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云道:“婆婆的七修针虽然落在地上,但只要她衣袖震动,地上的针仍可飞射起来伤人。她这一手真厉害!”
正在和田舍翁拚斗的太真道人,眼看三师弟被缝穷婆制住,心头又惊又恐,突然舍了田舍翁,身形凌空飞扑过来,落到玉真道人的身侧。定眼瞧去,只见三师弟背后七处穴道上,穿着七根极细的丝线,这七根丝线,却一直通到缝穷婆的大袖之中,好像牵牛一般!
玄真道人双目喷火,怒声道:“缝穷婆,你待怎地?”他投鼠忌器,不敢出手,但心头显然愤怒已极!
缝穷婆冷冷的道:“要老婆子放他很容易,只要你们崆峒三真立下重誓,从此不准再来纠缠不清,咱们从此河水不犯井水……”
她说到这里之时,太真道人刚刚飞扑过来,落到地上,口中发出一声苍劲的长笑,说道:
“办不到!崆峒三真岂是受人威胁之人?你杀了三师弟,贫道师兄弟二人会替他报仇的。”
缝穷婆冷哼道:“太真,你当我不敢么?仇人少一个好一个,老婆子只要一抖手,震断丝线,七修针就会循血攻心。剩下你们两个,咱们一对一,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只是老婆子昔年答应过裴盟主,不再和你们崆峒三真为敌,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各走极端……”
“哈哈!”太真道人乘她说话之际,左手迅速一划,把七根丝线齐齐划断,同时迅快的把玉如意交到左手,腾出右手,朝玉真道人背上一招,但见七缕金芒,从玉真身上飞出,到了他的掌中。他口中厉笑一声道:“缝穷婆,贫道若无破你‘七修针’之能,岂敢找你寻仇?”
“七修针”经他用力吸出,玉真被制的穴道也顿告解除,俯身从地上拾起玉如意,口中狂吼一声,首先发难,朝缝穷婆扑去。
玄真道人早就蓄势已久,自然更不怠慢,一下抢到左手,玉如意同时挥出。
田舍翁在太真道人飞来之时,也跟着飞了过来,此时一见两人朝老伴扑去,大喝一声,锄头一挥,截住了玄真道人。
玄真道人大笑道:“如此也好,本来贫道不想取你性命,看来你是在劫难逃了!”玉如意忽地向空一圈,肃然道:“崆峒三真天地人!”玄真,玉真同声接口道:“指挥如意若有神。”
三人脚步同时错开,品字形将田舍翁夫妇围在中间,绕圈疾走,虽然不向中间二人递招,但三柄玉如意却登时上下飞抡,交织成一片晶莹光网。
田舍翁夫妇看出对方阵势厉害,也立即背靠背站定,随着三人在中间轮转,田舍翁锄头横胸,缝穷婆两把剪刀也一上一下,摆出姿势,只是并未出手。
这样相持了一盏茶的工夫,宋秋云看得渐渐不耐,低声道:“楚大哥,他们老兜着圈,怎么还不出手呢?”
楚秋帆皱皱眉,低声道:“这三个道士列的阵势十分怪异,他们只是绕圈疾走,此刻还看不出什么变化来,至少要等他们阵法有了变化,才会出手。”
宋秋云道:“那么婆婆他们为什么不抢先出手呢?”
楚秋帆道:“他们也要等对方阵法有了变化才能出手,否则立时会陷身在对方的生尅变化之中,难以自拔。”
宋秋云道:“有这么厉害么?”
楚秋帆道:“对方有备而来,三人联手,列下此阵,岂会无因?”
宋秋云道:“你看婆婆他们打得过三个道士么?”
楚秋帆沉吟道:“如以武功来看,双方也只在伯仲之间,但崆峒三真身法怪异,尤其三柄玉如意也不是普通兵刃,必有奇招,最厉害的还是他们联手合击,威力也会随着增加,只怕婆婆他们应付不下来呢!”
宋秋云道:“那婆婆是好人,待会若是落败了,你要不要去帮他们?”
楚秋帆低声道:“百草门的人未退走,他们站在土垣外面只是隔岸观火,只要婆婆他们稍有败象,他们没了顾忌,就会冲进屋来。你刚接上骨,不能和人动手,我自然要在这里保护你了。”
“楚大哥,你真好!”宋秋云伸出纤手,挽住了他的手臂,一颗头缓缓偎在他肩窝里,低声道:“待会你只管去帮婆婆他们。百草门的人,我不怕,真的,让他们来好了。”
楚秋帆:“那怎么行?你伤势还未痊愈,这可不是逞强之事。”
宋秋云挽得他更紧,仰起脸,幽幽的道:“大哥,我说的是真话。百草门的人伤不了我的,你要相信我,我不用动手,就会把他们吓跑的。”
房中,她偎依着他,喁喁情话。但屋外却在此时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但听太真道人大喝一声:“疾!”
本来绕圈疾走的三道人影,突然间移形换位,人影流动,太真道人手中玉如意化作一道白光,飞射而出,向田舍翁天灵盖拍下。
田舍翁举起锄头一挡,响起“噹”的一声,两人虽然功力悉敌,但田舍翁被震得后退一步,太真道人突然往前冲上,左手扬起一拳,凌空击到。他这一拳,竟然来无影,去无形,听不到半点风声。
田舍翁刚和太真道人硬拼了一招,不防他会突然发拳,他脚下刚退了一步,堪堪站定,忽觉左肩已重重中了一拳,只打得他血气上涌,几乎站桩不住,眼前人影一闪,玄真道人一招“推心置腹”,白玉如意已然直捣过来。
原来那太真道人打出一拳之后,人已欺到他右首,玉如意横划而出,攻向了缝穷婆。
缝穷婆刚和玉真对了一招,右手剪刀一下叉住玉真的如意,左手剪刀堪堪递出,“嚓”
的一声,剪刀交叉攻向玉真咽喉。但她招式还在中途,太真道人的玉如意已然横划而来,一时间,只好放弃攻敌,左手下沉,剪刀往下一封,叉住太真道人的如意。她这里堪堪封住,玉真道人却已倏然跃开,左手一抡,扬腕一拳,奋力击出。
他这一拳,自然也发得无影无声,令人无法察觉,一下击在缝穷婆的左腕之上,缝穷婆只觉左腕剧痛,剪刀几乎脱手飞出,但玉真道人却已一个移形换位,右手一挥,玉如意已经攻向了田舍翁。
玄真道人右手玉如意攻向田舍翁,双方兵刃未交,他已闪身穿出,左手在转身之时,反手击出,一拳捣向缝穷婆后心。
正因他们出拳无声,这一拳自然也打个正着。要知后心乃是人身要害,缝穷婆根本不曾防备,任她功力深厚,这一拳也打得她如中巨杵,脏腑快要移位,两眼一黑,差点往前扑倒。
崆峒三真这番联上了手,穿行游走之际,加上了移形换位,似无一定变化,阵法既不似阵法,移形换位,也不像移形换位,不但来去如风,而且此去彼来,抢攻不已。最厉害的当然还是他们在玉如意攻敌之时,同时使用左手,挥拳袭击,出拳无声。此人明明在你面前,但一拳却攻向了你的同伴,那人明明和你同伴动手,但一拳却偷袭了你,使人防无可防。
几招下来,田舍翁,缝穷婆两人身上已经着了人家七八拳之多。两人到了此时,也就豁出命去,功运全身,护住百穴,但挨了这七八拳下来,虽然只是轻伤,究竟减弱了不少力道,眼看如此下去,决难持久。
楚秋帆看出情势对田舍翁夫妇大是不利,不觉攒眉道:“崆峒三真使的是‘无形神拳’,看来我再不出手,婆婆他们只怕支持不住了。你不可出去,我从后窗出去,去去就来。”
宋秋云缓缓放开了挽着他的手臂,说道:“我不要紧的。哦,你打得过三个道士么?”
这句话,说得关切之情,洋溢脸上。
楚秋帆道:“他们凭仗的是三人联手,穿来插去的攻敌,只要有人加入,三个对三个,联手之局,一旦联不起来,就没有这么厉害了。
宋秋云还是不放心的道:“你要小心些!”
楚秋帆含笑道:“谢谢你,你只管放心,我自会小心的。”
宋秋云点点头道:“那你就快去吧!”
楚秋帆转身掠近后窗,轻轻推开窗户,纵身穿窗而出,又轻轻推上窗户,才长身掠起,从屋后越过屋脊,飞身而下。
这一瞬工夫,田舍翁夫妇已然落尽了下风,皆因崆峒三真施展“无形神拳”,来得无声无息,不闻半点风声,使人难以预防,除了气布全身,记记挨打,实无对付之策。夫妇二人连拆带解和崆峒三真拚搏了三,四十个回合,但身上却被击中了十余拳之多,纵非要害,也已狼狈不堪!
