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酌的目光落下来,轮到卫凌说之后的猜测了。
“但是你们之前说过,要实现‘寄生’,宿主必须体能和智商都达到标准。我猜想这十二位专家智商肯定是不低,但是体能估计不怎样。比如这位运动专家,他有高血压。这位神经专家,他有糖尿病。还有这位,脂肪肝。他们都不够健康。”
“而机长的年纪已经四十五岁,把智商放一边,他的体能已经过了人类的巅峰状态。副机长要年轻很多,而且学历在飞行员里也很高,但是他带有镰刀形红细胞贫血症的隐性基因。所以‘诺亚’也没有选择他进行完全寄生。”
他们都只是暂时的载体,是养分。
“所以我打赌,当这十二位专家的遗体被送进联检化中心的时候,他们全身的养分都被体内的诺亚寄生体吸干了,他们死了,但是体内的寄生体还活着。”
卫凌用很严肃的目光看着温酌。
温酌立刻和联合检化中心的主管联系。
“陈主任,现在立刻对封闭的解剖台释放高速释放酶。里面的研究员应该已经被寄生了。”
因为诺亚已经在航班上获得了一部分生存下去的养分,所以当它们转移到研究员身上的时候,研究员的细胞死亡速度比航班乘客要慢。
它们会通过这样的方式,不断获取存活的能量,直到得到它们满意的宿主。
“但是……航班上的遗体呢?”卫凌摸了摸下巴,这一点他想不通了。
“当诺亚离开养分的载体,转移到第二个宿主身上的时候,前一个宿主就会迅速衰败,甚至灰尘化。”温酌回答,“当封闭的解剖室里出现灰尘的时候,除尘器会自动收取灰尘。只要看一下除尘器里有没有收集到大量灰尘就知道了。”
是的,诺亚在那些专家们的遗骸里休眠了那么久,又处于低温环境,最后一点水份估计都夺走了,以此获得转移向第二宿主的力量,那些尸体到达一碰即粉尘化的地步。
卫凌呼出一口气来:“诺亚……还真是破坏力惊人。离开了前任宿主,都不肯留个全尸。”
“你刚才有没有发现,你操纵全息电脑的时候,双手很灵活?”
卫凌愣住了。
他刚才拖拽全息影像也好,调取数据也好,用的都是自己双手。
“你的大脑影响了你对身体的调配。你越是注意自己的行动不便,你的身体就越是难以自由行动。相反,当你不在意的时候,却最为灵活。”
“是……这样吗?”
卫凌低下头来,发现这个时候自己想要抬起手,都非常费力气。
就在这个时候,检测中心里的警报声忽然响起。
“怎么回事?”卫凌抬起头来。
程炮听到了耳朵里的指令之后,高声道:“温教授!是诺亚!估计是某个研究员被寄生之后,他的身体素质达到了诺亚的寄生需求,所以他被诺亚操控了!”
连羽放下了手机游戏,啧了一声。
卫凌瞬间想起了当他乘坐直升机飞跃旧城上空的时候,瞥见的那些怪物。
“既然事情我们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那我就先和卫凌离开了。”
温酌轻轻拍了一下卫凌的代步车,它就自动行驶了起来。
“等等——我们不用管那个诺亚了吗?”
“别小看联合检化中心的能力。”
温酌迈开脚步,就跟在卫凌的身边。
“是啊。”连羽和程炮也走了出去。
门才刚划开,一阵巨大的震颤声从他们的头顶传来,仿佛有什么巨物砸落下来。
卫凌抬起头来,发现金属天花板竟然略微凹陷了。
警报声更加尖锐,层层空间被封锁。
程炮的手指抵在耳边的通信器上,“教授——那个诺亚的速度太快了!每次想要把它困住然后释放缓释酶的气体来杀死它,它都闯……”
就在这个时候,程炮头顶的金属忽然裂开,连羽一把将他拽了过来。
有什么落了下来,那家伙垂着脑袋。
“高……高华?”
