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鵖的飞行就像圣迹,转瞬即逝,用弗里德里希的精确评价说,就像一根白色的羽毛被风裹挟着一晃而过。
鵖是非常小的鸟类,异常敏捷,时刻在动,这也正是它得名的由来。人们不是说喜欢聊天的妇女有一条像磨粉机加料斗阀板的舌头吗?博物学家赋予它的拉丁学名是saxicola(岩生的),这个词说明了它对石块和峭壁的特殊喜爱,不过,这对有些种类来说的确如此,对另一些却完全不是。在欧洲,最主要的鵖有三种。最漂亮的是布封笔下用属名直接称呼而无其他指代的“鵖”,学者们称之为Saxicola rubicola,它从喉咙到胸部都是漂亮的胭脂红,与头上和肩上的暗褐色形成鲜明对比。第二种是Saxicola rubetra,它没有鲜艳的胭脂红,只有优雅的棕红,它是我们下一篇要讲述的草原石鵖。第三种是Saxicola oenanthe,名字来源于它喜欢栖息的、生长在沼泽草原或其他野地的一些大型伞形花序植物。我们本篇讲述的正是它。民间称呼中,它的名字是穗鵖,因为它也喜欢停歇在隆起的土块上。
穗鵖(Traquet motteux)
穗鵖的羽毛既不是紫红、也不是金黄、更不是天蓝,它不具有任何一种用以炫耀的鲜艳颜色。但是,它既没有缺失优雅,也没有减少光彩。它整个身体的下部——从喙到尾巴,都是几近纯粹的白色。一条烟灰的纱巾从头顶一直覆盖到后颈与背脊。翅膀是褐色的,带着暗绿的反光,每根羽毛还很雅致地镶了一圈黑边。尾巴很短,方形,一半是和翅膀一样的褐色,另一半是和胸脯一样的白色。这是一套安静而明亮的服饰,因为鸟儿的生动姿态更显突出:它时刻警醒,脖子竖直,眼睛窥伺。当它像蝴蝶一样停在水芹的伞形花序上,并且随着微风轻轻摇摆时,分外迷人。即便是休息状态,它也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穗鵖的飞行就像圣迹,转瞬即逝,用弗里德里希(Friderich)的精确评价说,就像一根白色的羽毛被风裹挟着一晃而过。
穗鵖在欧洲大部分地区都很常见。它最喜欢的是被山丘隔开的、或多少有山的地区。人们往往会在高海拔区域遇到它。如果它转而到平原定居——这也不是极其罕见的事情,它对高地、石堆和散块岩石的找寻同样暴露出它对山丘的偏爱。此外,它还喜欢悬岩的岩壁、陡峭的峡谷、被拆的大楼、废墟、采石场等:这些种类中的任何一个都再合适不过地诠释了“岩生”这个名字。它的窝巢比较丑陋,一般放置在有前檐遮挡的地方,比如伸出的石头或凸出的峭壁下面。
这只喜欢寂静和偏僻场所的灵活而焦躁的小鸟有着野性未驯的性情:抗拒人类关心,拒绝任何驯化,被抓后悲伤难抑。它不会在鸟笼里——即使是最宽敞的鸟笼——存活很久,它愠怒的神情清楚地表明:在它眼中,再精美的摆设都抵不过自由的享受。如果我们能靠近它而不被发现,会观察到一些很有趣的现象,但这种机会既少且难,因为它一看见人形就会远远逃开。它很狂躁,爱抽搐。它飞行速度位列前茅,飞行路线近乎直线,但从来都不连贯。它会突然冲向地面,停在一块石头或土包前,然后敏捷地爬上去。一旦到达,它就晃动尾巴,或行一个可笑的屈膝礼。随后,它从另一边冲下,以少见的迅捷开始奔跑——甚至可以说是滚动。奔跑、飞行、滚动,它乐此不疲地循环着,不错过路上遇到的任何一个观景高地。而每个观景高地上,它都会行上一个或几个屈膝礼。这只远离所有群体的优雅而孤僻的小鸟就是这样嬉戏玩耍着,独自生活、独自捕猎、独自旅行,只在发情期——求爱的本能超过了独立的本性——才会需要雌鸟的陪伴。但即使这个阶段也很短暂:穗鵖通常一年只繁殖一窝。不过,这个时期尤其值得观察。它就像那些阴郁孤僻的人,很少放纵自己,可一旦放纵,却很彻底。恋爱中的雄鸟像是发了疯:它停在某根高枝上唱歌,又倏尔冲向天空,翅膀抖得令人眩晕;随后,它重新飞落到原先那根枝上,或其他类似的,开始一系列奇特的表演,有屈膝礼,还有一连串跟头和危险的跳跃。这种骤变持续数周。之后,穗鵖又恢复狂躁老男孩的习性,直到下一个春天,带着特殊的忠诚,重新返回原地筑巢抱窝。可怜的野穗鵖,这就是你的年年岁岁:十一个月的孤单独立,一个月的疯狂爱情!你的父辈们如此,你的孩子们也如此;只要岁月足够长,你就会一直找寻田野中的土块、草原里的伞形花和悬岩下的藏身处歇息、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