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左舷发动机同时熄火的瞬间,艾迪的命运也注定了。
此时此刻之前他还能改变主意,飞机还能继续飞,没有人会知道他曾计划过什么。可现在,无论如何,所有的一切都将大白于天下。除了当乘客之外,他再不能飞行了,他的职业生涯结束了。他压住胸中的怒火,防止它冲昏自己的头脑。他必须保持清醒,把事情做到底。他想起了那些毁掉自己一生的混蛋们。
飞机现在要紧急迫降了。绑票的人会上来救走弗兰基·戈蒂诺,之后一切都可能发生。卡洛安会安然无恙吗?歹徒逃向岸边的时候会中海军的埋伏吗?艾迪会因为在整件事件中的角色入狱吗?他是命运的囚徒,但只要能将活生生的健康的卡洛安搂在怀里,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发动机熄火后没多久,他就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贝克机长的声音:“怎么回事儿?”
艾迪紧张得口干舌燥,吞了两次口水才终于说出声来。“我还不知道。”他回答。但他知道。发动机停止是因为它们没油了:他停止供油了。
“飞剪号”有六个油箱。机翼中的两个小型输油油箱负责给发动机供油。大多数油则存在流体静力装置中的四个储油罐里,就是在乘客上下机时所踏的海翼里。
储油罐里的油也可以放掉,但是艾迪办不到。控制阀在副驾驶操作台上。不过艾迪可以把储油罐里的油泵到机翼里,然后再继续放。控制该转移工作的两个大手转轮就在工程师操作台右侧。飞机现在就在芬迪湾上空,距离接头地点还有五英里。过去的几分钟里他一直在放两个机翼油箱里的油。右舷的油箱还可以撑上几英里,左舷的已经干了,相应的发动机也已经熄火。
要再把储油罐里的油泵过来当然很容易,但飞机在希迪亚克停靠时,艾迪独自登机在手转轮的表针上动了手脚。现在仪表指“泵油”时,输油管其实会保持闭合,等它指到“关闭”的时候,泵油动作又会开启。这会儿仪表指示他在试图给机翼油箱加油,实际上却什么都没发生。
当然,之前航行时他一直在用错误的设置泵油。另外一个工程师可能会注意到这一点,然后纳闷到底怎么回事。艾迪每分每秒都在担心下班的助理工程师米奇·费恩会上来。好在他如艾迪所料,一直在一号套间里酣睡:漫长的飞行到了这一段,下班的机组人员通常都会睡觉。
在希迪亚克还出了两次状况。第一次是警察宣布他们已经得知机上弗兰基·戈蒂诺同伙的姓名。艾迪还以为他们在说路德,一时间认为游戏结束了,绞尽脑汁地想有没有其他解救卡洛安的办法。结果他们却说出了哈利·范东坡的名字,艾迪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他不明白,范东坡貌似是个可爱的美国富家子弟,怎么会用假护照。但他还是很感激哈利分走了本该在路德身上的注意力。警方没有继续查,路德躲过了风头,计划可以继续了。
然而这一切对贝克机长来说是难以承受的。艾迪惊魂还未定,贝克机长就又丢了个“炸弹”。他说,机上真有同伙存在意味着有人确实要劫走戈蒂诺,他想把戈蒂诺带下飞机去。这也差点没把艾迪的一切毁掉。
贝克和联邦调查局警员奥利司·菲尔德大吵了一架。后者威胁说要告前者妨碍司法公正。最后贝克打电话给纽约的泛美航空,把问题抛给了他们,而航空公司决定让戈蒂诺飞下去,艾迪则又松了一口气。
他在希迪亚克还得到了一条好消息。史蒂夫·阿普尔比发来一条含糊但却无误的消息,确认一艘美国海军巡逻艇会在“飞剪号”即将降落的海岸附近巡逻。在飞机触水前它会保持隐蔽,然后拦截下所有同降落飞机接触过的船只。
这对艾迪来说意义重大。知道歹徒会被绳之以法以后,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将计划完成下去了。
现在该做的差不多都已做好了。飞机距离接头地点越来越近,且只有两台发动机还在运转。
贝克机长即刻来到艾迪身边。艾迪起先没对他说话,只是用发抖的手打开开关,让右舷侧的机翼油箱给所有发动机供油,重新启动左舷发动机。然后他说:“左舷的油箱干了,我又加不进去油。”
“怎么加不进去?”机长厉声说道。
艾迪指着手转轮,觉得自己就是个背信弃义的人。他说:“我把它转到泵油上了,但是没用。”
艾迪的仪表盘显示,储油罐和机翼油箱之间的油压和燃油流都没有变化。操控箱后还有四个玻璃管,可以直接查看输油管内的情况。贝克机长转而查看它们。“没油!”他说,“右舷机翼油箱里还有多少?”
