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拉着窗帘,水晶吊灯全都开了,照的一室明亮。
而灯光下的宋雪时尚漂亮,她很会穿着打扮,淡粉色的长裙,显得她娇嫩小巧,裙子及膝,露出一段白玉一般的小腿,当她看着苏瑾柔的时候,眼眸皎皎含情。
很快的,在苏芷的示意下,宋雪开始翩翩起舞,她跳的是优雅的古典舞,她的基本功明显不如秦曦,有些动作明显是花架子,并不到位,可胜在是经过舞台训练的,职业的,五官表现力好,观赏性十分强。
秦曦失魂落魄地看着书房里的一切。
她忍不住去想,宋雪好漂亮,大小姐会喜欢的吧。
宋雪始终看着苏瑾柔,她太知道苏家是怎么样强大的存在了,只要抱上这个大腿,她未来别说星途坦荡了,一辈子都不用再去辛苦打拼,还会强有力的推动家族事业,这是天赐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苏瑾柔的脸色已经十分难堪了,她从没有用那样冰凉的眼神看着妹妹。
苏芷刚开始还生扛着,在她看来,自己并没有做错。
本来么,谁能比她更了解姐姐?
因为身体原因,苏瑾柔被困在这个家里太久了,她认识的那么几个人屈指可数,太不了解现在的社会了。而且苏芷如果没记错,她的姐姐从小生活轨迹单一,就连上学校都是车接车送,从未见过她对谁动了不一样的心思,就高中那个唯一的朋友薛子樱,还没有多久就出国了,自从她走了之后,姐姐就更加的闭塞不愿意与人交往了。
而秦曦,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误打误撞地闯入了苏瑾柔单一枯燥的生活,成为了一抹亮色。
这算是什么?
苏芷不满意,如果她姐姐是阅尽千帆的,不像现在这么单纯,喜欢谁她也不管了,可现在……她总觉得需要带姐姐见见“市面”,如此,她再做出选择的时候也会不那么局限。
今天她过来的时候,就是怕姐姐不愿意,特意说带了一个生意伙伴过来。
苏芷虽然极少带人来家里,但是重要的人,偶尔她也会带给姐姐看,苏瑾柔没有做多想,还嘱咐兰嫂准备了水果、茶水,好好接待对方。
可当人进来的时候,苏瑾柔就沉默了,她盯着宋雪看了片刻,又转头看着妹妹。
那目光,一如现在,冷漠的,带着无声的质问。
饶是苏芷硬着头皮不看她,也抵不过姐姐刀子一般的目光了,她抿了抿唇,叫停了宋雪,有点不耐烦地对着姐姐:“姐,你不要一棵树吊死行不行?秦曦她性子太固执,太要面子,自尊心太强,这样的人,相处起来会很难的,更多时候,需要你去照顾她的脆弱,是没有办法一辈子陪着你的,你更不可能把她拴在身边。”
“这眼看着三个月的时间就要满了,姐姐,你敢说你最近心神不宁的,难道不是犹豫纠结她到底合不合适吗?我想要你多看看,多见见,总是有好处的。”
这些话,一字一句都砸在了秦曦的心上,好似从一桶凉水从头到尾倾泻而下,她原本被热水温暖的身子,冰凉刻骨。
原来,大小姐是为此纠结么……
苏芷认为自己看不错的。
她们苏家不需要什么独立自强的人。
需要的是一个能够长久陪伴在姐姐身边的人,哪怕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也可以。
她存在的意义就是陪伴姐姐。
要什么灵魂思想?难不成,反过来让她姐姐伺候秦曦?
这下子,苏瑾柔连装都装不了了,她盯着苏芷的眼睛,在外人面前,给她保持着苏总最后的尊严,无声地质问。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芷没有看过姐姐这样动怒的模样,她的心有些发虚,目光闪烁间,她看到了苏瑾柔身后眼里浮着泪光的秦曦。
一瞬间的表情凝固,苏芷僵硬地看着她,而苏瑾柔看着她的脸,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缓缓地转过身去,当看到秦曦那苍白的脸色和眼眶里的眼泪时,苏瑾柔心如刀割,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唇翕动着:“秦曦……”
秦曦垂了垂头,一抬手背,迅速抹去那份脆弱,她一抬头,学着苏瑾柔惯有的模样,对着她们挤出一丝笑,她快速地说:“对不起,打扰了。”
说完,秦曦转身就走,当身子背对着所有人那一刻,她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流。
这场大雨,仿佛下在了秦曦的心里。
她一路狂奔,失去了理智,内心里,都是苏芷那些刻薄却又现实的话。
——秦曦她性子太固执,太要面子,自尊心太强,这样的人,相处起来会很难的,是没有办法一辈子陪着你的。
这眼看着三个月的时间就要满了,姐姐,你敢说你最近心神不宁的,难道不是犹豫纠结她到底合不合适吗?
