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即使不是歌唱家,也是位音乐家。通过不断地敲击中空的树干,它向其传递着一种声振;它因其而惬意,因其而欢腾;这振动变得越来越强烈,人们说那是森林中奏响的管风琴。
是的,确实,人类生性思想狭隘!
当他看到一只松鼠,一只本应在地面行走奔跑的四足动物,却能够进行一些出色的空中特技飞行时,他会变得和蔼可亲又毫无攻击力。松鼠便可为所欲为:它什么都讨喜,什么都让人高兴,什么都可以被原谅。森林证实了它的劫掠破坏之举,那又怎样,这可是松鼠。它的优雅风范才是最有力的。然而,有一种鸟,它一直过着默默无闻的生活,幽居在树林深处,很少用到自己的翅膀,它用喙啄穿树皮,依靠劳动生存,而不是像贵族那样,在广阔天空下的园林中的捕猎。它什么都惹人厌,做什么都是罪过或是错误,不论谁只要杀死啄木鸟都能得到奖励,而诗人和博物学家也用怜悯的目光看待这个长着翅膀却没过上鸟类生活的生命。
绿啄木鸟(Pic vert)
鼓励捕杀啄木鸟的想法荒谬至极。相反,这是一种无它之地该引进,已有之地应予保护的鸟儿。对于护林员来说,没有比啄木鸟更有用的助手了。它以树皮和树枝里的寄生虫为食,并且食用量巨大。它消灭的每一只幼虫都是森林的敌人,森林便再不用担心这害虫会繁殖后代了。如果啄木鸟破坏了青葱绿树,我们在必要时也能够理解那些斥责它的成见;但是,它从来都只对被虫蛀了的树木下手,所以啄木鸟做了许多好事,我们没见它做过任何坏事。
而更为让人吃惊的,则是看到一些拥有伟大思想的人物在谈到啄木鸟时也将其视为不祥之物,认为它是大自然错误的产物。布封拒绝对啄木鸟表现出任何好意,而这种好感本来能够源自人内心的感知;他认为啄木鸟只有“过着悲惨而清贫生活的鸟儿那种狭隘粗野的天性”。啊!布封先生,您是一位无人可比的大师;然而,是不是您太过经常缺乏感知力了呢?
确实,啄木鸟是一种很不安的鸟。它害怕人类,可它是对的。它不停地侦查环视自己的周边。如果在干活时受到了惊扰,它就会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马上移到树的另一侧,然后利用隐蔽自己的时间迅速逃走。如果要到附近的水源喝水,它会采取千万种预防措施,从一棵树下落到另一棵树,从一根树枝下落到另一根树枝,只在确保了所有地方都没有圈套的情况下,才会冒险来到水边。如此谨慎小心和精巧计算至少可以证明这位森林中的无产阶级并不缺乏智慧。
它也不缺乏形象。不止一人会羡慕绿啄木鸟身上大衣的光泽,以及它用来当作头饰、有时也会耸立成羽冠的鲜红宽袍。头冠色彩更为丰富、眼睛几乎为白色的黑啄木鸟,则是一种华美骄傲又胆小认生的鸟儿。至于杂色啄木鸟、斑啄木鸟,它们是曾把自己身体末端放在红墨水里浸泡过呀;不过它们的装束,虽然有点怪异,却不乏华丽的光辉。
啄木鸟深居简出,几乎所有种类的啄木鸟都一样。它飞得挺快,但是它的翅膀只在从一棵树跳跃到另一棵树时才会派上用场。如果它落到地面上,则是为了饮水或是捕食蚂蚁,蚂蚁可是它的大爱。它知道哪些小道上会有它们前行的长队,便在那里伸长自己黏糊糊的舌头,等到上面沾满蚂蚁时,再把舌头缩回来。另有些时候,它也会直接来到蚁穴,它先用喙或者爪子敲击几下,接着便啄食幼蚁,或者将舌头伸进惊恐的蚁群中舔动一番。然而,蚂蚁对啄木鸟而言只不过是加餐,类似于饭后甜点。它伙食的希望还是寄托在那些树木蛀虫身上。它大部分的时间都用于勤劳捕捉这些虫子,其中技巧与耐心占了全部,而灵活敏捷则毫无用处。它沿着树干螺旋式地攀爬,用喙敲击查看树皮,并在那些听起来中空的地方辛勤劳作。春天时,它日常工作中又增加了一项,那就是加工一个树洞,将之作为巢穴,那得是一个深度要达到三四十厘米的大洞。雄鸟会和雌鸟一起分担艰辛的孵化工作;而它没有替换雌鸟孵蛋的时候,则会为其提供食物,它们双方都给予了孩子们最为生动的关爱。鸟妈妈宁愿留下和孩子们一起被抓,也不愿抛弃它们。这种被人们说成没有感性能力的鸟儿,其实却是柔肠百转、甘愿奉献。此外,它并不像人们所认为的那样悲惨凄凉;比起阴郁,它更多的是胆怯。它有着自己呼唤和欢呼的鸣叫,那声音欢快而响亮。因此,它即使不是歌唱家,也是位音乐家。通过不断地敲击中空的树干,它向其传递着一种声振;它因其而惬意,因其而欢腾;这振动变得越来越强烈,人们说那是森林中奏响的管风琴。
不幸的是,它的职业本身给它带来了一些危险。散落在地上的木屑暴露了啄木鸟巢穴的位置,导致雏鸟被捕捉。可怜的啄木鸟,就是在这一点上,大自然对它太过薄情。至于其他方面,大自然给予它的是最不应该抱怨的命运。如果说,啄木鸟没有那些飞行及歌唱大师们专属的欢愉,但是,作为补偿,它拥有的是一位工匠健康而有益的快乐,那是它以自身辛勤劳动而谋生的幸福,是它以锤子敲击的回响作为消遣的乐趣,是它在干活时用简单旋律为自己工具伴奏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