“离干也不远了——几英里吧。”
“你怎么才发现?”他怒气冲冲地说。
“我以为我们在泵油。”艾迪弱弱地说。
这个回答太牵强,机长怒发冲冠:“两个泵油器怎么可能同时坏掉?”
“我不知道——不过谢天谢地,我们有个手动油泵。”艾迪抓住桌边的把手,开始进行手动泵油操作。工程师通常只在飞行中要给油箱排水是才会进行此操作,飞机刚飞离希迪亚克的时候艾迪已经做过,这会儿又故意跳过了将向机外排水的F型气动阀归位的操作。所以他大刀阔斧泵入的燃油不会抬升油位,而是会直接漏到机外。
机长当然看不出怎么回事,他也不太可能会注意到F型气动阀的设置。但他可以看出,可视油管里没有油流动。“没用!”他说,“我就不明白了,三个油泵怎么可能同时失效!”
艾迪看看仪表盘。“右舷侧油箱快没油了,”他说,“我们要再不迫降,就得在空中自由落体了。”
“全体注意,准备紧急迫降。”贝克说。他食指指着艾迪。“我不喜欢你的表现,艾迪,”他冷峻地说,“我不信任你。”
艾迪很不痛快。他虽然有正当的理由向机长撒谎,但他还是恨自己。他生平都和实诚人打交道,谁若是耍手段玩心眼他就会恶语相向。现在他却成了自己曾经鄙视的那种人。“机长,到最后你会明白的。”他在心里说。他真希望能把这句话大声说出口。
机长转向导航员工作台,俯身看图表。导航员杰克·阿什福朝艾迪投来疑惑的眼神,然后指着图表对机长说:“我们在这儿。”
整个计划的成败就在于“飞剪号”能否降落到海岸和大马南岛之间的海峡上。绑匪们都指望着这一点,艾迪也一样。不过人在大难临头时可能会有离谱的举动。艾迪已经下定决心,如果贝克不理智地选择其他地点,他就会发表意见指出海峡的优点。贝克会有顾虑,但他必须得明白艾迪说得有道理,他若是迫降到其他地点,那行为诡异的就不是艾迪了。
好在没有干预的必要了。不一会儿贝克就说:“在这儿,这个海峡里。我们就落到那儿。”
艾迪别过身去,不让别人看到他胜利的表情。他离卡洛安又近了一步。
全员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紧急迫降程序,艾迪望向窗外,想看看这片海域的情况。一艘小船正在海浪中上下摆动,貌似是艘运动用钓鱼船。海面波澜起伏。这次降落会很颠簸。
一个声音让他的心跳停住。“出什么状况了?”米奇·费恩上楼调查来了。
艾迪惊恐地瞪着他。米奇只消一分钟就能猜出手动泵上的F型气动阀没有归位,艾迪得赶紧把他打发走。
谁知贝克机长抢先一步。“米奇,你出去!”他厉声呵斥道,“紧急迫降过程中,非当班机组人员必系好安全带坐好,不能上蹿下跳乱提愚蠢的问题!”
米奇一溜烟不见了。艾迪松了口气。
飞机急速降落:贝克希望尽早贴近海面,以防油在预计时间前耗尽。
飞机转向西行,避开下方的岛屿:他们要是在陆地上空了油,那他们就都死定了。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了海峡上空。
浪很大,艾迪目测有四英尺高。临界浪高是三英尺:“飞剪号”在再高的浪上降落会有危险。艾迪咬紧牙关。贝克虽是个出色的飞行员,但这种情况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飞机迅速下降。机身触到第一个大浪尖时艾迪有感觉。他们又飞了一小会儿,之后再次触浪。第二次的力道来得更猛,飞机被弹向空中,他的胃也晃荡了一下。
艾迪只怕自己小命不保:飞船就是这么坠毁的。
飞机虽然还在空中,但冲击力已经降低了它的速度,所以抬升得也不高。飞机无法以小角度滑入水中,只能硬下去了。这就好像跳水时流畅的入水之于痛苦的腹部拍水,唯一的区别是,飞机的腹部是薄铝片做的,它会像纸袋一样破开。
他一动不动等着冲击力到来。飞机狠狠地拍向水面,力道钻入他的脚心直达脊梁骨顶端。水盖住了窗户。侧身而坐的艾迪被甩向左侧,好在他设法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面朝前坐的电报员把头磕到了话筒上。艾迪觉得飞机就要散架了。敢有一个机翼下沉他们就会遭殃。
一秒钟过去了,又一秒钟过去了。被吓到的乘客的尖叫声传到了楼上。飞机又抬升一次,部分机身露出水面。飞机趁着阻力减小又向前飞了一段,然后又沉了下去,艾迪也又被甩向一边。