程炮颤着声音说。
高华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工作牌,上面写着:首席检化员。
程炮迅速抬起枪,哪怕他好像和这个高华很熟悉,还是扣下了板机。
蓝色的子弹在空气中爆裂开来,但是高华却迅速地闪避开。
卫凌睁大了眼睛,想起了溯月,他能转瞬之间奔过十几米的走廊,冲到卫凌和叶语的面前,并且一拳把叶语打飞……
呼吸被压抑在喉间,神经紧绷到快要断裂。
高华疯狂地避开了所有的子弹,甚至一把拽过了程炮的枪带,反手一勒。
连羽下意识抬起了手,但是程炮挡在了高华的面前,他这么一震,只怕程炮和高华一起会被自己给震碎骨头!
一瞬的犹豫,高华就窜了出去,程炮被甩给了连羽。
温蒂骤然启动,带着卫凌迅速后撤。
时间在那一刻变得缓慢,卫凌听见了自己耳边的呼吸声,风呼海啸一般,身体内血液奔涌着形成无声的浪潮,碾压着血管,涌入他的大脑。
高华的动作变得缓慢,他身后的连羽在接住程炮的同时抬起了程炮的枪,第一枪擦着高华的腿,高华跃起踩在了墙壁上。
第二枪明明就要打中高华的手臂,这家伙的手臂以反人类的角度拧转,第三枪已经是他的脑袋了,他却侧身避开,而那枚子弹径直朝着温酌而去。
不——温酌——
温酌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淡然地抬起了手,一把扣住了那枚子弹。
当高华从他的身边经过,温酌翻过手掌,子弹就在他的指尖一弹,弹头穿过了高华的脖子,药剂却在他的体内迅速释放。
高华就这样扑倒了下去,惯性让他向前一阵滑动,即将和卫凌的代步车碰撞瞬间,温酌稳稳踩住了高华的腰。
高华的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的身体即将扭曲。
卫凌一直睁大了眼睛看着,温酌忽然单膝将高华即将抬起的背狠狠压了下去,另一只手挡在了卫凌的眼前。
只听见“哗啦”一声,是什么爆裂开的声音。
原本缓慢的时间,骤然快速流动了起来。
卫凌的肩膀下意识一颤。
他的手心贴在了卫凌的眼睛上。
“乖,别看。”温酌的声音响起。
卫凌缓慢地放下了自己的手。
连羽皱起了眉头:“那么多的检验员,高华确实是最符合标准的。”
程炮晃悠悠走了过去,肩膀颤抖得厉害,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盖在了高华的身上。
他的颅骨四散裂开,到处是蓝色的液体。
“高华……高华……是我的学弟……是我的错……我不该把那艘破飞机运进来……我也不该带着他打球健身……我不该每次说他在向着秃顶油腻宅男发展……他要是个大肚宅男……诺亚也就不会选他了,对吧?”
程炮咬牙切齿,眼泪没有掉下来,但是嘴唇却咬出了血。
温酌挪开了自己的手掌,卫凌看见了程炮低着头,颓丧无比的身影。
“昨晚不是他值班的……就因为我跟检化中心的主任说一定要派最好的人手……高华才会来加班的。”程炮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很快,通道的门打开,检化中心穿着防护服的人进来,将高华的遗体回收。
连羽走了过来,拍了拍程炮的肩膀。
“大泡,虽然我的安慰没有什么用。我只能说……刚才温教授出手很快,所以高华应该没有太痛苦。”
“我知道……高华是个很骄傲的人,他当时跟我说过……要是有一天他被诺亚寄生了,就让我一枪解决他……我当时气得把酒瓶都摔了。他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真要被寄生了,我哪里有本事打得中?”
“他当时勒住你的时候,是有时间拧断你的脖子再扔给连羽的,但是他没有。而且,温酌击中他的那枚子弹,是从你的枪里射击的……”
程炮笑得更加难过了:“我的子弹根本没打中他……”
“我看见温酌接住了……”
所以杀死高华的子弹仍旧是程炮的。
“卫凌,到此为止。”温酌的声音压的很低。
而不远处的连羽,看着卫凌的目光是极为惊讶的。
怎么了?