田舍翁早已怒恼得须发如戟,把一柄锄头挥舞得风雨不透,想截住一个,和他拚了老命。
怎奈崆峒三真的移形换位身法甚是古怪,一晃而来,一闪而逝,来去都不可捉摸,如何截得住人家?
缝穷婆也两鬓飞蓬,双目通红,两把剪刀响起一片嚓嚓之声,乱挥乱舞,逢入就剪,就因对方身法快捷穿行,捉摸不定,连一点衣角都没剪到。
这时玄真道人和田舍翁交手一招,闪退之际,回身一拳,击在她背后右肩之上。缝穷婆脚下一个踉跄,恰好玉真道人从左闪来,举手一送,玉如意横点她后心。
本来田舍翁夫妇一上场就背靠着背,减少了后顾之忧,但时间稍长,尤其田舍翁使的锄头,有如长枪大戟,背后站着一个人,难免碍了手脚,因此两人中间,就不免有了距离。崆峒身法,就是专蹈空门,一见有隙可乘,自然就钻了进来。
这一记玉如意若是被玉真道人点中,缝穷婆纵有内功护身,也非重伤不可。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玉真道人突觉微风一飒,手腕骤然如遭蛇噬,五指不期一松,玉如意被人夹手夺了过去,同时只觉一股大力推上身子,他几乎连人影都没看清,一个人不由自主的被推出去寻丈之外,但仍是好端端的站着,并未受伤,大惊之下,定睛看去,只见一个青衫少年,左手拿着玉如意,站在那里。
这人当然就是楚秋帆了。他这一纵身而下,右手使的是毒龙叟任无咎一招“毒蛇缠腕”,夺下玉真道人玉如意,左手使的是白鹤道人一招“白鹤亮翅”,轻轻把人推了出去。
因他身法,出手均使得快速无比,巧妙已极,直等他把玉真道人推出去之后,太真、玄真才发觉。两人惊怒之下,一齐舍了田舍翁夫妇,从两侧攻上。
那玉真道人发现自己只是被人推出,并未负伤,玉如意被夺,心头自然十分恼火,口中大喝一声,纵身朝楚秋帆凌空扑来。人还未到,双手五指箕张,十道尖风先人而至,几乎已快要触到楚秋帆的头顶上!
楚秋帆手中玉如意一抬,“噹”的一声架开玄真道人一招“寸心千里”,人已迅快的一晃身形,斜闪而出,避过了太真道人击来的玉如意,也闪开了玉真道人凌空抓来的双爪。他这一晃动身形,赫然正是崆峒派的“移形换位”身法。
太真道人看得大为惊异,左手一振,一记“无形神拳”朝他后心捣去。哪知楚秋帆看他们动手已有多时,早就料到自己闪出之时,太真道人玉如意落空,必然会振臂发拳,因此在闪出之时,中途突然回身,左手一扬,朝太真道人虚空作势。
这一记,他摹仿他们“无形神拳”,好象要先发制人,原是唬唬太真道人的一记虚招而已!哪知他左拳一扬之际,突觉一股内劲从体内涌出,循臂而上,透过拳头无声无息的朝太真道人撞去。这一下,连楚秋帆也大吃一惊,自己从未学过“无形神拳”,怎么举手之间打出了一记“无形神拳”!
他哪里知道他练“太虚玄功”之时,最后一篇叫做《万法归宗要诀》乃是天下武功的总汇。武林百家,其功各异,其源则一,《万法归宗要诀》所载口诀就是万法之法,万诀之诀,其言虽简,其法则包罗万象,穷武学之根本。
楚秋帆当时虽然难以索解,只好把它囫囵吞枣,死背硬记,读了个滚瓜烂熟,以备他日温故而知新。要知他当日穷研累日,要诀上文字一句也无法解释,乃是只是按照字面求解,没有看到实际的武功,如何能求得到解释呢?譬如一个没见过西瓜的人,不知西瓜是长,是圆,是方,你要他如何切法?
今晚,楚秋帆看到崆峒派的“移形换位”身法,如何晃动身形,如何专走对方空门,一经思索,就想到要诀上有一句好象说的就是这种身法。后来眼看崆峒三真施展“无形神拳”,必先微作凝神之状,然后振臂发拳,又和要诀中某一句词颇为近似。他有“太虚玄功”作根底,心头又熟读了《万法归宗要诀》,天下任何武功,只要看到了动作,就可了然于胸。所以他一晃身形,就施展出崆峒“移形换位”身法,再一摹仿,就打出了一记“无形神拳”。
其实,《万法归宗》上所载的“无形神拳”高出崆峒派的“无形神拳”甚多,“移形换位”身法也高出崆峒派的“移形换位”的身法,只是你不看到实际的动作和出手情形,无法想象而已!
却说楚秋帆一拳出手,恰好太真道人一记“无形神拳”朝他身后追击过来,两股无形,无声、不带丝毫劲风的拳力,在两人之间乍然接触上了!
本来“无形神拳”来无影,去无踪,不击中人身,无法发现它的隐形拳力,这一交接之下,竟然爆出“蓬”的一声大震。刹那之间,罡风激荡,劲风飞旋,双方都感到有一股极大的反弹之力,把两人各自推出了一大步。
田舍翁、缝穷婆眼看太真、玄真舍了自己二人朝楚秋帆攻去,夫妇二人岂肯甘休,不约而同的一声叱喝,欺身而上。田舍翁在右,一锄头就截住了玄真道人,一言不发,动起手来。
缝穷婆本来是朝太真道人截去的,恰巧玉真道人凌空扑来,被楚秋帆闪开,一招落空,飞落地上。缝穷婆拣到便宜,双剪一招“上下交征”,截住玉真道人,展开了猛攻。
崆峒三真最拿手的就是身法,手法互相配合的联手合搏了,只要被人截住,变成了单打独斗,那就得凭各人的武功,以优胜劣败定胜负了。
田舍翁夫妇方才被他们三人联手,吃了大亏,心头积忿己久,这回截住了对方一人,哪肯放过机会,手上一紧,把几十年来的压箱本领,全使了出来,恨不得一两下就把对方放倒下来,以泄胸头之愤。这一瞬工夫,但见锄影重重,剪声嚓嚓,玄真、玉真二人一时间被逼得手忙脚乱,只好仗着“移形换位”身法,左右闪避,后退不迭。
那太真道人眼看楚秋帆先前施展的是本派“移形换位”身法,接着和自己硬接一拳,使的又是本派的“无形神拳”,心头大感惊奇,暗自忖道:“本派‘无形神拳’乃是崆峒镇山绝技,除了自己师兄弟三人,连门下弟子都不曾传授,此人从哪里学来的呢?”心中疑念一动,立即一摆玉如意,横停胸前,沉喝一声:“住手。”
楚秋帆只得停住,问道:“道长有何教言?”
太真道人目注楚秋帆,问道:“少侠可是崆峒派门下?”
楚秋帆道:“在下不是。”
太真道人心头更疑,又道:“少侠方才使的明明是本派武功,那是什么人传授与你的?”
楚秋帆道:“在下只是方才看了三位道长使的,依样葫芦学了一式而已!”
太真道人脸色一沉,哼道:“年轻人,贫道好言相询,你怎可出此戏言?本派武功,源远流长,你岂能一学就会?”
楚秋帆道:“在下并非戏言,确是方才看了三位道长所使手法临时学的,在下意在替双方排解纠纷,何用相欺?”
太真道人看他说得不像有假,更觉惊奇,问道:“少侠尊师父是谁?可以见告么?”
楚秋帆见他问到师父,不觉神色一黯,抱拳道:“先师姓裴,讳元钧。在下因方才听婆婆提及先师昔年曾为双方调解过此番恩怨,故而不揣冒昧,敢现身相见,还里道长见谅。”
太真道人听得不禁悚然动容,吃惊道:“少侠是裴盟主的高足?裴盟主已经过世了?贫道怎会没听人说起?”
楚秋帆黯然道:“先师为奸人所害,武林中还很少有人知道。”
太真道人虽然有些不信,纵是裴盟主的传人,也未必会使本派武功。但对方这年轻人说话坦诚,又似乎不假,这就点点头道:“好吧,此事昔年确曾由裴盟主出面,为双方调解。
只是崆峒派弟子为人所杀,贫道师兄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故而仍要找田舍翁夫妇算帐。如今裴盟主既已仙逝,难得少侠能继承盟主衣钵,贫道为了对盟主表示崇敬之意,冲着少侠,这场过节,就此揭过。”
楚秋帆听得大喜,连忙拱手道:“多谢道长成全。”
太真道人问道:“贫道还未请教少侠姓氏?”