……
天地茫茫,被雨水激荡的一片雾气,她都不知道该去哪儿,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地跑着,除了不断流出的泪是热的,其他全都冰凉一片。
她完全不知道,也没有听见,在她转身那一刻,苏瑾柔叫出的“秦曦——”是多么的焦急多么颤抖。
她抬脚就要去追秦曦,却被苏芷一把拉住了,她死死抓着姐姐的胳膊,满眼的不可思议:“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儿?姐,你疯了?!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
苏瑾柔努力要挣开她的手,可无奈苏芷太过用力,剧烈的疼痛自手腕处传至周身,苏瑾柔也顾不得了,她猛地转过头,眼里满是血丝地看着妹妹:“你够了!”
从未看过的焦虑。
从未有过的愤怒。
苏芷看着姐姐怔住了,握着她的手,却还是没有松开。
窗外的雷雨还在下,一直以来,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她做错了什么,天塌下来都会为她扛起一切,从不真的生她的气的姐姐,如今,被她气得胸口快速起伏,眼里浮着泪光,一字一吐地说:“小芷,我们的事儿,以后你不要干预!”
苏芷紧握姐姐的手失去了力量,却依旧没有松开。
苏瑾柔极力压抑着情绪,她冷冷地说:“我是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可我眼睛不瞎,秦曦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轮不到你一而再地指责她。”
苏芷的手颓然落下,顾不得再和她说什么,苏瑾柔挣脱开被束缚的手腕,转身就往外走。
她太过着急,连外套都没有拿一件。
一直默默目睹一切的兰嫂将手里的伞递了过去,为她披上外衣,苏瑾柔抬眸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走了出去,门才刚推开,一股子凌厉的风割面而来,雨伞被吹歪,这样的天气,对于大小姐的身体来说,以前绝对不会出门的,可现在,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自始至终,苏芷都没有动,她保持着姐姐离开时的动作,目光像是凝固了一般,失魂落魄地看着姐姐离开的方向。
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苏瑾柔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她随着温滢第一次来苏家,当时,她躲在母亲的身后,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苏驰对着她慈爱地笑,拍了拍手,“来,乖女儿,让爸爸抱抱你。”
站在苏驰身边,也还是个孩子的苏瑾柔听到这句话,身子微微一颤。
苏驰看她没反应,有点尴尬地又去指了指苏瑾柔:“这是你的姐姐,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啊。”
苏芷抓着温滢的衣服没有动,她满是仇恨地看了苏瑾柔一眼,她知道苏瑾柔的,很小的时候,她就听妈妈说过,以后她会见到自己的姐姐,那是她深爱的人的孩子。后来,妈妈率先回到了苏家,她就在乡下和姥姥一起住了许久,等温滢一切稳定,接她离开的时候,苏芷舍不得姥姥哭的泪流满面。
她还小,不明白大人的事儿,她只知道眼前的女孩分割了爸爸妈妈的爱,让她离开了最爱的姥姥,对她满是敌意。
完全不顾当时的苏瑾柔,母亲才离开没多久,家里就被继母占据,还带来一个同父异母的亲生妹妹。
长大后的苏芷不止一次想过,当时姐姐是怎么在她一次又一次挑衅时,还微笑地看着她。
小孩子,总会做一些幼稚的事儿,她会将苏瑾柔最喜欢的洋娃娃扔在地上踩脏;会在爸爸妈妈都在的时候,搂着她们的脖子开心的叫爸爸妈妈,去用余光看站在角落里的苏瑾柔,还会在外面在她叫自己妹妹的时候,假装不认识她,让她难堪……
直到那一年,苏芷太过嚣张,被许许多多大孩子围在厕所里,关键时刻,是苏瑾柔冲了进来,她不知道,当时体弱多病的姐姐是哪儿来的勇气,让她快跑,自己拖住了所有人。
等苏芷哭着带着老师赶过来的时候,苏瑾柔已经一身的伤了,她的校服上都是脚印,白净的脸上流了许多鼻血,一向好洁的她贴着墙壁,缓缓地站起来,第一句话,她不是去向老师抱怨自己的伤,也不是去训斥妹妹,而是对着她微微一笑,柔柔地说:“小芷,不要怕,有姐姐。”
……有姐姐。
这句话,不知道何时成了苏芷的座右铭。
她开始逐渐打开心扉,真心真意的对姐姐好。
对于两个孩子关系的改变,苏驰很是满意,而母亲温滢,她时长看着女儿出神,有一天,在苏芷偷偷要给姐姐做小蛋糕的时候,温滢突然幽幽地问:“你喜欢你姐姐吗?”
