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伊·西布利身材苗条,相貌迷人。佩里·梅森走近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满意的神情。
“德拉,把那瓶香水给我。”他说。
他拿起香水,将香水吹送到她鼻子跟前,然后问道:“你不反对用这种香水吧?”
“不反对,你们给什么我都愿意用。”
“好吧,多洒一点。”
“洒在哪儿?”
“你的衣服上——或随便什么地方。”
“我舍不得浪费那么好的香水。”
“没关系,开始洒吧。”
德拉·斯特里特朝那年轻女子微微一笑,说:“也许我能帮你一下。”
她大大方方地将香水洒在那姑娘的衣服上。
梅森说:“现在,你得找到一辆出租汽车,然后告诉司机在他送你到米尔帕斯路4889号时,你把手绢忘在出租车里了。你能记住这些话吗?”
“当然可以。还让我做什么事?”
“就这些。拿到手绢后给司机一个甜蜜的微笑。”
“之后怎么办?”
“他会把手绢给你,并询问你的地址。他会告诉你你必须告诉他你的地址,这样他就可以向失物招领处报告。”
“很好,那我该怎么办呢?”
“你告诉他一个假名字和假地址,随后就没你的事了。”
“就这些事吗?”
“是。”
“我告诉他什么名字和地址?”
“名字是阿格尼丝·布朗列,地址是第九马桑尼克街布里德蒙特宾馆。别告诉他房间号。”
“那条手绢怎么办?”
“拿到手绢后交给我。”
“这些事是光明正大的吗?”
“是合法的,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干这件事我可以得到300美元?”
“工作结束后你可以得到300美元。”
“什么时候结束?”
“这件事办完后可能就没有其他事了吧。但是你必须与我保持联系,这样我随时都可以找到你。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和日程安排,我有事随时通知你。”
“那么,我怎样才能找到那位出租汽车司机呢?”
“15分钟后出租汽车司机将在第九马桑尼克街拐弯处露面,他会给他的公司打电话询问有没有人找他。你要找的那辆车车号是86—L。你给出租汽车公司总部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有样东西忘在出租车上了,一旦哪位司机向公司报告,请他们立即告诉你司机在哪儿,你给他们留个电话号码,好让他们给你回电话。当那位司机10分钟后向公司报告时,他们会给你回电话,并告诉你他在第九马桑尼克街。这时你告诉他们你就在附近,所以自己可以去找他,你假装认识他。通过车号你可以找到他,对他友好一些。”
“行,还有什么事?”
“有。你必须用一种特殊的声调说话。”
“什么声调?”
“又尖又快的声调。”
“是这样吗?”说着她抬高嗓门,快速地说,“对不起,我想我把手绢忘在你的出租汽车上了。”
“不行,”他说,“声音太尖,但又不够快。试着把声音放低一点,最后几个词还得拖长一些。你省略的词太多了,后面几个词的读音要稍微加重一点。”
玛伊·西布利仔细地观察着他,她微偏着脑袋,摆出一副鸟儿听话的姿势,闭上眼睛问:“是这样说的吗?请原谅,我是不是把手绢忘到你的出租汽车里面了?”
“比刚才学得像一点了,但还得学的更像一点才行。你听着:对不起,我是不是把手绢忘在你的出租汽车里面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她说,“窍门就在这儿,话要说得快一些,但到每个词组的最后一个词时突然放慢,将词尾拖得长一点。”
“也许是这么回事,”他说,“好吧。再试一次,让我听听怎么样。”
她突然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说:“对不起,我可能把手绢忘在你的出租车里了。”
“就是这样。虽然学得不是很完美,但也已经相当不错了。现在就开始工作吧,你的时间已不多了。德拉,把衣柜里面挂的那件黑色皮衣取出来给她。快一点,小妹妹,穿上衣服然后去叫一辆出租车,让它送你到布里德蒙特宾馆,从那里给出租汽车公司打个电话。现在出租车每隔10分钟就要向公司报告一次,你正好有时间给他们打电话。”
梅森领她走到门口,转身对德拉·斯特里特说:“给保罗·德雷克打个电话,让他火速来这里。”
她点点头,然后用手指拨着电话。
梅森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脸上毫无表情,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地板。
“他马上就来,”她说“怎么回事,头儿,能告诉我吗?”