楚秋帆恭身道:“不敢,在下楚秋帆。”
太真道人回目看去,两个师弟和田舍翁夫妇还在舍命相搏,这就大声喝道:“二位师兄弟请住手。”
玄真,玉真听到大师兄的喝声,急忙施展“移形换位”,闪动身形,往后跃退。
田舍翁须发如戟,厉声道:“咱们胜负未分,你怎么不打了?”
太真道人稽首一礼,说道:“本派和二位这场过节,冲着这位裴盟主的高足楚少侠,就此揭过,是非恩怨,一笔勾销。二位师弟,咱们走吧!”
楚秋帆把手中玉如意双手递到玉真道人面前,含笑道:“在下适才冒犯之处,道长多多包涵。”
玉真道人铁青着脸,哼了一声,伸手接过玉如意,随着太真道人身后走去。
缝穷婆大声道:“太真道人,你此话当真?”
太真道人已经走出柴扉,连头也不回,哼声道:“贫道一向言出必行,你把贫道看成了何等样人?”随着话声,三道人影飘然而去。
缝穷婆一脸俱是喜色,朝楚秋帆迎了过来,含笑道:“少侠原来是裴盟主的高足,老婆子早就看出你少年老成,一定是有来历的人。”
田舍翁也跟着走了过来,他还是气呼呼的,朝楚秋帆点点头道:“老朽不会客套,今晚若非少侠相助,老朽夫妇只怕要送了老命了。
楚秋帆道:“老前辈好说,其实崆峒三位道长如论武功,和二位只在伯仲之间,二位老前辈吃亏的只是他们联手合搏的阵式而已!”
田舍翁忽然咧嘴大笑道:“少侠说得对极了,老朽和他们一对一,不相信拚不过他们。”
他虽然隐迹田舍,但对一个“名”字,依然看得极重。方才因被崆峒三真圈在中间,连挨了十几拳,狼狈不堪,总觉脸上无光。这回经楚秋帆说他武功不在崆峒三真之下,吃亏的只是人家精于联手合搏配合得好,不是自己武功不济,顿觉面上有了光彩。
缝穷婆早巳收起剪刀,笑道:“在人家少侠面前,你这点庄稼把式还有什么好吹的?”
田舍翁莞尔笑道:“我本来就是田舍翁嘛!”
楚秋帆在说话之间,回头看去,不见了百草门的人,只当他们已经退走。但自己替田舍翁夫妇解了围,躲在窗下看热闹的宋秋云一定会高兴的出声,怎么也会没有声音呢?心念一动,不觉有些着急起来,急忙道:“二位老前辈,我妹子一个人在房里……”
缝穷婆笑道:“少侠快去吧,你媳妇儿一个人在房里,怪寂寞的。”
楚秋帆被她说得脸上一红,但也顾不得分辩,长身掠起,往屋中奔去。
房门只是虚掩着,楚秋帆推开房门,目光一掠,宋秋云已经不在房中,后窗也已洞开。
果然出了事!楚秋帆心头不觉一沉,宋秋云伤势未愈,不可能自己从后窗出去,那么她是被百草门的人掳走的了!
赛韩康俞景岳使“阴手”于前,劫人于后,当真是不择手段。楚秋帆胸头不禁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暗暗骂了声:“该死的东西!”哪还犹豫,双足一点,箭一般穿窗而出。
他知道百草门的人掳走了宋秋云,决不敢走前面的大路,那么他们一定是抄的小路无疑。
屋后,是一片田园,一直通到一座小山脚下。他略一瞻顾,就循着田畦奔去。
掠近山脚,夜色之中,只见一棵数人合抱的大樟树下,直挺挺跪着几个人,定睛看去,那不是赛韩康俞景岳一干人还有谁来?再一注目,在他们面前一方大石上,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的白衣少女,夜风吹拂着她雪白的裙裾,飘忽如仙,正是在房中失踪的宋秋云。
楚秋帆还未奔近,宋秋云已经看到人影,老远就娇声的叫道:“楚大哥,我在这里!”
她随着话声,站起身来,用手向空招着。
楚秋帆掠近树下,宋秋云已一脸喜色的迎着道:“楚大哥,我知道你会来的,本来我想自己走回去的,但走了几步,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只好坐在石上,等你来了。”
楚秋帆目光一掠跪在地上的赛韩康等五人,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秋云朝他嫣然一笑道:“他们坏死啦,你出来之后,他们就从后窗进去,把我掳到这里来,逼着头我交出《毒本草》……”
楚秋帆道:“那么他们怎会跪在地上的呢?”
宋秋云“咭”的笑道:“我只和姓俞的老儿说了一句话,他就吓得跪在地上求饶,还要他师弟和三个徒弟一齐跪下来求我饶命。”
这话,楚秋帆自然不会相信。赛韩康俞景岳在百草门中是五位长老之一,身份极高,就是在江湖上也颇有名头,岂会因宋秋云的一句话,就跪地求饶?
宋秋云没待他开口,接着气鼓鼓的道:“他用‘阴手’打断我两根肋骨,他师弟用暗青子射死我的马匹,我恨死他们了。如果依我性子,非把他们宰了不可……”她一双晶莹目光,缓缓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想,我若是杀了他们,你一定会骂我心狠手辣,所以我没有杀他们,只是让他们跪在这里……”
她说到这里,脸上红馥馥的,娇声道:“大哥,你抱我回去好不?”这话就带着点撒娇模样,又娇又慵,哪像江湖儿女?
当着赛韩康等人,楚秋帆被她说得俊脸一热,回头看去,赛韩康俞景岳、空空儿沈昌冬和三十门人一个个低垂着头,就像待决的囚犯一般,对宋秋云说的话,似是充耳不闻。
楚秋帆:“他们呢?”
宋秋云撇撇嘴道:“我不杀他们,已经够便宜他们了,让他们在这里跪上三天三晚好了。”
楚秋帆道:“他们虽然出手歹毒了些,但既已向你陪罪求饶,你就放他们去吧!”
宋秋云深深的看他一眼,含情说道:“你说放了他们么?”
楚秋帆道:“百草门也是江湖上一个颇有盛名的门派,让他们这样跪着,给人家看到了,以后如何在江湖上走动?何况让他们跪上三天三晚,对你也并无好处,不如放他们回去的好。”
宋秋云柔顺的点点头:“大哥说要放他们,我都听你的。那就放了他们吧!”她对楚秋帆说得又柔又软,但转过身去,口中冷哼一声,声音就变得十分冷峻,说道:“俞景岳,你听到了,这是我大哥心肠软,要我放了你们,你们还不给我快滚?”
赛韩康俞景岳如逢皇恩大赦,连声称是,说道:“多谢宋姑娘不杀之恩,多谢少侠……”
他抬起头,深深的看了楚秋帆一眼,把他面貌牢记在心,才率同师弟沈昌冬和三个徒弟从地上站起,如飞而去。
宋秋云嫣然一笑,幽幽的道:“大哥,你快抱我回去咯!”她刚接上骨,行动不便,楚秋帆只好伸出双手,抱起她娇躯。
宋秋云一颗头依偎在他怀里,吹气如兰的道:“大哥,你真好。”
话声方落,两道人影有如浮矢划空而来,泻落面前,那是田舍翁和缝穷婆。
缝穷婆看到两人亲昵模样,只作不见,迎着含笑问道:“楚少侠,没发生事吧?”
田舍翁道:“就是你瞎起劲,有楚少侠在,还会出什么事儿?”
楚秋帆红着脸道:“多谢二位老前辈,方才百草门的人把我妹子掳到这里,是在下来了,才把他们赶跑的。”
田舍翁道:“百草门原本只是江湖下九流的门派,哪有什么好人?”
缝穷婆探过头去,关切的问道:“姑娘没事吧?”
宋秋云偎在楚秋帆怀里,羞涩的道:“谢谢婆婆,还没什么,我只是扭了腰,不能走动……”这无异是向她解释,不能走动,所以要大哥抱的。
缝穷婆道:“没事就好。老婆子回到屋里,没看到二位,心里一急,才拖着老伴出来的。
时间不早,外面风大,少侠快些抱姑娘回去吧!”
宋秋云没待楚秋帆开口,抢着道:“多谢二位老前辈的关爱。”
楚秋帆不好意思开口,抱着她回入房中,把她轻轻放到床上。宋秋云轻“嗯”一声,低低的道:“大哥你也累了,该休息啦!”
楚秋帆对方才赛韩康等人跪在地上求饶之事,心中一直深感不解,这时忍不住问道:
“赛韩康他们既然把你劫持出去,怎么又会向你跪地求饶的呢?”
宋秋云“咭”的笑道:“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么?我只说了一句话,赛韩康就吓得跪了下来。”
楚秋帆好奇的道:“那是一句什么话,竟有这么大的力量?”
