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本来是云边安慰边赢的, 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反过来,变成他安慰她。

但是说实在的,云边确实不知道怎么安慰边赢。

他和她的立场注定不同。

她矛盾极了。

她理解边赢心中的愤怒和痛苦。他母亲离去的那一天起, 他的家就散了,而当他父亲把他母亲这一页彻底翻篇,这意味着他的家在他母亲离世之后, 从物质世界到精神世界,彻彻底底宣告灰飞烟灭。

如果边叔叔不是她的继父, 她一定希望边叔叔即便再娶,也能在心里给前妻留有一席之地。

可边叔叔是妈妈的丈夫。

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是丈夫心里的唯一。妈妈能得到边叔叔全心全意的爱护和事无巨细的关怀,她应该要为妈妈感到高兴, 如果她希望边叔叔惦记别的女人,那她将妈妈置于何地?

边赢和妈妈,无论是哪一边, 她都无法全心相待。

这令她自责, 而且是双倍的自责。

又隔了一日,待路况稍有好转,边闻立刻赶回临城。

临行前,云笑白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跟边赢道歉解释。

“这小子不吃那一套。”边闻深知自己这趟回去就是去踢铁板的, “做无用功。”

云笑白说:“那你也耐心些,陪他一起去陵园看看他妈妈。”

边闻颔首:“你和边边就在你妈家多待几天, 最近几天别回去, 省得撞他枪口上。”

“知道了, 你快去,路上慢些。”

边闻跟云边道别:“边边,新年快乐, 在外婆家好好陪陪外公外婆。”

“叔叔再见。”云边其实很想跟着边闻一起走。

边赢答应过她,以后再也不会对她忽冷忽热,以后会都热。

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撞枪口,她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回去陪他。

哪怕他不需要她的陪伴,能够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之下也很好。

但妈妈都不回去,她找什么由头回去呢?

一直到边闻启动汽车,云边也没能找出一条正当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子越开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路上仍有积雪,原本一个多小时的回家路程,边闻用了将近两倍的时间。

回到家是傍晚。

李妈作为佣人,都忍不住多嘴两句:“先生,前天那种日子……你真的应该回来陪陪孩子的。”

“我知道,我也不想这样的。”边闻苦笑一下,“他在家吗?”

“在呢,在楼上。”

边闻上楼,来到边赢房门外,叩响房门。

里面没有人应。

意料之中。

边闻今天回来就是做好了准备,放弃所谓父亲的尊严和权威,放低姿态好好哄哄儿子的,他再度叩门:“阿赢,是我。”

再等两秒,他又问:“我直接进来了?”

“别进来。”边赢在里面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边闻:“爸爸有话想跟你说。”

边赢显然不打算再给他任何回应。

“我进来了。”边闻说着,按下了门把手,推门而入。

边赢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

电脑侧对着门,从边闻的角度看不到屏幕。

但他能听到电脑传出的声音,男女的呻//吟、喘息和浪//叫,透过音质上乘的音响,响彻整个房间。

很显然,边赢在看av。

这个年纪的男生看点片子很正常,但当爹的和儿子之间毕竟隔着辈分,这么碰上,边闻多少有点尴尬。

边赢姿态悠闲,神态自若,并未因为父亲的到来而关闭视频,他任凭视频继续,眼神饶有兴致地又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才看向边闻,语气里满是被打扰的不耐:“不是都说了叫你别进来?”

现在不是尴尬的时候,边闻走近:“阿赢,跟我聊聊。”

边赢重新看屏幕,半晌,才漫不经心说:“聊。”

这种bgm下,边闻能正常聊才叫有鬼,别说聊天,他都快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了,命令道:“视频先关了。”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语气过冲。

怕触边赢逆鳞,边闻卑微地补充:“不是干涉你的自由不让你看,你们这个年纪,挺正常的,爸爸都理解,不过要注意次数,注意节制,这种东西看多了对身体不好。”乱七八糟解释了一堆,边闻说重点,“我的意思是……看可以,但你能不能一会再看。”

边赢嗤笑一声,开了静音:“想说什么,说。”

边闻敲门之前,边赢在打游戏,后面听到敲门临时开的视频。

威力如他所料。

从侧面角度,边闻能看到屏幕还在变幻,呈现直观的画面,更何况边赢的眼睛时不时往那瞄一眼,根本没有配合聊天的意思。

边闻强迫自己不去计较这些,把打了一路的腹稿说出来:“爸爸向你道歉,前天不该不在家陪你,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对不起你和你妈。”

边闻从小被人巴结到今天,跟人道歉的次数屈指可数,像今天这般跟儿子认错更是开天辟地头一次,他有几分别扭,但已经竭力真诚:“阿赢,爸爸错了,请求你的原谅。但我不是故意,我真的没想到这场雪能这么大,完全打乱了计划。”

边赢毫无波澜,手放到音响的音量控制旋钮上,赶人的架势:“说完没?”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再娶太快。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一直记得你妈妈,她永远是我最重要的女人之一。”

边赢没了用成人片捉弄父亲的恶趣味,他松开音量按钮上的手,嘲讽道:“别了,无关紧要的人还是趁早忘掉,否则这话让你老婆听到了,多影响你们夫妻感情。”

“云阿姨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我过来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我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你妈妈。”边闻诚恳地说,“趁现在还早,陪我一起去趟陵园看看妈妈。”

“不去。”边赢面色冷下来,直接将音量开到最大。

浪//荡声响瞬间震耳欲聋,当着父亲的面,他面色如常,耷拉着眼皮望向电脑屏幕。

边闻一直站在旁边没走。

边赢右手搭到皮带上,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怎么着,我撸//管你也打算看着?”

