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周影也曾一帆风顺, 热爱生活。

那个夜晚稀松平常,易安下厨做了饭,吃完饭, 易安说有点累,不过最终还是迁就她一块出门散步,他们牵着手, 漫步槐树斑驳的树荫下,说笑个不停。

那天的夕阳绚烂至极, 晚霞落日熔金。

那天的桂花好香好香。

那天易安用很平常的口吻说了句:“要不结婚吧。”周影也很随意地答应了:“好啊。”

那天有三个小孩子下钱明湖游泳,其中一个溺了水。

易安毅然决然跳下去救人,孩子救上来了, 而易安是经过半夜的打捞上岸来的。

周影的幸福人生在那个夜晚戛然中断。

易安走后,周影浑浑噩噩过了两个月,她刻意挑了个没人的深夜, 纵下钱明湖殉情。

安安静静死, 她没想麻烦别人。

就是那个时候,她认识了边赢。

冬夜的河水冰冷刺骨,她醒来的时候,月明星稀,夜幕湛蓝, 少年冻得没有血色的脸庞近在眼前,他牙关发抖, 急赤白脸地给她做抢救工作。

有了过命的交情, 性格又合拍, 两个人走得很近。

年轻女人和青春期男孩子关系好,难免惹人遐想。

面对调侃,周影一本正经:“对啊, 他跟我前男友长挺像的。”

边赢也淡定得很,顺着她的意思接:“我还没成年,你别知法犯/法。”

“呵哟。”周影乐了,“那么猥//亵未成年怎么判?有种枪毙我,正好我也活腻了。”

某天周影心血来潮给男孩子们看易安的照片。

四个男孩子沉默一会,哈巴忍不住鸣不平:“周姐,你登月碰瓷了!这哪里像不输了?”

易安确实不算什么大帅哥,跟边赢的颜值隔了鸿沟,但他们身上确实有一种很像的特质——这年头,不顾自己安危救人的人能有几个?

通过边赢的牵线,周影在满载和易安共同回忆的临城五中开了家奶茶店,但她疲于生活,往往攒好几天能量才够开一次门。

可是这样没有指望地活着,实在太累了。

周影醒来的时候,边赢坐在她病床边玩手机。

看这样子,她还在人间。

“草,又没死成?”

边赢当她不存在,继续摁手机,大概是在聊天,手机不断发出震动声。

周影知道他生气,换了她大冬天冒着生命危险下水救上来的人又寻死觅活,她也生气。

“又你救的我?”周影继续问。

边赢依然不说话。

周影服软:“对不起。”

边赢终于肯理她了,他抬起头看她,周影这才发现他脸上身上都有伤。

“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轻生?”

周影据理力争:“我答应你不跳河,又没答应你不轻生,为了对你言而有信,我都忍痛割爱放弃跟易安死一个地了……”

边赢一句话让她闭了嘴:“今天我高考,为了救你,没考。”

周影失了那么多血,脑子不是很灵活,第一反应是:“你的意思是我昏迷了九个月?骗谁啊。”

边赢:“……英语听力。”

“害,吓我一跳。”周影放心不少,还好只是听力,要是真害得人学生错过高考那就罪过大了,她说,“英语高考有两次机会吧,你下次……”

在边赢的注视下,周影自知理亏,声音越来越微弱,她尴尬地抬手摸摸鼻子,再度道歉,“对不起,一时想不开,又麻烦你了。”

边赢在气头上,再度低下头不理人了。

周影回忆片刻,有点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被救了:“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想不开了?”

*

安顿完边赢,云笑白就带着云边回了家。

一路上,云笑白心神不宁。

把云边送回家里,云笑白又去琴行了,接到李妈电话那会,她已经跟房东谈好了租房合同,就差签字了。

房东现在还在等她。

又开了段路,云笑白被一阵急促的鸣笛唤回神识,她这才发现自己闯了红灯,险些和正常行驶的车辆相撞。

在对方的谩骂中,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匆匆开走。

开过路口,她打出右转方向灯,在马路边上停了下来,给边闻拨去电话。

“笑白,怎么了?”边闻很快把电话接了。

听到边闻声音的那一霎,云笑白后悔打这个电话了,边赢的长相专挑父母长得好的部分遗传,眼睛鼻子和脸型像他母亲,嘴巴和下巴则跟边闻如出一辙。

她在怀疑什么?

所以她临时换了话题:“阿赢有个朋友闹自杀,他过去救人,错过了听力高考,跟你说声。”

“什么朋友啊?男孩女孩。”边闻很忙,但只要是云笑白找他,他什么都可以暂时搁置。

云笑白说:“是个女孩子,也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想不开。”

边闻:“人没事吧?”

云笑白说:“还好送医及时,救回来了,就是阿赢高考错过了。”

“救回来就好。”边闻安抚她,“错过了就错过了,不是说听力高考有两次机会吗,他下次好好考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挺可惜的,万一下次考试很难呢。”云笑白叮嘱边闻,“你晚上回家了记得关心他,或者一会就给他打个电话更好。”

“知道了,我说你这后妈当的,也太好了吧。”边闻笑起来。

两人又闲聊几句,云笑白听到电话那头下属催促边闻开会,便说:“别的也没事,你去开会吧。”

边闻:“行,我一会空下来了再找你。”

云笑白心里的那个疙瘩依然隐隐作祟,挂电话之前,她还是把边闻叫住了:“边闻。”

“啊?”

云笑白斟酌着开了口:“你记不记得,读书那会我拉着你去献过血。”

边闻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你还记得你的血型吗?”