是自己刚才看见的一切都不该说出来吗?
这时候,联合检化中心的陈主任赶了过来,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和温酌解释。
“温教授你千万别误会!我们不是操作不当,而是才刚释放高缓释酶……高华就被寄生体完成了转化,从隔离间冲了出来,我们拦不住啊!”
“我知道。”
连羽来到了卫凌的身边,他压低了声音问:“你是怎么看清的?”
“看清什么?”
“你说温教授接住了子弹……”
“温酌接住了子弹,然后就像弹指神通一样把它弹进了高华的体内……不是这样吗?”
果然,自己不应该看到,又或者不该说出来?
“身为hybrid,我的视觉神经比普通人类发达1.5倍。可是我都只是勉强看清,你是怎么看得这么清楚的?”
连羽蹙着眉头问。
“你只是……勉强看清……”
可是对于卫凌来说,那就像是高清摄像头下的镜头,每一帧都清晰到连头发丝的飞扬都细致入微。
“卫凌,我们可以走了。”
温酌的声音响起,代步车就自动行驶到了温酌的前面。
连羽跟了上去:“教授……刚才……”
“有些事情,看见了要学会当作没有看见。听见了,也要当作没有听见。”
说完,温酌就信步走了出去。
连羽的拳头握紧,难道说……卫凌也被安奇拉寄生了吗?
但这不可能。
卫凌从月球被接回来的第一天,就被抽样检测了。
他的体内没有任何安奇拉的标志物,他是纯粹的人类啊。
但是,他看清楚的,不该是普通人类应该看清的。
当他们走出了联合检化中心的大门,温酌把卫凌扶了起来,温蒂变回了平衡车。
“那个温小酒……我提个要求……”
“我会开慢一点。”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老实说,开慢之后,就很尴尬了。
你想,两个男人站在平衡车上,身后的男人抱着身前的男人,像不像平衡车版的泰坦尼克号?
之前自己被温酌飙车的速度吓到除了担心翻车之外没别的想法。
现在他脑子里想法可多了。
“温小酒,你有没有觉得你这样抱着我,好奇怪?”
“那我松开你。”
“别!我肯定扑街!”
过了半分钟,卫凌又感觉到温酌每一次转向,他的脸都会轻微地在自己的脸颊上轻微一碰,跟触电一样,一阵迅速的麻痹之后,卫凌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
“这要是从前,谁要是蹭了一下你的脸,你非把那人给撅断了……”卫凌含糊地碎碎念。
“现在也没有人可以碰我。”
什么?你竟然听清我说什么了?
“……”
那你现在抱着谁?
你刚才贴了一下谁的脸?
这时候,卫凌的肚子里发出一声“咕噜”,他们五点多就出来了,现在都快中午一点了,卫凌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他们已经进入了市区,温酌停在了一家挺有格调的餐厅前。
温酌把卫凌扶了下来,然后平衡车自动收成了金属小垃圾桶的样子,靠在了餐厅的窗沿下。
可怜巴巴的。
一点半了,这个点餐厅里的客人只有零星几个。
当穿着西装的两人走进来,很快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卫凌深深怀疑,自己被温酌扶着的姿态,肯定很像个孕妇吧。
他们坐了下来,老板娘很殷勤地亲自来点单。
“两位,要不要试一试我们的情侣套餐啊!”
“啊,我们不是情侣。”卫凌看向温酌,有点期待他不高兴的表情。
但等了半天,温酌没什么反应。
那模样就像这不是情侣套餐,只是商务简餐A或者商务简餐B。
好失望,自己还想非常大方地给温酌顺毛。
这么多年过去了,温小酒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在意无所谓的事情了。
“不是情侣?那你们穿同款的西装,还打同款的领带?”
老板娘这么一说,好不容易把茶杯抬起来的卫凌,噗地一下翻杯了。