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幽冥的使者时常在小事情上透漏给咱们一点点实情,结果害咱们去做有严重后果的事情。”
——[英]威廉·莎士比亚《麦克白》
四月的夜晚晴朗而寒冷。柴火在炉子中欢快地跳跃。
书架靠在墙上,上边装满用牛皮装订在一起的旧书。台灯闪烁着柔和的光。一架华丽的钢琴打开放在那里。舒适的沙发上放着厚厚的垫子,两把扶手椅让人坐上去就不想离开。一个男仆拿着一瓶葡萄酒放在了一张美丽的小齐本达尔式桌上。昏暗的角落里放着一些大碗,上面画着红黄相间模仿郁金香的图案,非常漂亮,十分诱人。
医生已记下了新结识的人的名字,就像一位想转向文学写作的美学家那样,寻找着人类戏剧作品的材料。这时,男仆又进来了。
“萨格探长打来电话,阁下,并留下口信说您回来后最好给他打个电话。”
“哦,是吗?——好吧。帮我接通他好吗?这里是沃颇塞姆商务公司,我是查尔斯·萨格像平常一样把事情弄得很糟,面包师有不在现场的证词——很自然——他会有的。哦,谢谢。你好!是你吗,探长?我告诉你什么了?——哦,没什么新鲜的,该死。现在这样,你抓住那个猎场看守,从他那找到他在沙坑里看到的东西……不行,我知道,但我想知道你是否很清楚地告诉他要为此事负责。没有,当然没有——如果你问他是否在那里,他会说没有。就说你知道他在那里,并且知道他看到的东西——这样,如果他支支吾吾的话,告诉他你要派人去把小溪改道,好吧,不客气,如果有消息,通知我。”
他放下了电话。
“对不起,医生,一点工作上的问题。好吧,你继续说吧。老妇人死了是吗?我推测是睡觉时死的,可能是在毫不知道的情况下死的,一切都是布里斯托尔方式,干得井然有序。没有挣扎,没有受伤的痕迹,没有血迹或是任何明显的迹象,一切都很自然,是吗?”
“完全正确。她在早晨六点钟吃了些东西——喝了一些肉汤和吃了牛奶布丁。八点钟时,护士给她打了止痛针,然后往平台上的小桌上的花瓶里插了些花,接着女仆进来跟她谈了第二天的安排。在他们交谈时,××小姐……
“就是她的外甥女来到她姨妈的房间,她刚进去片刻就大叫‘护士!护士!’护士急奔进去却发现病人已经死了。
“当然我的第一个想法是一定是偶然注射了双倍吗啡所致。”
“但那不会那么快就引起死亡。”
“不会的,但我想深度昏迷也会被误认为死亡,但护士确切地告诉我病人确实死了。事实上,没有这种可能性,因为我们能计算出吗啡可以致人死亡的时间,而且发现它们能给出令人满意的解释。病人没有试图移动或紧张的迹象,也没有被打击的痕迹。小桌子被推到了一边,可那是她外甥女进来时推的,姨妈惊慌而又毫无生气的外表使她惊呆了。”
“肉汤和牛奶布丁有没有问题?”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并不是认为它们有毒,而是怀疑她是否吃得太多了——胃部膨胀——压迫心脏等这些原因。但当我调查时,发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吃进去的量很小,从表面看,两个小时消化这些食物足够了——如果是那样的话,病人应该在更早一些时间已经死亡。我完全被搞糊涂了,护士也是一样,她确实不知所以然了。”
“那她外甥女呢?”
“她外甥女只是说‘我已经告诉你这个情况了,我已经告诉你这个情况了——我知道她的情况比你们想的更糟’。简而言之,我对我的病人这样死去感到很不安,第二天,我仔细考虑过后,我要求解剖尸体。”
“有困难吗?”
“有一些。当然是一种自然的厌恶,不是那种完全的拒绝。我解释说我确信是一种难以解释的病态而我又诊断不出来,如果能调查一下,结果会令人满意。似乎惟一使她外甥女烦恼的是验尸。我十分不明智地说——我想按常规——我认为不需要验尸。”
“你的意思是说你自己验尸。”
“是的——毫无疑问,为了能作出证明,我应找到足够的死因。我还有一点运气,那就是这位老妇人曾以一种非常寻常的方式表达过她赞成火化,她外甥女也希望这样处理。这就意味着要找一位特殊合适的人和我一起签署这个证明,因此我劝另一位医生来帮我作死亡验证。”
“你发现什么了?”
“没什么。这位医生当然说我是小题大做,真是太愚蠢了。他认为反正这位老太太注定了即将死亡,就说死亡原因是癌症足够了,直接原因是心脏病,就这样定了算了。但我是个可恶的尽职的笨蛋,并且说这种结果我不满意。很自然,关于这具尸体的死因是绝对没什么可解释的,但我还是坚持要分析一下。”
“你是怀疑——?”
