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柏宁山经纪公司里出来。吉敷竹史乘坐电梯,来到一楼的大厅,用自动门边的插卡电话,拨通了西田优子姐姐的电话。电话里传出“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您査明后再拨”的提示音,之后便是循环的播放。
既然连电话号码部换了,那么,住所很可能也已经改变,看来是想彻底将自己的行踪隐藏起来。吉敷竹史一边放下电话一边想。果然不出所料,吉敷竹史的推测开始一步步被证实,那个在东京被路人目击的女子,终于慢慢地现出原形了。
接着,吉敷竹史又给住在莺谷的松冈繁子打了一个电话。
“你好,我是松冈。”一个柔和纤细的男子声音传了过来。
“这里是松冈繁子小姐家吧?”吉敷竹史问道。
“她出去了,要到七点半钟才回来。”对方答道。
“啊,不好意思,是这样啊。”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实在纤弱,感觉像是卧病在床的人。吉敷竹史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用尽可能柔和的语调来表达。
“我是东京警视厅搜査一课的吉敷竹史……”
“你好。”听筒里的声音忽然紧张起来。
“我跟你说啊,我有些事情,想和松冈繁子小姐谈谈,打算七点半上门拜访,不知方不方便……”
“繁子怎么啦?”对方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啊,您误会了。”吉敷竹史赶忙说,脑海中已经开始想象,一个重病患者脆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的画面。
“是关于西田优子的事。据说在她失踪之前,松冈小姐一直陪在她身边,这是真的吗?”吉敷竹史用确认的语气询问道。
“这个嘛……不瞒您说,我一般不过问她工作上的事情。况且,我现在身体不太舒服,整天躺在床上休息,所以不太清楚。”这个病弱的丈夫,似乎不想让警察抓到什么继续盘问的突破口,因此,故意采取了暧昧的说法。这一点吉敏心里很清楚,不过,看在对方身体不适的分上,也就没有过多地追问下去了。
“是这个样子啊……我只想问一问,关于西田优子失踪前的一些情况,不会耽误她很久。七点之后我再打电话过来,麻烦您转务松冈繁子小姐。”
吉敷竹史说完放下听简,然后又马上拿起来,按下了西田优子母亲的号码。这一连串电话,是按照吉敷竹史目前,最想见到的人的顺序排列的。
铃声响了很久。吉敷竹史有个习惯,就是在等电话时,会下意识地去数铃声的次数。七次。八次,一直响了十下。看来是不在家,可就在他正要挂断的时候,电话那头的铃声,突然消失了。
咦?接通了吗,怎么没动静?
“喂,你好。”吉敷竹史说道。
“啊……你好。”传来冷冰冰的应答声。
“你是宫地女士吗?”
“是。”
“您是西田优子小姐的母亲吧?”
对方沉默了。吉敷竹史担心对方误解,是西田优子的支持者打来的骚扰电话,赶忙补充道:“我是警视厅搜査一课的吉敷竹史,想向您询问一些,关于失踪的西田优子小姐的事情。”
对方开口了:“无可奉告。”
冰冷的语气,反而引起了吉敷竹史的兴趣,冷漠的表面背后,究竟隐含了怎样的心理呢?……难道是因为对久久不能査明女儿行踪的警察,感到反感了吗?