边闻毫不怀疑,边赢说得出做得到。

再怎么着也不能在这看着儿子解决生理需求,边闻认输,认清自己今天不可能劝服边赢的现实,他深叹一口气:“那我自己去看看她。”

离开前,他还体贴地帮儿子把门关上了。

楼梯走了几步,就听房门打开的声音。

边赢追了出来。

“你不许去。”他说。

边闻一下没闹明白:“什么?”

边赢的脸色沉得像墨:“你没那资格。”

*

云边在房间听到云笑白打电话的声音,听着应该是在和边闻打电话。

她放下寒假作业走出去。

毫无疑问,边闻和边赢父子俩的沟通一点都不顺利。

尽管已经从云笑白的话和语气中猜出来,但等云笑白挂掉电话,云边还是关心了一嘴:“哥哥怎么样?”

云笑白叹着气摇头:“闹得很凶。”

云边静待下文。

云笑白没打算跟她一个小孩子说太多,她头疼地抱住脑袋,靠到沙发座上:“你别操心,回去写作业。”

云边不敢问太多,怕暴露自己对边赢的过度关心,不过再晚些,她开了一条房门门缝,偷听妈妈和外公外婆的聊天,明白了大致的事情经过。

边闻想去陵园看边赢,边赢不让。

边闻最开始抱着迁就边赢的心思,但是边赢每句话都冲着搞大事情而去,边闻完全没法和他交流,打住:“你在家好好冷静一下,我去去就回。”

“我他妈的说了你没资格去。”边赢动手扯住边闻,“我怕她看到你,变成骨灰了都忍不住吐出来。”

到这里边闻也已经很火大了,但还在竭力压抑火气:“阿赢,我去看我老婆,轮不到你阻止。”

边赢听到“老婆”两个字怒极反笑:“她不是你老婆,你有几个老婆?”

“这也不是你说了算的。”边闻抛下这句话,甩开边赢的手往楼下走。

父子俩一路拉拉扯扯来到楼下,边赢终于上去了。

边闻以为边赢终于放弃了,结果他刚坐进车里,还没来得及关车门,就见边赢重新出现在自己视野中。

边赢只是回房间拿了根棒球棒。

接下来,在边闻愤怒的质问和佣人惊恐的呼叫中,他一下又一下,把车砸了个面目前非。

边闻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孩子,而是看着一个修罗。

“今天你开一辆我砸一辆,你想去看我妈,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

接下来的寒假时间,边家如履薄冰,为了避免冲突,边闻整日在公司待着,云笑白也迟迟没有返回临城。

云笑白不回,云边更没机会回。

家庭之间的矛盾不可能当做不存在,她和边赢两个人身为其中的两分子,没法置身事外,所以他们的联系并不算很多,即便联系,也都默契避开那些话题。

云边头一次那么想回去锦城。

她盼星星盼月亮盼到寒假最后一天,云笑白终于带着她启程回临城。

路上,云笑白委婉地跟她说明情况,然后提醒说:“这次回去,哥哥可能比从前更加不喜欢我们,你尽量不要去招惹他。”

云边不担心自己,她担心云笑白:“那,妈妈你也尽量不要靠近他。”

“他再不喜欢我,我也不能不理他呀,我是大人他是小孩。”云笑白笑起来,宽慰她,“你放心好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还有,如果他对我有什么意见,你不要强出头,不要操心大人的事,当做没听见没看见,我自己能消化。听见没?”

云边本来是很信任边赢的那句“以后都热”的,但随着离家越来越近,她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不确定来。

万一便宜哥哥后悔了呢,万一他对热的理解跟她不一样呢。

李妈迎接了母女俩,然后冲楼上喊:“阿赢,吃饭了。”

过来之前,边闻曾打电话给云笑白,他说自己今天晚上公司很忙抽不开身,问她们需不需要去别的地方住,再不济也先避开今晚的晚饭。

云笑白拒绝了:“他又不是豺狼虎豹,上回只是在气头上才发那么大火。”她始终记着边赢叫过她一声“阿姨”,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感动他。

如果她表现出防备,岂不是将事情往更糟糕的局势推。

边赢踩着拖鞋从楼上下来。

太久不见,云边光是远远看着他出现,居然都紧张得心跳漏了一拍。

“阿赢。”

“边赢哥哥。”

云笑白和云边跟他打招呼。

他谁也没有理,目不斜视地来到自己常坐的位置前坐下。

饭桌上,云笑白尝试着关心边赢的寒假状态。

她太清楚自己这一系列举动吃力不讨好,只是身为后母,她总不能漠视继子,他可以不需要她的关心,但她不能不给。

边赢没有理她。

云笑白颇为意外,她原本做好了要被边赢怼的打算,听过边赢砸车的壮举,今天即便他掀桌,她也有思想准备。

结果他居然只是不理她,远比她想象中和平。

云边低头吃饭,但余光一直牢牢关注边赢。

便宜哥哥别说理她了,除了刚见面那一眼,他甚至连看都没看过她。

云边能理解,他不想在家长面前跟她有太密切的关系,免得给彼此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万一,人后他也打算这样这般对她呢。

回来这么久,她一点积极的信号都没能收到。

胡思乱想之际,有一双脚从对面伸过来,在桌布遮掩下,缠住了她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