苏芷点了点头,“喜欢。”
这段日子的相处,让她感觉到了血脉,感觉到了姐姐对自己的爱。
她很喜欢姐姐,她知道姐姐身体不好,等以后长大了,她也要像姐姐保护自己那样保护她。
温滢不知道怎么了,眼圈突然红了,她定定地看着女儿:“那你可要守护好她,看好她,她一旦属于别人了……你就再也夺不回来了……”
再也夺不回来了。
苏芷有点害怕地看着母亲,她发现温滢在说这话的时候,身子抖的厉害,连语调都变得有些诡异不正常。
说完这话,温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失魂落魄地进屋了,当天晚上,她喝了很多的酒,在房间里与苏驰大吵特吵,摔了许多的家具。
苏芷吓得缩在沙发旁瑟瑟发抖,苏瑾柔则是蹲在一边,明明自家吓得不行,两手还会捂着她的耳朵,“别怕别怕,小芷,姐姐在……”
姐姐在……
如今……
苏芷怔怔地出神,眼底逐渐蓄满了泪,旁边的宋雪已经吓傻了,僵硬在一边,不敢说话。
兰嫂依旧是一副淡然世外的模样,她拿了两把伞,走到了苏芷的身边,提示:“二小姐,该回去了。”
……
雨那样的大,苏瑾柔到处走着,一双向来淡然的眼眸里满是焦虑的四处去看,她叫着秦曦的名字,只想要快点找到她,向她解释一切。
可天地之大,她该去哪儿找秦曦?
本来就像是金丝雀一样被养在家里的苏瑾柔,很少出家门,即使是在外面,她多也是跟着秦曦在一起的。
她去她们一起放风筝的地方,去她们一起看泉水的地方,去她们一起相依看日落的地方……
都不见秦曦的身影。
不知道走了多久,苏瑾柔感觉心里的力量一点点流失,她握着伞的手都要拿不住了,她掏出手机,一遍一遍给秦曦拨打着电话,可她都没有接。
两个小时后。
苏瑾柔走的两腿发软,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找到秦曦。
雨,依旧那样大。
一向矜持洁癖的大小姐,此时被风雨打湿了半边身子,脚下的长裙被蹦得都是泥点,额头的发也被打湿,她着急的四处看着,无助地叫着:“秦曦……”
她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
最后,苏瑾柔不死心地去她们曾经放风筝的地方去找秦曦,依旧是空旷,没有一个人。
伞,歪歪扭扭地落在了地上。
苏瑾柔缓缓地蹲了下去,她的两个手抱着自己,仰头,她想要去看天空,看她曾经看着秦曦一次一次失败却又不肯放弃,最终让风筝高高飞起的位置。
有雨水低落在眼眸之中,大小姐闭上了眼睛,带下眼角的泪水顺着向下。
秦曦……
不远处一脸漆黑的加长轿车里,温滢安静地坐着,她目睹了一切,曲起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膝盖,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前排的司机,耳边像是被烟头烫了一般,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他长得极为魁梧,表情冷峻地陪着温滢等待。
过了许久,温滢才缓缓地开口,“你知道吗?阿韧,我曾以为,让她离开,对瑾柔来说是最大的伤害。”
被称为阿韧的男人,透过反光镜看着温滢,表情就像是窗外的秋雨,寒凉入骨。
温滢突然就笑了,她一眨不眨地望着蹲在地上抱着自己默默流泪的苏瑾柔,手抬起,轻轻地抚上了车窗,她蓦地笑了,“你看她哭的,多痛啊。”
她当年,也曾经那么哭过呢。
温滢盯着看了一会儿,看苏瑾柔那柔弱的模样,看她破碎的泪,眼里满是痴迷。
“越来越像了。”
温滢的手一点点摸着车窗,眼神迷离,就好像透过苏瑾柔,在看谁一般。
阿韧的抿了抿唇。
过了许久,温滢缓缓地说:“告诉于莹,先不要动手,再等一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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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住了。
被淋得落汤鸡一样的秦曦回来后也顾不得收拾了,她直接脱光自己,进了浴室,打开喷头,凉水从上倾斜而下,冻得她打了几个寒颤,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样清醒了些许,秦曦仿佛才能呼吸一分。