宋秋云神秘一笑道:“那是一句很灵很灵的咒语,你把头俯下来,我告诉你。”
楚秋帆依言把头俯下。宋秋云双臂环着他头颈,附耳低低道:“紫竹林中观自在。”
楚秋帆愕然回过头来说道:“就是这么一句话?”他被她双臂环着颈子,因此转过脸来之时,两张脸相距极近。只见她双眼脉脉含情的凝望着自己,俏脸红晕,口中轻轻“嗯”了一声。楚秋帆一颗头不自觉的渐渐低了下去,两张脸愈来愈近,四片炽热的嘴唇,紧紧合在一起!她双臂环得更紧,他也感到从未有过的温馨!
两人正当意乱情迷之际,突听从窗外响起一声极轻的银铃般的笑声。
原来他们回入房中之时,后窗并未关上。
楚秋帆如今内功已有相当火候,纵然是两情相悦,耳朵依然十分灵敏,迅快抬起头来。
宋秋云也若有所觉,急忙松开双腕,含羞问道:“是什么人?”
楚秋帆在抬目之际,依稀看到窗外白影一闪,他来不及说,一下掠到窗外,正待喝问,只听窗外传来“咯”的一声娇笑,接着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声音说道:“窗子都没关好,不怕春光外泄么?”
楚秋帆喝道:“你是什么人?”身形一晃,“嗖”的一声穿窗而出,只见三丈开外,站着一个一身白衣如雪,长发披肩的女子。
这白衣女子约莫已有二十三四岁,生得一张瓜子脸,眉着春山,眼若秋水。这时脸上笑容未泯,但笑得有些冷峻,尤其一双霜刃般的眼神,只是打量着楚秋帆,冷冷的道:“你问我是谁?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宋秋云已经急急忙忙的赶到窗下,隔着窗子叫道:“她是我大师姊……”
楚秋帆道:“在下楚秋帆。”
“你就是楚秋帆?”那白衣女子脸色忽然一变,目光冷峻,点头道:“你在江湖上,名头倒是不小!”
楚秋帆道:“姑娘好说,在下只是无名小卒而已!”
白衣女子脸色骤然一沉,冷笑一声道:“我是说你现在在江湖上,差不多都知道你的名字了。因为你一再身犯淫杀,被你师父逐出门墙,你是一个无恶不作,淫孽滔天的淫贼,居然色胆包天,找到我师妹身上来了。你真是该死!”
“住口!”楚秋帆最恼怒的就是人家叫他“淫贼”,这两个字使他沉冤莫白,百口莫辩。
他一张俊脸,气得通红,怒声道:“姑娘若是个明辨是非的人,就应该先把事实真相弄清楚了,怎可如此诬蔑在下?”
“诬蔑?”白衣女子冷笑一声道:“难道裴盟主把你逐出门墙不是事实?难道你不是千手郎君江上云的孽子?难道这一路奸淫残杀,都不是你干的?”
楚秋帆被她说得心头热血沸腾,瞋目喝道:“你听的都是一面之辞……”
白衣女子截着他话头,冷然道:“我不用和你多说,你欺侮了我师妹,就已死有余辜……”
宋秋云身上伤势尚未复原,不能穿窗而出,她打开房门赤着双脚奔了出来,哭喊道:
“大师姊,他没有,他是救了我的性命……”
白衣女子冷喝道:“我亲眼目睹,还假得了?你是给他花言巧语迷住了,还不给我站到边上去?”
宋秋云哭道:“他没有,大师姊,我求求你,他……是……好人……”
楚秋帆内功精纯,自然听得出田舍翁、缝穷婆两人躲在左厢窗内窃听。照说,自己替他们解了崆峒三真之围,他们应该挺身而出的。敢情他们听了白衣女子说的话,自己被师父逐出门墙,是一个犯下淫杀的采花淫贼,故而不肯现身出来了。心中切齿的道:“淫贼,淫贼,你们都把我当作淫贼好了,只要我问心无愧,有什么可怕的?”
想到这里,不觉腰干一挺,昂然凛立,眉宇之间,不觉凝聚了一股坚毅不屈的气慨。
白衣女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纤手一抬,“呛”的抽出一柄细长如银练的长剑,冷冷说道:“看你似乎不甘心束手就戮。好,姑娘让你死得口服心服,就给你一个机会,你使用什么兵刃?”
宋秋云流泪道:“大师姊,你不能出手,不能……”
白衣女子柳眉一扬,怒声道:“你还帮着他说话,你可知道他是裴盟主逐出门的淫徒……”
宋秋云哭出声道:“我只知道他是好人,他替我疗伤,接骨,他是正人君子……”
白衣女子冷笑道:“他欺负了你,你还说他是正人君子?”
宋秋云嘶声道:“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大师姐,请你相信我……”
楚秋帆气愤的道:“宋姑娘,你不用再说了,事实胜于雄辩。我楚秋帆遭恶贼诬蔑,含冤莫白,已非一日,再多一个人诬蔑我,我也并不在乎。”
白衣女子长剑临风一劈,发出嘶然的轻啸,回首朝楚秋帆道:“你剑呢?”
楚秋帆凛然道:“我不须用剑.你要使剑,尽管使来,我楚秋帆若是死在你剑下,就算我学艺不精。”
宋秋云叫道:“楚大哥,你不能和我大师姐动手,她……剑下绝无……活口……”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道:“你到了此时,还要护着他!”
楚秋帆发出龙吟般一声长笑,朗朗说道:“楚某一人作事一人当,我仰对天,俯对地,问心无愧,就是天下人都对我不谅解也无损于我。我更不想向任何人辩白,因为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好了,姑娘认为我们之间一定要动手的话,那就请发招吧!”他这番话,说得声如金石,神情极为激昂!
屋中缝穷婆低声道:“老伴,我看楚少侠不像是个坏人。”
田舍翁道:“你没听那白衣女子说他是裴盟主的逐徒么?他还说裴盟主已经死了。唉,哪有徒弟咒师父死的道理?”
缝穷婆道:“但楚少侠对我们有恩。”
田舍翁道:“他对我们有恩不错,但他是个淫贼。”
缝穷婆道:“你没听他说含冤莫白?”
田舍翁道:“那是他一面之词,有谁做了贼,肯自己承认的?”
缝穷婆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田舍翁道:“且看看再说。”
他们两人正在争论之际,外面已经动上手了。
白衣女子听得微微一怔,冷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一条硬汉。好,我成全你!”“唰”
的一剑,扬腕刺出。
楚秋帆曾听宋秋云方才说过,白衣女子剑下绝无活口,自然也不敢大意,右足斜跨半步,闪避剑势。
哪知白衣女子一剑堪堪出手,皓腕一振,又是“唰唰”两剑紧接着刺出。这三剑虽是先后而发,却变成了同时刺到。
这原是白衣女子剑招中极厉害的杀着,别派武学之士若是不知此中奥妙,一上手就得伤在她剑下。但楚秋帆熟读《万法归宗》,看出白衣女子一剑出手,决不止于此,因此在右足跨出之时,身形闪动,—忽然又使了刚才从崆峒派学来的“移形换位”身法,明明向左跨出,一下转到了白衣女子的右首,轻而易举的闪开了她这三剑同发的剑势。
白衣女子不禁一呆,口中冷哼一声,长剑如练,唰唰唰,又是三剑疾发,急射刺到。
楚秋帆自幼练剑,“六合剑法”也算得是剑术正宗,那天看到白鹤道人使的剑招,更是正中有奇。他参详《万法归宗》,也领悟了许多剑招变化,但觉白衣女子使出来的剑招,都是三招相连,剑剑均走偏锋,属于奇中之奇,不类正派剑法,但却别具威力,不禁暗暗有了戒心。只是他究竟少年气盛,心想:“你已连攻了我六剑,我若不再还手,岂非显出我不能还手了?”心念陡然一动,左手疾发,五指一拢即昂,疾如灵蛇,朝她长剑剑脊上啄去,右手化掌,同时疾划而出。
他这两招同样快得有如闪电一般,白衣女子剑势堪堪刺出,就被他五指啄在剑脊之上。
但听锵然剑鸣,震力极强,长剑受到震荡,直震得她虎口发热,尤其他右手急划,一道飒然风声,掌势之劲,直若金刃劈风,扫到白衣女子左肩。
白衣女子没想到楚秋帆武功竟有这般高强,她一时轻敌,几乎吃了大亏,心头不由蓦然一惊,冷喝一声:“瞧不出你果然还有两手!”突然长剑展开,左三剑,右三剑,三剑疾发,剑剑如练,寒电飞闪,急如流星,飞刺而出。
楚秋帆但觉眼前银芒飞闪,几乎不辨对方剑招,但他依然沉着应战,右手捏了个剑诀,以指代剑,施展出师门“六合剑法”,左手化掌,施展的是“鹤形手法”。正因他练成“太虚玄功”,右手剑诀划出之时,剑气嗤然,居然可以逼得住对方剑势,左手“鹤形掌”还能乘机还攻。这一守一攻,再加上“移形换位”身法,任你白衣女子剑法凌厉,倒也只能打成平手。
宋秋云只恨自己伤势未愈,无法劝阻两人停手,先前坯暗暗替楚秋帆担心,但看他与大师姐连拆了十几招,虽是徒手,似乎并无逊色,不觉稍稍放宽了心,只是怔怔的站在边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白衣女子连番挥剑抢攻,只是伤不得楚秋帆,心头更为恼怒,剑势如风雨飘洒,也更见凌厉!
