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云边的手差点把床单给搅烂。

否认为时已晚, 但凡她真的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第一时间肯定是表达震惊和质疑,而不是沉默。

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夜晚, 黑暗和安静放大了所有的感官,难以名状的暧昧在夜里张牙舞爪、横行四窜,他翻个身她都会不自觉屏住呼吸。

她怎么可能轻易睡着。

她听到他叫她的名字, 不知道怀着什么打算,她没有应他。

地毯很厚, 但她能听到他走过来时,柔软的毛绒面被压实的细碎声响,能感觉到他靠近时身上蓬勃的温度。

然后他来到她床前, 俯下身来吻她。

那是云边的初吻。

她的脑袋轰鸣不断,浑身上下酥麻的感觉一个劲往骨髓深处钻,明明没有过任何接吻的经验, 但在他唇齿舌的撩拨下, 她要压抑的除了狂乱的心跳和僵硬的躯体,还有回应他的冲动。

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有无师自通的亲近本能。

时隔数月,云边依然能够清楚回忆起那种由极致的慌乱和极致的幸福碰撞迸发的战栗。

尤其在这样同是静谧的夜,隔着听筒听到他的质问, 把她的伪装揭开,遮羞布不在, 她甚至比当时还要紧张。

就这么倍感煎熬地僵持了好一会, 云边认命地发现,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全身而退,这场残局已经牢牢困住了她。

人在心虚的时候往往有两种表现,一种是老老实实躺平任嘲, 还有一种是恼羞成怒,虚张声势试图增加自己的底气,以此吓退对方。

云边下意识的选了第二种。

“你偷鸡摸狗还有理了是?!”

气势汹汹地吼完这一句,她不给边赢说话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把电话给挂了。

手机拿在手里就跟个定时炸//弹一样,她丢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机扔到床尾。

手机滑下床,摔到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云边的心脏仍在突突直跳,随时能蹦出嗓子眼,她按着胸口冷静一会,觉得还是不对劲,又连滚带爬来到床尾。

她平时最怕的就是关了灯以后的床外,生怕床底下伸出只手把她拽下去,每次都把自己捂在被子里一根手指都不敢暴露在外,这会是什么都顾不上了,探出上半身,在黑暗里四处摸索手机。

关机。

边赢再打,已经打不通。

第二天早上,边赢到教室的时候,云边正在和周宜楠说话。

他个子高,很容易辨认,云边余光知道他来了,顿时头皮发麻,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到了实战的一刻毫无用武之处,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之前在跟周宜楠说什么,说到一半的话戛然中断,变成一通毫无章法的“然后那个……嗯,那什么,然后……”

她说得好好的突然卡壳,周宜楠一脸莫名。

苍天大地,云边终于还是记起来了,她们两个在说香水,她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专柜闻的和买回来的两个味道,专柜明明是话梅糖的味道……”

边赢走过周宜楠身边的时候,脚步没停,手臂一伸,略过周宜楠头顶,往云边桌子上放了瓶牛奶和一盒奶奶家的糕点师做的糕点,她之前蛮喜欢吃。

这下可好,云边刚记起来的话题,这下是彻底忘到太平洋去了。

周宜楠无暇理会云边话只说一半了。云边和边赢之间不对劲,从边赢转班过来第一天,周宜楠就发现了,这会边赢突然示好,她充满八卦的眼神来回在两人身上打转个不停。

云边盯着眼前的牛奶和糕点呈雕塑状,边赢则神态自若地绕到教室最后,再走上来来到自己位置上——叶昂然已经在了,边赢是不会开那个尊口叫叶昂然让他的,他宁可多走几步路绕一圈。

边赢无视周宜楠和叶昂然的好奇心,兀自拉开椅子坐下来,对前头那个维持着原状一动没动的某人说:“早上新做的。”

也没指望云边回复,他说完就低头打开了书,补昨晚没来得及做完的作业。

叶昂然和周宜楠整齐划一,看云边什么反应。

云边终于有动静了,她把牛奶和糕点收进桌肚,注意到周宜楠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她才想起给点交代,打开糕点盒子,递了两个流心蛋黄酥出去:“吃吗?”

周宜楠摇头,没敢要。

叶昂然就没那个自觉了,他在后面嚷道:“什么东西,给我来两块。正好早饭没吃饱。”

边赢写字的笔微微一顿。

要不是边赢在,周宜楠一定会骂叶昂然一顿,什么傻子,这么没眼力见,看不出来这是霸道总裁讨好小娇妻的礼物吗?

云边顾不上太多,没敢回头看叶昂然,胡乱在盒子里掏了一把,反手递出去。

哈巴也刚好到校,眼见云边在分零食,也嚷道:“云边,什么好吃的,给我也来点。”

云边来者不拒,也给了哈巴两块。

哈巴揭掉包装,一口咬下去,眼睛就亮了:“云边再给我两块,我今天来的着急,没时间买早饭。”

本来边赢给云边送点吃的就没多少分量,重点是个形式,哪有在这种阶段送女孩子一大堆糕点的,又不是饭桶。

云边又给了哈巴三块。

让哈巴和叶昂然一瓜分,她手里剩余的糕点所剩无几。

哈巴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有饮料吗?”

