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胆挺小

门外,顾听谣抱着被子枕头,东西有点多,白色发夹歪了歪,发丝乱了一圈。

隔音差,她能听到对方开灯迈步走来的声音。

门把向下转动了一下,楼梯里的声控灯亮了亮,陈闻彻背着光站在门口望着眼前的人。

小脸略带倦意,应当不常熬夜,眼底带着一抹淡青,眼尾泛着打过哈欠后的红。

但是一双圆圆的黑眼睛亮得很,歪着头从奶白色的被子后看着他,跟五斗柜上误闯黑森林的兔子灯像得很。

“刚好我今天睡得晚,发现你这边灯亮了,想到你入住得突然,应该是没准备好被子……”

这好像是第一次听她讲这么长的话,清恬的声调,又带着一点懒音,掺入了几丝软。

她见陈闻彻没有接过来,声音越来越小,想到他宁愿睡在硬沙发也不睡卧室。

顾听谣连忙补充:“这些都是我前天洗晒过的,还没用过。”

睫毛闪了闪,像两把小刷子盖住期待的大眼睛。

陈闻彻手指动了动,把打火机装回兜里,嘴角微勾,声音懒懒。

“谢了,小房东。”

他伸手接了过来,动作间被子蹭到她的额头,白色发夹掉了下去,垂眸看着面前的女孩,蓬松头发散了开来,额头的绒毛微微炸开,柔和掉白天的清冷感,有点可爱,乖得很。

顾听谣嘴角翘起很很浅的弧度:“不用,那你早点休息。”

陈闻彻从鼻间轻轻嗯了一声。

她把白色发夹捡好,勾了勾发丝,心里舒了一口气。

327的门轻轻上锁合上。

陈闻彻移回视线看着怀里的东西,不止有被子还有一个小袋子装了洗脸巾跟牙刷牙膏。

鹅黄色的法兰绒毯子,缀着可爱的草莓图案,面料柔软盖在身上亲肤,像小孩襁褓的舒适。

陈闻彻把厚被子铺在沙发上垫着,腰腹盖着小毯子,枕着顾听谣给的同色系枕头。

周遭都是很淡的桃子清新,跟今天晚上载着她时闻到的味道很像。

甜甜的不腻味,带着清香的后调,令人在这烦躁的夜里得到一点安抚。

修长手指放在腹部处轻轻点着鹅黄色的绒毯,偏着头望向对方327书房,灯还亮着,茉莉花盆栽后是一颗圆圆好看的小脑袋。

柔顺毯子面料摸起来的触感还很像今晚不小心碰到对方发丝的顺滑。

陈闻彻挑眉,乖乖学生胆子还挺大,听了他的传闻也不害怕。

啪嗒一下,对面的灯灭了,只有月光照着她的白色窗帘布。

陈闻彻扭头看回柜子上的兔子灯,舌尖顶着腮帮,手里开始把玩着打火机,蓝白火焰照着他黑如深潭的眼,嘴角勾着一抹冷笑。

江家跟他都互看不顺眼,到江家的第一个晚上连条毯子都没有。现在割席了,反而什么都有了。

门外又是一阵急促敲门声,陈闻彻掀开毯子起身开门。

梁任霖手里拎着一袋酒,笑嘻嘻地站在门口,可没错过陈闻彻开门后脸上的表情。

“彻爷,你这什么嫌弃表情,除了我还能有谁大半夜过来。”

梁任霖一个侧身就闪进了屋里,开了客厅的吊灯,发现一闪一闪的看得眼睛疼。

“啧,这灯怎么都是坏的。”

陈闻彻轻轻合上门,踢了梁任霖小腿:“大半夜嚎什么。”

梁任霖嬉皮笑脸地走进卧室:“哎,被我妈逐出家门了,公园冷得要死,不适合……”看了眼卧室,终于转头认真打量起陈闻彻,“不是,彻爷,这破房子真的值这个价?”