凉水澡洗完,秦曦感觉头昏脑涨的,她随手披了一件浴袍,进了卧室,也不管床单换没换头发吹没吹了,直接将自己扔到了大床上。
她的头很痛,身体很累,心也很凉。
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要好好睡一觉。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失态。
苏芷说的话虽然犀利难听,但是她也曾经别人说过,杨薇和其他人说过比她难听难堪万分的话,她都可以视若罔闻,可今天,她真的感觉一种内心的崩溃。
她知道,苏芷所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事实,她自己也承认,从她的脚迈入苏家大门那一刻,她就已经选择了出卖自己的灵魂,没有什么可矫情的。
可是……大小姐对她那样的好,那样的温柔,沉溺于这份美好之中,让秦曦已经恍恍惚惚失去了自己原本的“棋子”身份,她竟然有了温情的憧憬。
是她不好。
她放肆了。
今天,苏芷就将赤。裸。裸的现实明明白白地摆在她的面前。
她不过是冲喜的工具,可有可无,随时都有更好的可以换掉她。
那个叫宋雪的女孩……秦曦的眼圈再次涌上了热热的东西,她比自己漂亮,会说话,眼里总是满是笑意,大小姐该是喜欢的吧……
其实,从秦曦的角度考虑,她知道她们的关系无法长存,从进入苏家的第一天,认识大小姐的第一天,她就在不断为了离开做准备。
如果……宋雪能替代她,对苏瑾柔好,治愈她。
她该放心的不对么?
可是心,为什么还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一般闷痛?
秦曦想到头痛,不知不觉间,她陷入了一片黑暗。
从欠债那天起,秦曦就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睡眠了,她睡得黑白不分,睡得云里雾里,梦也是做了一个又一个。
一时,是曾经和她相约一起努力的林漫烟,画面中的林漫烟还是那样的美丽成熟,她笑着看着秦曦,手摸了摸她的发:“怎么了?受委屈了么?我说过,你不要这么要强的,没有人逼你承受什么。”她两手捧着秦曦的脸颊,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说:“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
一时,又是母亲愤怒地咆哮:“你简直是把我的脸丢光了,我怎么会生你这么个女儿?你走,走得越远越好,别再联系我。”
一时间,又是苏瑾柔对着她温柔的笑,秦曦正沉浸在那笑容之中,下一秒,大小姐突然流泪了,她爱笑的眸子里满是悲伤,一滴滴往下流,“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
从黑暗中醒过来。
秦曦感觉太阳穴疼的要命,一下又一下的跳动,怕是要感冒了。
她起来,四处翻着柜子,想要找一袋感冒清热冲剂喝下去,可这她租住的小屋已经三个月没来住了,东西很少,药什么的,以前,秦曦就怕影响脑神经,很少吃,都靠自身抵抗力扛过去,好不容易找到一袋,她一看过期半年了。
秦曦烦躁地起身,她趿拉着拖鞋,猛地拉开窗帘,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太阳才刚刚落山,余辉洒在大地上,一片安宁,一扫之前狂风暴雨的痕迹。
打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透进来,秦曦深吸一口气,她缓和了片刻,去掏兜里的手机。
之前,被她随手扔在地上的衣服,已经脏的不成样了。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里面,全是苏瑾柔的来点。
9:45、9:51、9:56……12:43,前面,她几乎每隔五分钟就会打一通,到快一点的时候,苏瑾柔也意识到了,秦曦是不会接电话了,这才截止了。