飞机保持了水平,艾迪又看到了成功的希望。窗户上的水下去了,他瞥向海面。他的发动机还在轰鸣:他们没有被淹到。
速度渐渐降了下来。时间每过一秒,艾迪的安全感就涨一分。飞机终于停了下来,只是随着海浪起起落落。艾迪耳机里传来机长的声音:“老天,这比我想的还颠簸。”其他机组人员如释重负地大笑起来。
艾迪站起来,把每扇舷窗的外面都看了一遍,搜寻船只的影子。外面阳光明媚,但天上还有雨云,能见度还可以。但他没瞅见任何其他船只。或许汽艇在“飞剪号”后面,从这边看不到。
他又回到座位把发动机关掉。电报员发出了求救信号。机长说:“我还是去安慰一下乘客的好。”他下了楼。电报员收到了回复,艾迪但愿它是营救戈蒂诺的那伙人发出的。
他等不及知道答案了。他走向前去,打开驾驶座边的舱口,爬下步梯来到了艏舱。前方的舱门放下后成了一个平台。艾迪走出去站到上面。海浪起起伏伏,他得抓住门框才能保持平衡。海浪冲过了海翼,有的甚至高上了平台冲到了他的脚。太阳一会儿躲到云后,一会儿探出头来,海风吹得正劲。他仔细看了看机身和机翼:没看到什么损伤。看来这个大飞行器安然无恙地幸存下来了。
他松开锚,环视周围海面找寻船只的影子。路德的同伙在哪儿呢?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要是他们不出现怎么办?还好他终于看到了远方的摩托艇。他的心漏跳了一拍。是它吗?卡洛安在船上吗?他这会儿又开始担心会有别的好奇船只特地赶来看落水的飞机了。这会扰乱计划的。
摩托艇一上一下,迅速驭浪而来。抛过锚、检查过机身损耗的艾迪本该回到驾驶舱的工作台,但他却抬不动脚。他怔怔地盯着越来越大的船影。这是艘不小的快艇,上面还有密封的舵手室。他知道它的时速有二十五至三十海里,但还是觉得这速度慢得焦心。他发现甲板上有一群人。不一会儿他就可以数清了:四个。他发现其中有一个人比其他人个头小得多。看起来这群人由三个身穿黑西装的男人和一个穿蓝大衣的女人组成。卡洛安就有件蓝大衣。
他觉得那是她,但又不能确定。那女人有美丽的长发和纤细的身材,和卡洛安一样。她没有和其他人站在一起。四个人都凭栏望着“飞剪号”。这等待真叫他难以忍受。此时太阳从云后探出了头,女人抬手到脸边遮在眼睛上方。这一举手的动作拨动了艾迪的心弦,他知道,那就是他的妻子。
“卡洛安。”他大声说。
他心中好一阵激动,一时间忘却了两人还要面临的危险,沉浸在再次见到她喜悦之中。他举起手,幸福地挥舞着。“卡洛安!”他高声喊。“卡洛安!”
她当然听不到他的声音,但她可以看到他。她先是惊讶和犹豫,好像不确定这是他的样子,然后也朝他挥手。她的动作先是有些胆怯,然后变得非常用力。
他意识到,如果她还能挥手那一定没事。想到这里,他心里满是放松和感激,孱弱得像婴儿一样。
他记起一切还没结束。他还没做完呢。他又挥了下手,不情愿地回到了飞机里。
他走上驾驶舱,机长也正从客舱回来准备上去。“有损伤吗?”贝克说。
“一点也没,至少我看到的是这样。”
机长转向电报员。他汇报说:“有人回应我们的求救信号了,不过最近的是艘休闲用船,这会儿正朝左舷开过来。您应该可以看见。”
机长看向窗外,看到了快艇。他摇摇头。“没用。我们得被拖走才行。试着联络下海岸护卫队。”
“快艇上的人想登机。”电报员说。
“拒绝登机请求。”贝克说。艾迪郁闷了。他们必须上来!“太危险了,”机长继续道,“我不想往飞机上绑艘小船,可能会碰伤机体的。况且我们要是在这种风浪上转移乘客,肯定会有人坠海。跟他们说,他们伸出援手我们深表感激,但他们帮不了我们。”
艾迪没料到会有如此情况。他换上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以掩盖突如其来的焦虑。管他娘的损伤不损伤,路德的同伙登机登定了!但如果没有内应,他们想上来可不容易。
他又想到,他们就算在有内应,想从正常舱门进来也非易事。海浪已经淹没了海翼,还将舱门没了一半:没绳子抓的话,谁上了海翼都会站不住,而且海水会在开门的时候冲到餐厅里。艾迪之前没想到这一点,因为“飞剪号”通常只会降落在最平静的海面上。
那他们怎么才能上来?
