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勘查完现场,会在自己的脑海中形成一个对案件性质的初步判定,而对案件性质的这种初步判定,并不一定会有很充分的依据,所以只是一种猜测,而不是推断。这种猜测多半是根据直觉而做出的,而产生直觉的基础是参与大量现场勘查后形成的经验。在有了初步判定的基础上,法医会通过尸体检验、现场复勘来不断的验证或者否定自己的判定,最终得出推断的结论。
我知道师父此时的判定就是直觉使然,想短时间的整理出充分的依据,条件还不充足。所以我也没有继续追问师父为什么会认为是奸情导致的杀人而不认为是心理变态的人作的强奸案。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赵欣的尸体是半裸的,而且下身还插了一把匕首,这一定是与“性”脱不开干系。
我们分别检测了尸体的肛温和环境温度,记录下来,用于下一步的死亡时间推断。
“尸体拉去殡仪馆吧。”师父说。虽然算上平安夜的案件,我们是在连续作战,但是昨天一夜的充足睡眠加之刚刚破案的成就感和喜悦感,让我们义不容辞立即开展工作,以待案件能以最快的速度破获。
我和师父坐上车,都不说话,脑子里放电影般的过着每一幅现场的景象,期待能把现场串联在一起。此时的我们压力很大,犯罪分子在现场的动作很简单,初步的现场勘查,我们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痕迹物证。
看着车内的空气都凝固了,师父说起了笑话:“有人说我们省厅的法医是三管干部,知道为什么吗?”
我没有回答,我暂时还没有从小女孩惨不忍睹的死状的阴影中走出来。
“我们天天出差,住在宾馆,吃在饭馆,工作在殡仪馆。所以我们是三馆干部。哈哈哈哈。”师父说的是冷笑话,车上只有他自己笑了。
在殡仪馆解剖室内等了一会,三具尸体被运到了。“老规矩,从易到难。”师父说,“从小女孩开始吧。”
小女孩的尸体被从尸袋内搬出来的时候,因为颈部软组织完全被割裂了,头部过度后仰,感觉小小的头颅就要和躯干分离一样,看得我的心脏猛然抖了一下。
小女孩的死因很明确,是失血性休克死亡的。她的颅骨额部中央虽然有些凹陷,显然是生前遭受了钝器的打击,但是其下的脑组织出血并不是很明显,颅脑这种程度的损伤,难以用于解释死因。小女孩尸·斑基本没有出现,左右颈部的动静脉都完全断裂,心脏也呈现出皱缩的状态,所以她应该是被钝器打击失去抵抗的情况下被用匕首类工具割颈导致失血性休克死亡的。这是一种极其残忍的手段。
老年女性的死因也同样简单。她的后枕部遍布挫裂创口,枕部颅骨完全粉碎性骨折,脑组织已经完全挫碎了,她是重度颅脑损伤死亡的。作案工具也是钝器。
赵欣的尸体检验进展的也很快,同样的,她的额部损伤也是同样钝器形成的。会阴、子宫被匕首刺破。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损伤。
“三具尸体身上都没有抵抗伤,能不能说明是熟人趁其不备袭击呢?”我问道。
“赵欣的损伤应该是趁其不备的,根据她尸体的位置,应该是开门的时候直接被打击。但其他尸体不能说是趁其不备。你结合现场想一想。”师父说,“老年女性的脚上是穿着拖鞋、穿着睡衣的,说明了什么问题?”
“睡眠状态下起床,被袭击。”
“对。而且全部是枕部手上,正面没有伤。这是在被追击的状态下袭击的。”师父说,“而且老人死在床边,看得出来,她的目的很明显,是想要保护小女孩。”
“那犯罪过程是?”我问。
“赵欣的尸体还没有看,但是现在犯罪分子的路线应该很清楚了。现在是冬季,现场所有的窗户都是紧锁的,所以进出口只有可能是大门。”师父说,“而大门的门锁没有损坏,说明不是撬锁入门,只有可能是敲门入室。”
“赵欣的尸体就在门口,应该是赵欣开的门,对吧?”我说。
“现场没有拖动尸体、变动现场的痕迹。所以凶手应该是见到赵欣打击她致晕,然后上楼。因为惊动了老人,老人起床开门发现犯罪分子后,立即转身想护小女孩,被犯罪分子打击倒,然后犯罪分子杀了小女孩。杀死小女孩以后,凶手又走下楼,褪下赵欣的裤子,把匕首插进了她的阴部。”师父简单的勾勒出犯罪活动的过程。
这样的推断很合理,我们都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哦。”我打破沉默,“还有个过程。”我指了指精斑预实验试纸,阳性结果很明显。
我接着说:“精斑阳性,线出的很明显,应该是刚刚发生过性关系。”
“现场没有搏斗痕迹,尸体上也没有约束的痕迹,衣服也没有损伤。”师父说,“我认为不是强奸。”
“如果是杀了小女孩以后,又回到一楼,奸尸,然后插了匕首呢?”我说。
“你说的这种可能不能排除。”师父皱起了眉头,陷入沉思。
“对啊,既然不能排除奸尸的可能,就不能排除以性侵害为目的的流窜作案。”我说。
师父想了想,说:“我觉得是熟人作案。”
“有依据吗?”
“有。”师父说,“你计算了她们几个人的死亡时间吗?”
原来师父在利用死亡时间来分析了。我说:“算了。人死后十个小时之内,一个小时降低一度,算出的数值在冬季要乘以零点八。我们上午十点测量的三具尸体温度是26摄氏度左右,说明下降了11度,11个小时乘以零点八,是死后约九个小时。”虽然我的数学不是很好,但是算起尸体温度还是很快的。
“三个人都是今天凌晨一点左右死亡的。”师父算了一个简单的加减法。
“这个点,通常是流窜犯罪分子喜欢选择的时间点。”我仍在坚持我的想法。
“我还是认为不是流窜,而是熟人。”师父说,“第一,这个小区保安严密,且犯罪分子不是为了侵财,他为什么要选择风险更大的小区呢?第二,如果是流窜,不可能选择敲门入室的笨办法,且这个时间点,受害人也不会给陌生人开门。”
我点了点头,仍然坚持说:“但是如果犯罪分子化妆成修理工或者警察什么的骗门呢?”
“这就是我说的第三点。”师父说,“即使是犯罪分子无法通过其他途径进入现场,只有通过骗门的手段进入的话。赵欣即使被犯罪分子骗开了门的话,也不会是这种衣着。”
师父说的很有道理。作为一个年轻女子,半夜有陌生男人敲门,即使获取了信任去开门,也不该穿着棉毛衣裤开门。
“是了。那就是熟人,进入现场后打死赵欣,再上楼杀死两人,再下楼奸尸。”我分析道,“现在就是搞不清楚是为了仇恨杀人,还是心理变态的人为了奸尸。”
“不一定重要了。”师父拿起身边的一个物证袋,装的是赵欣的阴·道擦拭物,“我们有关键证据。精液的主人,很有可能是犯罪分子。送去检验吧。”
把物证交给了青州市公安局的DNA检验人员后,师父又转头对侦查员说:“赵欣的熟人,有奸情的,查吧。”
“不用查了。”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师父的好朋友,青州市公安局的副局长邢超走进了解剖室,“听说你们来了,我特意赶过来。一上午的侦查,有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