她没有给秦曦发微信,苏瑾柔曾经对秦曦说过,她不习惯发微。信,她一直认为,微。信的很多言语和文字是经过人的情绪加工的,如果是对重要的人,重要的事儿,一定要面对面的去沟通去解决。
秦曦怔怔地盯着手机上那一连串红色的未接来电显示看了许久,她的头更疼了。
她已经想好了。
苏芷既然不认可她,她也配不上大小姐,她的存在只会让苏瑾柔纠结痛苦,等身体好一点,她就找大小姐说一说……趁着三个月的试用期未满,这契约,就算了吧……
债务,她还是可以咬牙坚持下去。
大不了,她回头不要脸面了去小荷的工作室全天带舞,六个小时不行就八个小时,八个小时不行就十个小时……
秦曦这样暗自下着决心,可她依旧是怕苏瑾柔担心,秦曦忍着太阳穴的疼痛,她给苏瑾柔发了个信息。
——我没事儿,在外面溜达一会儿,你不要担心。
发完信息,她一把拉开衣柜,随便找了一件运动衫套上,打开门,准备出去买点药和晚饭糊弄一口。
才刚打开门,楼道的声控灯亮了,阴影处,一个熟悉的抱着双臂贴着墙站着的身影很多地踱了出来。
苏瑾柔的身上裹着米色的披肩,她抱着双臂,长发披散着,咬着唇看着秦曦,眼眸里的泪光闪烁,我见犹怜。
秦曦身子一僵,不可思议地看着苏瑾柔,她是怎么找来的?又在这里等了多久?她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她租住的小区环境很一般,是那种老旧小区,楼道的窗户敷衍地用纸糊着缝隙,四处漏风,当初去苏家的时候,她也犹豫过,最终还是没有退房。
前路不知会如何,可她给自己留了退路。
大小姐一双眼睛哀怨又委屈地望着她,不过是几秒钟,那双曾经满是微笑与宠溺的眼眸就泛起了羸弱的红。
苏瑾柔不知道来了多久,又等了多久,染了一身的风寒,她有着自己的固执,
倔强的一直在坚持着,一定要等秦曦出来。
看到大小姐的秦曦脑袋都要炸了,她根本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冲上前,一把抓住了苏瑾柔的手,当那冰凉的温度传过来的时候,她着急地问:“你怎么来了?等了多久?”
苏瑾柔动也不动,任她握着自己的手,咬着唇哀怨地看着秦曦。
她蹲在楼道里,没有一丝光亮,如今,秦曦打开门,房间里的光落在她的身上,驱走了一天的寒冷与孤单。
秦曦被她看的低下头去,又是着急又是担心地赶紧拉着她的手进屋了,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卧室,让她坐在床上,拿了被褥给她裹上了。
不敢去看苏瑾柔委屈的眼神,秦曦低着头说:“我去你熬点红糖水。”
她的体温太低了,秦曦刚才摸着她的手,感觉像是在摸一块冰冰凉凉的璞玉。
眼看着秦曦离开了,大小姐悬着的心也落了下去,她四处看了看,地上,还扔着秦曦那一套湿透了的衣服,相处这么久,苏瑾柔是知道秦曦那利落洁癖的性子的,该有都难受,才让她顾不得这些了,其实刚才在看到秦曦那一刻,大小姐委屈难过的几乎要上前抓着她的衣领质问,她为什么不信自己了,可在苏瑾柔看到秦曦苍白的脸色时,所有的怒火都化成了那一抹心疼。
从未有过的感受。
苏瑾柔想不到,有一天,一个人会凌驾于她的理智之上,主宰她的一切喜怒哀乐。
曾经,那模模糊糊不能确定的情愫,如今,有了温度,有了气息,让苏瑾柔想要去触碰,却又不敢,只是靠近,就能嗅到那酸涩的味道,落在心里,她想要拒绝,可泛起的甜美又让她无法忍受诱。惑。
心甘情愿的堕落。
秦曦打煤气灶的时候手都在抖,在看到苏瑾柔那一刻,心里刚刚设起的防线全然崩塌,现在的她,只是迫切的希望苏瑾柔的身体赶紧暖起来,千万不要生病。
当她端着红糖姜水出来的时候,大小姐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动作,小小一团,缩在床上,让秦曦心疼不已。
“喝点热的,暖一暖。”
苏瑾柔沉默了片刻,她看着秦曦:“我要洗澡。”
折腾了一天,淋了一身的雨,湿透了又潮湿半干,现在粘在身上很难受。
她的心脏也隐隐的不舒服,可是她不敢表现出来,怕秦曦看到自责难受。
秦曦赶紧去打开热水器,带着苏瑾柔去了浴室,趁着大小姐洗澡的时间,她翻开衣架,找了一件自己洗过的睡裙,又找了一套之前新买的洗过没穿的内衣裤,放在了门口。
当温热的水洒在身上时,苏瑾柔感觉自己被冻结的心又活了过来,她忍不住叫了一声:“秦曦。”
守在外面的秦曦立即应了一声,“怎么?水不热么?”