他们只能走艏舱的前舱口了。
电报员说:“机长,我已经说了他们不能登机,但他们好像没听见一样。”
艾迪往外看去。快艇正在环绕飞机。
“不理他们。”机长说。
艾迪起身向前走。他正要踩上通向艏舱的步梯,贝克机长厉声说:“你要上哪?”
“我查看一下船锚。”艾迪糊弄着说,没等回答就下去了。
他听到贝克说:“这家伙没救了。”
艾迪沉沉的心里想:这我早就知道了。
他来到平台上。快艇距离“飞剪号”的机头有三四十英尺。他能看到凭栏而立的卡洛安。她穿的是条老式长裙和平底鞋,正是她素日里做家务的打扮。他们抓她的时候,她把最好的大衣披到了干活的衣服上。现在他可以看到她的脸了。她很虚弱,面无血色。艾迪怒火中烧。他心想:我会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的。
他升起可折叠绞盘,朝快艇挥手,示意他们看绞盘,比画起扔绳子的动作。他做了好几遍甲板上的人才明白。他猜他们都不是有经验的水手。他们都穿着对襟西装,在海风中不住地捂着头顶的软呢帽,这行头显然不是船上穿的。舵手室里的家伙八成是快艇的船长,正手忙脚乱地进行操控,尽力维持着船机相对距离的稳定。终于有人做出理解的手势,拎起了一条绳子。
他扔得很不怎么样,第四回才让艾迪够到。
他把它拴到绞盘上。快艇上的人把船拉得离飞机更近了一些。轻了很多的小船在海浪中颠簸得更加厉害。把快艇绑到飞机上很难,也很危险。
忽然米奇·费恩的声音在从背后传来。他说:“艾迪,你在搞什么?”
他转身。米奇站在艏舱里,仰着长了雀斑的开朗的脸,关切地看着他。艾迪吼道:“别蹚这浑水,米奇!我警告你,你要是插手会有人受伤的!”
米奇被吓住了。“好,好,我听你的。”他退回驾驶舱,脸上的表情在说,他认为艾迪已经疯了。
艾迪转身回去看快艇。已经很近了。他看那三个人。一个非常年轻,不超过十八岁。另一个年长些,但个头又矮又瘦,嘴角叼着根烟。第三个人身穿白条纹黑西装,看上去像是发号施令的人。
艾迪判定,得有两条绳子才能保证快艇足够稳定。他把手围到嘴边作喇叭状,喊:“再扔条绳子!”
条纹西装男走到船头,在他们正使用的绳子旁边拎起了另一条绳子。这可没用:他们得在船的两头各绑一条绳子,形成一个三角形才行。“不,不是那条,”艾迪说,“扔船尾的绳子。”
男人收到了他的信息。
艾迪这回一下就抓到了绳子。他把它拿进飞机,绑到了一个支柱上。
有两人各拉一条绳子,快艇靠近的速度快多了。发动机忽然熄了火,身穿工装裤的人从舵手舱走出,将拉绳的活接了过去。这家伙显然是个海员。
艏舱里,又一个声音从艾迪身后传来。这回是贝克机长。他说:“迪金,你这是在违背直接命令!”
艾迪忽视他,祈祷短时间内他不要插手。快艇已经近到了。船长把两条绳子拴到甲板的支柱上,还松出一些容许小船随海浪起落。若有人想跳上“飞剪号”,必须在海浪将甲板托到和平台一样高度的瞬间跳过来。他们可以抓着船尾连向艏舱支柱的绳子来保持平衡。
贝克咆哮道:“迪金!你给我回来!”
海员打开栏杆上的门,穿条纹西装的坏蛋摆好姿势准备跳了。贝克机长从艾迪身后一把抓住艾迪的上衣。那个歹徒看到里面发生的事,把手伸向上衣口袋。
艾迪最担心的,就是会有机组同事想要逞英雄,结果把命给丢了。他多希望自己能告诉他们史蒂夫·阿普尔比派出海军巡逻艇的事啊——可他又怕他们知道之后会不小心让歹徒们提前察觉到。所以他只能试着控制局面了。
他朝贝克喊:“机长!别挡路!这群混蛋有枪!”
