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两两的白色云团躺在天空，一阵风吹过，它们就像是被驱赶的绵羊往前跑开。
云团一消失，太阳光瞬间直射下来。
又忘了拿遮阳伞。
邹砚宁皱着眉，下意识眯眼。
“邹砚宁！”
喊声是从右侧传来的，邹砚宁眨眨眼，循着声音偏头。
黑色吉普停在枫桥苑小区门侧的临时车位。
姜泊闻倚在车身上，微斜的身子挺拔健硕。
见邹砚宁朝他看过去，他立刻咧着嘴挥了挥右手，笑容热烈。
他笑呵呵问候了一声：“早！”
邹砚宁唇角微弯，也回他：“早。”
话音落下，姜泊闻回身开了副驾驶的门，看人家上车坐好，自己才往另一侧绕。
邹砚宁系好安全带，坐正偏过头要开口说话。
此时的姜泊闻正好端着个半透明的小箱子往她面前递，里头从零食到果汁，从防晒霜到遮阳帽算是应有尽有。
他解释道：“路程还是有点远的，怕你无聊，所以给你备了点吃的喝的。”
说着，他把箱子搁下，挑了瓶橘色的果汁拧开盖子往前递：“这瓶是橙汁，是我自己在家里榨的，什么添加剂都没有，你可以放心喝。”
出个门东西准备得这么齐全不说，居然连果汁都是自己榨的。
他平时的生活都这么细致？
还是说，是因为她今天也在，所以他才特意准备这些，否则他干嘛要专门强调让她放心喝？
这个想法冒出来还没两秒，邹砚宁又自己迅速否定。
他们才刚认识不久，人家犯得着为了她专门搞得这么麻烦吗？
她立马找到一个更合逻辑的说法，人家本身就是爱运动爱健身的人，饮食上注重天然和健康再正常不过。
嗯。
一定是这样的。
她抿唇，满眼云淡风轻的样子回应：“谢谢。”
姜泊闻笑笑，系上自己的安全带，“那我们就出发咯！”
车子平稳驶出小区门口的窄路，他踩下油门开始加速。
顺着城市干道行驶了十几分钟后，车子右拐上了高架。
车窗外闪过一片碧蓝，像是湖泊。
邹砚宁原本低头在看手机，所以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侧脸朝着高架下方望，她才看清不远处确实是有一片湖泊围在密林边。
这附近她不常来，只大概记得小时候跟着父亲来钓鱼，那时这里明明是成片的农家乐。
现在一片清澈灵动的湖泊就在眼前不说，还连周边的娱乐设施也配备齐全。
她有些出神，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姜泊闻注意到她一直看着窗外，伸手将电台的声音调低了些，张口说：“你是不是在想，怎么一段不回来城市都大改造了？”
闻言，邹砚宁眉头一扬，有些惊讶被他准确猜中想法。
她转回来看向他，点头回答：“是。”
姜泊闻轻声笑笑，解释道：“这片人造湖是去年年底才刚刚弄好的，你之前面临各种大赛没时间回来，不知道也正常。”
她又朝外看了几眼。
碧水云天之下，有些小朋友正在湖边追逐打闹，还有些人在湖面上划着小船。
这画面倒是一下子又让她想起了一件想做却一直没做的事情——看海。
这个愿望源于十五岁那年，她和向榆泽一起看了一部电影。
电影开头和结尾都是海边的镜头，那个镜头就此成了她念念不忘的画面。
她笑笑，语气里听得出遗憾：“挺好的，对于看不到海的靖水人民，一片人工湖也挺不错了。”
姜泊闻问：“你这次的假期一共几天？”
“嗯？”话题跳跃有些快，邹砚宁张大眼睛怔了怔，“还剩两周。”
她微蹙着眉看向姜泊闻，等他的下文，却只见他抿着唇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好一阵，还是不见他继续说话。
邹砚宁没了耐心，只好好奇地主动发问：“你问这个干嘛？”
他勾了下唇角，笑意盎然，语调轻飘飘地答复道：“计划一下什么时候去看海啊！”
明明是得到了答案，邹砚宁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她双唇张大，迟疑着“啊？”了一声。
姜泊闻咳了声，方才的笑意隐藏起来，最后只淡声说了句：“开玩笑的，活跃一下气氛而已。”
刚才一路过来车里只有电台声，两个没见过几面的人就这么并排静静坐着确实有些尴尬。
这期间，邹砚宁也不是没想过找点什么话题。
但纠结一番，她最终还是自我劝慰人家在开车，不要和司机闲聊。
现在听他这么直白说自己是在活跃气氛，她反倒放松下来，顺势反问：“你看过海吗？”
姜泊闻刚张口，她又自己轻声笑着说：“忘了，你是冲浪高手，肯定是看过的。”
姜泊闻也笑笑，“嗯，确实去过不少地方看海。”
邹砚宁点点头，静静听着他讲去过哪些地方看海，在那些地方又经历过些什么有趣的事情。
身边鲜有能和她聊起这些的人，倒是让她忽然有种透过别人眼睛看世界的奇妙感。
--
一路聊着天过来，四十多分钟的车程也变得快了许多。
车子停稳后，邹砚宁推开车门下来。
她站在边上伸了个懒腰，眯缝着双眼望不远处的活动场地。
斜对面是一扇半开的银灰色大门，连接着足球场边的网格围栏。
这个时间点，踢足球的人并不多，反倒是足球场右侧那几块飞盘场地上全是奔来跑去的男男女女，笑闹声混成一片。
这几块开放型场地的后方，是两幢灰色的三层建筑。
离得远，不太能看清建筑物上的文字。
正疑惑之际，姜泊闻锁好车子迎过来。
他领着邹砚宁往前走，一一介绍道：“这里是靖水目前最大的运动基地了，前面的几块都是飞盘场地，一会儿我们的比赛就在这边。”