苏瑾柔没有回应,幽幽地吐了一口气,她还在,没有走。
大小姐洗了二十分钟左右出来了,她的体力已经要到极致了,她换上了秦曦为她准备的衣物,本来是一件很普通的淡粉色的睡裙,秦曦自己穿上感觉不到,可穿在大小姐身上,衬着她窈窕的身材,盈盈的目光,居然带了几分性感。
秦曦看出大小姐很累,她牵着她的手坐在梳妆台前,拿了吹风机,一点点给她吹头发。
这些简单的小细节,是俩人的日常。
可如今,秦曦做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些酸涩。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对苏瑾柔多久,今后,又是谁这样伺候大小姐。
苏瑾柔一直盯着镜子里的秦曦,看她脸上复杂变化的表情,看她眼底的纠结,心里刚刚消退的那丝埋怨,藤蔓一般,再次爬上了心头。
秦曦知道大小姐一直在看她,她不敢抬头,带了些鼻音的说:“喝点热的,天不早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她在这边租的房子简单狭小,总共也就不到六十平,这还是之前因为想要一个舞房,她才选择的,不然她会直接阻住二三十平的房租更低的地点。对于秦曦来说,吃苦已经成了常态化,可她知道苏瑾柔的生活环境,她来这里,一定会不习惯的。
她租的房子,还不如大小姐一个房间大。
秦曦不能不承认,此时,她的心里是自卑的,最开始,她来苏家的时候目的简单明确,就是为了契约书上的钱才来的,也会难过,但那更多的出自于自认堕落的自怨自艾。
可现如今,随着与大小姐的相处加深,秦曦会忍不住去比较,会忍不住的自卑。
就像是之前的宋雪,她不过是苏芷随便带来的女孩,在外貌与能力上,或许各有千秋,秦曦并不逊色,但是……苏芷的话说的很清楚,人家家世清白丰厚,练习生出道,拥有大好的明天,与一身是债的她不同。
她把吹风机放到了一边,刚想要去端红糖水,却被苏瑾柔一下子抓住了手腕,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红唇轻启,缓缓地说:“秦曦,我们谈谈。”
别人不知道,秦曦却可以感觉到,大小姐的微笑与柔弱是给外人看的,其实她骨子的强势不容置疑。
秦曦心思复杂地坐在了苏瑾柔的对面,依旧是半垂着头,不去看她。
大小姐的目光始终落在秦曦的身上,这一天,她不知道多痛多着急,可如今,却还是把脾气都忍了下来。
俩人一个看,一个躲,过了足足半分钟。
苏瑾柔倾身上前,她轻轻地牵起秦曦的双手,握住,眼眸温柔地望着她,柔声说:“秦曦,对不起。”
明明不是她的错,可看着眼前的女孩,大小姐能够感知她内心的委屈,那让她心疼,让她退步。
秦曦身子微微一颤,她终究是抬起了头,眼睛红红地看着苏瑾柔。
橙黄的灯光洒在秦曦的脸上,哭了一天的眼睛红肿疲惫,大小姐望着她,目光柔和而专注,她轻声解释着:“今天的事儿,我向你道歉,小芷太过鲁莽,她在娇生惯养中长大,许多东西不明白,我会慢慢教给她什么叫尊重。”
说到这儿,她把秦曦的手抬了抬,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秦曦身子僵硬,凉了一天的手,突然恢复了原有的温度。
苏瑾柔贴着秦曦的手,微微侧头,看着她的眼睛,说:“至于宋雪,小芷来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会带她来,只说带一个生意上的朋友来,我并没有多想。后来,她说的那些话是她不对,可是我——”
“我知道。”秦曦声音哽咽,突然打断了大小姐的话,她把手收了回来。
这样细心解释的大小姐,让她心疼又难受。
明明不是苏瑾柔的错,她为什么要都抗在身上呢?