贝克很震惊的样子。他瞪了一眼那名歹徒,然后缩了回去。艾迪转身看见条纹西装男正把手枪塞回上衣口袋。他恐惧地想:“上帝,但愿我能让这些家伙不动枪;谁要没了命,那可就是我的罪过。”
船正在浪峰上,甲板比平台稍微高出一点。那名歹徒抓着绳子,犹豫了一下,然后跳到了平台上。艾迪抓住他,扶他站稳。
“你是艾迪?”男人说。
艾迪认得这个声音:他在电话里听到过。他记得他的名字:维希尼。艾迪辱骂过他:现在他后悔了,因为他需要他的配合。“维希尼,我想跟你合作,”他说,“你要想诸事顺利没什么差错,那就让我帮你。”
维希尼给他甩了个恶狠狠的眼色。“好吧。”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要是走错一步,小心你的小命。”他话说得轻快,像在谈生意。没有一点厌烦的样子:毫无疑问,他脑子里装的事情多得没工夫想过去的不快了。
“你站进来,就在这儿等着,我去把其他人接过来。”
“成。”维希尼转向快艇。“老乔——你下一个,然后是基德,那娘们儿是最后。”他下到艏舱里。
艾迪看里面,贝克机长正要爬通向驾驶舱的梯子。维希尼掏出手枪,说:“你,待那儿别动。”
艾迪说:“机长,照他说的做,这些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贝克迈下梯子,把手举向空中。
艾迪转回去。那个叫老乔的小个儿正站在快艇栏杆边,看上去怕得要命。“我不会游泳!”他的声音很刺耳。
“你不需要会。”艾迪说着伸出手。
老乔跳了,抓住了艾迪的手,然后半走半跌地进了艏舱。
年轻的那个殿后。他看前面两个安全转移,自信过头了。“我也不会游。”他咧着嘴说。他跳得早了,只踩住了平台边儿。失了重心的他往后迈去。艾迪探身出去,左手拉住绳子,右手一把抓住男孩的裤腰,把他拉回到平台上。
“老天,谢啦!”男孩这话说得好像艾迪只是轻轻扶了他一把,而不是救了他的命。
现在轮到站在快艇甲板上的卡洛安了。她望着这边的平台,面露惧色。平日里的她并不胆小,但艾迪看得出,基德刚才的命悬一线把她的胆吓跑了。他对她微笑着说:“就照着他们做就行,亲爱的,你能做到的。”
她点点头,抓住绳子。
艾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浪把快艇推到和平台一样高了。卡洛安犹豫着错过了机会,更加害怕了。“不着急。”艾迪喊。为了掩盖自己的恐惧,他故意说得很镇静。“准备好再跳。”
快艇落下去又升起来。卡洛安脸上一副早死早超生的表情,紧闭嘴唇,眉头紧蹙。快艇漂开了一两英尺,空太宽了。艾迪喊:“这次先别——”太晚了。她铁了心要勇敢起来,已经跳了。
她连平台的边都没沾到。
她吓得尖叫出来,抓着绳子摇摆,双脚在空中来回踢腾。快艇顺浪而下,卡洛安跌下了平台,艾迪也无能为力。“抓紧!”他发疯似的喊。“你会上来的!”他已经做好准备了,她若是放手,他就跳到海里救她。
但海浪将她带下去,又把她带了上来,整个过程中她都抓得紧紧的。齐平时她伸腿够平台,没够到。艾迪跪下一只膝盖想要抓住她。他就快失去平衡掉到水里了,但还是够不到她的腿。海浪又把她带了下去,她绝望地哭喊了一声。
“摆!”艾迪吼道。“上来的时候前后摆!”
她听到了。艾迪看得见,她胳膊酸痛得直咬牙,但还是趁海浪托起快艇时前后摆动了起来。艾迪跪下伸出手。一样高了,她用尽全力摆动着。艾迪抓住她的脚踝了。她没穿丝袜。他把她拉近了一些,又抓住另一只脚踝,可脚还是够不到平台。快艇到了波峰,然后又开始下落。卡洛安感觉到自己下去了,尖叫起来。艾迪抓着她的脚踝不放。她松开了绳子。
他死死抓住不放。她掉下去的重量差点没把他拉到海里,好在他腹部着地,留在了平台上。卡洛安在他手中倒挂着。她这种姿势他是拉不起来的,好在大海替他做到了。下一个海浪淹住了她的头,也把她抬向自己。他松掉一个脚踝,空出右手,揽住了她的腰。
抓住了。他先歇了口气,然后对被水呛到的她说:“没事了,宝贝,我抓到你了。”然后又把她拉上了平台。
她翻身起来的过程中,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他扶她进了飞机。
她跌在他怀中,啜泣着。他把她湿淋淋的头按在胸口。他觉得自己的眼泪就要涌出来了,但憋住没有哭出来。三个歹徒和贝克机长都期待地看着他,但他又无视了他们一阵。卡洛安猛烈地发着抖,他紧紧地抱着她。
他终于开口说:“你还好吗,亲爱的?那群混账没伤着你吧?”
她摇摇头。“我没事。”她从颤栗的牙缝中吐出了几个字。
他抬头,遇上贝克机长的眼神。贝克看看他,又看看卡洛安,再看向他,然后说:“我的上帝,我开始明白这是……”
维希尼:“话够多了,我们还有活儿要干。”
艾迪松开卡洛安。“好。我看我们应该先搞定机组成员,让他们保持镇定,不要碍事。然后我带你们见你们要的人。可以吗?”