梅森摇摇头,说:“不行,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德拉。我自己也不敢肯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很多事。问题是这些事都联系不起来。”
“你现在烦恼什么?”
“我感到莫名其妙。”他说,“那条狗为什么嚎叫,又为什么停止嚎叫。有时我觉得自己弄清楚了那条狗为什么嚎叫,但就是搞不清楚它为什么又停止了嚎叫,有时又觉得其中必定有假。”
“你不必期望所有的情况都完全吻合,”她充满关切地说,“你刚走出一件大案,现在又陷进另一个大案中。”
“这点我知道,”他说,“这案子确实使我感到很紧张,但我还能够承受。我烦恼的是为什么事实相互不符。当然,如果你能得到正确的解释,也就不会为事实不符而庸人自扰了。这就跟玩拼板一样,只要你放对了,就能拼到一起。”
“这个案子里什么事情对不上。”
“都对不上。”这时听见一声敲门声,他抬头望了一眼。
“我猜是保罗·德雷克。”他大步走到门前,打开门,朝那位高个子侦探点了下头,说:“进来,保罗。我想让你详细了解一下把西尔马·本顿叫走的那个男人的情况,就是开着6M9245雪佛莱双人小轿车的那个人。”
保罗·德雷克脸上露出了和蔼的微笑,说:“别以为就你一个人拼命工作。我早已派手下人去调查了,而且已经有了答案。这家伙叫卡尔·特拉斯特,是一个游手好闲的青年,有犯罪前科。眼下在从事次等的赌博活动。”
“关于他你还能了解到更多情况吗?”
“到时候会的。我们在收集情报,实际上我们现正在收集来自全国各地的情况。我们又得到很多与圣巴巴拉情况有关的报告。我已对弗利家中的所有人,甚至包括那名中国厨师进行了调查。”
“你做得对,”梅森说,“我对那位厨师也很感兴趣。他后来怎么样?”
“他们跟他订了一项协议,根据协议,他同意被驱逐出国。具体内容我不清楚,我认为可能是克林顿·弗利为了搞清楚他的一切情况,跟联邦政府进行了联系。当他知道这个厨师没有别的问题,只不过是非法入境时,他制定了一份协议。根据协议这个中国厨师必须立刻驱逐出境,但他们不再对他进行检查和审讯。还给了他足够的钱让他回广东做生意。”
“关于那个厨师还有别的什么情况没有?”梅森问。
“还有一些事我觉得很可笑。据说是有人泄露了消息,联邦当局才派人到那里去围捕他的。”
“消息如何泄露出去的呢?”