梁任霖说话嗓门大,还哐哐当当地企图从屋里找出被子。

陈闻彻看到对面327的书房的小夜灯亮了一小会,又迅速熄灭。

客厅的灯暗了,梁任霖撞到桌角嗷地一声叫出来:“关什么灯呀,我看不到了。”

懒得理会他的痛呼,陈闻彻关灯后就重新躺回沙发上,手枕着头:“大晚上开灯睡什么觉。”

梁任霖抱着痛脚单腿跳立:“修身养性呀,这才几点彻爷就睡觉了。”

兔子小夜灯发出淡黄的光,梁任霖凑到陈闻彻跟前,终于看清楚他盖着的被子跟毯子,嘴巴就闭不住了,笑出声了。

“我靠,彻爷你哪搞得这么少女心的被子毯子,猛男落泪了。”

陈闻彻掀起眼皮盯他:“再吵就去睡公园。”

梁任霖立马憋着笑,伸手到嘴巴做出一个拉链动作:“得得得,我闭嘴。”

但是会闭嘴他就不是梁任霖了:“彻爷,你分我一条毯子吧,这比公园还冷呀。”

“滚一边去,爷要睡了。”

“你下面还有一床被子,卷一下就行了嘛。”

梁任霖刚伸爪想要扯他的鹅黄色毛毯,陈闻彻伸出长腿轻踹了一下他的膝盖骨,阖着眼语带威胁。

“嗯?大门带上给我锁好。”

“嗷,彻爷你太无情了。”

手臂紧紧圈住毯子,心情闲适,陈闻彻尾音懒懒:“困了。”

有个地方遮风好过睡公园,梁任霖还是笑哈哈地从主卧柜子找出一条老的夏薄被。

大喇喇地睡在陈闻彻的隔壁沙发上,实在太硬,他睡不着就翻出手机玩。

“靠,猫条说咱那条街还要封几天。猫条说他晚上看到这条街的老板好像跟青舟谈什么生意……”

安静的客厅里,陈闻彻发出一声轻讽冷哼。

梁任霖忽然意识到青舟物业好像是江家的子公司,爬起身看向陈闻彻。

他的脸上果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只不过一双黑眸收起轻慢,露着不掩饰的嘲讽,放在腹上的长指转动着打火机的四方角。

“那老头也就只会这些了。”

比起陈闻彻的淡定,梁任霖气得一把火:“江家边真的是病得不轻,当初把你从朝城接过来就是为了你这个姓吧。太贱了,怪不得……。”

怪不得全家死绝了才想起来他。

梁任霖咽下话:“算了,不说了,彻爷你真要回金湖湾吗。”

陈闻彻指腹搓着细腻的法兰绒毯面,掀唇冷笑:“不回,光澜这么破都比金湖有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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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有了陈闻彻给的药,顾听谣第二天起来脚趾倒是没有昨日那般钝痛。

她仍是规规矩矩地贴好创可贴,穿好统一的白色帆布鞋去上学。

过惯了按部就班的日子,她不希望生出任何一点变化。

换好白色夏季校服,拉开窗帘,拿起木梳子,嘴里咬着发圈,她站在阳台边的洗漱台边扎头发边看向对门329。

昨天手臂跟腰有点酸,半夜睡得不是很安稳,好像隔壁的大门开了又关,不知道是不是陈闻彻半夜又离开了。

一边取下毛巾,一边朝漱口台吐了口泡沫,早晨洗脸的自来水有点冰冻得她鼻尖微红。

对面阳台的虎尾兰叶片坚.挺直立,尖尖地像是要要刺破外面的栏杆,冲向蓝天。顾听谣数着虎尾兰的叶片,心里随口默背起古诗。

白绿相间的虎尾兰后忽然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生脸。

顾听谣吓得后退,手里的金属晾衣杆失手丢在了地上,在安静的早晨发出哐当的响声。

没穿上衣的男生这下也清醒,看着一脸失措的少女,挠了挠自己的头,为了表示善意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隔着阳台朝对方挥手,嘴里念念有词,还想打声招呼:“嗨,你……”

少女直接大力合上阳台门,溜进了自己的屋子里,顺带着将白色窗帘也拉上了。

动作行云流水像是避着怪物一样,梁任霖的瞌睡虫全跑了,他疑惑地转身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虽然身材比不上陈闻彻的腹肌,但也干干净净不吓人呀,就是头发睡得有点像鸡窝头。

“不应该啊,有那么可怕吗?”