“您是不想说,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请您不要再管我们的事了,再见……”
“请等一下!……您如果这么说的话,我就非得上门拜访不可了。”
虽然成功阻止对方挂断电话,两人却陷入了沉默。这位母亲究竟为什么,会有如此怪异的反应呢?吉敷竹史在心里琢磨着。
“如果您一定要过来的话,现在可不方便,有些事情我还得……”
“好的。”吉敷竹史打断了她的话。
“请您一个小时后再过来吧。”话语里感觉不到任何悲伤或激动的情绪,冷漠得让人不寒而栗。
“好的,知道了。一个小时以后是吧?”吉敷竹史重复道。对方没有回应。
“那我一个小时后到,再见了!……”
吉敷竹史把电话的听筒放回去,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针和分针重合在了一起,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先去找个地方,随便吃点儿什么吧,然后再继续调査。
乘坐地铁来到广尾,在信号灯变换的时候,吉敷竹史随着众人走过了马路,在一家中华料理店吃了些东西。但不知为什么,即使是在吃饭的时候,心情也总是平静不下来。
离开料理店,吉敷竹史按照之前记下的路线,走进了一条小巷。这里虽然是东京的中心地带,但周围的绿化工程,却做得还算不错。
很快就找到了笔记本上记录的那栋大楼,大门的门柱是金属做成的,做工非常精致;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里面铺的是大理石地板,感觉很庄严。一切装饰都显得十分奢华。
在进入玄关之前,吉敷竹史先穿过绿树成荫的庭院,绕到大楼的后面,抬头向上望。大楼的每一层都有阳台,和普通的住宅楼,没有什么不同。
西田优子的家在四楼,站在这里望上去,竟然看到有烟雾,从四楼的阳台飘出来,是她母亲在烤鱼吗?
入口处有一扇自动门,配有黄铜色的按钮,天花板上垂挂着一个巨大的吊灯,非常豪华。
吉敷竹史坐电梯来到了四楼。灰色的地毪从电梯前,一直延伸到屋子门口,感觉像是在宾馆里一样;地毪下面,是光亮的大理石地板,写着“4A”的房门下面,有一条细细的缝隙,能看到屋子里,也铺着和外面一样的大理石地板。白色的烟雾从门缝里飘出来,周围弥漫着浓重的焦臭味,不像是食物的气味。
吉敷竹史下意识地紧张起来,赶忙跑过去,按响了门铃,但没有人回应,再按一次,还是没有人来开门。吉敷竹史感到,情况有些不妙,开始使劲拍门。
“宫地女士!……混蛋!……”吉敷竹史一边大叫,一边旋转门把,可门从里面锁住了,根本打不开。烟雾越来越浓,吉敷竹史断定,屋里肯定是着火了。他按响了隔壁的门铃,然后抬头看向天花板,发现了藏在角落的闭路摄像头。
“谁啊?”隔壁的门铃对讲机里,传出了屋主的声音。“能开一下门吗?隔壁的宫地家好像着火了。”吉敷竹史对着摄像头,指向宫地的家门。
“稍等一下。”
过了一阵,屋子里传来拖鞋的声音,门里边的安全锁被卸了下来。大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性,戴着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
“管理员在楼下吗?”吉敷竹史一边出示自己的警员证,一边问道。
“有时在有时不在。”女人答道。也就是说,现在即使跑到一楼,也可能找不到管理员。
“阳台在哪儿?是这边吗?”吉敷竹史擅自走进屋里。玄关地板是大理石制的,固定鞋柜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对面是一扇玻璃门。
“阳台在这边。”女人走在前面。穿过正门和大理石铺的走廊,又经过了两道门以后,来到一间宽敞的房间。这个房间的地面上,铺着毛绒绒的毯子,阳台就在对面。
和室内不同的是,阳台使用的是木质材料,也很宽敞,摆放者各种观赏植物,还有一套纯白色的金属桌椅。
“不过,这里有很多金属条,恐怕过不去吧?”妇人指着四周围栏上的金属条说。
其实两家之间,相隔的并不是金属条,只是一块薄板而已。吉敷竹史二话不说,一脚将其踹开,一阵闷响,薄板中央出现了一条裂缝;再来一脚,裂缝进开,形成了一个大洞,碎片散落一地。吉敷竹史反复踩踏开口的下部,然后,用手将上方松动的残片扯下来,扔到地上。
“跟我过来。”吉敷竹史吩咐妇人,自己则已经穿过了隔板的缺口,屋子里的烟雾,并没有飘散到阳台上。
仔细一看,这间屋子的构造,居然和隔壁妇人家的完全不同,这使吉敷竹史着实吃了一惊:并排的玻璃门并没有锁上,很轻易就被推开了。走进去才发现,这间屋子的地板是木质的,烟雾也比外面的浓重。将门打开,来到大理石走廊,烟雾更加浓厚了;紫色的墙壁上,挂着很多风景画,此时,已经完全淹没在白色的烟雾里了。吉敷竹史小跑起来,试图找到烟雾的源头。
打开离玄关最近的房门,里面一片迷茫,地板上摇曳着黄色的火焰。吉敷竹史立刻掏出手帕,捂住了自已的口鼻。
“尽量把窗户和门都打开!……哪里有水?”