“详情我不清楚,据我推测,有个男人打电话说他知道阿王是一个非法入境者,还说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希望对这件事能够得到处理。”
“是中国人还是白人?”梅森问道。
“显然是个白人,而且受过良好的教育。因为他的言谈像一位受过教育的人。”
“接着说。”梅森说。
“但是,其中一名移民局的官员处理了泄密事情,她在电话里和弗利也谈过话,她有一个愚蠢可笑的想法,她认为弗利就是那个泄露消息的人。”
“弗利为什么会那样做?”梅森问。
“我不知道,”德雷克侦探说,“也许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是把从那位职员那里听到的话告诉你。”
梅森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先给德拉·斯特里特递了一根,又给保罗·德雷克一根。他给德拉点完烟后又给德雷克点烟,还想用同一根火柴点燃自己那根烟,德拉赶快上去制止了他。
他一语不发,抽了一会儿烟。
最后。还是德雷克开口问道:“那么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梅森说:“我想让你搞到三个人的笔迹样本。这三个人是:波拉·卡特赖特,卡特赖特的女管家和西尔马·本顿。我自己去搞贝西·福布斯夫人的笔迹样本。”
“你有什么主意?”德雷克问。
“我还不准备谈这个问题,”梅森说,“保罗,我希望你在这里等一会儿。”说着开始不安地在地板上走来走去。
另外两个人静静地注视着他,不想打断他的思路。等他们抽完烟,掐掉烟头,梅森还在来回踱步。
过了10至15分钟,电话铃响了,德拉·斯特里特提起话筒,她一边接电话一边对梅森说:“是西布利小姐,她让我告诉你她已完全按照你的指示做了,一切都很顺利。”
“她搞到那条手绢了吗?”梅森问。
斯特里特点点头。梅森顿时显得无比兴奋。
“你告诉她马上坐出租车到我办公室来。”他说,“来时带上那条手绢,多给司机点钱让他开快点。但你告诉她千万不要坐那辆切克牌出租车,一定要换一辆出租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保罗·德雷克问。
梅森嘿嘿一笑,说:“你在这里待上大约10分钟,我就会将事情搞清楚。我已准备揭开这个谜了。”
德雷克坐在皮椅上,将两条长腿伸到椅子扶手上,嘴里叼了根烟,在鞋底上划燃了一根火柴,说:“咳,如果你能坚持到底,我也一样可以坚持到底。我猜你们这些律师可能从来就不睡觉。”
“习惯了就好啦。”梅森说完又在屋里踱来踱去,他沉默不语,只是偶尔笑一两声。听到他发笑,德雷克问道:“佩里,有什么可笑的事能让我们知道吗?”
“我正在想探长霍尔库姆会有多么惊讶。”
“为何惊讶?”德雷克问。
“为我告诉他的情况。”梅森说。
正在这时门上的旋钮“嘎啦”响了一声,接着就听见轻轻地敲门声。
“德拉,看看是谁?”梅森说。
德拉·斯特里特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门让玛伊·西布利进屋。
“遇到麻烦没有?”梅森问。
“一点也没有,”她说,“我把你们教我说的话给他讲了一遍,他想当然地认为我就是失主,他仔细打量了我一番,还问了几个问题,然后从兜里拿出这条手绢给我。他很狡猾,闻了闻我的手绢,又闻了一下我身上的香水味,想确定这两种香水是否一样。”
“我的好姑娘。”梅森说,“你告诉他你叫阿格尼丝·布朗列了吗?”
“说了,还说了我的地址是布里德蒙特宾馆——和你说的一样。”
“好啦,”梅森说,“你现在可以拿到150美元,另外的150美元稍后才能给你,你记住,对这件事你一定要守口如瓶。”
“当然。”
梅森给她点好了钱。
“要收据吗?”她问。
“不要。”梅森说。
“我什么时候能够得到另外150美元呢?”
“等工作结束的时候。”
“还需要我做什么事吗?”
“可能没有了。也许你得上法庭作证。”
“上法庭作证?”她说,“证明什么?”
“证明所发生的一切情况。”
“不用撒谎?”
“当然不用。”
“你什么时候就能确定我还有事没事?”
