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攻心
“皇上,这花儿…”高德忠看着面前摆着几盆葛巾紫,这花儿好看是好看,但是论起精贵来,这葛巾紫实算不得什么,怎么皇上突然喜欢这种花来?
“朕瞧着这葛巾紫也别有一番味道,”成宣帝伸手去抚紫色花瓣,一丝丝冰凉一丝丝滑腻,给人一种舒适感觉,“把这几盆花搬去桃玉阁。”
高德忠低头瞄了眼这几盆开得正艳葛巾紫,若是他没有记错话,桃玉阁住着那位贵主儿只是小小嫔位,皇上赐下这么几盆牡丹,不是抬高昭嫔宫中地位?
这若是赐下其他花儿,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这牡丹不是别物什,所谓牡丹主贵,但凡沾上贵字,哪还有普通?
皇上对后宫女人向来是只宠无爱,即便是宠也不会过了火候。这昭嫔是何等人物,皇上不记得他却是记得清楚,进宫时日虽短,但是却得罪了宫里好几位主儿,虽说容貌肌肤不俗,但是性子与秉性不好,所以皇上翻过几次牌子后,便把人给忘了脑后,前些日子昭嫔还是个婉仪时,可受了不少宫里人折腾,这一遭翻身,还真有些出乎他意料,还是说这位庄小主子往日鲁莽没脑子都是装出来?
可是装成这般没脑甚至让皇上冷落,于她是不会有好处,可若不是这样,一个人变化怎么会如此巨大?
“你想朕为何赐牡丹给昭嫔?”成宣帝轻飘飘看向高德忠,嘴角尚带着两分笑意,可见他心情不错。
“奴才不敢,”高德忠脑门子汗瞬间溢出,窥探帝王心思,那是掉脑袋事情,他哪里敢认下这个?
“得了,”成宣帝见他这副模样,扬了扬手道:“去把花搬去桃玉阁。”
“娘娘,奴婢听说皇上今儿赏了桃玉阁那边好几盆葛巾紫。”柔妃近身宫女时舞走至柔妃身旁,说完这句话后,便见柔妃脸色阴沉下来。
“你可看清是葛巾紫了?”柔妃眼神阴冷看着时舞,连美妙声音也多了几分肃杀,时舞把头埋低了两分,“是,主子。”
“好,好一个昭嫔,”柔妃冷笑道:“本宫给她一个下马威,她便还本宫一巴掌,竟然勾得皇上赐下葛巾紫来!”她以葛巾紫讽刺昭嫔,不过是想告诉她一个个小小昭嫔宫里算不得什么,不曾想这昭嫔竟敢用这种手段挑衅于她。
她自小弹得一手好琴,即使连宫里好琴师也比不得她,加之又有一副好嗓子与好相貌,自入宫几年来,便得皇上喜爱,哪曾想让一个小小嫔打了脸。
“想来昭嫔喜爱牡丹了,”柔妃慢慢开口道,“去把本宫库里那匹牡丹花样宫缎送去桃玉阁,记住,是那匹绣着千重魏紫花样,别拿错了。”
“是。”时舞战战兢兢退出后,才幽幽松了一口气。
庄络胭托着下巴看着奴才小心翼翼搬弄着几盆葛巾紫,懒洋洋靠软榻上,由着听竹为自己捏腿,舒服眯起眼睛。
“主子,和乐宫柔妃娘娘送来了一匹千重魏紫花样宫缎,”云夕从外室走了进来,见昭嫔闭目养神,便把声音压低了不少。
“千重魏紫?”庄络胭睁开眼,看了眼云夕手中宫缎,勾唇一笑,“这缎子倒是好东西,放库里去吧。”
“主子,奴婢瞧着柔妃娘娘那边…”云夕皱着眉头,显得有些为难,可是作为奴婢,主子不发话,她却是不能轻易开口。
“由着她闹吧,魏紫还是葛巾紫又如何,不过是几朵花儿罢了,”她一个大脑正常女人,哪会真把自己当做花看,这种示威实挠不到她痒处,左右不过是一个男人送了她几盆花而已。
云夕近来越来越不懂主子想法了,面对柔妃这般挑衅,主子竟然连半点恼恨也没有,还有这几盆葛巾紫,是皇上钦赐下来,可是瞧着主子这番模样,似乎并未有心花怒放模样。
待云夕退下,庄络胭坐起身,伸手由着听竹扶着自己起身,转首间便看到窗外碧树红花,“今日她赠我,我总该记得日后还礼。”
听竹背脊一冷,她宫里几年日子,见过不少手段,但是如昭嫔这般飘乎乎说出这等话,见得却是不多。
以前教养她姑姑便说过,后宫之中,说话越是温柔女人越可怕。她看着昭嫔面上清淡笑意,缓缓垂下了头。
教养过她姑姑还曾说过,这后宫之中,宁可跟着一个够狠主子,也不能跟着一个心善手软主儿。这种地方,主子不够狠,做奴才不过是跟着一起遭罪罢了。
后宫中,忠奴不侍二主,非忠奴者不得善终。听竹嘴角逸出一丝笑意,皇宫是个大赌场,买定离手不可悔,她这赌注便下了。