此时的火势还不是很大,吉敷竹史纵身跃进房间,大声叫道。地板上堆着几本书,正熊熊燃烧着,地毯的一角也被烧毁了。
“要不要叫消防车?”隔壁的妇人一边手忙脚乱地开窗户,一边问道。
“火势还不算很大,赶快给我弄些水来!”吉敷竹史用脚,使劲踩蹢地上的火苗,但书本好像被淋了灯油,火苗怎么踩也踩不灭。
“夫人!把那个坐垫拿给我,快!……”吉敷竹史叫道。房间一角,有一个被磨砂玻璃隔开的和式空间,榻榻米上叠放着几张坐垫。
妇人点点头,赶紧跑过去,用袖子搭住鼻子,上半身小心翼翼地探进去,试图抓住那几张垫子。就在这时,她尖叫了起来。
“怎么啦?”
妇人尖叫不止,一脸恐惧地往后退。吉敷竹史撇下脚边的火苗,赶忙朝尖叫的方向跑了过去。
只见一个六十来岁的女人,倒在和式小房间的中央,榻榻米上蜿蜒着一摊血迹。她的脚腕被绳子绑着,手里握着一把剃刀。左手腕上有几道很深的划痕,血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
“她自杀了!……”吉敷竹史赶紧跑过去,从女人手中掰下剃刀,一把甩到远处,然后使劲按住流血不止的伤口,失血过多的左手,已经明显苍白了。吉敷竹史掏出手帕,绑在伤口上,用手指试探脖子处的动脉和鼻息,发现她还有气息。
“快叫救护车!……快!……用这边的电话,快点!……”吉敷竹史下达了命令,隔壁的妇人慌慌张张地朝电话跑去。
吉敷竹史半步不敢离开,用手指紧紧地按住绑着伤口的手帕,避免血继续从动脉里喷出来。
“呜!……”西田优子的母亲呻吟起来,看来还有救。
“夫人,电话打通了吗?”吉敷竹史焦急地问道。
“打通啦!……”
“叫救护车赶快过来!……还有救!”吉敷竹史大声地喊道。妇人简单地向医院,说明了现场的状情后,挂了断电话。
“夫人,打完电话后赶快去灭火。”
“哦,哦!……”妇人一边扑火,一边尖叫着。声音刺激了西田优子的母亲,使她又痛苦地呻吟起来。
“宫地女士!宫地女士!……听得到吗?”吉敷竹史按着她的伤口,大声呼喊,“混蛋,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宫地没有回应。
吉敷竹史心里疑惑了,已经割腕自杀了,为什么还要在家里放火呢?房间里弥漫着刺眼的烟雾,吉敷竹史将她的身体放倒。要是有排气扇,得赶快打开才行。
等等,不是这样的!着火的不是房间,是那些书!她是想把书烧掉!那堆书里,肯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内容。吉敷竹史恍然大悟。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她以为,我是带着搜査令来的吗?但实际上我根本没有,没有搜査令,就不能随便进来搜査。只要她不让我进来,藏多少书在家里也无所谓,根本用不着烧掉啊。莫非她以为,警察还和过去一样,做什么都是无人可挡的?还是她有确信,我已经拿到搜査令的某种理由?……吉敷竹史在烟雾中琢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