陈闻彻抬手遮着从窗户折进来的晨光,昨天是来朝城之后睡得最好的一晚。

沙发上垫着的被子比游戏厅的床垫还松软,怀里的毛毯有晒后的桃子清香,一整晚舒适得很。

陈闻彻起身转动一下脖子,眉头微舒。光澜虽有点破,但胜在安静,睡起来一夜无梦。

唯一不满是眼前扭来扭去吵死人的梁任霖,他抬脚踢了一下他的屁股。

“一大早嚎什么。”

梁任霖抓着鸡窝头,望向坐在沙发上的陈闻彻。果然人与人之间有差距,他也好歹算七中数得上号的美少年,可跟陈闻彻就比不了了。

同样熬夜,同样刚睡醒,人家头发都不乱,一副可以直接打全场篮球的神清气爽样子,长腿斜靠在茶几边,掀起眼皮露出清亮的黑眸,懒懒地看着他。

梁任霖嚎得更大声:“受到暴击了,我这样很吓人吗?”

晨阳上移,虎尾兰上方的玻璃窗折出白光散在陈闻彻的毛毯上,伸手将绒毯方方正正地折叠起来,好闻的桃子味萦绕在鼻间,心情不错,有点想把毯子扣下来。

“你对面住的美女,胆子好小呀,我很吓人吗?我……”

陈闻彻折着被子的手停了下来,挑着眉看他:“你做什么了。”

梁任霖原本还想不正经地抱怨一下,对上陈闻彻的黑眸就怂了。

“彻爷,你别老是用审犯人的眼神看我行吗?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就早上被阳光亮瞎狗眼打算起来拉个窗帘。”

梁任霖又对着镜子弯着两个手臂,摆着自己不存在的肌肉:“你们这楼距又窄,我才刚走到窗边,对面阳台的女生看到我就小脸煞白,关门拉窗跑掉了。”

“跟见鬼一样,不对呀,哪有我这么帅的鬼……”

陈闻彻丢了一件黑T罩到他头上:“穿上。”

套上T恤,梁任霖见陈闻彻漫不经心地玩着钥匙扣,凑到他跟前:“我看她好像穿着朝中的校服,彻爷你认识?朝中书呆子还能有这样好看的……”

陈闻彻斜睨了他一眼,打断他:“我的房东。”

梁任霖啊了一声:“不是吧,她就是顾听谣?传说中那个爱打小报告的顾明鹂侄女??”

“不是呀,她胆子不是挺大的嘛,都敢玩举报,怎么看我就吓到了。”

陈闻彻微挑眉:“她胆挺小的。”

其实这样说也不对,光澜初遇她确实胆很小,下楼捡个东西都得随身拿上擀面杖,大门永远紧闭上锁。

还有他刚过来就发现对面除了书房,其他窗户都被封死了,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极度缺乏安全感。

但也不像真的胆子小,昨晚在上平区见她被人掐着脸,圆圆的大眼睛倒是没露出半分畏惧,如果不是因为对方人多,他觉得她一个人就可以突围。

而且,她还不怕他。

从第一次见到他包括知道他的身份,她都没流露出什么恐惧的表情,只有偶尔的尴尬、无措、不好意思。

在上平区还主动喊他寻求帮助,眼底是满满的信任希冀,对坐他的车回光澜也没胆小的拒绝。

陈闻彻掏出一根烟在手上转着,抬头看向对面的窗户,昨晚回来又发现她把木板都拆掉了。

梁任霖听他熟稔的口气,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跟她很熟吗?”

陈闻彻:“不熟。”

这也是实话,他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房东与同桌是目前已知的身份。

梁任霖撇着嘴:“美女可都是带刺的,你们可算冤家路窄了。顾听谣她姑妈可是个老变态,江家送你去朝中指不定就是找她盯你……”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响,梁任霖翻开看了一眼,立马骂了一句:“靠,猫条说他们还真的要顶走游戏厅。”

陈闻彻单手拿烟点着手背,高挺眉眼皆是冷意,牵起嘴角轻呵了一声:“江家也就这点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