其实,在秦曦看来,苏芷说的没有错,尤其是她那句——秦曦她性子太固执,太要面子,自尊心太强,这样的人,相处起来会很难的,更多时候,需要你去照顾她的脆弱,是没有办法一辈子陪着你的,正印证了眼下的场景。
感觉那突然从脸颊上消失的温度,苏瑾柔有些茫然,她看了看秦曦,“什么意思?”
秦曦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奔涌的情绪,她对上了苏瑾柔的眼睛,缓缓地说:“苏芷说的没错,是我配不上你,是我不够成熟。当初契约上每一字没一句每一条说的清清楚楚,是我不应该耍小性子,闹脾气,违约在先,之前的对不起,是我造次了,没有看清自己的身份,以后不会了。”
这样生疏的语气,这样冠冕堂皇客套的用词,秦曦第一次这样对她。
苏瑾柔沉默着,她感觉心脏隐隐作痛,手地抚在胸口处,大小姐也不说话,幽幽地盯着秦曦看。
所以,秦曦的意思是她们的一切,都是因为契约对么?
秦曦对她好,照顾她,保护她,呵护她,全都是因为契约?
苏瑾柔盯着秦曦看了许久,久到秦曦眼圈湿润,苏瑾柔这才起身,她抱着双臂,看着窗外。
这里是秦曦的家,从秦曦当时随口提出,以后带她回来的时候,大小姐就在期待着,中途虽然被阻碍了,可她依旧相信秦曦,终有一天,会带她回来看一看,住几天,享受不被束缚的人生。
可如今,她是来了,却要面对这样冷漠理智的秦曦。
这不是大小姐想要的。
看着天边已经散去的乌云,苏瑾柔感觉心里那团乌云怎么也散不去,她的家庭特殊,从小就生活在恐惧与压抑之中的她,许许多多的微笑都是用来隐藏伤口的伪装。
对于别人,她可以强势,隐忍,甚至漠视一切。
无论她们说什么,她都可以不在意的。
可对于秦曦,她说的每一句话,都重重地落在苏瑾柔的心里,荡起万千心绪。
她抱着双臂,幽幽地问:“秦曦,你是因为已经决定要离开了,所以才这么说的么?”
秦曦看着大小姐的背影,心里五味具杂,这字字句句都直戳她的心,她没有脸再去回答什么。
苏瑾柔转过了身,长发被风吹乱,朱红的唇带着分凄然,她眼眸里的阴郁让人心疼,“你之所以认为小芷说的对,是因为你心里想着早点解除契约吧。”
这下,轮到秦曦看着大小姐的眼睛了。
今天一天已经把苏瑾柔逼到崩溃了,她内心害怕失去的恐慌让她无助,撕破了她微笑的外衣,她看着秦曦的眼睛,一字一吐地说:“所以,我说要改变契约的时候,你才会把已经撕毁的契约偷偷藏起来,所以,你疲惫如此还会想要去工作室代课赚钱,你想要的是赶紧还清身上的债,然后潇洒离开——”她又上前一步,盯着秦曦的眼睛:“所以,你才会一直不退这里的房子……从你迈入苏家的第一天起,你就一直盼着离开是么?无论……”苏瑾柔的声音哽咽:“无论我怎么做,都改变不了你的心思。”
她的话字字句句戳着秦曦的心。
它对,可是它又不对。
苏瑾柔红着眼看着她,“你说你造次了,是我造次了才对。”
秦曦看着她,唇紧紧地闭着,被大小姐轮番发问,问的说不出一句话。
大小姐仰头,似隐忍又隐忍,她逼回眼角的泪水,等了片刻,秦曦眼角有泪落下,她又缓慢地低下了头,她想要去抱苏瑾柔,却失去了那份勇气,“对不起,姐姐。”
这不是苏瑾柔想要的答案,她多想要秦曦说不是那样的,即使最初来苏家的时候,她想要离开,可随着日子的相处,她与自己一样,舍不得了。
心碎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最后的尊严让苏瑾柔无法再赖在这里不离开,她深深地望了秦曦一眼,哽咽的声音带出心底的悲伤:“是我对不起才对。”
她自作多情了。
苏瑾柔起身,连衣服都没换,她打开门,逃也似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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