也能是维护自己,攻击他人来树立自我正当性的人渣混蛋。
那我大概就不会堕落成非人。
应该。
曾经妻子的话视为流水,切身哀悼爱女的死去。这样的话。我大概就不会意识到吧。
自己是非人的事实。
但,已经迟了。意识到的话就无法返回。
但这家伙。
这孩子没有不安。
也许有后悔,但没有踌躇,没有逡巡。没有反省。
毕竟是小屁孩。
能成为这个瞬间的小屁孩,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我这么想到。
我——大概是嫉妒了。
“我说啊锅谷。”
沉默。不善言辞吧。
“有一件事希望你记住。生是要比死麻烦得多,辛苦得多的事情。像你这样想不了太多的人来说,尤其如此。你本来脑子就不太好,还杀了人。你是不知道一秒后的自己会干出什么的人啊。”
就像死去江木所说的一样是个小混混我挑拨的说。
锅谷的眼睛里染上什么。
“生气了吗?这回看清楚了吧。你杀江木的时候就是这副眼神。所以说你是小混混啊。江木不好好叫你的名字,是你没有被这样叫的价值。对你来说有名字是一种奢侈啊小屁孩。”
“呜——呜”
“又想说我烦嘛?我可是都心平气和的说话啊。但是再多说几句,你又要捅人了吧。我觉得世界上不需要这么危险的人。所以话说在前面,我反对荻野。你死不仅是为了世界,也是为了你自己。”
去死吧小混混我说道。
“喂。不要挑事啊,你想被捅吗?”
荻野严肃的说。
“有什么不好。想捅就来捅啊。我不是说过无所谓了吗。在这被捅的话,恐怕警察会来哦。然后江木的尸体也会被发现。这不就结了吗?”
“喂!”
适可而止吧荻野叫道。
“为什么。你不是说随我吗,所以别管我。喂这个杀人的小混混。不来捅我吗。然后警察就会来哦,这对谁都好。”
“声音太大了慎吾!”
“有什么不行!”
“我说你啊——”
锅谷一副满腹思绪的神情紧握着刀子。
“被警察抓起来才真的是为这家伙好。被警察抓起来又不会被杀。比像现在逃亡要安全多了。如果真的想让这家伙活下来的话,我劝你还是把他交给警察。”
不想死是吧人渣混蛋,我的言行更加挑衅。
“还真是说得出来啊。活着没有价值的小混混,说什么不想死?害怕死?那我就好心告诉你不用死的方法吧。生气啊,生气啊小孩!”
锅谷的眼睛里血丝走动看着我。
忍耐,为什么忍耐呢。一秒后的事情都考虑不了的小屁孩,为什么会忍耐呢。
不捅我吗我挑拨的说道。
大概,是我嫉妒了吧。
我要是这样的小屁孩的话,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受到不公正待遇,气愤,叫着烦人把对方杀了,后悔哭泣,这种轻率的举动如果自己也可以做到的话。
我就不用意识到自己是非人了。
不要再说了慎吾荻野的声音。
“你这家伙如果是自暴自弃就给我住手,不要牵扯到我们!”
“说反了吧。这小子,早晚还要杀人。不长记性。只会后悔。杀了一个人就哭哭啼啼怕得要命不是吗。但刚才你也看到,又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和这么麻烦的小混混一起行动,风险是不是太大了?你就算了那个女的,现在退出也不过是关联轻罪,这有什么不对的?”
“你个非人谈什么道德啊。我说啊,在这之前——”
“去(活?)。”
锅谷这样说道。
是去还是活呢我也判断不来。
“去?”
“和你们一起去啊。”
锅谷小声道。
“我不会杀人了。”
“哼”
我瞪着这小子。
“谎话。现在虽然这么想,马上就忘记了。你头脑的构造就是这样的。”
“夫——”
“烦人吗?我说跟之前一样吧。人哪有那么简单就改变的。听着,你是小混混不是因为任何人。是你自己的选择。明明自己选择作为小混混,听到别人这样叫你生气之下把别人杀了,真是无可救药了。所以赶快去死不然就被警察抓起来,只是后面这条路要轻松得多。”
“不要。”
“不要被警察抓起来吗?”
“不是。”
“那是不想认罪吗?”
“认罪?”
因为我杀了人锅谷说道。
“要认现在也——”
“所以了不要听这家伙的话了。反省或者去自首,不愿意做的话就把我杀了。不管怎么样总比现在好多了。”
“好不好我不知道。就像你说的脑子不太好使——”
“那就不要听这个男人满嘴跑火车。”
“你”
你呢锅谷说道。
“你是——”
“我是非人,所以都无所谓了。”
“但是还活着?”
“是活着。”
“那”
我也是非人行不行,锅谷无力的说道。
诶我说你们听我——
“拜托了,不行吗。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今天被捕明天被捕都一样了。”
你们先不要说什么非人了听我说两句行不行荻野说道。
“不听。到底之后要怎么样嘛、那个后备箱——”
所以安静听我讲荻野轻轻敲了敲桌子。
声音意外得大,荻野慌忙住手。
“大家都不要乱”
“我和你不一样,慎吾。还没有放弃。虽然是白痴是虫子是人渣,我认为总有办法的。我做事不是靠感情也都是有目的的。”
“看不出来。”
“喂。到现在为止不都挺顺利的吗。我说啊,这之后——”
我们去寺庙里哦。
“寺?你是说你祖父什么的持有的寺庙吗?你是想出家悔过吗?还是四个人一起!”
“不要闹啦!”
详细等到了之后再说荻野站起身来。一直没说话的塚本抬头道。
“有什么东西需要吗?最好在这里——”
倒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的荻野说。
“我去买点喝的。”
这么说的塚本起身朝向小卖铺。
而我——
看着锅谷。
锅谷低着头。
“你这家伙认真的吗?”
“当然了——”
“嘛你怎样跟我没关系就是了。”
我起身。锅谷跟着。
换荻野开车。
车内还是一样沉默。我不再看车外的风景。太阳基本已经落下,窗户上只有自己的影子。
下了高速景色愈发无趣。街灯无几,住家寥寥。
街道都没有。
是在山里吗。
车子自此蛇形盘旋两个小时,停了下来。
什么都看不见。
“到了哦。”
荻野说道。
是让我们下去的意思吧。
“你是让我们在这下车吗。喂喂,你别跟我说是要在这埋尸体诶,我可不想干!”
“嘛要埋也不是今天。而且埋的话也是找锅谷不是你了。这点事能做到的吧锅谷?”
锅谷朝向旁边。
“总之下车!”
“下车?我说了——”
荻野打开车门。
寒气入侵。
街道之外的氛围。和人类营生无关的空气流入车内。
状况不能很好的理解。
昏暗的轮廓不是天空而是树木。但天空同样是昏暗的。区分出树木和天空的是那微弱闪烁的星点。抬头望去好一会,终于得以区分出前景和背景。
很快,树木间的空隙中,不知延伸到何处的石阶进入意识。
“寺庙——吗?”
“啊啊。小心脚下。没有灯的。”
“你祖父就在这里吗?”
“啊啊,一个人。”
“在这里?”
这里能住人吗。
“活没活着就不知道了。好多年都没联系了。毕竟早就断绝关系了。但是这是我家的寺哦,主持就是我的祖父。”
荻野的声音往前方行去。
我跟在后面。
然后是锅谷和塚本。
“我说啊,荻野。我不明白。你祖父还活着的话,你打算怎么对他说。带着非人朋友,富婆,杀人犯小孩一起来看望您了,这是尸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荻野停在台阶间,好像是转了过来。
“我正准备这么说。”
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