“也许两周后,你必须和我保持联系。就这样,你最好现在就离开这儿,我不想让人看见你在这办公室。”
她伸出手,说:“梅森先生,谢谢你让我干这项工作,我很喜欢这项工作。”
“我也非常感激你所做的一切。”
梅森的态度显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像卸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一样。当办公室外间的门在玛伊走后关上时,他转向斯特里特,说:“接警察局,找霍尔库姆探长。”
“现在已经太晚了。”她提醒他说。
“没关系,他夜里也在工作。”
斯特里特接通了电话,然后望着她的老板说:“霍尔库姆探长的电话接通了。”
梅森大步走向电话,当他拿起听筒时,脸上露出了微笑。
“听着,探长,我有情况向你报告。我不能将全部情况告诉你,但是可以告诉你一部分……是的,有一部分属于职业秘密,所以这部分不能告诉你。我想我完全懂得律师的职责、权利和义务。一个律师应该保守其当事人的秘密,但不应该参与犯罪行为,也不应该隐瞒证据。如果他的当事人告诉他的情况是他办案过程中必须掌握的情况,或者是他对当事人提出的一些建议,他对这些情况都可以守口如瓶。”
梅森停了一会儿,听见电话里传来对方粗声粗气的吼叫声,他不由地皱了皱眉头,然后用和解的口气说:“行了,探长,别发火啦。我并不是在发表法律演讲,只是想让你理解我下面所说的话。我碰巧发现一辆车号为86—C的出租车在7点25分左右将一个女人送到克林顿·弗利家中。那女人在弗利家呆了15至20分钟,她把手绢忘在了出租车上。现在,毫无疑问,那条手绢就是证据。手绢现在我这里。我虽无权向你解释这条手绢是如何到我手上的,但它确确实实在我手上,我准备把它交给警察局……好吧。如果你愿意,也可由你交给警察局。我过一会儿要走,但我的秘书德拉·斯特里特在这儿,她会把手绢给你的……是的,出租汽车司机完全可以认出这条手绢……我只能告诉你:坐那辆出租车的女人掉了一条手绢,或者说她将手绢忘在出租车上了,司机发现了它。之后,手绢又到了我的手中。但我不能告诉你我是怎样得到这条手绢的……不,我不能告诉你……不,我不会告诉你……我不在乎你会怎么想。我知道自己的权利。那条手绢是证据,因此你们有权得到它,但我从一个当事人那里获得的情况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即使你耗尽天底下所有的传票,也休想探听出半句。”
他挂上电话,将手绢扔给德拉·斯特里特然后说:“官员们来后把手绢给他们。除了给他们一个甜蜜的微笑外,其他什么也别跟他们讲,切勿把你知道的情况说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她问。
梅森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说:“如果你坚持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克林顿·弗利在今晚7点半至8点之间被人杀死了。”
保罗·德雷克噘起嘴巴做出吹口哨的样子,然后说:“这事尽管很突然,但还是在我意料之中。当我第一次听到我的两名探子说起警报声时,我就揣测着可能发生了谋杀案。后来,我又看到你的所做所为,我猜想,就是你也不会冒险承担谋杀案的刑事责任。”
德拉·斯特里特眼睛没有看梅森,而是转向德雷克。她问:“保罗,有那么严重吗?”
德雷克欲言又止,没有作声。
斯特里特走到梅森身旁,抬头望着他,说:“头儿,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他看着她和蔼地说:
“这件事情必须我独自处理。”
“你打算把那个人的情况告诉警察吗?就是那个想知道如果自己因谋杀罪而被判处死刑,遗嘱会受到什么影响的人。”
梅森仍然平静地注视着她,说:
“除了已经告诉他们的以外,其他什么情况也不要告诉他们。”
德雷克异常严厉地说道:“佩里,在这个案子上你已经够冒险啦。如果杀死克林顿·弗利的那个人事先向你咨询过,你就应该到警察局并……”
梅森说:“对于这个案子,你知道的越少,你冒的风险也就越小。”
德雷克阴郁地说:“我知道的已经够多的了。”
梅森转向斯特里特,慢慢地说:“如果你告诉他们是我让你把这条手绢交给他们,别的事情你什么也不知道,我认为他们就不会再问你什么了。”
“别为我担心,头儿,”她说,“我能照顾自己,但是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出去,”他说,“现在就离开这儿。”
他大步走到门前,手抓住门上的把手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办公室这两个人,说:“我所做的一切事情既要相互符合,讲得通,又可以将事情搞乱。我必须冒险,但我不想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去冒险。我知道自己应该走多远,但你们不知道,因此我希望你们能够听我的命令,就此止步。”
德拉心里充满了忧虑,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头儿,你真的知道何时止步吗?”
“拉倒吧!”德雷克生气地说,“他从来就不知道何时止步。”
梅森猛地一下拉开了门。
“你打算去哪,佩里?”德雷克问。
梅森脸上露出了舒心安祥的微笑。他说:“这事你最好别知道。”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身后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