“血型?”边闻回忆片刻,“O型?”

云笑白的心猛烈跳了起来。

边闻改口:“不对,好像是A型……我也忘了,反正不是A型就是O型,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让边闻那么一说,云笑白也依稀记得献血那天有有关A型血的回忆,而她本人是O型血,那么A型血的应该就是边闻吧。

大概是她记岔了。

闹了个乌龙,云笑白放下心来,口吻轻松地糊弄道:“没,就刚好路过一辆献血车,想起青春往事了。”

“真的好多年前了……”边闻感慨。

*

哈巴几人得到周影出事的消息,约着要一块去医院看望她。

哈巴问云边要不要一起,云边说好,刚才没等周影醒,母亲就带她回家了。

之前哈巴生日创的那个群聊(8)里面有云边有周影,方便起见,男生们直接在里面聊上了。

边赢也在群里汇报着周影的状态。

“没醒”

“还没醒”

“醒了”

“挺好的”

“你们晚点来,她现在应该没力气招呼那么多人”

云边没参与,知道周影醒了她就放心了,她将群消息设置成免提醒,管自己写作业。

写着写着,手机提醒微信新消息。

云边没当回事,结果打开发现居然是边赢的消息。

早上他们两个虽然互相有了手机号码,不过云边没把他的号码存起来,更没加他微信,他是通过群聊@她的。

边不输:“@先空着 在家?”

云边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回复:“嗯”

几个男生马上找到了起哄的话题:

“擦,边不输确定没@错人?”

“世纪大和解啊!”

“边不输扛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换你们谁能对着妹妹狠心这么久,一般男人没这个定力”

……

边赢他和云边两次过命交情了,今天要不是她,周影已经是冰冷尸体一具。要是继续当她不存在,那他未免矫情了。

两位大人感情甚笃,他和她怕是得长期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

从此和平相处吧,像亲兄妹那样是不可能了,但至少在礼仪范围内。

边不输:“@先空着 过来看周影了帮我拿个手机过来?”

先空着:“嗯”

边不输:“在我房间书桌中间那个大抽屉里”

先空着:“好”

云边知道边赢的手机砸窗那会破成什么样了,她对边赢要换手机一事没有任何疑义,不过她从边赢这几句话里提取出一个重要信息——他短时间内不准备离开周影,不然他不至于叫她给他带手机过去。

周影为了别的男人自杀,他居然还要无怨无悔留在医院照顾她。

挺痴心的还。

云边听李妈说过,边赢不喜欢别人进他房间,家里佣人固定一周给他打扫一次房间,而且只打扫柜面地面,至于抽屉柜子之类的内部空间,不经过他允许不得私自打开。

他的房间是那种很典型的男生房间的乱,不过在可接受范围内;爱好也是男生的典型爱好,模型,篮球之类的装饰品随处可见,墙上贴了球星的海报。

云边在他书桌上看到两张他和他母亲的合照,一张是他还是被母亲抱在怀中的孩童,稚嫩的脸上依稀有长大后的影子;还有一张他已经长成现在的模样,只比现在稍青涩些,搂着母亲的肩,个头高出母亲大半个头。

看着他母亲,云边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她低下头,避开视线,按照他的提示,打开他书桌中间的抽屉。

抽屉里的东西大大咧咧展现在她眼前,她的视线霎时凝固。

*

晚上,大家买了花束和果篮,一起去医院看望周影。

周影在床上挂点滴,边赢离她老远,手机没电了就看报纸。

看到大家过来,周影的眼睛亮了,控诉道:“你们终于来了,边不输跟尊瘟神似的杵在这,跟他说话也不理我,赶也赶不走,差点把我闷死。”

“周姐不要试图扯开话题。生命只有一次。”哈巴板起脸。

男孩子们一个个化身家长,七嘴八舌批评起周影来。

云边走到边赢身旁,把手机给他递了过去。

“谢谢。”边赢接过,向她道谢。

云边表情稍有些古怪:“嗯。”

边赢奇怪地看她一眼,也没多想。

而那头周影已经毫无招架之力,耍起赖来:“都闭嘴,你们影响我休息了。”

男孩子们拿她没辙。

周影招呼云边:“我跟妹妹有点话说,清场。”

周影想跟云边说的话跟云边想的差不多,是关于微博。

“你怎么知道我小号啊?”

云边道歉:“不好意思周姐,哈巴生日那天我偶然瞄到的,不过你放心,我没有看太多,以后也绝对不会再看,今天早上是因为不小心……”

“不是怪你,我是想跟你道个谢。”周影打断她,“我本来以为我今天死定了。你跟边不输都有神奇的救人体质,可能是我的福星。”

周影的二度自杀导致她的信用度直接破产,怕她一个人又想不开,边赢晚上没回家,在病房的陪护床上和衣躺下了。周影寻短见的事情没敢让父母知道,易安走后,她更是恶意赶走了身边所有的朋友,除了边赢,根本找不到人陪护。

周影找边赢说话,他不理她,她自讨没趣,再加上身体疲乏,早早睡了。

边赢没有睡意,侧身玩着云边给他拿来的新手机。

浏览器跳出来小黄广告的那瞬间,他福至心灵,终于闹明白为何云边给他手机时的表情那般一言难尽。

他从美国回来以后,颜正诚给了他一摞写真,就是男孩子最无法抗拒的那种写真。

据说全是绝版珍藏,足足有十几本,给他当17岁的生日礼物。

看完以后,他一股脑全给塞进书桌抽屉里了。

真是难为她把他的手机从那堆写真中扒拉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