云边犹豫一下,还是伸手进桌肚,打算给哈巴牛奶。

边赢在后面抬头,一句话制止了哈巴的不知餍足:“不是有饮水机吗。”话虽这么说着,还是从书包里拎了瓶矿泉水给哈巴。

早自习铃声响,哈巴安分了,叶昂然也安分了,云边默默坐正身子。

教室里有饮水机,云边不喜欢喝白开水,平时喜欢泡点花茶喝。

但因为这瓶牛奶,导致她一上午连水都没敢去接来喝,喝水怕边赢失望,喝了牛奶怕给错误的积极信号,装作不渴是最保险的。

云边需要时间去想清楚。她承认,她心里还是很喜欢边赢,没有办法放下他,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对于两个人之间的发展感到迷茫和恐慌,好不容易上岸来到“政治正确”的安全之地,她没有足够的勇气下河重新淌这趟感情的浑水。

上午两节课后是大课间,五一前沿用冬令时,得跑操。

周宜楠请生理假,云边没了伴,只能一个人闷头跑,800米跑了一个冬天了,每次跑还是要她半条命,落到班级队伍最后连跑带走勉强跟着进度,喘个不停。

有人从队伍前头落下来,跑在她身边。

脚步轻盈,呼吸轻松。

云边看鞋就知道是谁。

边赢是来要答案的,不管拒绝还是答应,他总得知道个确切的结果,哪有她这样蛮不讲理骂他一顿把电话撂了、第二天还装作无事发生的。

云边知道他所为何事,不等他开口,她自己就说了:“给我三天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边赢斤斤计较:“今天算不算。”

云边:“……你爱算不算。”

“那就算。”边赢说。

云边:“……”

边赢:“反正你最后都会答应。”

云边:???

然后他就重新归队了,四周好奇的打探散去。

他太出名,她也不赖,走在一起容易被人看。

接下去的几天,两人回归到相安无事的状态,没有什么额外的交流或接触。

星期四,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

下午时间,高三组织成人礼。

这是一场盛大的离别前奏,高考已经不足两月,边赢本来也身处其中,即将脱离中学校园,开启成人的篇章。

而现在他就坐在她身后,奋笔疾书刷题。想到这里,云边生出一丝庆幸来。

每个参加成人礼的学生都将获得一枚镶了自己名字的校徽,临城五中学生中有项不成文的规定,把校徽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典礼一结束,高二四班门口涌过来一大批高三的女生,都是给边赢送校徽的。

成人礼那种伤感又振奋人心的场景极易刺激人的肾上腺素飙升,从前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终于都借着这个由头说了做了。

至此,青春不留遗憾。

高二四班正要上体育课,边赢被缠住没法脱身,被围得水泄不通。

人一多,一旦有人打头,难以启齿的话也就不那么难了,女孩子们以故作轻松的口吻,七嘴八舌地告知他自己的喜欢:

“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你啦,现在已经2年零九个月零十二天。”

“我最喜欢你打篮球的样子。高一那年跟你告白过,给了你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不过你应该已经忘记了。”

“没能跟你一起毕业很遗憾,希望你能考一个心仪的学校,祝你前程似锦。”

“加油哦!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

边赢也是知道这个传统的,态度破天荒地很温和,耐心听,然后接下一枚枚代表少女心事的校徽,一一道谢:“谢谢。”

“卧槽……边赢也太吃香了。1,2,3,4,5,6……”周宜楠目瞪口呆地数着人头没数清,“卧槽,高三的万年第一也在,卧槽,那个谁,她不是有男朋友的吗,真芳心纵火犯。”

可惜体育课上课时间就快到了,没有多余的时间围观这场好戏,周宜楠万般不舍地拉云边,眼睛还胶在窗外的盛况:“云边,走,我们去操场。”

云边却说:“你先去,我还有点事。”

哈巴等边赢一起上体育课,这会正满脸艳羡地看着告白大会,云边拜托周宜楠:“可以帮我把哈巴也带走吗?”

“嗯?”周宜楠的眼睛顿时亮了,冒起熊熊的八卦之火,“你有什么秘密活动要进行?”

“下次跟你说。”云边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地把周宜楠送走。

她纠结了三天,在答应和拒绝中反反复复游离不定,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确切的答案。

她只需要问自己一个问题就足够明了,她能忍受边赢以后属于别人吗?

不能,绝对不能。

就连像现在这样看着他被别的女生围绕,她心里的醋意都会翻江倒海,更何况是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可犹豫?

边赢终于收完校徽,体育课上课早就已经过去两三分钟,他没料到教室里居然还有人在。

而且还是云边。

云边拆了前两天他给的那瓶牛奶,含着吸管,坐在座位上看他。

边赢脚步顿了顿,随后慢慢走近,来到她身旁,他伸长手臂,把两只手满满当当的校徽搁到自己桌子上,然后在周宜楠的位置上坐下来,静静看她。

云边扭过头看一眼他桌上散开的校徽。

“等我?”边赢问。

云边咽下嘴里的牛奶,扭捏着提了一个要求:“不能影响学习。”

“那就是答应了?”边赢闲散地把两个手肘分别搁到周宜楠的桌子和椅背上,好整以暇地歪了歪头,“先说清楚,是答应跟我和解,还是答应当我女朋友。”

云边懵了一下,这两个不是顺带的?

居然是分开的吗?

谁家和个好还能影响学习的,她意思都这么明确了,他还要她自己说出来。

少女的矜持和羞赧开始兴风作浪。

边赢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点都不肯放水,非要等她明确说。

云边在他的注视下如坐针毡,眼见就要达到临界点,她忍无可忍,准备当逃兵:“体育老师要点名……”

边赢突然凑近,在她嘴上快速亲了下。

云边的话如同一把被锋利的刀斩断,断得干脆利落。

这个人为什么老是不经过她允许亲她,可她一点也不生气。

“没躲。”边赢得出结论,“看来是想当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