“可以,但现在就得动手。”
“跟我来。”艾迪走到梯子边爬了上去。他第一个上到驾驶舱,马上就开始说话。趁着维希尼没赶上来的几秒钟,他说:“大家听着,谁都不要逞英雄,没有必要,但愿你们能明白我的话。”为安全起见,他只能暗示这么多了。过了一会儿,卡洛安、贝克机长和三个无赖也从舱口钻了出来。艾迪继续道:“每个人都别慌,按照他们说的做。我不想他们动枪,我不想任何人受伤。机长也会这么告诉你们的。”他看向贝克。
“没错,各位,”贝克说,“不要给这些人掏枪的理由。”
艾迪看着维希尼说:“好了,开始吧。机长,请和我们一起去,您得安抚乘客。老乔和基德带着机组人员上一号套间去。”
维希尼点头默许。
“卡洛安,你和机组人员一起好不好,亲爱的?”
“好。”
这样安排能让艾迪安心些。她应该远离枪支,这样还可以向他的同事解释一下他为什么帮那群歹徒。
他看着维希尼。“你要不要把枪收好?你会吓到乘——”
“操,”维希尼说,“走你的吧。”
艾迪耸耸肩。这一下还是值得一试的。
他带他们走下楼梯,来到客舱。这里乱糟糟的,掺杂着吵闹的谈话声、半歇斯底里的笑声还有一个女人的啜泣声。乘客全在座位上,两个乘务员正使出浑身解数,试图表现出镇定、一切正常的样子。
艾迪向飞机后面走。餐厅惨不忍睹,地上到处是碎盘子和破玻璃。不过所幸午饭已差不多结束,大家都在用咖啡,所以没撒什么食物。大家看到维希尼的手枪时,都安静了下来。维希尼背后的贝克机长说:“非常抱歉,女士们先生们,但请务必留在座位上,尽量保持镇静,一切很快会结束。”他的话是如此能抚慰人心,连艾迪都觉得好受了一些。
他穿过三号套间,来到四号套间。奥利司·菲尔德和弗兰基·戈蒂诺正坐在彼此旁边。“就是这样,”艾迪心想,“我就是这样放走谋杀犯的。”他将这个想法搁置一边,指着戈蒂诺对维希尼说:“你要的人在这儿。”
奥利司·菲尔德站了起来。“我是联邦调查局特工汤米·麦克阿杜,”他说,“弗兰基·戈蒂诺昨天已乘越洋邮轮抵达纽约,现在已经进了罗德岛普罗维登士监狱。”
“搞什么!”他的话犹如五雷轰顶,艾迪爆发了。“替身!我折腾了这么半天就为了一个他妈的替身!”看来他不用放走谋杀犯了。但他高兴不起来,他还要为歹徒接下来的动作担惊受怕。他惊恐地看向维希尼。
维希尼:“操,我们要的不是弗兰基。德国佬在哪?”
艾迪大吃一惊,瞪着他。他们要的不是戈蒂诺?怎么回事?德国佬是谁?
汤姆·路德的声音从三号套间传来。“他在这儿,维希尼。我已经抓住他了。”路德站在门口,手里的枪正抵着卡尔·哈德曼的脑袋。
艾迪被弄糊涂了。帕特里卡的帮会怎么会想绑架卡尔·哈德曼?“你们要一个科学家干吗?”他说。
路德说:“他不是科学家。他是核物理学家。”
“你们是纳粹党的?”
维希尼说:“噢,不。我们只是接了他们的活罢了。事实上,我们是民主党的。”他恶俗地大笑着。
路德冷冷地说:“我才不是民主党的。我是名光荣的德意志-美利坚协会会员。”艾迪听过德美会,它应该是个于人无害的德美友好协会,不过花的是纳粹的钱。路德继续说:“这些人都只是雇来的帮手而已。元首亲自给我发来消息,要我协助逮捕一名窜逃科学家并将其遣返。”艾迪意识到路德很以此为荣,这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伟大的事了。“我出钱让这些人帮我。现在我要带哈德曼教授回德国了,第三帝国需要他。”
艾迪和哈德曼四目相对。这人已经恐惧得面如土灰。艾迪好一阵愧疚。哈德曼就要被带回纳粹德国了,都怪艾迪。艾迪对他说:“他们抓了我妻子……我能怎么办?”
哈德曼的表情马上就变了。“我理解,”他说,“这种事情我在德国见多了。他们逼你为了对一个人的忠诚去背叛另一个人。你没有选择,不必自责了。”
艾迪很惊讶,这个人在这样的时候竟然还有心情安慰他。
他又看向奥利司·菲尔德。“你又为什么带了个替身上‘飞剪号’?”他说,“你想帕特里卡的帮会劫机?”