这样又拆了十余招,双方还是相持不下。突然之间,楚秋帆只觉胸口一痛,似乎被一枚极细的针尖刺了一下。这刺痛来得极为突然,直钻心肺,几乎要大叫出声,脚下也跟着踉跄后退了一步。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身形随着欺进,一剑斜刺而入。
楚秋帆猝遇大变,心神却是不乱,急忙吸气后退,右手剑诀随着划出,一股真气,逼住了对方剑势,左手疾圈,“呼”的一声,划向对方前胸。白衣女子没防他中了自己一记“太阴指”,还有能力攻拒,身形一偏,避过了楚秋帆的掌风。
高手过招,只要有一丝空隙,也即有了喘气的机会。楚秋帆趁白衣女子避开之际,急忙运气检查,觉得方才那一下刺痛,有形无质,似是一种极阴寒的指功,突破自己护体玄功,刺入内脏。就在他这一停住,突觉胸口又被尖针刺了一下。
这次竟然比前次更为厉害,一股至阴极寒之气,细如发丝,刺入肌肤,疼痛难忍,不觉闷哼一声,脚下不由自主一个踉跄,又往后退出了一步。
白衣女子冷笑道:“看你还能接我几剑?”唰唰唰三剑,纵身飞刺过来。
楚秋帆只当自己功力尚浅,护身真气挡不住对方极阴寒的指功,心头十分激愤,登时想到了崆峒的“无形神拳”,自己连中她两指,再不济也和你拚个同归于尽!心念这一动,哪还犹豫,扬手一拳,凌空捣出。
白衣女子剑光如练,腾身扑来,人还未到,突觉右肩如中千斤巨石,“啊”了一声,一个人就像断线风筝震飞出去八尺远近,才翻了一个筋斗,卸出震力,落到地上。
楚秋帆一拳出手,眼看果然把对方震出。不由得长笑一声,纵身跃起,一连几个起落,往外奔去。
宋秋云发现两人落了个两败俱伤,心头猛然一惊,再定眼看去,大师姐落到地上,凝立不动。楚秋帆已经转身往外奔去,心头更急,急忙追了上去,大声叫道:“楚大哥,你等一等……”
楚秋帆连头也没回,只是放足疾奔,他心头气愤难消,这下一口气奔出三四十里路程,才缓缓停了下来。他记着自己两次被白衣女子的阴寒指功刺中胸口要害,侵入内腑,不知究竟伤势如何。此时停下身来,自然要运气检查,哪知才一运气,竟尔发现方才虽被刺痛,但那缕阴寒指功这一阵工夫已被自己护身玄功化去,早已消失不见,心中不禁大喜。眼看天色即将黎明,这就在道旁大石上坐下,略为运息。
过了不多一会,天色便已大亮,路上也有了行人。楚秋帆询问之下,才知道这里地名婺古方,再往西去,就是汤溪,离龙游已是不远。午牌不到,就已赶到龙游,他因一晚未睡,就在街上胡乱吃了顿饭,找个客店落脚,蒙头大睡。第二天才继续上路,经衢州、江山,进入赣地,再由上饶、临川一路西行,朝武功山赶去。
武功山在安福县西北,周八百余里,千山竞秀,最高峰叫做白鹤峰,经常有白鹤栖止其间。
灵禽观筑在半山腰上,从山麓上去,石级迂回,十分峻拔。白鹤道人参悟白鹤飞舞翱翔的姿态,独创“白鹤剑掌”,创立白鹤门,在武林八大门派中,占得一席地位。
白鹤门人,都是黄冠,平日很少涉足江湖,虽然列名八大门派,却是清静无为,与世无争。
楚秋帆在安福县城客店中歇了一宿,翌日一早,会过店帐,打听了入山路程,就径出北门,往武功山行来。
正行之间,只听身后鸾铃齐鸣,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疾驰而来。等楚秋帆让到路边,那匹快马已从身边驰过,奔出老远。只看到马上是个头戴风帽,身上披着青色氅衣的人纵马疾驰,骑术甚是高明。虽然仅此一瞥,但楚秋帆忽然觉得马上人身形看去极为眼熟,在感觉中,此人该是自己十分熟悉的人,只是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来。
这一瞬之间,那匹马早已绝尘而去,走得不见踪影,楚秋帆也就不去想他,独自上路。
从安福县城到武功山麓,差不多也有百十来里路程。楚秋帆放腿疾行,快近晌午时光,就已赶到山下。仰首望去,但见群峰叠翠,景色秀丽。他依照店家所说的山中路径,一路往山中行去。约莫走了七八里光景,果见一座插天高峰,直耸云霄,想必就是白鹤峰了,急忙加快脚步行去。
到得峰下,已有一条铺着石级的山径,蜿蜒向上盘去。这就拾级而上,夹道古木参天,景色更见清幽,山道也愈走愈险,虽有石级,但甚是陡逼。这样足足走了顿饭工夫,抬目望去,但见丛树荫深,回顾身后,群峰已在脚底。
正行之间,瞥见头顶不远有一座石砌的亭子,就在山道边上,上书“半山亭”三字。亭中放着一张石桌和四个石鼓,敢情是给游人憩足之处。
楚秋帆登上石级,不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见亭中石桌上,沏了两盏香茗,中间还有一包卤菜,馒头,想必是游山之人在此进餐。
亭外,一个头戴风帽、身披青绸氅衣的人负手而立,面向山下,正在浏览景色。这人赫然竟是方才城外快马驰过身形颇为眼熟的马上人。
楚秋帆不觉起了一丝戒意,他本待在亭中歇歇足再走,但因既已有人先在,不好打扰。
正待举步往上行去,只听一个低沉声音说道:“兄台留步。”
楚秋帆一怔,停住身形,拱手道:“兄台是和在下说话么?”
“这里并无第三个人。”
这人依然声音低沉,听来怪怪的,但他已经随着话声缓缓的转了过来,而且双手一掀,脱去穿在身上的青绸氅衣,也随手摘下了风帽。
楚秋帆目光一注,惊喜的道:“会是你!”除去了风帽和青氅,她已变成了一身白衣如雪、娇艳胜花的白衣姑娘,她,赫然正是宋秋云!
宋秋云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目之中,不知是欣喜,还是幽怨,娇声道:“楚大哥,你没想到会是我吧?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半天啦!”
楚秋帆道:“你到这里来作甚?”
宋秋云道:“人家是来找你的,我一定要找到你,我要和你在一起嘛。”她脸上起了一片红晕,但口气却十分坚定。
楚秋帆道:“你大师姐骂我淫贼,还要取我性命,你怎么又找来了?”
宋秋云眼圈一红,说道:“你还在生我大姐的气?那天你把我大姐打伤了。她从来没被人打伤过,也从来没夸奖过人。她说你武功造诣很深,是她出道以来第一次遇上的年轻高手,也说你是一条硬汉,不像是坏人……”
楚秋帆道:“是你向她解释了?”
“没有。”宋秋云眨眨眼睛,说道:“大师姐一向不听人解说的,她只相信自己。她是听了你的话渐渐发觉其中有许多可疑之处。”
楚秋帆道:“此话怎说?”
宋秋云道:“楚大哥,你先坐下来。这是我刚才用泉水烹的茶,先喝口水,我慢慢告诉你好么?”
楚秋帆依言在石鼓上坐下,取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他奔行了大半天,正感口渴,这盏茶就特别觉得清香解渴,放下茶盏,抬头说道:“真谢谢你了。”
“我不要你谢。”宋秋云含笑道:“只要你知道就好。”
楚秋帆道:“你现在该说了吧?”
宋秋云举手掠掠鬓发,在他对面石鼓上坐下,一面说道:“我大师姐说,她从武夷来,一路上都听到江湖上在传说,裴盟主的徒弟,是从前……”她忽然话声一顿,望着他道:
“楚大哥,我说出来了,你可不许生气!”