午膳后,封瑾看着御案上或请安或哪里出现吉兆折子,后把御笔一搁,起身一撩衣袍,“来人,伺候朕衣。”
伺候着皇上衣出门,高德忠见皇上神色淡然,便道:“皇上,奴才听闻乐舞府出了一曲舞,不若召来一赏。”
“无非堆砌些奇玩意儿,”封瑾帝神色默然道,“不若这园子中走走。”
四月芳菲多,满园姹紫嫣红,蝴蝶飞舞其中,是极美景致,只可惜成宣帝看惯了宫中景致,这种景物他眼中,与路边石子无异。
穿过一片梨园,是一汪荷塘,因是四月初,荷叶并未露角,虽说枯荷已经清理,但是仍给人凄凉之感。封瑾双手负于身后,看着这荷塘,神色默然。
“主子,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是个荷塘,这会儿还未发芽呢。”
“那便罢了,这片梨花开得倒也漂亮。”
“这里是宫里大一片梨园,这会儿正是梨花正艳时候,风一吹便跟下雪似。”
高德忠听到梨花园子里传来细碎说话声,刚想派人叫他们回避,谁知皇上却拦了下来,见皇上这个样子,似乎是想听墙角?
封瑾拦下高德忠原因不是别,是因为他听到说话人正是桃玉阁昭嫔,宫中之人皆不爱梨花,只因梨花带有离字,这等不好兆头没几人去触,这昭嫔怎么来这了?
“一夜春风来,万树梨花开,”庄络胭仰头看着洁白梨花,“这里清静正好。”
“主子,这里可不能待得太久,这梨花…”听竹想说梨花寓意不好,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庄络胭想说,这男人心与花没有关系,不过她还没有脑抽到这种地步,“世人皆喜聚不喜散,我是俗人,自然也不例外。可是这世上,有聚便有散,惧怕分离无意,不如珍惜相聚时分,待真分离时,也有相聚时可以回忆,我不想待花谢人去时,回想曾经皆是不安。”[!--empirenews.page--]
“主子…”听竹觉得主子这话说得有几分凄凉,不禁想起主子进宫后发生这些事,“可是,若能长久一起,不会好?”
刚刚装完文艺庄络胭听到听竹这话,实不想直接说,后宫女人一堆,皇帝只有一个,哪有什么长长久久,舒适出路便是混个好位分,安安分分享受吃喝,不过见着听竹脸上郑重又同情表情,她觉得自己仍需要继续装文艺,“不过痴念罢了,把人放心上了,他离我苦他聚我喜,可若待他想离开之时,我勉强留着,反倒心如刀割,不若不看不听,有着回忆便也够了。”
这后宫中有两种女人,一种为名利而争,另一种为爱而争。后一种可怜可悲,前一种可怜可恨。听竹小心上前拂开庄络胭肩上梨花,“主子,风起了,我们回吧。”
庄络胭也觉得自己装不下去了,这种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胃疼,也难为听竹了,便点了点头道:“回吧。”
生活繁华社会人,说爱不一定是爱。可是对于古代女子来说,夫便是她们天,说珍惜便必是爱。庄络胭不过这么一说,听竹却听了耳中,记了心头。
转首间,那花海处似乎有一角明黄露出,庄络胭垂下眼睑,扶着听竹手道:“听竹,今日话不过是我妄想,也不过是你一个梦,听过便罢了吧。若你忘了,我也能当自己这话是一场梦,情无至便无知,既无知便无痛。”
“是…”
男人对待心系于他女人,总要多几分怜意。对于看管后宫争斗帝王来说,嫔妃真心是难得,哪怕是这个女人他不爱,恐怕也是要看重两分,这就是心上砝码。
有时候肉/体满足了,精神上满足也是必需。
走出梨花园,庄络胭回头看了眼这片园子,谁说梨花便是离,今天这个意外相聚,不是给了意外惊喜?
“主子,别瞧了。”听竹以为庄络胭是难受,忍不住越矩出言相劝。
“无碍,不过看看而已,”庄络胭收回视线,理了理发间琉璃桃花钗,缓缓走开。
枯荷池边,高德忠一干子奴才全跪地上,这昭嫔虽说只是个小位分妃嫔,但也是宫中主子,他们这些做奴才,是不该听这些。
封瑾凝神良久,方才淡淡开口道:“起来吧。”
情无至便无知,既无知便无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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