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幽暗神秘的僻静之处,这儿、那儿,薹草上,树干上,土壤里,都闪耀着迷失了方向的光线,因为没有一片树叶是那携弓箭持金矛之神的箭矢不能够穿透的。
对付一个海盗,得要一个半海盗的本事!
这便是你们躲不开的正义法则,靠血为生的你们,牛虻和蚊子。当你们笨拙地在空中飞行转圈、寻找猎物的时候,惩罚便悬在了你们的脑袋上。蚊子们,牛虻们,鹟在盯着你们。
设想一下,我们正置身树林之中,不是在那些高大的冷杉林中,而是在这种叶片轻盈的树林中,这里山毛榉与栎树相互媲美,有着宽大树冠的槭树与修长的白蜡树和谐相处,而林中空地上颤动着桦树缤纷的落叶。我们停步于常位于丛林茂密之处的一汪水潭边。潭水呈棕褐色,几乎是黑色,这是它在渗透过泥炭土壤或淹滞于欧石楠化作的腐殖土内之后选定的色调。潭水并不清新凉爽,不吸引人们进去游嬉一番:它与地面和空气的温度一样。不过,或许,它会对迷路而来到岸边的画家们有着极大的诱惑力。水为棕色,却不混浊;为了能在其中渲染上色,水面的倒影也并非更不清晰。相反,它们更为清楚澄净,因水面变得更为平静安宁,水面在阴影中沉睡,阴影挡住了所有的风,甚至是瞬间的微风,挡开了最炎热的日子里仍突袭着那凝固气浪的战栗。最纤小的草叶在水中清晰地划出自己的影像;一株薹草垂下的花穗,一半浸没在水中,只是为了从容而随意地照照镜子才俯身于水面之上。岸上众多黑白的树干,为了让紧闭于树皮长裙下的山林仙女们开心,一遍遍地在水边炮制其或粗糙或光滑表面的事故。水中不缺少波纹或泡沫。在这由葱郁绿叶形成的拱廊里,也不缺一根树枝,从那里看去,视野延伸开来至林中深处,而层层叠叠的叶片间,可以望见白皙无尽的苍穹。在这幽暗神秘的僻静之处,这儿、那儿,薹草上,树干上,土壤里,都闪耀着迷失了方向的光线,因为没有一片树叶是那携弓箭持金矛之神的箭矢不能够穿透的。
斑鹟(Gobe-mouches gris)
这景象因其极度静固而让您感到惊诧?您凝视一圈,聆听一番吧:运动将会发生。您难道没有听见一颗鬼鬼祟祟的牙齿正在撕扯那难对付的草茎!一条毛毛虫正粘在一片倾斜的叶子下方,叶片露出了它的茎脉轮廓。这便是毛毛虫一日的储粮,它要吃完剩下的。又有一个更为清楚的声响。薹草的花穗颤动了一下:一只蚱蜢刚刚跳了过去。这一回是水纹波动了:一只蜻蜓轻触了一下。另一种嗡嗡声振荡着空气,您知道这声音的,因为它常常在您耳边纠缠:这是赶不走的敌人;这是刚才在睡觉,这会儿边振动着自己发出悦耳之声的鞘翅,边在太阳光下跳舞。它感受到了您的到来,它已经闻到了血的气味。这在空中飞过的又是哪个冒失鬼?是贪吃的牛虻,整日里饥肠辘辘;它也看见您啦,并且觉得您是个上好的猎物……突然,在它行动的路线中途,在它还没能够躲开命运之前,它就被捉住了、消灭了。一只翅膀掠过,鸟儿的一只翅膀,比牛虻的飞翅更稳定更敏捷的翅膀。我们已经听到树枝上有鸟喙撕碎猎物时发出的断断续续敲击声了。就这样,牛虻消失了;就这样,每个家伙在某个特定的时候都会消失,蚊子、蜻蜓、蚱蜢,还有毛毛虫。
那么,最后的这位大盗,这位出手迅如闪电的侠客是谁?这便是“捕虫鸟”:人们在自己朴实的语言中如此称呼它。您刚才没发现有它的存在,然而它一直在那里,潜伏在一根树枝上。它垂着翅膀,偶尔因不自觉的颤抖而扇动几下双翼。您刚才听见的,但您没看见,因为它隐藏得太棒了。您以为那是片树叶在颤抖,其实是它。它看见了一切。它暗中窥伺着一切,等待着时机:机会来了,它便一把抓住。这就是这种安静的鸟儿捕猎的方式。它采取的是荒漠中猛兽的做法,是狮子躲在草丛中,藏在瞪羚前来喝水的水源上方,一跃而起,在瞪羚经过时一下逮住它的做法。
是狮子曾在斑鹟的学校就读,还是斑鹟接受过狮子的教导?它们谁也没上过课。或者更该说它们两者都只有过一位老师,即大自然,它将同样的本能赋予了最强大和最谦虚的猎手。在其无穷无尽、千姿百态的创造中,大自然有着这些精妙的重复,为伟大作曲家所熟悉的那种重复,由这些不断出现的旋律动机构成,在同一调式中用不同的乐器来表现。跳跃的力量,那突然的跃起,迅敏如目光,瞬息如思想,这份力量在何处体现得更为不可抗拒?是在荒漠之王的身上,还是在我们树林中的鸟儿身上?这又有什么重要的?戏剧之要并不在于演员的身高。瞪羚:狮子一跃,对我们来说太可怕啦;牛虻或蚊子:我们只害怕“捕虫鸟”的一蹦。作为普通观众、行动裁判,在我们看来,一大一小两位食肉者在这份荣耀面前似乎是平分秋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