楚秋帆点头道:“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好,那我就直说了。”宋秋云道:“江湖上都在传说,你是从前千手郎君江上云的儿子,在东海仁山庄给裴盟主当众逐出门墙……后来在磐安宋家庄,劫掠宋仰高的闺女,用‘青蜂针’杀死八名庄丁,幸亏武当清尘道长赶到,才把你惊走。后来…………金华城里………”
“金华城里?”楚秋帆惊诧的问道:“金华城里怎么了?”
宋秋云脸上一红,道:“金华城里首富姓刘的一家七口都死在你剑下,他膝下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是……是被你……夺去了清白后一剑杀死的!”
楚秋帆身躯一颤,愤怒的道:“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都把罪名推到我头上了!”
宋秋云嗔道:“你说过不生气的,怎么又生气了?那我就不说了。”
楚秋帆忙道:“好,我不生气,你说下去。”
宋秋云嫣然一笑道:“我师姐说,她和你动过手,以你的武功,要做坏事,也尽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用不着杀人。因奸淫而杀人,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在做坏事的时候,被人截住,不得不出手伤人,另一种情况,是故意栽赃。因为‘淫杀’这两个字,连在一起,是江湖上的大忌。你犯了这两个字,就无法再在江湖立足……”
楚秋帆点点头,愤然道:“你大师姐说得不错.那恶贼确是要使我无法在江湖立足,没有人相信我的话,他才能立足……”
宋秋云脸上有了喜色,接着道:“大师姐就是听了这些传言,有了先入之见。后来听你自报姓名,她一直很爱护我,看到你和我在一起,所以在急怒之下,立意要取你性命。但和你动手之后,她有了改变。她说,你既是裴盟主一手养大的。至少已经有二十来年了,在过去的这些年中,你一直是规规矩矩的人,因为你若是从小就不规矩,裴盟主早就把你开除了,何以到了今年,才把你逐出门墙?而且在逐出门墙短短一月之间,你就会性格大变,一路连续发生奸杀案件。因此大师姐觉得你说的含冤莫白,反而可信……”
楚秋帆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大师姐虽是偏激了些,但却不失是个明辨是非的人。只不知那天伤得如何?”
宋秋云:“大师姐不知道你会‘无形神拳’,才会被你击中,她伤的并不重,运了一会气,就好了。”
楚秋帆歉然道:“你这一说,我倒感到有些歉疚。”
宋秋云道:“大师姐说,她并不怪你,因为是她先下手,两次用‘太阴指’袭击你胸口要害,你这一记‘无形神拳’,只能说是扯平,谁也不欠谁的。哦,她还说你如果真是受了别人的冤枉,她要替你把真相揭发出来。”
“不!”楚秋帆忽然脸色凝重,坚毅的道:“谢谢令师姐的好意,这恶贼的真相,我楚秋帆非亲手把他揭穿不可,绝不能假手他人。”
“那为什么呢?”宋秋云一脸俱是疑惑神色,忽然“哦”了一声,问道:“你知道这恶贼是谁?”
楚秋帆切齿的道:“我知道。”
宋秋云道:“那你为什么不揭穿他呢?”
楚秋帆道:“还不到时候。”
宋秋云偏头问道:“你说出来给我听听好么?”
楚秋帆道:“不忙,等我下山再告诉你吧!”
宋秋云又道:“你上灵禽观去做什么呢?”
楚秋帆道:“我要去求证一件事。”
宋秋云道:“好吧,我在城里,已经给你准备好吃的东西了,那就快些吃吧。”
楚秋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到灵禽观来的?”
宋秋云神秘一笑道:“我一直跟着你来的,昨晚你在客店歇脚,我也住进了客店。今天一早,你跟店伙问路,你走了之后,是我问店伙的,所以我在城里买了馒头,卤菜,赶在你前面。又在山下向农家借了一个茶壶,在山上汲泉烹茶。等我茶烹好了,过了好一会,你才来呢!”
两人就在半山亭中吃过午餐。宋秋云俏生生走到亭外提着茶壶,替他在茶盏中冲满了水,嫣然笑道:“楚大哥,再喝口茶,我们就该上山去了。”
楚秋帆问道:“你也要去?”
宋秋云道:“我久闻白鹤门灵禽观之名,既然来了,自然也要上去看看了。”
楚秋帆取起茶盏,喝了口茶,站起身道:“好,那我们就走吧!”
两人走出半山亭,循着石级往上行去。又走了一盏热茶时光,石级尽头现出一片平台。
四周古木参天,观前有三四只白鹤,有的在石上剔翎,有的缓步而行,状极悠闲,看到人并未惊走,自然是灵禽观豢养的了。
灵禽观在江湖上名头极响,但道观占地并不太大,一共只有两进殿宇。
楚秋帆,宋秋云来到观前,还没跨进观门,一名青衣道人已经迎了出来,朝二人打了个稽首道:“二位施主可是游山来的么?”他在说话之时,目光却打量了楚秋帆背上剑囊和宋秋云佩在腰间的白穗长剑。
灵禽观虽不似武当山有解剑坡,但有武林人物来到观前自然要特别注意了。
楚秋帆拱手答礼,说道:“在下楚秋帆,是求见观主来的。”
那青衣道人含笑道:“施主来得还算凑巧。观主前天刚从山下回来,二位请到观中奉茶。”说完,便抬手肃客。
两人随着他走入大门,迎面是灵观殿,由左侧转入,穿过天井,就是三清殿。
青衣道人把二人引到左厢,那是游客休息之所,稽首一礼道:“二位请在此稍候,容小道进去通报。”
楚秋帆忙道:“有劳道兄了。”
青衣道人又打了个稽首,便自退出,往后进而去。过不一会,他就匆匆回转,稽首道:
“观主请二位施主到后进相见。”
楚秋帆、宋秋云随着他转过长廊,进入后进。但见小天井中花木扶疏,鸟鸣人静,极为清幽。
青衣道人走到阶前,脚下便自停住,只见一名小道童已经打起帘子,说道:“二位施主请进。”
楚秋帆、宋秋云跨进静室,只见白鹤道长趺坐在云床之上,双目微启,朝二人稽首一礼,缓缓说道:“嘉客光临,恕贫道有失远迎。”
楚秋帆走上几步,深深一揖,说道:“在下楚秋帆特来拜见道长。”
白鹤道长道:“二位施主请坐。”
楚秋帆和宋秋云就在他边上两张木椅坐下,小道童端上两盏香茗,放到几上,便自退去。
白鹤道长含笑抬手道:“二位施主远来,山道崎岖,想必口渴了,请先用茶。”
楚秋帆说了声“多谢”,端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宋秋云也端起茶盏来,但她却只是凑着嘴唇,作了个样子。
白鹤道长等二人放下茶盏,才含笑道:“施主远来,必有见教了?”
楚秋帆神色恭敬,欠身道:“在下有一件事,特来向道长请教。”
“请教不敢。”白鹤道长问道:“施主也是武林中人吧?不知尊师如何称呼?”
楚秋帆道:“先师姓裴,讳元钧……”
白鹤道长蓦然一惊,张目道:“施主是裴盟主的高足?怎么,裴盟主几时仙去了?”
楚秋帆道:“先师是三月前去世的。”
“善哉!善哉!”白鹤道长双手合掌当胸,说了两声“善哉”,才目注楚秋帆问道:
“施主那是奉裴盟主的遗命来的了?”
楚秋帆道:“那倒不是,在下前来叩谒道长,只是为了一件私事……”他探手入怀,从贴身取出一个布包,然后慎重的打开布包,取出一张折叠整齐,已经发黄了的笺纸。又小心翼翼的打开笺纸,双手递上,说道:“这纸上有道长签署的道号,不知可是道长亲笔?”
白鹤道长伸手接过笺纸,只看了一眼,口中低喧了声:“无量寿佛!”接着点点头道:
“不错,这是贫道亲笔所书。施主已经知道此事经过了?”
楚秋帆先前还只当这信上写的,乃是假扮师父的恶贼故意伪造了诬蔑自己的,因此一直并未放在心上。此时经白鹤道长证实这纸上签的名,确是他亲笔所书,那么也证实了确有其事,并非恶贼捏造的了。那么自己确实是昔年无恶不作,淫恶滔天的千手郎君江上云的儿子了!他在这一瞬间,但觉脑间“轰”的一声,脸色发白,身躯发颤,背上渗出了一身冷汗,颤声道:“依道长这么说,在下是……是……”他底下原想说:“是江上云的儿子了?”但这句话,硬是憋在喉间,再也说不出来。
宋秋云进入静室,一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听着楚秋帆和老道长说话,她虽不知其中内情,但显而易见,这件事对楚大哥十分重要。这时骤靓楚大哥神色大变,好象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身子摇摇欲倒,不由得大吃一惊,急急问道:“大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善哉!善哉!”白鹤道长轻轻摇了下头,说道:“施主是裴盟主的高足,裴盟主当年既然答应令尊,收你为徒,就并未存有半点轻视之心,施主也不用自苦若是……”
楚秋帆突然大声道:“道长,这封信那是不假了?”