抬手朝着远处指过去，他接着说：“那边房子里有攀岩、射击、旱地冰壶和卡丁车等等，后面的山林里可以玩真人CS和越野车。”
“别的项目你要是有感兴趣的，我们一会儿都可以去试试。”
他侧过脸冲邹砚宁笑，边说着边递过来一顶白色的遮阳帽。
邹砚宁点着头“嗯”了声，接过帽子道了谢扣到脑袋上。
没几步，两人从一道小门钻进第三块场地。
黄头发的男人小跑着迎过来，笑呵呵伸手拍了下姜泊闻的肩，招呼道：“终于放假啦？”
姜泊闻笑笑，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出口，门外又陆续进来一行人。
几人七嘴八舌冲这边说话：
“泊闻，好久没见了。”
“卷王来了，看来今天这局有意思了！”
“这么久不来，今天不累趴下不许走。”
黄头发的男人爽朗地笑了几声，偏头看一眼邹砚宁，又转头回应那几个人：“少起哄，人家带着女朋友来的，哪有空跟你们玩一整天？”
女朋友。
这误会有点大。
邹砚宁下意识扫了姜泊闻一眼，双唇微张想解释。
哪知道那几个人一听这话，干脆乌泱泱围过来了。
最右边瘦高的男孩站得笔直，一本正经喊了声：“嫂子好！”
说完，他对着姜泊闻挑了下眉：“难怪昨晚特意在群里说今天要带人过来，以前就算是带人组队也不见你专门强调啊。”
姜泊闻轻“啧”了声，上前一步解释：“别瞎说啊，她……”
话到一半，另一侧壮些的男生抢着说：“就是，你可别瞎说，以前泊闻是带过人来，但带的都是男的，你这话容易引起人家的家庭矛盾。”
姜泊闻：“……”
还以为他是要帮忙解释，结果越扯越远。
他提高声调，继续刚刚的话：“行啦！人家不是我女朋友，第一次来就让人难堪，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啊？”
周围几人面面相觑，好在终于还是安静下来。
往前迈了半步，姜泊闻继续说道：“这位是我的朋友，邹砚宁。”
他侧身看向邹砚宁，刚才焦急的语气放缓不少，朝对面的人逐一扬着下巴介绍：“那是老刘，这儿的负责人，那是泡泡、那是丸子……他们有这里的工作人员，也有和我一样常来的。”
老刘是刚刚黄头发的男人，泡泡是喊嫂子那个瘦高个子。
丸子是个女孩子，扎着丸子头，人不胖，但脸蛋却圆圆的像个丸子。
邹砚宁弯唇笑着点头和他们打招呼。
泡泡挠了下后脑勺，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地吼出一声：“我知道了，你是小公主！”
看其他人都满脸疑惑，他还来了个激情解释：“就是羽毛球世界冠军，大家平时都叫她小公主来着！刚刚我觉得她面熟，但没敢确认，直到听见名字。”
小公主这种称呼，球迷私底下和网上叫叫也就算了。
真被人当面喊出来，邹砚宁只尴尬得脚趾扣地。
她唇角弯着，眉头却微蹙了下，伸手上前回应：“你好，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姜泊闻瞥她一眼，摆动手臂将人全部驱散：“行了行了，一会儿太阳上来更晒了，快点准备准备开始！”
看人全部跑远，他才重新将视线落回邹砚宁身上，“他们爱开玩笑，刚刚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邹砚宁点点头：“嗯，知道，没放心上。”
他笑笑，叮嘱她：“你先坐下。”
以为是还要等一会儿才开始，邹砚宁“嗯”了声，俯身在身后的长椅上坐下。
这时，姜泊闻扯过身后的黑色背包，说道：“我给你备了些护具。”
东西被他陆续拿出来，从护膝到护腕，从防晒袖到手套，又是应有尽有。
邹砚宁扫一眼，稍显为难地张口：“应该……不用这么夸张吧？”
她一直就是把飞盘当做个普通的团体游戏，而且放眼看场地上其他人也根本没有戴这么多护具的，搞得像是要打橄榄球。
姜泊闻却将那些东西一字排开在椅子上，不容分说已经拿着那对深灰色的护膝在她面前蹲下。
他念叨着：“这可不是夸张，你是第一次玩还不熟悉规则。”
轻声笑笑后，他抬头看她，缓缓眨着眼，又补充一句：“而且，你是国家级保护对象，我可不能让你受一点点伤。”
拖长的尾音有些撩人，直勾勾钻进邹砚宁心口。
她垂眸看着他。
见他眼角上扬，晕进眼眶的笑意愈发浓烈。
他手上的护膝也在这时理平整，捏着凑到她膝盖边。
邹砚宁身子一僵，吸了口气才低声说：“我自己来吧。”
姜泊闻愣怔半秒，干咳了声匆忙站起来。
他合了下眼，为自己的莽撞道歉：“抱歉，我刚刚只是想着我们快点准备完，好开始比赛。我没别的意思，也确实一下子没想到你是公众人物，要是刚刚那种画面被人拍到会对你有不好的影响。”
“真的抱歉。”
他重新将视线挪回来看向她，一双原本还满是雀跃的眼睛，现在快速眨着只剩下不安。
邹砚宁淡声答了句：“没事。”
接着接过护膝自己低下头，表情是装得若无其事，眼神也完全避开了，心口稍显狂乱的心跳却一时难以平息。
她倒不是介意什么自己是公众人物会被拍到这种事。
只是刚刚看他半跪在身前，垂下的眼眸和他的交织，她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涌出一阵紧张。
有些像是九岁那年第一次站在全国赛场上时候的感觉。
一种久违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