“绝对不想,”菲尔德说,“我们接到消息,说该帮会想杀戈蒂诺灭口,戈蒂诺只要一抵达美国,就会被他们一枪杀掉。所以我们放风出去,说他要坐‘飞剪号’,暗地里则提前走海路把他运了过来。差不多就现在这会儿,戈蒂诺已经入狱的消息就会广播给公众,黑帮也会知道自己被耍了。”
“你为什么不派人保护卡尔·哈德曼?”
“我们不知道他要上这架飞机——没人告诉我们!”
哈德曼一点保护也没吗?艾迪纳闷。还是说有尚未表露身份的保镖?
叫老乔的小个歹徒右手拿枪走进套间,左手拎了瓶开好的香槟。“维尼,他们安静得跟羊羔似的,”他对维希尼说,“基德在后面的餐厅,他从那儿就能罩住整个飞机前半边儿。”
维希尼对路德说:“那个操蛋的潜艇在哪儿?”
路德说:“随时都可能出现,我确定。”
潜艇!路德的接头地点竟然就在缅因州海岸外的德国潜艇上!艾迪看向窗外,以为能看到它像个钢铁鲸鱼一样浮出水面。但外面除了海浪,别的什么都没有。
维希尼说:“好吧,我们的活儿做完了,钞票拿来。”
路德一边稳住哈德曼,一边退到自己座位边,拎出一个小手提箱,递给了维希尼。维希尼打开。里面装满了一捆捆美钞。
路德说:“十万美金,全是二十元面额的。”
维希尼说:“我查查。”他收枪坐下,箱子放在膝盖上。
路德说:“查到猴年马月了——”
“你以为我是谁,菜鸟吗?”维希尼用夸张的耐心语调说,“我会先查两捆,然后再查一共有多少捆。我不是第一回做。”
每个人都在看维希尼数钱。套间里的乘客——拉维尼亚公主、白璐璐、马克·埃尔得、戴安娜·拉弗斯、奥利司·菲尔德还有弗兰基·戈蒂诺的替身——都在旁观。老乔认出了白璐璐。“嘿,你不是电影里那个吗?”他说。白璐璐别过脸去,不理睬他。老乔对着瓶子喝了口酒,然后又递到戴安娜·拉弗斯嘴边。她脸色煞白,躲闪到一边。“我同意,这玩意儿没那么好喝。”老乔说着伸手出去,把香槟倒到了红白相间的波点长裙上。
她痛苦地叫了一声,推开他的手。湿裙子贴在她的胸脯上,透透的。
艾迪终于愤怒了。事态再这么发展就会变成暴力事件了。他说:“你给我住手。”
那人不予理会,色眯眯地说:“奶子不错。”他扔掉瓶子,抓住她一个乳房,用力捏起来。
她尖叫。
她的男友马克正纠结于自己的安全带。“别碰她,你个不要脸的混账东——”
混账东西拿枪把甩到马克嘴上,动作快得惊人。马克的嘴唇喷出了血。
艾迪说:“维希尼,看在耶稣基督的分上,管管你的人吧!”
维希尼说:“这样的女人的咪咪到了这个年龄要还没被捏过,那也是时候让人摸几下了。”
老乔把手插到戴安娜裙子里。她挣扎着想躲开,但却被安全带拴着动弹不得。
马克解开了安全带,但还没站起身。那人又打了他一下。这次枪把打到了他的眼角。老乔出左拳捶向马克的肚子,又第三次用枪呼过他的脸。马克伤口的血流进了眼睛,他看不见了。几个妇女尖叫起来。
艾迪气愤极了。他本已决心避免一切流血冲突的。老乔又要打马克了。艾迪忍不下去了,把浑身力气全使到手上,从身后一把抓住小个子,别住了他的胳膊。
老乔挣扎着,企图把枪对向艾迪,但艾迪抓得很紧。老乔扣了扳机,枪声在密封的空间里的震耳欲聋。好在枪是朝下开的,子弹打穿了地板。
第一枪已经打响,一种可怕的感觉涌上哈利心头:场面就要失去他的控制了,再这样下去机上会血流成河的。
维希尼终于干预了。“得了,老乔!”他吼。
那人不动了。
艾迪松开手。
老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维希尼说:“我们可以走了,钱都到手了。”
艾迪看到了一线希望。他们若是现在离开,至少就不会再有流血事件了。“走吧,”他心想,“看在老天的分上,走吧!”
维希尼继续道:“老乔,你要是想,可以把那个娘们儿带上。我自己也可以干一干——她可比工程师的瘦老婆强。”他站起身。
戴安娜尖叫道:“不要,不要!”