白鹤道长道:“这是令尊亲笔,贫道就是证人,如何会假……”说到最后一个字,突然喉间“呃”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渐渐地,他的脸色转呈灰白。
宋秋云看出情形有异,急忙低声道:“大哥,道长好象不对……”话声未落,白鹤道长坐着的人,忽然身子一歪,“砰”的倒了下去。
楚秋帆不禁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问道:“道长怎么了?”伸手往他额上一摸,已是一片冰冷,再探他鼻息,竟然已经气绝,不觉骇然道:“道长已经羽化了!”
宋秋云奇道:“这怎么会呢?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死了?”
就在此时,只听那小道童在门口大声哭叫:“师兄们,不好啦,观主被人害死啦!”
他这一喊,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疾快奔来,少说也有十几个人,但这群人到了观主静室外面,都止步不进。
有人问道:“小师弟,观主怎么了?”
小道童的声音道:“观主被人害死了,你们快进去呀!”
又有人问道:“观主被谁害死了?”
小道童哭道:“他们还在里面,你们快进去呀!”
人声哄乱之际,又有人喊道:“好了,好了,监观来了。”
接着只听门外响起一个凝重的声音喝道:“你们聚集在这里作甚?”
接着有人七嘴八舌的道:“回监观,是小师弟说的,观主被人害死了。”
监观惊异的道:“有这等事?人在哪里?”
小道童道:“就在里面。”
监观道人不再作声,首先疾步掀帘而入,十几个道人一齐跟着走入。
楚秋帆心头甚是紊乱,和宋秋云怔怔的站在榻前一旁。
监观道人年在六旬左右,颏前留一部花白长髯,急步抢到榻前,目睹白鹤道长倒卧在云床之上,目中已然隐含泪光,打量了楚秋帆二人一眼,沉声问道:“二位施主是什么人?”
小道童跟在他身后,哭道:“监观,害死观主的就是他们。”
楚秋帆朝监观道人行了一礼,说道:“道长,在下楚秋帆,是专程叩谒老道长来的。在下正在和道长说话之时,老道长突然仙去。在下和老道长无怨无仇,岂会害死老道长?”
监观道人目中精芒陡射,注视着楚秋帆,沉声道:“施主叫做楚秋帆,可是裴盟主的门下?”
楚秋帆躬身道:“在下正是六合门下。”
监观道人脸色一变,突然低哼一声道:“裴盟主行文通知各大门派,已将施主逐出门墙。
施主到灵禽观来作甚?”
白鹤道长不问观务,灵禽观大小事情都由监观道人作主,是以裴盟主把楚秋帆逐出门墙之事,监观道人已经知道了,白鹤道长前天才行回观,并未知悉。
楚秋帆听得一怔,那恶贼果然先发制人,把自己逐出门墙,还行文通知了各大门派。一面躬身道:“在下被逐出门墙之事,另有隐情。在下赶来叩谒老道长,只是为了求证一件事而来……”
监观道人道:“你是求证你的身世来的?”
楚秋帆道:“正是。”
监观道人冷冷的道:“观主证实了你是千手郎君江上云的后人,你一怒之下,就害死了观主?”
楚秋帆道:“不,老道长在说话之时,突然‘呃’了一声,就歪身倒下,在下怎会害死老道长呢?”
监观道人回头朝身后跟进来的道人吩咐道:“你们看住他们,师叔先要检视观主致死之由,也好让凶手无法狡赖。”说完,举步朝云床走近过去。
跟随他进来的一些年轻道士,听了监观师叔的吩咐,立时响起一片锵锵拔剑之声,朝楚秋帆、宋秋云二人围了上来。
宋秋云眼看对方人多势众,右手一抬,要待拔剑,楚秋帆连忙摇手道:“妹子不可造次。
我们若是拔剑,老道长岂非真是我们害死的了?”
监观道人在白鹤道长尸体上仔细观察一阵,右掌按在心窝“中庭穴”上,缓缓取出一支寸许长,细如牛毛的喂毒钢针。他目光一注,不由得脸色剧变,须发飘动,颤声道:“好个楚秋帆!你……你还有何说?”
楚秋帆诧异的道:“道长找到了什么?”
监观道人手掌一摊,厉声道:“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楚秋帆看到他掌心那还带着血丝的喂毒钢针,不由怔得一怔,问道:“莫非会是‘青蜂针’?”
监观道人怒哼道:“你知道就好。”
楚秋帆道:“在下从不使用暗器。”
监观道人狂笑一声道:“你使用‘青蜂针’已非一次。难道在磐安宋家庄举手之间连杀八人,使的不是‘青蜂针’么?”
楚秋帆道:“道长明察。宋家庄一事,乃是有人在暗中陷害在下……““住口!”监观道人喝道:“当日有武当清尘道长在场,还会冤枉了你不成?白鹤门下不问江湖是非,但你找上灵禽观,害死观主之仇,白鹤门非报不可。楚秋帆,你束手就缚呢,还是意图顽抗?”
楚秋帆攒攒眉,望着监观道人,说道:“道长认定在下是杀害老道长的凶手了?”
监观道人厉声道:“不是你,还会有谁?证据确实,岂容你狡辩?”说到这里,突然一挥手道:“给我拿下了。”他喝声出口,就有四五名道士一拥而上,朝楚秋帆欺来。
此时已无法解释,楚秋帆右手臂朝前一挥,喝道:“且慢!”
他自从练成“太虚玄功”之后,武功精进,虽然这一挥手不成招式,但要把这拥上来的四五个道士一齐震退,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哪知此刻这一挥手,突觉自己竟然连半点力道也使不出来!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你既不能把人家格开出去,人家就一拥而上,四五支长剑,迅快的交叉拦上了楚秋帆头颈四周。
其中为首一个道士沉喝道:“楚秋帆,你只要动一动,就格杀勿论。”
宋秋云眼看他竟然束手就擒,毫无反抗,不觉心头大急,失色道:“大哥,老道长不是你害死的,你为什么要背黑锅?”
楚秋帆苦笑道:“咱们中了计,有人在茶水之中下了散功毒药,我一身功力若废……”
宋秋云脸色一变,一手摸着剑柄,目光朝监观道人投去,冷峻的道:“臭道士,原来你们早有安排,算计我大哥,在茶水之中下了散功毒药。现在我从一数到三,你们若是不放开我大哥,就叫你们灵禽观鸡犬不留……好,我现在就开始数了,一……”
监观道人怒哼道:“女施主好狂的口气!”
宋秋云忽然“格”的娇笑出声,说道:“臭道士,你不相信?那我就念一句话给你听听!”她说到这里,忽然双手当胸合掌,肃容念道:“紫竹林中观自在……”
她刚念宛一句,监观道人已经听得面如土色,全身一阵震颤。但瞬息之间,又神情凛肃,毅然道:“姑娘,就算杀尽灵禽观门人,贫道也要先替观主报了仇再说。”
宋秋云气道:“好哇!臭道士,你听到了大士金音,还敢违抗,当真不要命了?”
监观道人神色激动,说道:“贫道已经说过,白鹤门纵然万劫不复,观主之仇,也非报不可。”
宋秋云道:“但你们观主若然真的不是楚大哥害死的,凶手真的另有其人,你不肯听信,一意孤行,不但毁了白鹤门,观主大仇依然没报,你岂不成了白鹤门的罪人了?”
“这个……”监观道人一呆,但又坚决的道:“这不可能,难道这是贫道一意孤行么?”
“好!”宋秋云看他坚决不肯先放楚秋帆,自己人单势孤,一时心里暗暗着急,口中却沉重的说了声“好”,接着道:“那么我要问你,你们白鹤门也算得是名门正派,为何暗在茶中施下散功毒药?再说那时你们观主尚未被害,何以要先下毒手,作出不齿于江湖的下五门勾当?你倒说说看,这究竟是何道理?”
监观道人愤然道:“姑娘,白鹤门门派虽小,但也不是江湖下五门之流,岂会在茶中暗下毒药?”
“这就要问你们了!”宋秋云道:“我大哥若不是被你们先下了散功毒药,就算再加上十个二十个白鹤门人,也休想制得住他。事实俱在,你抵赖又有何用?不信,这两盏茶还在几上,你自己去喝一口试试?”
监观道人被她说得疑信参半,回头问道:“松风,这茶可是你沏的?”
那小道童一直站在一旁,闻言连忙赶前—步,躬身道:“回监观,是弟子沏的。只是……
只是……”
监观道人喝道:“只是什么?”
小道童吓得连声应“是”,说道:“这两盏茶的茶叶,是……是观主交给弟子的……”
监观道人不信道:“观主如何会交给你茶叶的?”