“哦,不,不完全是,只是——我不满意。顺便说一下,验尸证明得很清楚,吗啡和死亡无关。注射后病人立刻就死了,而药物仅仅从手臂进入到身体里一点点。我考虑后推测一定是受惊吓而死。”
“这个分析是你私下做出的吗?”
“当然,但葬礼举行过后,消息也就传开了。验尸官听说了这例死亡,然后开始作调查。那位护士想起因为她的粗心或是什么其他原因我一直在责备她,此时她表现得很不专业,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并引起许多麻烦。”
“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是中毒一类的死亡,通过分析得来的结果就是这样。很自然,我开始认为我过多地表现了自己,令人讨厌,完全违背了我的职业标准。我在证明上签了字——死于受惊后心脏病发作。没有验尸,在担心一周后,我的病人被埋葬了。”
“埋了?”
“哦,是的。那是另一个流言。火化师很特别,听说这件事后,拒绝进行火化,所以为了需要起见,尸体就埋在教堂的院子里了。好多人参加了葬礼,大家都非常同情死者的外甥女。第二天我从我的一位很有影响的病人那得知,不会有人再找我看病了。那天之后的又一天,在街上市长的夫人见到我后避开了。近来,我发现找我的病人越来越少了,还发现我被认为是‘指控某某迷人小姐犯有谋杀罪’的那个人。有时我认为受到指控的应该是死者的外甥女,有时我又认为应该是那个‘好心的护士——不是那个奇怪地被开除的护士,你知道,是另一个’。另一种说法是,我企图使那位护士陷入麻烦,因为我未婚妻被革职,我由此生恨。最后我又听到个谣言,说病人发现我没做工作而在和我的未婚妻亲吻,说我拿老太太公报私仇。
“这样说太过分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为什么会拒绝签字作证,中伤我的人没有作出解释。
“这件事我忍受了一年,但我的处境越发难堪了。几乎没有人找我看病了,所以我不干了,我去度假以摆脱这一切烦恼——所以我到了这里,寻求新的开始。就是这样。我得到的经验是——对公开的事少管闲事。”
医生发出一声冷笑之后又靠回到椅子上:“我不在乎,”他说,“这些混淆是非的家伙!”他说着喝干了杯中的酒。
“对,对!”东道主赞同地说。他坐在那里,望着炉火,沉思着。
他突然又说道:“你知道吗?我对这个案子非常感兴趣。我有一种感觉,有人在幸灾乐祸,这使我确信此事还需要调查。我的感觉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我相信永远也不会。有一天它提醒我要仔细看一下收入所得税的评估,而且我发现最近三年我一直多付了九百英镑的税。就是在上星期它又促使我去问那个正准备开车送我去霍斯休帕斯的人油箱里是否有油,他发现还有一品脱油——正好够走一半路。这是个非常偏僻的地方。当然,我认识此人,因此所有一切并不是凭直觉,而且我的不变的原则是感觉该调查的事情一定要调查。”他又以一种回忆的语调说道,“我还很年轻时就是个恐怖分子,而且我最喜欢奇特的案子,事实上我不只是个完美的倾听者,我还欺骗了你,我有不可告人的动机。”他边说边摘掉胡须,露出神探福尔摩斯式的著名下巴。
“我开始怀疑,”医生顿了一下说,“我想你一定是彼得·温姆西勋爵。我奇怪为何你的脸似曾相识,当然当你几年前解决里窦斯德尔一案时,所有报刊都登载了你的照片。”
“太对了。那当然是一张可笑的脸,但是可以帮助别人忘掉烦恼,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我不知道我已经选择了它,但是我已经尽力了。我就希望它不会显出一副侦探的表情或引起某些不愉快。这是真正的侦探——我的朋友伦敦警察厅的侦探兼警官帕克。他是真正干这一行的人。我提出愚蠢的建议,他精心地驳倒它们,然后用排除法,我们找到了正确的解释。人们说:‘上帝啊,那位年轻人有着多么准确的直觉力啊!’噢,这样——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愿意试一下。如果你愿意把你的名字、地址和所有相关的名字都告诉并委托给我的话,我非常愿意采取一项调查的尝试。”
医生想了片刻,摇了摇头:“真的很感谢你,但我想最好别这样做。我已经陷人够多的麻烦了。虽然这样讲不够专业,但如果我惹上更多麻烦的话,我或许会离开这个国家最后就像南部太平洋或某个海域船上喝得醉醺醺的医生那样,他们总是不停地给人们讲着他们的故事并向人们提出告戒。最好不要惹是生非。还是非常感谢你。”
“随你吧,”温姆西说,“但我要考虑一下,如果我想起任何有用的建议,会告诉你的。”
“那太好了。”来访者茫然地说,从仆人手里拿过帽子和手杖,仆人是温姆西按铃叫来的。“晚安,非常感谢你如此耐心地听我说。顺便问一句,”他突然转回身又说道,“既然你没有我的姓名和地址,你又怎样保证让我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