老乔松开她的安全带,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她挣扎着。马克站起身,试图抹开眼上的血。艾迪拉住马克,制住他。“你会没命的!”他说。他又降低嗓音说:“不会有事儿,我保证!”他想告诉马克,歹徒来不及对戴安娜做什么就会被美国海军巡逻艇截下,可他又担心维希尼会听到。
老乔拿枪对着马克,对戴安娜说:“你乖乖跟我走,不然你男人两眼之间会多个小洞。”
戴安娜不动了,开始啜泣。
路德说:“我和你一起,维希尼。我的潜艇没来。”
“我就知道它来不了,”维希尼说,“这儿离美国那么近,他们靠不过来的。”
维希尼显然对潜艇一无所知。德国潜艇没出现的原因艾迪能猜个大概。潜艇的舰长可能看到了史蒂夫·阿普尔比的海军巡航舰正在海峡上巡逻,八成正在附近听着巡逻舰的无线电杂音,巴望着巡逻舰会开到别的海域呢。
路德不等潜艇要跟歹徒一起走的决定深得艾迪心意。歹徒的快艇就快中史蒂夫·阿普尔比的埋伏了,如果路德和哈德曼也在上面,哈德曼就能被救下。如果所有一切结束的代价是马克·埃尔得脸上缝的几小针,艾迪会很开心的。
“走吧,”维希尼说,“路德打头,德国佬随后,然后是基德,再是我,然后是工程师——我要你待到我下了这个大铁罐为止——最后是老乔和那个金发娘们儿。动身!”
马克·埃尔得开始在艾迪怀中挣扎了。维希尼对奥利司·菲尔德和另一个警员说:“你是想制住这个家伙,还是想老乔崩了他?”他们抓住马克,让他动弹不得。
艾迪随维希尼出去。他们穿过三号套间,走过餐厅,一路上乘客全都瞪大眼睛盯着他们。
维希尼进了二号套间,莫白先生举起枪说:“站住!”他把枪对准维希尼。“所有人不许动,不然我就朝你们老大开枪了!”
艾迪退后一步,不想碍他的事。
维希尼脸色苍白。“好,伙计们,谁都别动。”
叫基德的家伙飞身出去开了两枪。
莫白倒下了。
维希尼冲男孩儿咆哮道:“你个小杂种,他可能会要我命的!”
“你没听他口音吗?”基德回答,“他是英国人。”
“关他娘的英国甚事?”维希尼尖喊道。
“我看过所有的电影,英国佬从没射中过人。”
艾迪跪在莫白身边。两颗子弹穿过了他的胸膛。他流着殷红的鲜血,和他背心的颜色一样。“你是谁?”艾迪说。
“苏格兰场,特勤处,”莫白细声说,“被指派执行保护哈德曼的任务。”所以说科学家并不是完全没人保护啊。“真失败。”莫白沙哑地说。他闭上眼睛,停止了呼吸。
艾迪咒骂着。他发过誓,歹徒下机之前不会让他们伤及任何人的性命,他离成功就差那么点儿了!现在倒好,一位勇敢的警察牺牲了。“完全没有必要。”艾迪高声说。
他听到维希尼说:“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所有人都没当英雄的必要?”他抬头。维希尼正用狐疑和充满敌意的眼神盯着他。艾迪想:“上帝啊,我看他是想要我的命了。”维希尼继续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事?”
艾迪没有回答。快艇的海员忽然从楼梯上冲了下来。“嘿,维尼,我刚刚接到韦拉德的——”
“我跟他说过,没紧急情况不能用无线电的!”
“这是紧急情况——有艘海军的船在海岸边来来回回,好像在找什么人的样子。”
艾迪的心停跳了。这情况是他始料未及的。歹徒在海岸上留了个盯梢的,那人还能通过无线电短波和快艇上的人联络。现在好了,维希尼知道埋伏的事了。
全完了,艾迪输了。
“你摆了我一道,”维希尼对艾迪说,“你个混蛋,看我不要了你的命。”
艾迪看到贝克机长投来的目光,他脸上的表情是理解、惊讶和敬重。
维希尼拿枪对着艾迪。
艾迪想:我已经尽力了,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我死而无憾了。
路德说:“维希尼,你听!听到了吗?”
他们都安静下来。艾迪听到了另一架飞机的声音。
路德看向窗外。“是架海上飞机,正朝这边落呢!”
维希尼放下枪。艾迪膝盖发软。
维希尼往外看,艾迪顺着他目光方向看去。只见之前停泊在希迪亚克港的格鲁门“大鹅”触水降落到一波涌起的浪上,然后熄了火。
维希尼说:“那又怎样?他们要挡我们的道,我照样把上面的混蛋毙了。”
“你不明白吗?”路德激动地说,“这就是我们的出路!我们可以飞过那该死的海军然后脱身啊!”
维希尼慢悠悠地点了点头。“想法不错。我们就这么办。”
艾迪意识到他们就要脱身了。他的命保住了,但却还是要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