小道童道:“观主吩咐弟子,午后有二位客人前来,要弟子把两包茶叶沏了奉客。”
宋秋云心下犯疑,沉吟道:“会是白鹤道长……”她回头望了直挺挺躺在云床上的白鹤道长一眼,自言自语的道:“白鹤道长为人正派,他怎会……”
监观道人稽首道:“姑娘说得极是。观主创立白鹤门,身为一代宗师,岂会在茶中下毒?”
“莫非有诈?”宋秋云突然想到,以白鹤道长的武功,岂会中人暗算?心念一动,急忙举步朝云床前面走去。
监观道人侧身抢到前面,神色凝重的道:“姑娘要做什么?”
宋秋云道:“我只是想看看白鹤道长是否在我们未来之前,先已中了贼人暗算。”
监观道人想想也是有理,只得侧身让开,说道:“既是如此,请姑娘仔细查看吧!”
宋秋云行近榻前,伸出两个手指,翻起白鹤道长的眼睛,看了一会。忽然,她手指接触到白鹤道人眼皮之时,似乎有些异样,再用指头在他脸颊上轻轻按动了一下,当下已经料到了几分,口中不觉冷哼一声,回头问道:“白鹤道长是几时回观的?”
监观道人道:“观主此次下山,已经三月有余,是前天傍晚才回来的。”
宋秋云问道:“你是灵禽观监观道长,和白鹤道长如何称呼?”
监观道人道:“贫道云鹤,观主长贫道二十岁,乃是贫道的大师兄。”
宋秋云道:“你们既是同门师兄弟,平日自然十分熟悉的了。只不知白鹤道长前天回观之后,可有什么不对之处?”
监观云鹤道人道:“观主前天傍晚回观,贫道是昨天一早才晋见的。观主垂询了一些观中事务,贫道就行辞出,看来并无异状。”
宋秋云冷笑一声道:“你连自己的大师兄都认不得,真是愧对你大师兄了!”话声出口,三个指头在白鹤道长下颏轻轻一按,“嘶”的一声,揭起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哼道:
“监观道长,你再仔细看看,此人可是白鹤道长么?”
白鹤道长当然不会在脸上戴一张人皮面具。
云鹤道人看得悚然变色,惊诧的道:“他……不是观主!”
宋秋云冷笑的道:“现在你总该明白楚大哥不是杀害你们观主的凶手了?”
云鹤道人回身朝几名弟子一拱手道:“你们放开楚施主。”
白鹤门人眼看死的不是观主,悲愤之心,也立即消解,闻言纷纷收回长剑,往后退下。
楚秋帆这阵工夫,身中散功毒药,正在逐渐发作,全身起了轻微的颤抖,双目微闭,站着的人,已是支持不住!
宋秋云急忙走到他身边,一手扶着他席地坐下,一面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玉瓶,倾了一粒朱红药丸,纳入他口中,一面说道:“大哥,快把药丸吞了。”
云鹤道人也在此时朝十几个弟子吩咐道:“你们出去,速依平日指定值岗,加强戒备,观中发生之事,不准传扬出去,知道么?”
众弟子同声应道:“弟子省得。”纷纷退出屋去。
楚秋帆服下解药,不过盏茶工夫,就缓缓舒了口气,睁开眼来。
宋秋云一直站在他边上,一双秋波只是紧注着他,这时看他睁开眼来,连忙问道:“楚大哥,你是否觉得好些了?”
楚秋帆感激的点点头,站起身道:“谢谢你,在下已经好了。”
宋秋云嫣然一笑道:“一粒解药,也要谢么?”
楚秋帆道:“我谢的是你替我洗刷了冤屈,也揭开了贼人的奸计。”
云鹤道人遣出门人,也一直守在一旁。他因宋秋云只是关注着楚秋帆,没和他说话,一时之间,也不好开口。这时才走上一步,朝楚秋帆稽首一礼,歉然说道:“楚施主,贫道方才多有误会,冒犯之处,贫道深感歉意。”
楚秋帆还礼道:“道长言重,差幸误会已经过去了,贼党奸计未逞,尚是托天之福。”
云鹤道人道:“楚施主究竟和什么人结了仇,他们竟然要假冒观主,来陷害施主呢?”
楚秋帆苦笑道:“贵门不是也接到在下被逐出门墙的通知了么?”
云鹤道人怔然道:“那是裴盟主……”
楚秋帆切齿道:“他不是在下师父,先师已在三月前遇害了。”
云鹤道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露惊奇,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也不知该如何说好。
宋秋云问道:“楚大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唉!”楚秋帆深深叹了口气,才道:“这一连串的是非,都是那老贼一手所造成的,他要把在下弄得声名狼藉,天下武林,没有人再相信我的话,他才能立得住足……”
宋秋云道:“这人是谁呢?”
楚秋帆惨笑说道:“他就是把我逐出门墙,假冒先师的老贼!”
云鹤道人骇然道:“楚施主说他是假冒的?”
“不错。”楚秋帆就从江湖上谣传有人在天台山发现翡翠宫,师父亲自赶去天台山说起,自己和孟师伯(皮刀孟不假)如何中毒被救,如何深入谷底,发现师父和少林智善大师的尸体……他为了证实其事,从怀中取出师父的玉玦和智善大师一串檀木念珠,接着又说出自己和孟师伯如何赶去仁山庄,发现有人假冒师父。第二天晚上,自己如何听到乐兰芬呼救,赶去之时,如何被他们误会自己,老贼如何取出千手郎君江上云的血书,诬指自己是江上云的孽种,宣布把自己逐出门墙……”
宋秋云道:“楚大哥就是为了信上有白鹤道长的签名,才找上这里向老道长求证来的。
那人假冒老道长,只是为了好让你确信此事不假。如今已可证明这一切都是那老贼作的伪证,也由此可以证明你并不是江上云的儿子了。”
楚秋帆听得一呆,一时但觉胸头豁然开朗,点头道:“多谢妹子提醒,这一点,我方才还没有想到呢!”
宋秋云得意一笑,高兴的道:“你还没说完呢,后来怎么样?”
楚秋帆又把自己在磐安客店晚上听到女子呼救之声,如何闻声赶往,在林中遇上父女二人,说是有强盗追踪,如何把一包东西塞在自己衣袖之内,那时林外果然已有七八条大汉持刀追来。等自己走出林去,这些人无故倒地死去,接着宋仰高和他一子、一侄,也相继赶到,硬指是自己劫掠他闺女,又用“青蜂针”杀了他八名庄丁。最后武当清尘道长来了,问明原委,自己说出当时情形,再把袖中一包东西也取了出来为证……
宋秋云没待他说下去,就抢着道:“那一定是‘青蜂针’了,他们是故意栽你的赃!”
楚秋帆道:“正是如此。但这些话,在下说了,又有谁相信呢?”
宋秋云道:“我相信。楚大哥,你是好人。好人总有出头之日,目前只是一时受人冤枉罢了。”
楚秋帆看她说话的神情,坚信自己不是坏人,一时不禁想起那晚乐兰芬却相信自己劫掠宋仰高的女儿,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相较之下,不由对宋秋云生出了知己之感,说道:“谢谢你。”
宋秋云抿抿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问道:“后来呢?”
“没有了。”楚秋帆忽然“哦”了一声,说道:“在下曾在括苍山中,见到过白鹤道长……”
宋秋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赶到这里来呢?”
楚秋帆道:“因为那时白鹤道长已经中毒昏迷……”
云鹤道人吃惊道:“施主可知观主如何中的毒?”
楚秋帆就把当日看到白鹤道长和毒龙叟任无咎比武,白鹤道长一剑削断毒龙叟上的龙角,以致身中毒雾,昏然倒地。自己如何喂了他三颗解毒药丸,后来因毒龙叟要收自己为徒,拉着自己走了……
宋秋云低声“啊”了一声道:“大哥,原来你拜了毒龙叟为师,难怪你出手之际,有很多招式,用五指啄穴,很像毒蛇噬人,那是毒龙叟的武功了。”
“我有很多招式是从他的武功中变化来的,那倒不错。”楚秋帆笑了笑道:“但我并未拜他为师。”
宋秋云道:“你不拜他为师,他肯传你武功么?”
楚秋帆笑道:“那是我看他和白鹤道长动手时,偷偷的记下了几招。”
云鹤道人问道:“施主后来就没见过观主么?”
楚秋帆道:“在下喂老道长三颗解毒药丸之时,老道长尚未清醒,但那药丸对解毒十分灵效,想必定可奏功。因事隔三月,在下以为老道长已经回到山上来了,故而赶来此地,向老道长求证的。”
云鹤道人悚然道:“照施主这么说法,观主中毒之日距今已有三月,尚未回观,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呢?”他想到贼人假冒观主而来,莫非观主已有不测,一时表情显得十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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